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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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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话刻薄,但也是实情,我到桂家来这么多次,竟连一回也没见着她,如果不是她天天来小湖中游泳,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口蘑鸡汤端上桌时,碧随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别让那玩艺儿靠近我。”她大惊小敝地对刘嫂说:“我闻了会抽筋。”

    刘嫂白了她一眼。

    我没有拒绝她给我盛。汤很香很浓,上面还厚厚地浮了层黄色的油。

    刘嫂是炖鸡汤的专家。

    我被烫出了眼泪。

    “看样子你跟月随是同志。”碧随见了猛摇其头。“急什么!又没有人同你枪。”

    吃过饭我自粕以告辞回家了吧!碧随又拿出围棋盘来,我一整天泡在她身上不算、连夜晚都得陪掉。

    我叹了口气.只不过叹口气,她就用斜眼看我,我只有更忍气吞声。

    在棋盘上厮杀了一阵,我把身上最后的一千块掏出来。

    “等一等!”她按住我的手,然后把今天所有赢去的钱都放在桌上。“我们再玩一盘,你赢了全部拿回去,若是输了,也不能怨我。”

    她应该开个“吉祥赌坊”什么的,这样有天才!

    不过很不幸的,我不但没把老本拿回来,就连明天也输给她。

    这都得怪我财迷心窍,每个赌徒都是说以后绝不赌了,这次把本扳回来,打死都不玩了。结果就算10个指头都剁掉还能装个灵活的义手下去玩。

    我怀疑碧随做了手脚,但怎么也瞧不出毛病。

    也许我是老实人。

    但俗话说得好,什么债都可以赖,就是赌债赖不得。这句话或许有些道理:好赌的人,赌博大逾生命,赖了赌债名声传出去,再也没有人陪着玩,那可能比世界末日还可怕。

    “别动什么歪脑筋。”碧随警告:“你想任何点子都破坏不了我的决心。”

    她决定明天把我割成三段,我也得认。临别离开她家大门,还听见她在后头哗哗地笑:“明天早上10点正我去接你,不许赖哦!”这个晚上有月亮,我在月光下慢慢走着,心里的懊恼在这明净的光亮中一点点消失了,远远地,月随的歌声飘荡在空中,那少女的哀愁像要到达云端似的动人心魄。

    也许她的歌声中某种质素传到了我的灵魂中,才使得我迷乱得不可自拔。

    我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月光中,白石居魈楞楞地站在巨大的阴影中,似乎随时都预备要开口说话似的。

    如果它真说出了口,我想我也不会太过吃惊。

    沈嫂还在替我等门,我才一走上草坪,她就马上出来开门。

    我坐到画室里对着玻璃外黑黝黝的湖水发呆,已是初冬,白色的油桐早已落光,叶虽常青,但也有了寥落残败之相。

    一个中年男人再怎么爱活蹦乱跳,看到这种景象,一样要倒抽一口气。

    黄金年华已过去,此刻站在人生的高峰往下走。

    如果安兰还在,她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沈嫂煮了咖啡送来,气味香极了,跟她比起来,我煮的咖啡像火山爆发后的残渣。

    我问她要不要坐下来看湖,她抱歉地笑了笑:“先生,我看电视。”

    也好,看电视的看电视,看湖的看湖,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我在椅子上坐得太舒服,以致于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我做着梦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清楚是个梦,但我就是醒不过来。

    我梦见电话铃不断地响,我不断试着去接,但总走不到电话机,最后拿起听筒来时,对方问我:“请问张玄清先生在家吗?”

    我告诉自己这是个梦,不用怕,只要把电话挂掉就成了,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说:“是,我就是张玄清”

    醒的时候,我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纽约那次的降灵会议,女巫说的话是真的,她看到的那个老人自称是我的前身也是真的至少,这个房子十分古怪,而我会回到此地来,也不尽是偶然。

    “安兰!”我在心里悄悄叫:“你能不能想办法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上楼时,希望那个曾出现过的老人再度现身,但他始终不肯走到我的空间来,也许,他有他的伤心事,就像安兰去后,我的某些部分也跟着死去,不能再回旧时地。

    躺在床后,我希望能梦到安兰,但事与愿违,过了很久,我才想到她不会再来了。

    这张床上曾熟睡过另一个女人,对安兰的洁癖而言,那是过份的冒渎。

    我不再想睡,所以离开了床。

    月光下起了朦朦的雾气,我在雾中走着,突然又听见了月随的歌声。这么晚了,她又在四处乱走:常有人以为在黑地里飘动的白影子是鬼魂,其实只是个可怜的小女孩子。

    我循着歌声往深处走,但那悠悠忽忽的声音像跟我捣蛋似的,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把我都弄迷糊了,我走了很久,也找不着一个所以然来,一双鞋子被露水弄得湿透。

    快到桂家时,歌声彻底消失,我意兴阑珊了起来,走了这大半夜,除了显示自己发神经外,一点益处都没有。

    草丛里发出簌簌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果然有个黑影。

    “傅小泉?”我试叫了一声。

    他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追问,桂家从老到小,只有3个女人,他半夜驻守在此,有何用意?

