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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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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花城,佛罗伦斯。

    天空里黑色的帏幕缓缓褪去,远处灰白天际发出美丽的蓝光。

    天色还未亮透,夏初音便拖着行李箱,走到饭店柜台前,把房间的钥匙卡片交给柜台小姐,用流利的英文说道:“我要退房,麻烦请帮我结帐!”

    瘪台小姐还没接过钥匙卡片,一个低低沉沉的笑声便在她背后响起,那声音,令她颈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果然逃得够快。天还没亮,就急着要走?”

    背后的低笑声充满了轻讽意味。“怎么?不是来看我执导的歌剧首演?你现在回台湾要如何跟日恩解释为什么没留在意大利看我的公演?”

    夏初音缓缓回头,果然看到了黎夜熙那俊美光灿的脸庞。

    他似乎一夜没睡,眼睛泛着红丝,新生的胡渣子布满了下巴,却更显得性感慵懒,落拓下羁。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夏初音面河邡赤、结结巴巴,胸口扑通扑通直跳,感到一种被当场逮着的手足无措和惊慌。

    “昨天你在菲耶索莱剧场头也下回的落荒而逃,我看着你匆促离去的背影,知道是我所说的那些话把你吓坏了。我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在米诺广场搭上了往佛罗伦斯的巴士。而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你甚至没发现到我和你搭上了同一士。”

    他轻笑,眼眸闪亮。“我跟着你,跟到你下榻的这家饭店,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等了你一夜,看你什么时候会夹着尾巴逃回台湾?”

    “你在这儿等了我一夜?”夏初音不敢置信地问,望着黎夜熙那耀眼得让人眩惑的俊脸,她一颗心忍不住颤巍巍地狂跳起来。

    见到他时,她胸中便沛然涌起强烈的情绪,他带给她的冲击,是她不曾体会过的。他的狂野、他的恣情,在一夕之间,颠覆了她的世界。

    为他辗转难眠了一夜,她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他那太过炙热狂烈的情感,让她难以置信、无法负荷、不能接受,只好选择逃避。

    而他却连退路也不留给她走。

    黎夜熙眼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逃离我你真这么伯我?昨天我所说的话真有这么可怕?这么让你难以忍受?”

    他灼灼的眼光迫视着她,眸中那隐隐若现的受伤神色,让她的心细细微微地莫名的疼了起来。“你甚至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望着他那黝黑深沉却又散发着炫人光亮的眼眸,夏初音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心慌意乱。“我我就要嫁给日恩了,而日恩是你哥哥,我是你未过门的大嫂,你不能也不该这么对我说话。”

    黎夜熙蓦然沉默,只是看着她,许久许久。

    在长久而室人的沉默下,夏初音感觉胸口隐隐作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是屏着呼吸的。

    “好,如果你执意要用日恩未婚妻这个身分来作防卫盾牌、来隔开我们之间距离的话那,如你所愿,我不再说任何冒犯你的话。”

    黎夜熙突然勾起嘴角,绽开一抹浅笑,神色轻松的道:“我想我是操之过急、说话太过直接,吓到你了。让我们忘掉我所说的那些话吧:而你也不要再像防刺猬一般的躲着我,好像接近我就会被刺得满身伤一样。”

    他露出一脸灿如阳光的笑容,耀眼得令人屏息。他伸出始终负在身后的双手,像变魔术般的,他左手里竟然拿着一条装在纸袋中的长面包。

    “天就要亮了,你愿意陪我去主权广场喂鸽子吗?”

