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野百合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便有客人来访。

    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开上车道,派头比迎接贵宾还要唬人。

    "徐老大来了,你别出来。"佳雯特来道知。

    "为什么?"

    "你日后愿意跟他平起平坐,就不妨来报个万儿。"佳雯又白我一眼。

    "为什么?"

    "只要见了面,从今后想装不认识都不行。"佳雯讲行规给我听,"江湖上只有充的,没有不认的。"

    我的确欠学,还是守拙一点好。

    可是我太好奇,不能不去偷看。

    徐老大带来的礼物非常新鲜,非常的别出心裁,是活人一对,就是昨天被放走的那两个,现在捆得像粽子一样。

    "我这两个小兄弟没长眼珠子,得罪了裴小姐,任凭您处置。"

    佳雯表现得更是正点,亲自去扶起了那两个活宝,小李马上过去给他们松绑,更妙的是自里面出来了两人,各捧着个大银盘,上面是全套的新西装、皮鞋,连被子都不缺。

    那两个籁籁发抖的家伙,换上了新行头后,还是面无人色,抖如落叶。

    "昨夜裴小姐受惊了,听说还受了伤?"徐老大十分关心。昨天我听这名号,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老人家,不料竟也是个英俊少年,恐怕还不超过三十。

    "小事情。"佳雯笑了笑,笑得深沉,大概除了我,任何人都不敢把她当小女孩。

    "有件不成文的小玩艺,还请裴小姐笑纳。"待老大一挥手,下面人赶紧呈上一个匣子,外表像本厚书,翻开来,挖空的地方藏着一把枪。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裴家走私黑枪有二十年之历史,还用得着他来献宝。

    但佳雯见到那把枪却高兴地笑了,只见她拿起来,看了看。能让她开心,大概真不是简单东西,足以弥补她捱的那颗子弹。

    徐老大走后,我伏在窗子后头发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从前所知道的老家伙都消失了,现在当家的都是新生代,难怪裴俊荣那么急着要找我回去。

    可是他不可以指望我!佳雯太出人头地了!我替她提鞋都嫌不够。

    "少爷,啥事不开心?"小李过来问候,他没有什么文学修养,这句滥话每天问,都快问臭了。

    "佳雯在干嘛?"我问。

    "小姐在练枪。"

    徐老大不过送把枪给她,值得这么兴奋,马上去试!

    "少爷有所不知。"小李告诉我,徐老大送的不是普通货,那把匕首枪很新型,是九九九黄金打造的,只造了这么一把,徐老大割爱给她,难怪佳雯高兴。

    "我闷死了。"我诉苦。从前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现在落得窝藏在这里什么也做不成。

    "少爷暂时忍耐,等到两岸关系法的特别条例通过,投资合法化了,老爷两边都能自由来去,您爱上哪都没人耽搁您。"

    "立法院里天天有人打架,有单挑有群殴,打得不亦乐乎,要等他们通过特别关系法,得等到哪一年?"

    "很快!"小李保证,"这可不是咱们一家子的问题,大家都很不方便。"

    我看任何人的不便都不会超过我。

    佳雯练完枪后,我在门口遇见她。

    "你的伤那么重,马上就舞枪弄棍的,不怕有后遗症?"我问。

    她听了不但不感激,居然哈哈大笑,笑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莫名其妙。

    "假的啦!呆子!"她在角落把袖子挽起来,解开纱布给我看,上面的皮肤光滑白皙,"演戏就要演得像,真笨!"

    也未免太像了吧!那一团鲜血淋漓简直吓死人,没想到居然是道具。

    "我待会儿上离岛去接货,有没有兴趣?"她玩着手上的枪,在耍帅。还记得头一次在pub见到她,很为她那一手弹子绝技所惊倒,现在才知道那根本算不了什么。

    "哪里?"

    "澎湖。"

    "我干嘛有兴趣?"

    "你不想知道咱们家的业务状况?"

    "知道了有什么好处?"我反问。

    她耸耸肩膀,走了,可是两秒后又回过头来:"你这人也未免太俗气了吧,做什么都拿好处?"