    “你管得着?”他冷笑,但一听就是虚张声势。

    “如果你是来找碧随,为什么不进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回答。

    “太晚了,进不去?”我又问,自己觉得跟一个唠叨的老头完全没两样。

    “不是!”他那双寒光闪闪的眼睛抬起来瞪了我一眼。

    噢!我明白了,碧随根本不理他,她只有高起兴来才会搭理他。

    “你如果没别的地方好去,为什么不回家?”我问。

    “你不懂!”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你自己回家去,就当做没见过我成不成?”

    这太奇怪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会了解的!”

    真是个孩子,开口闭口全是“你不了解,你不懂。”

    我应该打电话给文莉,叫她来把这个傻外甥领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管你叫谁来都没用。”傅小泉突然开口。

    “为什么?”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是吗?”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后头响起来,是碧随,她穿着一袭白色的睡袍,胸前的蕾丝近乎透明,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优的呼吸着,看得就真想马上去找个大麻袋把她连头到尾给罩起来。

    “你”傅小泉大吃一惊,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此地出现。

    “这里又不是咖啡馆,三更半夜的站在这里做什么?”碧随恼火地说:“你们两个都给我走。”

    “我如果不走呢?”傅小泉大概吃了豹子胆。

    只见碧随顺手拿起地上的大花剪,兜头就向他砸过来,吓得他跳起来就跑。

    他跑了最好!我也开步走,再不回去睡,天都要亮了。

    “站住!”碧随在身后叫。

    我走得只有更快些,她没追上来,倒是傅小泉在门口等我,看他那副颓丧的模样,我只有领他进来。

    他到了画室里,接过我递给他的纸盒牛奶,咕嘟嘟就朝肚里灌。年轻真好,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品,他喝得似小牛。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深更半夜躲在那里干什么了吧?”

    “我怀疑”他舒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改变主意:“反正到你该知道时我自会告诉你。”“我该知道什么?”

    他闭口不言,但险上漾起神秘的微笑。

    他的用意不外乎是吊我胃口,我愈逼他,他就愈得意。

    我要去睡了,我打了个呵欠,告诉他:画室里的壁橱有床毯子,他若不便回去,可以在此地过夜。

    他点点头,我径自上去睡了,一太早,沈嫂独自在楼下狂喊“先生!先生!快起来,地震!不得了啦!地震!”

    我睁开眼,可不是吗?天地的一切都在摇晃,顶上那盏大吊灯晃得最厉害,像要掉下来似的,我赶紧下床套衣服。跑出来一看,客厅里能移动位置的东西全不在原地,而沈嫂躲在大餐桌底下,狼狈至极。

    地震停了一会儿,但马上又开始地动山摇,屋后一湖水荡得扑溅到岸上来,像有人从里头往外泼水,非常地令人心惊。

    “傅小泉!”我向玻璃屋里叫:“快出来,地震了!”

    他一声不吭,我觉得奇怪,挣扎着下了楼,画室里哪有傅小泉的踪影,他睡是睡过,但现在只剩凌乱的毛毯团作了一堆,人早巳杏如黄鹤。

    地震停止了很久,沈嫂才心有余悸地从餐桌下钻了出来,不断问我:“还会不会再震?还会不会?”

    我如果能末卜先知就挂牌替人看相了,但也只有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你安心好了!”

    她收拾劫后的屋子,非常地心疼,墙上格子放置的几个水晶瓶子全是文莉买的,非常之美,但打成破片后,可是一文不值,还得小心清扫,免得划破手指头。

    我正在奇怪一向喧哗至极、遇到鸡毛蒜皮的事也穷叫个不停的拿破仑怎么这样安静,走过去一看,这才发现架子早就翻了,它连头带尾地缩成了一团,藏在废纸篓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我去抱它时,说尽了好话。

    它委委曲曲地再站到架子上,一点神采都没有。

    也许带它去晒晒太阳,它会高兴些,我把架子往外提,早晨的阳光在油桐林里一闪一烁,天地一片静美,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把拿破仑搁在湖边,忽然看见博小泉赤着膊拿着圆锹站在那儿。

    “你来。”他叫我:“来看!”

