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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杀叛将图海逞余威烧虎墩培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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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了,泾水两岸冰封大地,一片沉寂。官军的营垒逶迤二十余里,星星灯火在黑夜之中闪闪烁烁偶尔传来一两声号角声和军营中的击柝声,在这不安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恐怖。

    突然,泾河下游火光一闪,号炮连大。张建勋带着一支骠悍的骑兵,呼啸着,呐喊着,冲向清军的左翼。与此同时,马一贵的五千军马也像潮水般地跃过泾水上游,向图海的右翼攻了过来。带着鸣镝的火箭,流星般地射了过去,烈火熊熊,狼烟滚滚,烧着了帐蓬,烧着了粮草,发出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火焰,映红了神秘的夜空。帐蓬燃烧之后的飞灰。随着冬夜凛冽的寒风四散飘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

    就在马一贵,张建勋带着人马冲进官兵大营的时候,图海各营的号炮也响了。随着炮声,地动山摇一样地呐喊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发出。左营、右营、中营分别从北边西边,擎着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火把齐向前寨增援。

    埋伏在中路的王辅臣,见诱敌成功,大为振奋。他大喊一声:“弟兄们,生死存亡,在此一战,冲啊!”一边喊,一边翻身上马,率领部下冲入了图海的中军大营。可是,当他冲进去之后,才发现那顶灯火辉煌的中军大帐里竟然是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一个军校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军门,不好了,马一贵和张建勋都彼官兵包围了!”

    “啊,他们后营的军队,不是去增援前翼了吗?”

    “不,刚才咱们见到的灯笼火把都是疑兵。”王辅臣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又中计了。他想下令快后退,哪还来的及呀。只听惊天动地一声炮响之后,四周燃起千万只火把,照得泾河两岸如同白昼。三万官军铺天盖地地围了上来,把王辅臣的兵将,分成几块,团团包围住了。火光之中,金盔银甲的图海,横刀跃马,拦住了王辅臣:“哈马鹞子。早早下马归降吧,我念及当年的交情,替你在圣上面前保奏,放你一条生路。”

    王辅臣并不答话,狂吼着催马杀了过去,手中一杆混铁戟舞得风车一般,挡者披靡。龚荣遇护定了王辅臣,左冲右突,杀向前去。

    图海却并不接战,勒马一旁,指挥着众军,把王辅臣等层层包围起来。

    王辅臣杀得性起,只想赶快冲出包围,与马一贵张建勋等合兵一处。但是他无论走到那里,眼前总是一片刀丛剑树。护在他身后的龚荣遇,早已杀得满身是血,却还是拼死力战,好容易保着王辅臣冲到泾河岸边,回身一看,自己的兵丁只剩下七八个人了,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向王辅臣大叫一声:“大哥,快走吧。”

    话音刚落,面前红光一闪“刷”地排开了一支队伍,周培公仗剑怒目,立在队前冷笑一声:“你们走不了啦!”

    王辅臣心灰意冷,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哈想不到我马鹞子血战疆场三十年,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他提戟在手,猛向自己心口刺去。龚荣遇急忙把他拉住,回头又对周培公说:“培公贤弟,你竟如此相逼吗?来吧,冲着哥哥我来吧!”

    周培公陡然一惊;才认出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人竟是自己的奶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龚荣遇再不答话,向王辅臣的战马猛抽一鞭,风驰电掣般地闯了出去,跃过泾河,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泾水两岸,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叛军死伤一万多人,投降了六千有余。马一贵死在乱军之中。王辅臣侥幸逃脱性命,只好紧闭城门,再也不敢出战。图海乘胜挥师,把平凉城团团包围起来。

    这平凉古城,北据六盘,南扼陇山,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高大的城墙,全用一色的大条石砌成,易守难攻。城北的虎墩,更是十分险要。远看,它不过是一个土丘,形如卧虎,近看,才知它与城墙隔河相对,四周俱是刀削一般的陡壁,中间挖出了一个平台,又有洞穴通连。守兵在上边放箭,下边就无法靠近。这虎墩的最高处,是一个半亩见方的平地,中间盖着一个石楼,楼后有一道云梯与城中相连。图海带着人马,猛冲硬打了七天七夜,结果损兵折将,一无所获。急得图海非要亲自率队冲锋,却被周培公拦住了:“军门不要急躁,想不出攻上虎墩的妙策,谁上都是一样。学生有一计在此,且待明日,定可拿下它。”