    如果没有好处还要担心性命之爱,不去也罢。

    可是佳雯警告我,在她离家期间,为了确保我不地乱跑,她要把我关在地窖里,一直到她回来为止。

    这叫做霸王请客,不跟她去还真不成。走之前,我要她再三保证,这是一般旅行,可不准把我劫到厦门去。

    "你以为弄一个进去那么容易?"她讥笑我的无知。

    我们规规矩矩地搭乘国内班机到达澎湖。我以前只知道自己晕船,这回才知道连飞机也晕。飞机刚一升空,我就开始表演呕吐,把空中小姐忙个半死,一下子送毛巾,一下子送白花油,又拿来毯子和运动饮料,就怕我暴死在飞机上,让人家误会航空器是现成的谋杀工具。

    佳雯连连给我白眼,嫌我太出风头了些。

    到了澎湖,我们下达七美。

    这是警方查缉走私最紧的地方,也是裴家的根据地之一。在整张台湾地图上,裴俊荣有一个相当紧密的走私网,任何一个地理上适于隐藏的村落,都与此地遥相呼应。

    抵达地头,佳雯派我做一件新鲜事,打电话到派出所,密报今晚有船来。

    "你发疯了?"

    "我们可以打电话的人都打过了,你是生口音,警方怀疑不到你头上。"佳雯轻松地说。

    "万一被查出来是我打的,被抓去怎么办?"

    "警府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抓你?"佳雯翘着二郎腿在擦枪。

    "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不是暴露自己吗?"

    "你如果脑筋不够,一不定期要好好学习。"她老大老实地教训人,"这一招叫做'金蝉脱壳',懂不懂?"

    我不耻下问:"怎么个脱壳法?"

    她在纸上画给我看:"喏!我们一般在a地点下货,可是密报的地方在b处,这样警方忙着到b地去抓人,我们不正可以声东击西了吗?"

    "你们老是谎报,警察不怀疑?"

    "当然不是谎报。在那里也按时派船去下货,但下的都是不值钱的粗货。条子到了,船员丢下货就跑,怎吃得了亏。"

    我真是佩服她,凭我是绝对想不出来这种点子。

    "你老是口口声声说不能杀生,走私黑枪和毒品比杀生还可怕。"我苦口婆心劝她。

    "谁做黑枪毒品?"她瞪大了眼睛,非常地纯洁无辜,"我们私运的是大陆酒与当归,都是滋补品。"

    她还真当我是呆子,早在她尚未出世前,我就知道裴俊荣搞的是什么玩艺儿,用得着她这时才来诓我?

    私枭并非个个横眉怒目,在裴家的工作室阵容里,有大半是妇女,她们才是真正的明星。一路上遍布在各重要地点插旗,或骑机车可脚踏车,由分局门口到沿海路线,可以说没一丁点漏失,监视线的周全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

    裴佳雯是个女性,所以最懂得利用女性的长处,消除了原先的死角。我真怀疑,如果裴俊荣失去了她,大概一个人也玩不起来。

    夜很黑,黑得像墨,海水也是。我一向讨厌海,问佳雯,如果能不去就免了。

    "那怎么可以!"佳雯鼓起眼珠子告诉我,"我们买的是单程机票,回程走的是水路。"

    去她的,缺机票钱现在才告诉我。

    "你没头号我呀?"她可推得一干二净。

    船在七美下掉一半货后,再驶向桃园观音,那里才是目的地。

    一听到还要坐那么久的船,我吓得胃里的苦水都要呕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佳雯告诉我少想歪点子,她现在是我的大老板,性命安危全操在她手里,弄得她有点不高兴,我是自讨苦吃,还是少惹她为好。

    货是用卡车装的,我用表计算,载足一车货边卸带装,只需要十多分钟,效率之高令人惊叹,而且整个过程中,大多配合得相当好,全是鼓足了劲在干。

    我们登上大船,开向台湾时,我不断向上天祈求,我的人生才开始,船最好别翻,也别给缉私艇逮到。可是我的祷辞也并不很长,因为我窨不太合适航海,体内的平衡器官一致地出卖我,一连吃了三颗止晕葯都没用。

    若是被裴俊荣看见,他会奇怪,他一辈子搞船,怎么有我这种子弟?

    "还没搞定?"佳雯下舱时,看我仍有得忙,非常奇怪地问。

    我吐完了爬上床,躺下之后才好过些。

    "你这样如果真打起仗来还得了?"她跟过来。

    这大可不用她替我操心,若要打仗,我的兵种应该是步兵,再怎么也不会到海上来受罪。

    "咦!我记得你跟秦无双说你是海军陆战队。"佳雯嘲讽我。

    我如果自称会驾驶战斗机,难道她也相信?