    草丛里有一个洞,本来是封着的,大概是经过刚才那么一震,给震坍了下来,露出了洞。

    看到了洞,我的心一下子乱跳起来,这不就那个晚上小男孩带我来看的洞吗?但为什么我第二天再找,怎么也找不着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他哼了哼。年轻的肌肉一跳一纵的,非常之令人惊心动魄。我太温柔了,如果我也有这样的肌肉,我可能天天都不穿上衣满街跑。

    “你知道?”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晓得我家后院有个洞,难道看过什么失传的地图不成。

    “我早就怀疑这整件事是个骗局。”他把圆锹往地上一扔。

    什么骗局?谁骗了谁?谁又上了当。

    “很多年以前,这个镇上有一个传说,二次大战后,战败的日本人在地底下埋了财宝,所有的人都在找这批宝物,但也全都一无所获,最后有人猜测最可能的埋藏地点应该是山村小筑,可是老先生在这下了恶咒,没有人敢乱挖”

    “山村小筑那时候已经有了建筑物?”

    “没有。”

    “那么盖山村小筑的,总该真相大白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非常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不知道那只是个传说吗?”

    是啊!是啊!我一直以为圣诞老人是真人真事,所以到现在每年过圣诞时,一定在床头挂袜子,希望能得到点好处。

    “明明只是个传说,却还是有人相信。”傅小泉得理不饶人。

    我也相信,毕竟这儿是有个洞,若未藏宝,怎么解释。

    暗小泉邀请我入洞观看。

    我不进去是胆小,是不懂得探险的情趣,我若是进去刚好坍方被压死,那可是我活该,年纪一大把还不爱惜自己,被好奇心给害死。

    洞里乌七麻黑,还直在滴冷水,我一进去就有水直漏进我颈子里,冰得我皱眉。

    暗子泉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抖动的光亮马上赶走了黑暗,天呀i

    “搞什么鬼?”我叫了起来:“乱七八糟的,简直像电影公司的仓库。”

    “你说对了!”傅小泉兴奋地说,当他不再装模作样时,突然尖起来的嗓子非常地孩子气。“这里正是电影公司的布景。”

    布景,我被弄迷糊了,这个孤独于人世间一隅的小湖会跟电影公司有何关联?

    林发!这个名字闪进了我的脑海里,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发把这里当电影来拍?

    “那部‘湖畔魅影’你没去看?”傅小泉问。

    那都得怪我没空,否则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不顾一切去捧这个三流导演的场。

    “这里是非常重要的场景!”傅小泉顺手一拽就把一根保利龙做的假钟乳石拉了下来。跟着往下啪啪啦掉的,还有一大张牛皮纸,和不少灰土砂石,顿时烟尘弥漫。

    “他们在这个洞里拍了什么?”

    “拍那个每次在雾中出现的魅影。”他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比灰尘更教我不舒服。

    “为了拍戏他们挖这个洞。”

    “不!洞是早就有的,但跟日本人无关。”傅小泉说:“我去查过古老的文献,这个洞是荷兰人挖的,本来用意可能要一直挖到海边,但郑成功来得太快。”

    原来如此,难怪“湖畔魅影”杀青时,我还直在纳闷他们是怎么拍成的,而那天我发现小男孩后,他们一定也察觉到,所以连夜把洞封了起来,让我怎么也找不着。

    可是,连傅小泉都晓得去查古老的档案资料,那些热衷于挖宝的财迷,怎么不晓得也弄一份来看看。

    “你以为这个镇上住满了知识分子?”傅小泉嗤笑。

    在我而言,懂得看报纸的人都称得上知识分子。别以为看报容易,以中国字而言,至少得认得两千字,不但要认得.还要有组织的能力,才有办法知道上面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呀!”傅小泉把假钟乳石随便一扔,亮着打火机领着我往里头走。

    如果有人想到此挖宝,一定会失塑,这里应该请环保局来改善才行,到处都是破洞,简直像个垃圾堆。我用脚一踢居然踢出一只男人的皮鞋,差点把我绊死。

    吃了亏后我才想到钥匙链上的手电筒,急忙拿了出来,洞中虽然不能说大放异采,但至少不会害我尚未得到什么利益。就已捐躯。

    愈往里走就愈亮,等我快到了出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每天早上我怎么看也没法子明白月随是如何地出现,此时真相大白。这个入口正在桂家的后园。