    图海闷闷不乐地随着周培公回到大营,正要问他有何妙计,却见塘马送来了六百里加急的军报,原来,朝廷探得贵州省有一万叛军,正星夜兼程赶来平凉,增援马鹞子,再看后面,却是几份有关南方局势的战报。原来孔四贞已经回到京城,被康熙迎入内宫,可是孙延龄投降之后,却被吴世琮诱以军饷,在桂林城外杀害。吴世琮又带着汪士荣写给傅宏烈的亲笔书信,把傅宏烈骗到广州杀死。朝廷命令各省巡抚,严密缉查汪士荣,如果拿获,就地处决。

    傅宏烈惨死的消息,使周培公的心情十分沉重。周培公想起了当年和傅宏烈同船八天,一路清谈的情景。他的刚正不阿,他的诚恳谦逊,尤其是他对撤藩的精辟见解。都令周培公十分敬佩,可是,他过于相信汪士荣,以致上了这个奸佞小人的当,壮志未酬身遭大难,想起来真让人痛心哪!图海也是傅宏烈的老朋友。康熙初年,自己被贬之时,曾得到傅宏烈的不少帮助。在傅宏烈被逮入京之时,图海又见到他不畏死难,敢于直言面君的气概。三藩闹事之初,傅宏烈招募义军,拖住了孙延龄和尚之信的后腿,更是有大功于朝廷啊!可是他,他怎么却被汪士荣这小子骗了呢?哼,如果汪土荣来到这里,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为傅宏烈报仇。

    眼下,军情正急,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怀念祭奠亡友,而贵州一万叛军即将开来的消息,更不容他们有片刻的延误。当夜周培公调集中军兵土,紧张地准备了一番。次日拂晓,攻打虎墩的战斗又打响了。虎墩上的守军,还在不停地放箭,忽见官军队伍中,树起了七百多根长竿,竿头绑着沾了油的棉被,每根竿子由五名健壮的兵士举着,宛如一支大火把。蜂拥着冲向虎墩。上面的守军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呢,这七百多支大火把已经把虎墩包围了起来,一声喊,又扔上了中间的平台。霎时间,整个虎墩,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下面的清兵,又用唧简一个劲儿地向上喷油。高原风席卷而来,真是火仗风威,风助火势。虎墩上的守兵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上面虽然有井,可是哪里能救得了这大火呀!王吉贞带着满身的火冲到虎墩南边,高声哭叫着:“爹爹,快来救孩儿一把吧。”喊声未绝,他已被烧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图海见火攻得手,指挥兵士架起云梯,攻上了虎墩,又把红衣大炮也拉了上来,居高临下,炮口直对着城内“轰轰”两声巨响,城内已是一片火光,一片哭声。他兴奋地喊道:“好,好啊,炸得痛快,炸塌这座贼城!看他马鹞子敢不投降!”他正要下令,让炮手继续开炮,周培公却把他拦住了:“军门,不要再打炮了。”

    “啊!为什么?”

    “这座城里不只是叛兵,还有四万百姓呢,我们这支军队,在察哈尔时,已经抢掠了不少民间财物,现在,兵士们一个个红着眼盯着城里。再来一次屠城,虽然获胜,也难免有罪呀!”

    “嗳!这是打仗,不能发善心。你是怕将来明珠会参你是吗?有我呢!”

    “不,军门!如果能利用这个形势,逼使王辅臣与朝廷缔结城下之盟,对收降王屏藩,安定西线局势都是大有好处的。”

    “嗯。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学生愿借将军虎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降王辅臣。”

    “啊!这怎么能行,王辅臣首鼠两端,张建勋阴险毒辣,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军门关爱之情,学生感佩于心。但眼下,我强敌弱,王辅臣除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况且我们必须赶在贵州叛军之前,拿下平凉。兵贵神速,不能再迟了。我明早进城。请将军在明日午时向城中居民稀少的督衙后边再开上两炮,助我成功!另外,请军门传令,让城东的围城部队,退到五里之外。”

    次日一早,周培公青衣小帽,骑马来到平凉东门口叫城:“喂!城上军士听了:我乃大清抚远参议将军周培公,有要事要与王辅臣将军商议,快快开城!”