    到观音后,我被摇晃得只剩下半条命。

    事实证明我不适宜继承祖业,任何大梁都应该由能干的人去承担。

    "如果能在死前再看秦无双一面,作鬼也可以笑了!"我半呻吟地交待佳雯,但并未引起她的罪恶感。

    "你休想!"她的答复百分之一百证明她是个铁石心肠。

    回到佳园,我试着打电话给秦无双。如果我无法见到她,那么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可是家里的线路全被锁住了,不论我拨什么号码,一律会传来佳雯的声音:"你找谁?"

    我也假惺惺地跟她说:"打错了!"

    我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自杀。

    如果我的肉身受到种种不公平的束缚,那么,至少我的灵魂应当是自由的。

    可是我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小李不分日夜地跟着我,忠心到我为秦无双受尽了相思之苦时,他也会跟着我皱眉头!那副德性像是头痛牙痛外加上脚气病按发。

    我后来自己无意中看到镜子,才发现他正是我的最佳写照。

    "你最好安分一点,"佳雯警告我,"爸爸下礼拜回来,我可不希望他看见你这副倒楣德性。"

    她不但要我走向人生光明面,还迫我深更半夜去八斗子海边跳胡拉舞。

    我怎么可能去欢迎裴俊荣?我与他誓不两立已有十七个年头,幼年的我就恨他,现在不可能比小孩子还不如。他是个毒贩子,任何有点血性的人都应以他为耻。

    他是社会的毒瘤,应该有人把他关起来,免得继续危害社会。

    这天她又来烦我,我点起一根烟,狠狠地吸着,如查我不找点事做,难保不和她吵起来。

    "又抽烟?"她的眉毛耸了起来,那有个名称,叫作巫婆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坏习惯?"

    怎么会是坏习惯?香烟上明明写着"长寿",还画着个拄着拐棍儿的寿星老呢!如果我能离开黑社会,隐居到深山里,一定可以活到这么老。

    "抽抽抽!还抽!"她跳过来,一把抢走我嘴上的烟,丢进烟缸里,"你尊重别人一点好不好?这么多人吸你二手烟,好不好意思?"

    我只不过抽根烟又不是抽吗啡。她领着头卖吗啡,还自以为是无辜又纯洁的小白逃陟哩?

    我惹不起她,躲开总成吧!没想到这也让她不高兴了,"你板着脸给谁看?谁欠了你的?"

    她这姿势刚好有一比,叫做圆规。

    "别在嘴里窝嘀咕,有本事说来听听!"她是更生气了。

    我只好告诉她,"这种两手插在髀间,张着两脚的样子很像画图仪器。"

    "你胡说些什么?"她的小脸发紫。

    这不胡说。这可是我国大文豪鲁迅先生大作上写着的,虽然有人说他是共产党的代言人,不过我想这个比喻大概不会有什么政治上的意义,借用一下还不致于被当做同路人。

    "圆规,就是画图的那种。"我比给她看。"如查要画圆圈圈,一定用得着。"

    她用苹果扔我,还扔得真准,我得仔细地接住,否则会给砸破头。

    "你现在主给我去换衣服,我们一个钟头后出发。"她现在更像个后娘了,让人望而却步。

    "去哪里?"我装傻。

    她不理我,一甩手走了。

    我以为这会儿天下太平了,但小李不饶我,一个劲的催:"少爷换衣服了!少爷换衣服了!"

    我不肯换,他就动手。

    还有这种事,太令人不敢相信。

    "小李,快出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看看我,想了想,又扑了过来。

    我只好穿上一套崭新的西装,这是佳雯的杰作,她找人来给我做了一橱柜衣服,想把我打扮成娘娘腔。

    "少爷,很帅呀!"小李没口子称赞。

    我被绑到了八斗子海滨。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半夜三更被架到此处,居然连最基本的风景都没得看。

    "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爸爸会以为你不高兴呢!"佳雯过来挑毛病。

    我高兴来吗?高兴来吗?

    我瞪她一眼,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至少带了二十多个人来接船,我乱得罪她,这些人光是每人对我吐一口水,都要把我淹死。

    当然这样说是夸张了些,但出站看天色,进门瞧脸色的应付进退可是要懂得一点的。

    "抬头挺胸!"她得寸进尺。

    我不理她。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懂得尊重别人不是她一个人的毛病,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在这方面可能都有问题。

    八斗子山穷水恶,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等得不耐烦,一心只希望若是有条子一拥而上,我一定含笑就擒,至少那是离开这个鬼海滨的方法之一。

    我们从夜里十二点,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海面上才有了动静。这时寒风更加刺骨,比上吊还难受。

    "来了!来了!"小李把望远镜递过来。我要望远镜做什么?大炮还有用些。

    裴俊荣上来时,我已以冻成了一块冰。

    佳雯高兴极了,但还是要装模作样,自己不肯向前只是用手推我:"去呀!"