    我正要开口说话,傅小泉突然转过头,对我“嘘”了一声。

    我被他拉得往后退,正好见到碧随提着一个录音机走了过去。

    万一被她发现我们站在这儿偷窥,我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合乎时尚的解释。

    我和傅小泉都会被归类于色狼,唯一不同的是我是老牌色狼,而他则是不幸被带坏的新生代。

    为了避免曝光,我和傅小泉又朝另一个岔路走,这个入口则通往湖的另一边,洞口非常的狭窄,而且被比人还高的长草给遮掩着,当我们一走过时,许多黑忽忽的东西突然飞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靠着洞口的亮光才看清楚是蝙幅。

    原来月随天天就在这可怕的地方走来走去,我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走出去时,我不禁要赞美当初设计这个山洞的人,它潜伏在一个丘陵下,可说是巧夺天工,非常的巧妙。

    但问题是林发这个混蛋怎么会知道这个山洞,而且把它糟蹋成垃圾堆。

    “有人带他们进来。”傅小泉替我揭破答案,他是个脑筋聪明又灵活的青年。

    “谁?”我是猪脑袋。

    暗小泉笑,笑我的猪脑袋如假包换,除了碧随那个怪物,还有谁会吃里扒外。

    我们走出山洞后,应该庆幸没有发生第二次地震,否则埋在里头也不会有人想到要把我们挖出来。

    重见到天光,我用力揉揉眼睛,只有月随那么年轻的眼睛才能走出来就毫不犹豫地眺进湖里。尽情享受青春。

    回到屋时,沈嫂已经收拾干净,煮好咖啡等我们喝。傅小泉看到了草莓蛋糕,命都没了地猛吃。

    十点正,碧随准时过来,见到了小泉,本来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暗小泉受到指责,面孔由红转白,但对她竟也无可奈何。

    沈嫂见她到,忙忙把花生汤捧了出来,原来还有私莱,我瞪着眼睛看,直看得沈嫂不好意思也给我舀了另一碗。

    “就只做了这么两碗。”沈嫂靦觍地解释:“外面卖的花生汤不干净,我又没养指甲,太难剥了。”

    她这般历尽艰辛地煮了龙肝凤胆,我怎么好意思吃她的?

    碧随见我不喝,笑嘻嘻地把我这一碗接过去喝了,傅小泉看她喝的那副表情应该用相机拍下来,又是气又是妒,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眼光既利又寒,年轻得教人羡慕。

    沈嫂除了花生汤还有宝贝,一小块一小块琥珀色的方块从冰箱里捧出来,竟然是羊羹,碧随看了欢呼一声,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

    她还有什么不喜欢的!有人说,中国人除了四脚的床椅和两脚的爹娘不吃,再则连婴儿的脐带成人的脑髓都能吃下肚。而碧随的胃口绝对可以发扬国粹。

    暗小泉赌气不吃又舍不得走,坐在那里生闷气。

    “你尝尝。”碧随有心气他,拈了一块给我。果然甘腴香润,乌龙茶特有的香味沁凉入脾,难怪前两天我看家用帐,光是莱钱就花了两万,沈嫂做做小点心,就要把我给吃穷。

    但我不敢在她面前哭穷,谁都晓得台湾的房地产飚涨,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己搭上便车,发了土地财。而为了交老太太的遗产税,我处理掉一部分新庄的土地,已经有人将我当土财主看。

    只可惜我这个土财主虚有其表,既不懂得花钱的乐趣,又没有心情研究花钱的艺术。

    “我也要!”一直闷不吭声的傅小泉忽地蹦出来一句,还一边用眼角瞟碧随的表情。

    碧随根本不理他,好像傅小泉是透明的,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我以为血气方刚的傅小泉会受不了,但他才刚开始有一丝生气的表示,碧随一耸起眉毛,他马上泄了气。

    “我们走!”碧随亲热地拉着我:“我们先去看mtv,再去吃海鲜大餐。”

    我想求她大发慈悲饶了我吧!像我这么大把年纪的人类走进mtv,不被当成史前怪物才怪。

    “如果你不喜欢mtv,去跳舞也行。”碧随兴致高,一大早起来就想运动健身。

    台北再光怪陆离的事我都有耳闻,但早上10点就开市的舞厅却还不曾听说。

    “别土了,24小时营业的俱乐都多得是,只要你肯去,我可以随时念出一打给你挑。”碧随的口气活像舞女大班,她是个花样精,绝不能用小白逃陟似的外貌来衡量,如果有人看走眼了,那得怪自己。

    而我要跟她打赌,还把今天一整逃谀输给她,更是罪上加罪。

    “快点啊!”碧随不耐烦了:“你输给我的,不能赖皮。”

    我给她吵得头大,又苦于无法发作,就在这一刻,上帝派了天使来解救我。

    碧随拖着我要往外走的,门铃响了,沈嫂忙忙去开,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张名片。

    “先生,有客人找您。”沈嫂刚来时,一直尊称我为老爷,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滚落地面,后来大概是碧随逼她改口,现在只有每当我经过楼梯口,拿破仑才会怪声怪气地喊我老爷,或是叫神经病,得看它的高兴。

    我接过名片一看:“堪與协会?”