    东门的守将是张建勋。他接到城楼上军校的报告,一边派人去禀告王辅臣,一边亲自登上城楼,一见下边站的果然是周培公,不由得心头火起:“好一个阴险狡诈之徒,又来施什么鬼计?俺老张不是好惹的。”

    “哦——如此说来,你就是张建勋将军喽,眼下的情势,你我心中都有数,不必做此口舌之争,在下是特来给你们指一条生路的。”

    张建勋骂了一声:“滚开,老子不上你的当。”他正要下令放箭,一个旗牌官匆匆跑上城楼,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愣了一下改口说道:“好吧,我们王军门传你进去,暂且寄下你这颗首级。如有半句差错,你休想出城。”

    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周培公正要打马进城,却见远处突然飞跑过来一匹骏马。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马上向周培公一拱手说:“你我一同入城如何?”

    周培公一楞,仔细打量这人。见他身材修长,细眉俊目,虽略带病态,却是面如三春桃李,身似玉树临风。便诧异地问道:“足下何人,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同踏这凶险之地呢?”

    “哈我是何人无关重要。大周皇朝五万精兵旦夕可至,平凉城又何险之有呢?”

    周培公陡然一惊:“啊?听话音此人定是吴三桂派来的,他还要盘问,城内的张建勋却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啊,好好好,老朋友来了,先生,您好啊!”周培公又是一惊,诧异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那人从背上抽出一柄玉萧拿在手中抚弄着,嘿嘿一笑说道:“不才汪士荣,待从云南赶来看望几位老朋友。想不到咱们两国来使,竟要一同走进这平凉城了。请吧!”

    大清的抚远参议将军周培公和吴三桂大周朝的谋士汪士荣,双双来到平凉,又同时并辔入城的消息,轰动了全城。军士们都想看一看,他们此行。究竟会为这支连遭惨败的大军,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王辅臣此时的心境十分复杂。刚才,东门口的兵士来报,说是周培公要入城见他,他的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一下抓住了烧死王吉贞的仇人,可以为儿子雪耻复仇了;惊的是周培公竟有如此的胆量,竟敢在这样的时刻,只身一人闯入这已经杀红了眼的平凉大军中。他派人在外边支起了一口大油锅,点着干柴烧旺了火,准备着一言不合就把周培公抛入油锅,活活地烹了他!可是汪士荣怎么也来了呢,他为什么又偏偏和周培公遇到了一块呢?他们两人各保其主水火不容,假如在这里争执起来,自己又将怎样调处呢?

    此刻,龚荣遇的心境也是十分矛盾。从长远说,他希望培弟能说服王辅臣,投降反正归顺大清,既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又能与培弟、与老母团圆;但心里却又不希望培弟冒生命危险进入之虎穴狼窝。当他听到王辅臣下令支起油锅,又看到这蒸腾而起的油烟时。他的心收紧了,连忙走到王辅臣的面前;怀着深深的关注劝说道:“大帅,康熙皇上和吴三桂两家,对我们都有恩有怨。这次交战,我们的损失太惨重了,对以后的事,不能不多留条后路,汪士荣这个人,内含狡诈,言而无信,咱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虽然他说已经带来了援兵,可援兵在哪几呢;即或真的有援兵,能保准打败图海吗?我们不能不多个心眼呀!”

    “嗯,兄弟你不明白,我们刚打了败仗,若果就此投降,结果会是怎样呢?我不得不为将士们着想啊,何况吉贞他已经咳”

    王辅臣说不下去了,龚荣遇深情地说:“大哥,我明白你的难处和苦处。这样吧,把他们请进来,不管是什么话让他们都说完,咱们再慢慢商议个办法。既然两家都来了,总是多了个可供选择的机会。大哥,你看这样好吗?”

    王辅臣没有马上回答,他心里明白,一来龚荣遇说得有道理,二来眼下城中只有不到七千人。这些人又大部分是龚荣遇的部下,他的话自己能不听吗?沉思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传令,放炮,开中门,迎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