    "去什么去?去跳海吗?"

    "欢迎啊!"

    我才不欢迎烟毒贩。

    裴俊荣一行人的动作非常迅速,干这行也不简单,得跑得快才行,他看见我们先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问,要本没人喜欢我来嘛!

    "孩子,你还好吧?"裴俊荣拍着我的肩。

    我厌恶地把身体转开。

    佳雯在后头偷偷地揪我,揪得还真痛。

    蔡叔走在最后头,一声不吭,看见了我,才咧开那张书包似的大嘴,一口白牙闪闪发光,与大光头同在黑夜互相辉映。这么冷的晚上,他只穿了件背心,头顶上还在冒汗太太太太强壮了。

    上了车,我被安排坐在裴俊荣旁边,多年来,我们父子这还是头一回如此接近,难免要觉得尴尬。

    "说话呀!"佳雯又自后头推我,"来之前,你不是想和爸爸赔罪吗?"

    她的狗嘴要吐出正宗野狗牙来了。太可怕了,她是不是发疯了?我心里暗咒,哪天她落到我手里,我会把她咬死。

    "爸,哥说要给你道歉哩!"佳雯又演起双簧来。

    裴俊荣还真以为我要跟他言归于好,他走了大半辈子江湖,是有名的老狐狸,现在居然会上这种当。

    "一家人,道什么歉?"蔡叔太聪明,见我半天没开口,场面变僵了,马上把僵局给挑开。

    "是哥不对嘛!"佳雯又揪又拧的,我的耳朵只差没被她揪下来,但我打定主意不说话,打不过她,至少可以保持缄默吧!

    回到佳园,裴俊荣洗了个温泉澡,天也亮了,佳雯监督着排出早饭来。

    裴俊荣从前最喜欢暴饮暴食,尤其是牛排,五分熟的十二盎司,可以连吃两大块,但此时见到满桌子素菜,竟然乖乖地吃下去,一点也不挑剔。

    我看着他们又吃又喝,心里想:我不吃不喝自粕以吧。

    佳雯还是不放过我。"来吃饭呀!"她叫,"你不吃饭不难受吗?"

    "我去找蔡叔!"我赶紧找借口。

    蔡叔一个人站在跑马场里,他的耳朵非常灵敏,我还在他20公尺外,他就问了,"少爷,是你吗?"

    我们站在一起抽烟,谁也不说话。清晨的佳园真美,碧绿的草地上缀满露珠,到处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树海一片瑟瑟,小鸟在树梢啼叫。

    "蔡叔,"我捻熄烟蒂,"你们这趟回来,预备待多久?"

    "一个礼拜。老爷办完事就走。"

    "办什么事?"

    "少爷还是别问的好。"

    不问我也猜得出来,不是搞黑枪就是运黑货,干不了什么好事。

    "能不能求您老一件事?"我央求他。

    "少爷请说。"

    "我离家太久,回来住不习惯。"我叹口气。

    "若去厦门,恐怕更不习惯。"他不肯帮忙就算了,车两拔千斤,一下子把人闷死,还不准咳出声音来。

    我是投胎投错了人家,恐怕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徐老大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得到了裴俊荣回来的消息,飞帖来请。

    送帖的手续隆重之至,本人亲自来被挡驾后,又派了亲信送来一桌鱼翅席,说是孝敬老太爷,只等老太爷点头了,便正式摆酒接风。

    佳雯不敢随便答应,先来问我意见。我告诉她,尽管我痛恨裴俊荣,但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弄不好这是鸿门宴,不但要拒绝,最好声明是徐老大误会了,裴俊荣根本不曾回台湾。