    等那家伙进了门,我才在心里大声骂了句:混蛋!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大学的同窗小宝,他不是一直在做室内设计玛?现在非但职业改了,连名字都不一样了,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专门替人看阴阳地理的风水先生。

    碧随瞪着小宝,她如果在此之前没见过有趣的人,以后大概也没机会见到了,小宝穿着一套道士改良装,比真的道士服还教人奇怪。太极图绣在背后像什么新派的绘画。

    “你就穿了这种衣服在街上走?”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开宾士三零零。”碧随向窗外张望了一眼,替他回答。

    “安兰的事我听说了一—”小宝黯然地说:“我可不可以看看她?”

    “不可以”碧随说:“我们还要出去!”

    我若未被天下人唾弃而死,那一定是被她还设计得不够,得再接再厉。

    我带小宝到了后院。指着土坡告诉他:“就是那里。”

    他的脸色变了,我知道这时他在想什么,如果安兰不跟着我去美国,一定不会死!

    但这是命,她说定活不过40岁,而在她有生之年,她也许没有享受过豪华的生活,但至少,她从未一天失去过她的尊严。

    “你乱掘一个坑,是弃葬。”他对那个简陋的坑皱眉。

    他挑剔我,一点错也没有。

    20年前,我们在学校念书时,他是安兰的头号的崇拜者,安兰跟了我之后,他在他心中供起她的神像,设想到他改信道教后,女神的地位并未有所更动。

    他一直是个时髦人物,大概这也是新时代的潮流。

    我告诉他,把骨灰坛子埋在这儿,是安兰自己的主意。

    小宝不发一语,但看出来很沮丧。

    安兰嫁给我时,对他是莫大的打击,现在,他又遭到第二次严重的伤害。

    小宝掏出罗盘,在士坡附近走了一道,口中念念有词,神经兮兮的模样,看得我起鸡皮疙瘩。

    “他在做什么?”碧随非常不满地大声问,如果可能,她会用过肩摔把小宝摔出去,但没有一个人跟她站在一边,连她的死党沈嫂都觉得她一大早就逼我去跳舞,是不当的行为。

    “他在看阴宅。”傅小泉表面是个花花少爷,竟还颇有见识,我看了他一眼。

    小宝绕了一圈回来后,我听见他口中念的是:水如玉带,求官必快。

    我以为接下来就是哀悼的仪式了,不料他三句不离本行地问我:“你找谁帮你看的风水?”

    如果我懂要看风水,就不会买到闹鬼的房子。

    “你看这个穴”小宝要我看整个地理环境:“穴前横流过的水,就像玉带环腰。

    那又怎么样?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儿子做官。会更飞黄腾达,尤其是龙脉人者的地方,徽隆如龟壳,草木秀润,是发富发贵的穴。”

    哦!是十全十美的墓穴吗?

    “那也不见得。”小宝说:“下葬的时间如果没有算准,会发生惨祸。”

    胡说些什么,我一直到现在,还不都是好好地。

    “不一定殃及到你,可能是父母。”

    我突然出一身冷汗,难道说安兰的母亲突然去世是有因由的?

    可是人世间多的是巧合,就凭他随口说说,便要我相信这些,也未免太可笑了。

    碧随见我们有问有答说得热闹,根本不理她,一气之下就进屋去了,傅小泉马上把握机会进去。

    小宝看完了阴宅,替我看阳宅。

    “这房子不好。”小宝一开口就吓我一跳:“屋子开错方向,面对凶方,把哀气吸纳入屋,凶多吉少。”

    他一张脸板得死死的,看起来真有三分吓人,充分达到心理战的效果。

    原来他急急前来,急急灌输我风水知识,是来做生意的。

    但除非我是疯了才听他的话改大门。

    我们进屋时,小宝又说:“根据电磁学的理论,任何物体,甚至死去的在内都有磁场。”他还教我看研罗盘,和如何推定子午线利房屋坐向,可是那个罗盘像跟他捣蛋似的,指针不断地抖动不肯静止。

    “你的法术不灵光了。”我笑,可是小宝的脸色由白转青。

    “戴秉同,你这房子的磁场有些奇特。”他冷汗涔涔的。

    他一定是在打另一个捉妖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说闹鬼?”我如果在乎,一定夜夜无法安眠,恐怕早就活不成了。

    “你知道?”