    “喂鸽子?”夏初音目瞪口呆的,像没想到他竟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的邀她去喂鸽子?她圆睁着眼,樱唇微张,怔怔地看着他。

    看到她娇憨的模样,黎夜熙轻声笑了。

    “是啊,你没喂过鸽子吗?”他伸手招来饭店里戴着红帽子的行李搬运员,用意大利话交代行李搬运员将夏初音的行李搬回饭店房间,然后转头向夏初音笑道:“走吧,今天就让我好好尽地主之谊,带你参观认识佛罗伦斯这个意大利有名的美丽花城。”

    将装在纸袋中的长面包夹在臂弯中,他牵起她的手,转身往饭店外面走去。

    看着自己纤细柔软的白皙小手被纳入他那黝黑宽大修长的手掌中,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暖与热度,夏初音有一瞬间几乎忘了要怎么呼吸,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猛烈撞击着。

    她突然想起,日恩没有牵过她的手,一次也没有。

    或许是因为长年生病的缘故,日恩和她相处时,总是沉静温柔而自制的,不曾和她有过太亲密的接触。他总是用温柔的眼神,像宠溺小女孩般的望着她,甚至在她答应他的求婚时,他也只是轻轻浅浅如风一般地轻吻了她的额心和面颊。

    日恩像水,有着绝对的体贴、绝对的温柔、绝对的包容。和日恩在一起时,她感觉自然、舒服与温暖;而她也总以为和日恩之间那种虽然清淡如水,却备受珍惜呵护的感觉便是爱,以为男女之间的相处便该是这样的了可是黎夜熙却颠覆了她的一切认知。

    黎夜熙像火,带着一身烈焰燃向她,带给她前所未有过的情绪冲击,让她的心灼热激荡得难受;他的眼光、他的言语、他的气息,都让她心跳怦然,难以自已。

    她害怕他,想躲他躲得远远的,却又情不自禁被他吸引,像扑火的飞蛾般,一步步被牵引着向他飞去。

    “你看,那就是花之圣母堂了。”

    黎夜熙的声音将她纷乱騒动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顺着黎夜熙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座由白色、粉红及乳黄色大理石拼成几何形图案,外观豪华雄伟庄严的圆形屋顶大教堂高高耸立在半空之中,宛如直达天庭。

    “花之圣母堂是公元二一九六年开始建堂,历经一七五年,最后在麦第奇家族的赞助下才得以建造完成。”

    他望着她微笑。“你看到那像山一般的红色圆形屋顶了吗?那是由文艺复兴时代著名的建筑家布鲁内列斯基所设计的,是建筑上的奇迹,从佛罗伦斯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它。”

    两人清脆的足履声,响在清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晨星透明的光芒映着青蓝色彩,温暖的空气中飘过山风的清香。

    走在佛罗伦斯美丽而优雅的街道上,听着黎夜熙醇厚低沉的嗓音,和他握着手,夏初音心中突然掠过一股如梦似幻的凄甜感,她心中仿佛隐隐有个念头,希望能够和他就这么牵着手走下去,而这条路永远也下要走到尽头。

    “在佛罗伦斯,到处都可以看到麦第奇家族的百合花纹徽。”两人转过繁复的转角,黎夜熙指给她看刻在墙上的百合花纹徽。

    “文艺复兴时代,佛罗伦斯是由当时财势傲人的麦第奇家族掌握市政,他们栽培了许多著名的艺术家,将佛罗伦斯建造成为艺术之都,成就了佛罗伦斯的黄金时代,也就是著名的文艺复兴时期。”

    夏初音澄澈水灵的眸子静静地瞅着他神采焕发的模样。

    “日恩说,你们黎家人个个都热爱艺术,体内都流着不可救葯的浪漫因子。尤其是黎伯母,曾是个享誉国际的音乐家。”她脸上蕴着朦胧柔美的笑意。“从你身上,倒是完全印证了这一点。你谈到艺术时,眼睛都闪闪发亮,仿佛是个拥有最珍奇宝物的孩子般,迫不及待地要同全世界的人分享及炫耀你的兴奋与快乐。”

    黎夜熙脸上灿如阳光的笑容蓦然隐去,眼中飘过一抹深沉的乌云。

    “没错,我母亲确实曾经是个享誉国际的华裔音乐家。你知道我为什么自幼便被送到意大利来吗?”他淡淡说。“我母亲太热爱她的音乐,即使在怀孕时仍不放弃她的国际巡回演奏行程,搭飞机飞往世界各地参加音乐会,却因过度忙碌与疲累而险些导致流产。后来胎儿好下容易保住,生下来之后却是个罹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在保温箱里躺了三个月,才救回孩子的一条小命那孩子就是日恩!他脸上掠过一抹轻淡隐下可见的悲哀阴影。