    "还是让爸爸自己决定。"她想了一会儿说。

    姓徐那小子非常不简单,表面上他是做建筑和进口无线电的生意人,但黑白两道全有相当关系,更何况这回他的情报也未免太快了。

    裴俊荣却不作如是想。

    他自高自大,臭美得很。

    "想当年我和徐家老头是拜把弟兄,这个小表那时还不知道有影没影呢!"裴俊荣向他的宝贝女儿嘘。

    当初我离家时,佳雯也还没个影儿呢,但现在,我却还得看她的脸色。时代不同啦。

    佳雯也劝老头儿要小心点的好,徐老大是新生代的精英,奸诈的很,不能不防着点。老头儿终年打雁,可别给雁啄了眼睛。

    "咦,我若不去,人家还以为我怕了他。再说,万一这顿饭吃出毛病,姓徐的还混不混?"裴俊荣不信邪,大摇大摆地去了。

    佳雯自恃有一身好武艺,带着蔡叔去给他保驾去了,我胆子小所以留在家看家。

    据说是夜宾主尽欢,但第二天一清早,裴俊荣还在睡大觉呢,一大队武装警察就去敲门,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那个位于城中的豪华大厦包围得密不透风,边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谤据电视的有关报道,双方僵持了一个钟头,搜索票来了,裴老头儿才面对现实,被有关单位带走,当天中午便以在大陆投资的资匪叛国罪收押,而且为了避免串供,看守所一律禁见。

    扫兴的是,我正在看电视的午间新闻呢,佳雯居然回来了。

    她居然没被抓走?难道他们的情报是假的,不晓得她是黑帮的灵魂人物?

    而她不但不懂得感激政府的德政,居然还认为是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她对我叫。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她失去了主张。毕竟,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乳臭还没干呢!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我这才舒出一口气。裴俊荣被抓,对我是一大福音,至少我不必再当缩头乌龟,从此可以挺胸出来见人了。

    任何黑道白道碰到我时都会当作是废物点心。

    "你快帮忙想法子呀!"佳雯催促我。

    我有什么点子可以想?如果够聪明还会在这里受她的气?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是你爸爸!"佳雯拿着无线电话敲我的脑袋。

    这种亲属篇困扰我数十年,还用得着她提醒?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我父亲份上,如此之作恶多端,早去调查局密告他了。

    再过一会儿,蔡叔回来了。他从清早到现在就没停过。这次多亏他跟了去,僵持的那一个钟头里,他可是办了不少事,至少把不能被官方看见的东西都移走了,所以裴俊荣就逮时,家里干干净净,可以得大扫除比赛第一。

    "警察当时就在门外,你是怎样办到的?"我很好奇。

    他笑而不答。混了几十年,他如果不会变点魔术,大概也就用不着混了。

    全体人员在他指挥下总动员,把佳园中的所有不该被官方看见的东西,也用魔术变走。佳雯的任务最重,负责收拾帐册。她喊我帮忙,我装作没听见。

    还不到黄昏,撤退的人刚离开,检查官的搜索票果然就又来到了。

    佳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给翻开了,但是一无所获,他们很有礼貌地告退。

    佳雯气得很。她自从出生到现在,大概还不曾被人当着面这样侮辱过,太吃瘪了,所以把气出在我身上。

    我躲得远远的,不让她找我的麻烦。蔡叔忙得要命,也没时间管她。

    晚餐时,佳雯派出去的人来回报,没找着徐老大。刚刚得要情报,他已乖中午的飞机去菲律宾了,台湾的业务,就给他弟弟接手,一时半时不地回来了。依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但佳雯跳脚说要杀了他。

    看她方寸大乱,我正好开溜。

    可是该死的小李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你烦不烦!"我骂他,总不能带着他去会秦无双吧?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我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走,只有用智取。

    "你没良心。"我责备他,"裴家平日待你恩重如山,现在老主人被关起来,你却像没事人似的,你有没有心肝?"

    "小姐讲"他慢吞吞地开口了,"不论少爷说什么,就当在放屁好了。"

    我差点没被他气死。

    回潭子湾时,他自由自主的住了下来,我告诉他,我是个空艺术家,怎么养得起他?他答曰:"少爷不用烦心我来供养少爷。"

    他说到做到,每天掏钱办伙食,吃得人又白又胖,还舍不得不吃。

    裴俊荣被捕后,成了热门新闻,但报道的重点全在两岸关系法与投资条例上,对他的黑暗行为居然只字未提,这点非常令我奇怪。他在福建拆船,办工厂开公司,只不过是种掩护动作,比起他真正的罪行,那是小巫见大巫,却没有人举发他,只在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上做文章,还不断呼吁政府开放,开放!

    佳雯来警告我。

    这天雨下得甚急,我根本没听到船声,人还在床上睡着呢,她就进来了。小李正要窜出来教训这个不速之客,一见是她,马上把枪收了回去,但还是被她骂了个半死。

    "派你来保护少爷,你死到哪里去了!"佳雯脾气暴躁,裴俊荣才不过凉快了两天,她就沉不住气了

    骂完小李,她骂我。

    "一天到晚只会想女人,怎么不想想救爸爸出来?"