    我把从林发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他听。如果林发的讲古是正史,那么此地有阴魂盘据也没什么稀奇。

    “你明知道有问题,为什么不把房子处理掉?”小宝说。

    “它并没有妨碍到我啊!”我笑嘻嘻。

    小宝回到车里拿出一个新式的放射探测器。

    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怎么还跟从前一般毛躁。我想阻止他把我的家当鬼屋来实验;但他一意孤行,根本不理我。

    只见他用根探测器一下子指指东,一下于又探探西,就活像哪个角落有鬼,他就要把鬼给赶出来似的。

    民国几年了!他还要上演张天师捉妖。

    我怕他果真弄到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告诉我那就是鬼。依他所开的车子来看,他的服务绝不会便宜,说不定还会敲我一记竹杠。

    沈嫂一直待在厨房里,没听见我们在做什么,当她猛一从厨房出来,被那根突然指着她的探测器吓得大叫。

    “收起来。”我命令小宝,这个早上我是受够了这个半路出家的茅山道士。

    早知道他这么讨厌,我宁愿被碧随拖去地下舞厅。

    小宝怏怏地收起杆子。

    我让他独自去土坡上凭吊安兰,就算他在那儿对着安兰痛陈我的不是也比在屋子里表演聊斋志异的好。

    停在门口的意大利敞蓬跑车已不见,大概傅小泉劝得碧随回心转意,两个人又出去玩了。

    我松了一口气。

    “先生,是不是开中饭了?”沈嫂问。

    能清清静静吃一顿饭是福气。

    午餐非常简单,两菜一汤,一道是酒糟鱼,一道是炒豆苗,汤倒是费了功夫煮的,一个砂锅的腌多鲜,沈嫂原先以为我要出去,短短时间变了出来也真不容易。

    我突然想起晚上的约会,告诉她晚餐别预备了。

    她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想她一定知道是季文莉。

    但我一直不清楚,碧随和季文莉,她到底帮哪一个。

    也许她谁都不帮,站在我这一边她最划算。

    她是个老于世故的妇人。

    小宝在安兰的小土堆前凭吊了很久,他进屋的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老了许多,时光并不只亏待我一个人,任何人的青春岁月都得消逝。

    “秉同,我有个不情之请。”他跟我说文言文。这小于不但装扮改变,连讲话都十分奇特。

    我教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眼光似乎在说:“秉同,你现在已十分粗俗。”

    他成为道士不是我的错,恐怕是社会的责任。这是供需平衡的社会,有需求才有供应,否则采自然淘汰制。

    “我方才跟安兰说过了!这块地很好,我要帮助她选蚌日子安葬。”

    我不能明白他老先生是什么意思,才跟我说过屋里闹鬼不宜居住,现在又说后院适合安葬我妻。不过他的身份是道士,不是上帝,阴阳两宅,能有一宅合乎标准,已是我家的福气,不得再苛求。

    我拒绝他的建议,他倒没多坚持,临上车时,只说:“如果要找我,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地址。”

    我会去找他才怪。

    回到屋子我听见怪笑声,就以为是拿破仑,后来才发现是碧随,她穿着一身艳丽的大圆裙坐在楼梯上。

    “你怎么老交这些怪里怪气的朋友?”她质问。

    我要上楼,她却把整个身子躺下去,不让我过去.我的朋友也许有很奇怪的,但跟她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照某些心理学家的书籍分析,她的种种行为是可以解释的,而这种青春过度扩张的心理障碍,只要过了这段时期就没事。

    倒霉的是我偏要姚在这个时候搬来跟她作邻居,当然,苍蝇不抱没缝的蛋,她这般古灵精怪,早看准了我这个糟老头的可欺。

    碧随站着是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玉体横陈在那儿也自有风流之处。

    “嚷!我们玩得好好的,别走啊!”她看我急急转身,非常失望地坐起来。

    她不知道,孔圣人只有一个,而且早在两千年便已驾鹤西归成为古人,现今留下的,多是经不起考验的凡人。

    我这些日子也给她作弄得够了,难得哪天当场发作,到那时候,恐怕谁也难以挽救双方的名誉。

    她回去时非常地生气。

    我不介意她生气,她没长性,一下子就会忘掉,正如我预测不需要多久,她找到别的乐子马上就会忘掉我这老头,把一肚子作弄我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

    我从车行叫了车到城里去赴文莉的约会。

    “签证已经下来了。”吃到一半,她才幽怨地说:“我预备买到机票就走。”

    我恭喜她、问什么礼仪最合乎她的需要?