    “我母亲对日恩始终怀有一股愧疚,觉得没能给日恩一个健康的身体全是她的错,因此她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日恩身上,即使是后来生了我,她的眼中也从来没有我。”

    他眼中浮上一股挪揄的自嘲笑意。“我很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即使是父母孩子之间,也有缘分的深浅,对自己亲生孩子的爱,也不会完全相同。”

    夏初音心中漾过隐隐微微的疼,不知是为谁心痛多一些?是一出生便罹病而始终无法治愈的日恩?还是自幼便得下到父母关注宠爱的孤独孩子夜熙?

    “你恨日恩吗?他夺走了你父母所有的爱与关注。”这句话,她几乎是屏着气息问的。因为她知道对日恩来说,夜熙始终是他最喜欢、牵挂的唯一弟弟,对于夜熙因他而被放逐到意大利的事,日恩心中一直怀着一股无法弥补的愧疚。

    “我从没恨过日恩,我爱他,甚至同情他黎家再有钱又如何?换不回他一颗能够正常跳动的心脏,即使是好不容易等到了有人捐赠心脏,也都因为排斥反应而不能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他从小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小孩般蹦蹦跳跳,他从没有过童年。”

    黎夜熙眼光迷蒙遥远,仿佛回到了那已在记忆中消褪淡去的年少岁月。

    “日恩被禁止做一切的剧烈运动,我母亲几近是歇斯底里的在保护着他、限制着他在我眼中看来,那无异于拘禁。为了让日恩也能感受到迎风驰骋的滋味,所以我在十三岁那年,瞒着父母偷偷教了日恩骑脚踏车。你相信吗?那时十五岁的日恩,在学会骑脚踏车那一天,脸上才有了真正的笑容,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闪烁出快乐的光彩。”

    夏初音心中一痛,鼻端酸了,眼眶也热了,她眨眨眼,抑去差点滑落的泪水。

    日恩从没跟她说过这些他从没说过自己的痛苦和不快乐。

    “可是,日恩就在学会脚踏车那天发了病,严重到在加护病房里躺了七十二小时才挽回一条命,我母亲几乎要崩溃了,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是存心要害死恩。”黎夜熙无奈地笑,眼中掠过-道古怪的阴影。“为了怕过度运动活泼的我影响到日恩,危害到他的生命与健康,于是我父母决定将我送到意大利来交给他们的音乐家好友照顾,美其名是送我来留学、进修音乐,事实上却是要让我离开日恩,要远远地隔开我们两人!”

    他握着她的手走进雕刻品林立、宛如户外美术馆的主权广场,或许是天刚亮的缘故,广场上人极稀少,几只白鸽在地上跳跃着,争相啄食地上的面包层粒。

    “我从没恨过日恩,却恨不要我的父母。”他握紧她的手,粗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掌心,仿佛在汲取她的温暖,眼里有着深藏多年的悒郁、愤恨与傲。

    “他们既然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从我踏出黎家大门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当自己是黎家人。”

    夏初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纤细粉白的小手覆在他宽大的手背上,与他的手指交缠。

    “你到现在,还是没原谅你的父母,所以即使在两年前他们因车祸而双双身亡的时候,你也不曾回台湾奔丧!”她叹息,凄柔低语道。“你看似成熟坚强,但在你内心里,仍然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黎夜熙身子一震,动容地望着夏初音温柔脱俗的绝美面庞,在她眼中,有着欲坠的泪珠,仿佛是阳光映出的晨露,比珍珠更晶莹闪亮。

    一种酸甜的柠檬味飘散在风中,两人心中同时感到一种猛烈的悸动,仿佛灵魂在相互呼应着。这一刻,两人的心竟是贴得如此近,只因为她也是个被弃的孩子,懂得他心中抑郁多年却不曾显露于外的被弃感受。