    她真会冤枉人。我这些天,连秦无双一面都未见着,她出国去了。我天天打电话去问候,梅子都说她没回来。她不知是真是假,我趁夜亲往查证,只见屋里屋外一片漆黑,连盏灯都没点,大概是真的不在。

    我没法子,只好天天瞪着石像看,如果把她看活过来,倒也可略解相思之苦。

    小李关心裴老头:"报上说老爷这次是凶多吉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个嘴巴子。

    "胡说些什么?"佳雯骂,"什么凶多吉少,你懂个屁!"

    我希望她再给小李一个耳光,好替我出气,但她只是嘴上嚷嚷,好生令我失望。

    "你是裴家人,别做对不起裴家的事。"她瞪着我。

    那也得做才成,我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怎么,又踩到她了?想想也不可以吗?

    "如果有人来问你关于裴家的事,你最好一概说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难道我非得知道些什么?"

    "那就好!"她冷哼一声,"做人厚道点,胳臂肘别往外弯。"

    我恭送她到码头,要亲眼见她消失才放心。

    她走后不久,果然,有人来看我。小李见有外人上码头,马上出去叫阵,可是一看全是穿制服的,登时缩了回来。他怎么会怕警察呢?我还以为他连魔鬼也不怕呢

    "你就是裴文,裴俊荣是你什么人?"条子问我。那就说来话长了,可是警察命令我长话短说。

    我告诉他,我们虽是父子,但彼此不通音已有多年矣。

    "有人最近见到你在阳明山佳园出入。"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竟有备而来。

    我去看嫡亲妹妹,不行吗?

    条子罗嗦的问了半天,问不出个名堂来,正要收兵,不防小李窜了出去。

    "这位是"条子很感兴趣地刨根。

    这就难以解释了,说是朋友嘛,小李粗鲁有余,文艺气息不够;说是家人,条子比我更了解我家里还有谁,只能说是我的房客。

    "是吗?"条子怀疑地问。

    这就难了,我招房客又不是选女婿,总不能条件苛刻吧!

    条子要借小李身份证一看,倒也未看出什么破绽,小李自认为有理地瞪了他们好几眼。

    客人走后,我也出门去。秦无双出了一个礼拜远门,总该回家了。

    "是你呀!"接电话的是梅子,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明显地泄了气。

    我不知道她在等哪个白马王子的电话,也不想关心。"夫人回来没有?"

    "回来了。"她懒洋洋的。

    "告诉她我要见她,我马上来。"

    "那怎么行,她才刚回来,连行李都还没有拆封。"

    我又不检查她的行李,拆不拆有什么关系?

    梅子教训我太不了解女人,任何一个女人刚刚旅行回家,一定又困又乏,心情绝对不好,别说这时见男朋友,就是有个普通朋友来方也会避过不见,免得损害形象。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获准见她?"

    "夫人要睡足了才会起来,她若不起床我怎么敢闯到她床边去烦她?"梅子对我不耐烦极了。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她前些日子还对我挺熟落,没想到只一下子功夫就把我列入淘汰之列,想必已发现更恰当的人选。

    求人太难了,不如改为求己。

    小李不赞成我的计划。他当然不会赞成。我闯入秦府是找他的麻烦,万一被捉住了,他还得陪斩,多划不来!

    可是我又没有求他跟我去,他这么嘎兹嘎艾的做什么!

    "小姐交待不论少爷去哪里都要跟随。"他苦着一张脸回答。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嘛?走呀!"我说。

    到了阳明山,正是花季,一路堵车,走得比蜗牛还慢。我们给塞在路当中,动弹不得。

    这都得怪小李,如果我自己骑车,怎么样都不会难走,为了带他只好开车上山,被堵在这里也是活该。

    我取出香烟来抽,小李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贯彻佳雯的命令,不料他开口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少爷,可不可以也给我一根?"

    佳雯不准手下抽烟,但是她不能禁止人家心里想呀。

    小李点上烟后,贪婪地吸了两口,又弄熄了,我以为他是要扔掉,不料他放进口袋里。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哦?难道分几次抽就比较好吗?"

    他苦笑,没有回答。

    没想到这个能跑能跳会偷会抢的小号蓝波,不怕枪子倒怕被烟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