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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在上京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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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时节的草原刮着刀子般的寒风,广阔无垠的上京道笼罩在寒冬的肃杀之中,苍茫起伏的丘陵大地,远处的群山,极目所及的草原显出一种压抑的枯黄色,天空中阴云密布,沙海与绿洲交界之处,更是斑斑点点的充满了荒漠的沙砾堆和胡杨林,纵横交叉的灰色小河、散布其中的清澈湖泽,以及偶尔可见得小树林,是这个冬日草原上唯一能令人舒服的东西。

    在这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唯一火热的依旧是人类自相残杀的无穷欲望。唐云此时身穿一付辽军常见的铁铠,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弓刀齐备,身侧还有两马跟随,看起来就像个辽国的宫卫骑士,而簇拥在他身侧的骑士黑压压一片,看数量竟有二百余骑,马匹倒有七八百匹。

    但是无一带铁甲,更无旗帜,衣着也不尽相同,皆是游牧民族常见的破旧皮甲皮袍,各部族的样式都有,有的脑袋上扣个头盔,有的胸前带面掩心镜,似乎便是难得的护具了,手中的家伙更是刀枪剑戟五花八门,有好有坏。

    不过每个人都带着游牧民族特有的大弓,各式各样的箭囊之中满满都是羽箭。作为游牧民族,弓箭骑射才是他们生存的根本,所以任何东西都可以简陋,唯独弓箭不可以马虎。

    这些人毫无纪律,大声喧哗低声言语,队形散漫至极,一看就是乌合之众。语言多达七八种,有党项话,羌话,阻卜,占八葛,契丹,萌古,回鹘,乱糟糟好像一窝麻雀,但是互相之间居然也都能弄懂对方是啥意思,显然不是新聚集在一起的团体。

    而随行的还有数十头骆驼大车,骆驼上面都是巨大的毡垛,大车里都是重达百斤的皮包。像这种团体在如今的上京道,或者说一直以来的上京道,及其常见,除契丹部族的皮室宫分军以外,其他所有部族所有势力的军队都是这样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打扮。这也是契丹能够称雄塞外数百年的主要原因,辽国号称疆域万里,骁骑百万。

    其实其中契丹族并非多数民族,但是通过拉拢南京道和西京道的汉族,以及东京道的渤海族,契丹拥有了远远压倒其他游牧民族的工匠技术,契丹宫卫皮室正兵十余万,人人有精良铁甲和铁箭簇。

    便是隶属正兵的数十万家丁,不少也自有甲胄。只这一点,其余数百万蛮夷部族加在一块,也根本比不了,便是把上京道所有蛮夷的铁甲凑在一处,数目大概还不及辽国西北招讨司所辖契丹军甲数量的零头,要知道,在上京道有些称王称霸的大部族,族内的铁甲也不过几十付而已。

    而东京道有些更偏远的蛮夷如生女直,还在使用骨箭木箭甚至石箭。大多数上京道的部族军队,只要看其中谁的铠甲最好,那谁便确定无疑是首领。很多部族或者马贼帮伙,便只有首领一人有铁甲。

    “头领,你说的那南朝私商在何处,如今天色云暗,随时都会下雪,若是遇上官兵岂不是白白送死。出来走了一天了,若寻不得,不如便回去。”

    走上一个小坡,唐云聚拢目力四处张望,身侧一个汉人靠过来低声提醒。这厮乃是西京道金肃军出身的汉军,姓韩,人称韩九。

    原本在乡中也是望族,数年前被辽国官府安上奸党余孽的罪名满门被抄,乡族四散,他逃得一条性命,先是亡命入了西夏,在黑水燕镇吃口兵粮。

    后来马贼入境劫掠,他所在的夏军小队被击溃,他自己又被马贼所劫持,为保住性命,索性又落草做了盗贼。

    韩九是个机灵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各方势力辗转还能活到现在,他早看出这伙马贼不同寻常,尤其这个汉人首领,也不知道到底是西夏人还是汉人。

    但是他的背后肯定是有更加强大的后盾的。他有时会得到一些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情报,从而能劫掠到丰厚的战果,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取消一些行动,从而避过契丹骑军的一次剿荡。

    有时会消失个把月,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去一些古怪的地方,见一些古怪的私商,将自家的赃物脱手。

    但是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销赃的下家到底是谁,又如何联络,同时也没人说得清这位唐云大首领是何方人氏,生平情况一概不知。

    甚至连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也是疑问。也许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生番蛮夷们不会注意这些,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牲畜财货,是粮草金银,是能给他们生孩子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但是韩九却不能不在意,也许这个家伙是西夏那边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宋辽夏三国境内的马贼山贼集团绝大部分都是各国的逃兵,尤其是辽夏边境,情况更是混乱,各国的奸细最喜欢在这一带活动。