    他喉头梗着一种暗哑的酸涩,想说话却开下了口,一种奇特的感动与温暖溢满了心胸。

    一小群鸽子聚集到他们脚边,黎夜熙掩去心中的激动,绽出一脸阳光笑容。

    “你瞧,欧洲的鸽子一点儿也不伯人呢”他拿出纸袋中的长面包,撕了一截,捏搓成层粒,丢给鸽群啄食。“要是在台湾,这些又蠢又肥的鸽子早成了烤乳鸽啦。”

    夏初音笑瞠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面包,鸽群立即聚集到她身畔。她学黎夜熙把面包搓成屑粒,洒向空中,鸽群立即振翅飞起,在空中盘绕飞翔,飘坠下来的羽毛在阳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她仰起头,注视着空中飘飞的细羽,微风撩起她丝缎般的黑发,阳光照亮了她白玉般温润透亮的肌肤,柔美清丽的面孔上层露着一种异常炫耀,超乎想象的光彩。

    黎夜熙沉默而近乎虔诚地注视着她,惊慑于她的美丽,并且知道这一生,她的容颜将深深拓烙在他的生命之中,再也抹下去、拭不掉了。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支持我独自在异乡走下去的支橕与量!”他低低沉沉的开口了,声音里有种奇特的感情和嗄哑,一声声,敲击着她的心扉。

    “十六年前,我刚被送到意大利来时,有着满心的委屈和愤怒:那种顿失凭恃的恐惧、被送到陌生寄宿家庭的惶惑不安,还有语言文化及生活习惯不同的压力困扰,几乎逼得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要发狂”

    他走到夏初音面前,发亮的眼瞳幽邃而专注地看住她,像要就这么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了。

    “就在我以为什么都失去的时候,我接到日恩的信,他信中写着有个像天使般的蔷薇女孩儿救了他的命,从此以后,这个小女孩成了我们信中的话题和重心,从刚开始每月一信的航空信,到后来几乎每两天一次的电子邮件,日恩的信从来没间断过,他让我分享了你成长中的点点滴滴,你所有的苦恼与欢快。”

    他的嗓音幽沉,低柔而温存,仿佛有着满腔说不出的热情,却又害怕骇着了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等待日恩的信件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那一天过得好吗?你的心情是快乐是懮愁是欢欣还是悲伤当我发现的时候,你早已不知不觉地侵入我的生活,占据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夏初音屏息,被催眠了似地看着他的眼眸,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暗潮奔涌起来。

    “你成为我最甜美的憧憬和梦想。因为有你,我的生活找到了重心,对生命有了希望和期待。每当我遇到挫折,失望沮丧和灰心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绝不能被孤独和绝望打败。因为终有一日我要去见你,见见你这朵夏日里最美丽的白色薇;而我要以最光彩、最成功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他蓦然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她柔细的小手,覆到了自己心口之上。胸腔中隐埋多年的感情,激荡汹涌,急破而出,他再也没有阻止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对你这种莫名的憧憬和迷恋毫无理智、没有道理:但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的心,因过度渴望你而痛楚。”

    她粉嫩的手心贴在他胸口上,感受着他衣服下烫热的肌肤和狂烈的心跳,她分不出那急遽的心跳声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只感觉他眼里的火焰熊熊燃上了她的身,令她感受到一种烧灼般的痛楚。

    “而我也相信,终有一日我能握着你的手,贴近我的心,告诉你你早已在我心里占有了一席之地,这颗心,全给了你,再也没有属于我自己过!”

    夏初音另一只手中的面包落了地,惊起了鸽群,鸽群们扑翅飞起,騒乱鼓噪的拍翅声就如她癫狂鼓动的心,揭起风暴般的狂乱。

    空气里飘过晨露和玫瑰的清香,甜得令她晕眩,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在一场夏日的迷离美梦里,再也下能、也下想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