    “我就知道”她眼圈一红,如果我预先知道我会跟这么矫揉造作的女人上床,我会自愿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作苦工。

    “我们还是朋友吧!”她见我半天没动静,眉毛扬了扬,鼻子耸了耸,原先已经差不多快流出来的泪又逼了回去。

    “当然。”我以茶代酒,敬她一路顺风。

    她的眼圈又红了,但只用力一击掌,叫来了女侍,喊厨房送烫过的清酒来。

    我不得已陪她喝了一杯,正在打算怎样才能脱身,不料她斜睨着眼,冷冷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簇席,我不留你了,你走吧!”

    我的面子、人情全作过了,留得再久对一个寂寞的女子也是无济干事。

    走出日本料理,黑暗中有一辆艳红的敞蓬跑车一下子掣亮了车灯,刺得我直眨眼睛。

    坐在上头,穿得像荡妇卡门似的是碧随,天气已经转冷,连我都套上了毛衣,她还照旧穿她的露背装,是省布还是怎么的?那么低的胸口招摇饼市给谁看?

    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预备大麻袋替她遮羞,只好忍耐。

    我上了车,博得美人一笑。

    但也没高兴多久。车子一阵风似地开去地下舞厅,她应当去担任法官,早上10点钟没履行的,现在一点也不能少地赔给她。

    这个地下舞厅的格调比之前她带我去过的的要讲究,但那身香艳的露背装在此也不会显得唐突,这应归功于灯光,这么美丽的灯光下,衬托着随强烈音乐节奏晃动的人群像一个个不真实的影子。

    碧随也只像一个影子。

    当她跳舞时,我正眼看她,才发现她又美又活泼,但却又是那样的充满虚空,也许,她本是一个幻梦,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当乐队从疯狂的节拍中停顿下来,另一组人在黑暗的台子刚好补上了空白,低低地奏起了“苍白的昨日”

    有些事情好像是不会变的,20年前我带着安兰去跳舞时乐队用这首曲于作快慢舞的间隔,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碧随满是汗水的身子偎上我的胸膛,我不能推开她,因为她闭着眼睛。

    而更糟的是我也想闭起眼睛。灯光太美,音乐太急,美得让我想起安兰。

    碧随在我怀中一动也不动,软玉温香的任由我随着节拍抱着她移动。

    我应该对自己的罪恶感到惭愧。

    但我只觉沉醉。

    回白石居时,天还没有亮,大地一片黑沉沉的,像是竭力在掩饰我的罪行。

    “为什么不说话?”碧随又恢复了叽叽喳喳,刚刚在地下舞厅时,她的微笑、沉默十分的动人心弦,忽然让我忘掉她还是小孩子,幸好我现在又忽然想起来了。

    “我又不是说相声的。”我回答她。

    “对我好一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不甘示弱。

    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我的潜在可能是个色情狂。天上的星星有气无力地眨眼睛,也许是在讪笑,我非常疲倦地把脸埋在手心里。

    安兰走了以后,我一直觉得累,但都强撑了下来,这一回恐怕已经累到骨子里,再也撑不起来。

    回到白石居,天刚蒙蒙亮,碧随像个石膏人似地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kissmegoodbye!”她说。

    我全身累得都要垮了,还是转了回去,在她脸颊上象征性地亲了一下,但她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揽住我不放。

    我挣脱不开来,并不是我的力气不够,而是我发现已经开始再也逃不掉,那么火烫的唇,那么香的颊

    “够了!”最后我因为羞愧而对自己低吼,她吃了一惊,晶亮的眼睛里满是诧异,然后一赌气地踩了油门,飞快地开走。

    上楼时,拿破仑不断在叫:神经病!神经病!