    即便唐云真的是西夏或者南朝派来兴风作浪的,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如果这唐云真的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是不是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没有谁愿意永远过这种刀头添血朝不保夕的蛮荒生活,自己毕竟是一个高度发达文明民族的一分子,不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原始部落。

    自己和这帮原始生番为伍乃是迫不得已,若有更好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这份没有前途的工作。自己以前毕竟过惯了文明富足的日子,若有机会回到从前,甚至哪怕接近,他都愿意不惜代价去争取。

    “不远了,再往南走过前面那处小丘再看看,若是无人,便回去。”唐云头都没回,冬天的草原显得毫无生机,遍地枯草,牛羊毡帐也不见踪迹。

    这里靠近辽夏边境,属于辽国大将耶律斡特剌的防区,这鸟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哈了口寒气,冷空气直入肺中,冻的他赶紧闭嘴。脸上涂抹的油脂不知道起没起到防寒作用,总之寒风刮得他脸疼,这真是个鬼天气!

    便是在西夏那般穷山恶水,也比这里强得许多。自从五月离开兴庆府之后,至此过了已经有半年有余。

    而他关心的事情,至今还无甚头绪。孙二娘竟然销声匿迹了,宋朝官府依旧在通缉她,可见还没落网,而绿林之中也有不少人在找她,三年多了居然没人见过她出现。

    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藏起来了,若是后者,唐云当真佩服她能藏的这么结实。直接找不到,只好另辟蹊径。

    所谓孙二娘的下落,其实是那幅画卷的下落,虽然不知道那画的是何物,但是唐云绝不相信孙二娘还有妙笔丹青的本事。既然找不到孙二娘,那便找到那个画家便是了,可偏偏无人知道那个画家是谁,至少他没打听出来。

    而这几年来,宋夏重燃战火,边境一带盘查极严,每过境一趟都相当的麻烦,弄个经得住检验的身份往往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工作。他又不太想公然去找折可适或者章楶寻求帮助,毕竟自己现在在宋还是叛徒的身份。

    而且自己离开已经有五六年了,谁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变化,谁知道他们还是否视自己为宋人,五六年时间都足够改变一个国家了。

    改变对一个细做的看法那还不是稀松平常,万一真的弄假成真,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章楶和折可适此时都是今非昔比,章楶自从平夏城大捷之后,名扬天下,以渭帅之姿坐镇茎原,陕西诸路兵马皆服其调遣,俨然一方封疆大吏。

    即便他没忘了自己,谁知道他还会不会重视自己,要知道章楶此人和李元昊相似,特别擅长间谍的运用,这几年他渗透进西夏的间谍数不胜数,大批西夏贵人首领被他收买策反,带来无数珍贵的情报,而自己只不过是几年前埋进西夏的陈旧棋子,章楶会相信他面对西夏的荣华富贵还没有变节吗?

    会理睬他吗?这点唐云非常没有自信,而折可适不过是个武将,而且人在长安,想入关中非常不容易,陆地要通过重重关卡,想要偷混过去几乎不可能。

    而且还有和章楶相同的顾虑。他总觉得自己在宋朝的心目中已经是个由诈降变为真降的变节分子了。

    因为种种顾虑,他始终觉得不宜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宋朝认为他没变节,那就是希望他继续潜伏下去,若是认为他变节了。

    他自暴身份无异自寻死路,不但宋容不下他,连西夏也容不下他,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很可能就是被人灭口死在世间的某处角落之中。所以自己还是继续装下去吧,现在去见他们的时机还未到,如此一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那就是当初和自己交易的南朝的私商,他们肯定是代表着宋朝内部和西夏结盟的某方势力,既然他们的要求就是画卷,说明他们知道内情。

    也许自己能够再次遇到他们,便能打听出来线索。所以他才化身为马贼的首领,在这辽阔的上京道四处游荡。

    不断的追寻着宋朝私商马帮的踪迹,就凭着唯一一点记忆,当初和自己照面的那人姓燕,还有一个带着“威胜标行”记号的箱子,就这两点,经过长时间的努力。

    终于给他打听出来一点眉目,北京大名府的姓卢的员外,当然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宋境都很难入,更别说去远在千里之外号称天下第一雄镇的大宋北京大名府了,宋朝的保甲法大大限制了流动人口,没有非常过硬的身份,半路上必定会露馅。

    暂时没有办法的他,只好守株待兔,在上京道碰运气,但是守株待兔也不是那么好过的。现如今上京道的局势依旧一片混乱,辽军和叛军的战争连绵不绝,完全看不出谁占上风。辽军虽然兵甲精利,但是上京道实在是太辽阔了,叛军始终利用地利之便和辽军捉迷藏,稍不留神便是大祸。

    而且那些阻卜部落实在是不能信任,几乎每个部落都在投降之后又复反叛,吴古敌烈统军使萧朽哥与四捷军都统特抹连续扫荡阻卜,迫使乌古扎等部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