    它有歪脑筋,任何粗话一学就会,百试百灵,也许跟着我太委曲,应该去找个有幽默感的主人。

    睡着后,我做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居然还梦见我死了,然后在梦里发现那不过是个梦而已这才释然;但也并没因此而真正醒来,我一直睡到下午,才被刺耳的电话吵醒。

    沈嫂应该去接的,但她不在家,那铃声吵得死人都会被吵醒。

    “喂!”我没好气地吼,但那电话另一头死寂,逗引了我的注意后,竟“啪”地一下子挂掉。

    我躺在床上无病呻吟。

    月随的歌声像应和似的,自遥远的塔楼传来,我征怔地听着。然后终于打定主意下了床开始穿衣服,我想去见她,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拦阻我。

    这可怜的孩子有病,她翻来覆去地只唱这几句,一定得去看医生,碧随的自私使她延误了太多年,我不能继续坐视,当碧随的帮凶。

    一下楼时,沈嫂刚提着大菜篮子回来,一脸的汗,我跟她说晚上迟点开饭。

    “可是您连中饭都没吃!”她抗议。

    我径自推开落地窗,走到湖边,看到昨天早上被地震给震坍的洞口,心口不禁一动。

    但才一走进去就后悔了,里头又黑又暗还直滴水,更何况这样偷偷摸摸地实在不是好汉,但已经进来也懒得退回去,只好向前。

    好容易在桂家这边出了洞口,看见天光我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人类已经进化到乘上太空船登陆月球,否则光是做山顶洞人,就会把人给憋死。

    可是桂碧随就像是算准了似的,竟在洞口附近出现,我只好深吸一口气,贴紧冰冷的洞壁站着,好等她过去,她大小姐也真会磨菇,站在花丛里穷泡了半天才走,我听到她一路跑出去大声告诉刘嫂今天要晚些回来,才敢现身。

    禁不住好奇心,我走到花丛下看着她刚才在那里于什么,奇怪的是我找到的竟是一部装有定时器的录音机,这太奇怪了,我的好奇心更厉害,干脆按下play,流泻出来的歌声是月随的那首涉江。

    我整个人呆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呀?底是怎么回事,碧随为什么要把录音机藏在这里定时播放?她到底一共放了几个录音机?

    而我平常听见的歌声难道也只是由录音机放出来的?甚至于那些工人在草丛里,树林间所听见的断续歌声,其实不过也是场恶作剧?

    我的心情为这个所发现而激荡不止,我的良知告诉我,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但是我一直不承认

    也许,也许这背后藏着更可怕的秘密

    我如果要有所行动,那就是现在了,再也没办法延迟去揭破碧随的假面具,拯救可怜的月随。

    我大步地走进桂家,刘嫂正在擦古董柜子,见到我进来,吓得像见丁表似地,一跤跌坐在地上。

    我向她扬扬手中的录音机,问:“小姐呢?”

    “出去了!”她说的是谎话。她一直撤谎,只是我太愚昧,被这个看似明智的妇人所欺骗。

    我看看停在院子里的大红跑车,她如果需骗人,也不该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戴先生”她挣扎着爬了起来,阻止我上楼:“您不可以”

    我摔开她的手,冲上了楼。

    “月随!月随!”我叫。但没有任何人回答我,我粗鲁地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桂碧随,你出来!”

    “戴先生,请您住手。”刘嫂挡在最后一扇门,以哀求的眼光望我:“如果小姐得罪了您,看在我们死去主人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了。”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传出月随的歌声,那么凄伤,那么幽怨。

    又是放的录音带吗?我冷笑一声。

    “小姐,小姐,我快挡不住了!”刘嫂眼见怎么也阻止不了我,竟然号淘大哭起来,那样绝望的哭泣,使我一时手足无措。

    “没有关系,让他进来好了。”月随幽幽的歌声断了,竟然讲起话来了,也许,这真是奇迹出现,她居然肯面对面跟我说话了。

    我进去了,总是要面对的,何不现在就挺身接受呢?

    我以为戳破碧随的秘密后,不会再有什么新鲜事,但是我错了,打开门后,我非常震惊。

    坐在那儿的,是碧随。

    她还穿着方才在洞口露面的那身白色红点蓬裙,但是一头长发完全披散了下来,空洞的眼睁取代了平时的慧黠、自信,像一个即将溶化的冰淇淋,流露着无限茫然。

    我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副表情是我平日见到的月随,不是碧随,但除了表情、声音,坐在这里的,又有百分之百的是碧随。

    我被搞迷糊了。

    她是谁?到底是谁?是碧随?还是月随?或者,她既不是碧随,也不是月随。

    是一个我从不认深的妖怪。

    我穿得够暖,但突然簌簌发起抖来,这一生,我没怕过什么,可是这次,我觉得心寒觉得退缩。

    她继续用那空洞的表情瞪着我。

    我一步步往后退,她却一步步向前走,站到露台上,用令人全身要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唱着那支歌。

    我关上房门掩住耳朵。

    刘嫂还在哭:“小姐够苦了,你还要逼她,还要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