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十八岁生日的前夕,修婉兰自美国打电话来,祝贺我考上大学,她的父亲修泽明会把礼物带来台北。

    没有人知道,我的生命将因这通电话而起惊逃诏地的变化。

    我和婉兰从幼稚园起就是同学,后来她母亲去世了,她才回美国去依靠父亲,今秋进了ucla。

    修泽明是七四年ucla的医学博士,也是国际知名的遗传工程学及新陈代谢专家,修氏健康国际机构在美亚有十二个分支,健康食品更是畅销。

    星期六,我依约去了泽园。

    泽园在靠近淡海的一个小山上,风景美极了,可以俯瞰大台北的景色,连远方桃园机场的飞机起降都看得清清楚楚。小时候,我和婉兰到这里度暑假,她美丽的母亲躺在二楼卧室,每天早晚我陪婉兰去探望她。

    只记得房中光线极暗,笨重的古典家具有着憧憧黑影,华丽的织锦窗帘显得死气沉沉,四处荡漾着一种特别的香气,婉兰说那是铃兰花。

    病人枕在锦缎上的苍白面孔静静地看着我们,黑而大的眼睛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

    对于病人,及病房一般的卧室,我并不觉得怎样,但婉兰怕。

    她是独生女,对于生老病死,有超乎孩童的敏感。

    她还常做恶梦,梦见母亲死了。

    后来朱阿姨果然在手术中去世。

    修家突然失去了女主人,上下忙成一团,修泽明从美国赶回来,婉兰却到我家寄住;我自幼父母离婚,父亲放弃了我,而母亲忙于工作,一向由佣人照顾,婉兰宁可跟我紧挨在一起,两个小女孩惊恐得不敢向外张望,仿佛世界末日。

    我们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死亡的神秘远超过被看见的表象。

    总之,我们度过了一个寒冷,极其艰难的寒假。

    我永难忘怀在丧礼上,穿着白色孝服的婉兰,无依得令人心碎的模样。

    我们的感情一直维持迄今,不因分离而变化。

    婉兰去美后,我没再来过泽园;一切仍如往昔,婉蜒数百公尺的私人坡道上松柏翠绿,草花绽放,新割的草地沁人心脾。

    穿过长长草地,鸡蛋花浓馥的香气在大树阴影中漂浮,我随佣人走过儿时跟婉兰玩捉迷藏的长廊,莲花池边的凉亭里坐着两个男人,罗秘书见到我马上站起替我拉椅子,恭谨而客气的退了下去。

    修泽明摘下太阳眼镜,白色的网球服,显得棕金色的皮肤更加帅气,阳光般的笑容使人触电般局促起来。

    婉兰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比我还高的泰迪熊,我绝对无法将它带上公车,因此修泽明送我回去,他自己开车,开得相当快,一路上我们都保持沉默,并未交谈。

    到家后,大楼警卫协助我把泰迪熊搬进来。

    我以为这事到此为止。

    过了两天,我到香格里拉参加高中同学会,竟然在大厅遇见了修泽明。

    这回,心中更是异样。

    他认出了我,远远地叫着我的名字走过来:爱丽丝!爱丽kfl

    他的声音急促,唯恐我会消失似的,高兴的表情好亲好亲,不再仅是朋友的父亲,那微笑一直到许多年后还深印在我的梦中。

    乍然相逢,少女初次的情愫竟排山倒海而来。

    我抬起头,清楚地知道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感到害羞,觉得害怕,因为实在不敢相信这种感觉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一个是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个是十八岁的少女。

    我们还来不及说话,一群人涌了进来,正是我那群刚离开高中女校,又成了大学新鲜人的同学,大家簇拥着我,嘻嘻哈哈上了楼。

    我完全看不见修泽明。

    半年后,五年未曾回台的婉兰回来度寒假,身材好得惊人,一双得自父亲遗传的大眼睛,和酷似母亲的轮廓,是百分之百的美人。

    “你变漂亮了。”我们同时大叫。

    这个冬天十分温暖,天空晴亮。我们在花园打网球,打完两局,修泽明回来了,看见我在草坪上,似乎有些吃惊,但旋即温暖的微笑。

    不久,有亲戚来看婉兰,司机又得去接另一位长辈,修泽明亲自开车送我。

    他一路上十分沉默,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微妙地、奇异地感觉,宛若春日微醺的风。

    一直到我下车,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看得我心慌,给我的震撼也超过一切言语。

    第二天早晨,他出现在窗下。

    我永远不会忘记,冬日白色的窗框,绿树浓荫下,冷冷的空气里,他修长的,潇洒的背影。

    我的喉头整个哽住,但双腿却完全不听大脑指挥的匆匆跑下楼,气喘着站在他面前。

    他看着我,一直看进了我的心底。那微微苦恼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害羞地低下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冒着风险来苦等一个不相称、会为他惹出麻烦的女孩?

    但我也跟他一样的不由自主

    我没有问他要带我去哪里,他也不说,车子开到阳明山,一个我从未去过的私人宅邸,风景不比泽园差,只是更幽静。

    这也是修家的产业,修泽明自己是在这个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长大的。

    他是独子,温柔的母亲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教养他,但是老派斯巴达教育的父亲却否定了一切。

    修泽明告诉我,包括学医去美国留学,都是他那严厉的。在政府担任高官父亲的决定。

    甚至包括婚姻。

    他苦笑着说,朱阿姨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到美国留学,自自然然的就结了婚,虽不像出自刻意安排,但双方家长都十分得意,认为是无上杰作。

    我听着他说话,只是听着,并不觉得自己该有所回答。

    我喜欢他,超乎对好友父亲的喜欢,但我不清楚到底有多喜欢,只是每当他深深看我时,我的心便像打鼓一样咚咚跳着。

    在这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这般的感觉。

    我对自己的大胆感到吃惊。

    下午,起风了,他送我回去。

    我在窗口看着他把车子开走,不知为什么,只觉着十分的热,又十分的冷。

    那从心底不断热起来,又从身体冷得发颤的感觉使我情不自禁趴在枕头上,终于在昏沉中睡去了。

    醒时,母亲仍未返家,只有婉兰在答录机里留了话,问我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着我。她的未婚夫孙嘉诚来了。

    孙嘉诚也是ucla的,与修家是世交。

    我回了电话,婉兰要我等她吃晚餐,她马上会和嘉诚开车到城里。

    他们到了,婉兰坐在她酒红色的跑车中,大声按着喇叭,

    神采飞扬地和我招手。

    我看到了孙嘉诚,果然是婉兰最喜欢的那一型,个子很高,修长浓密的头发极俊秀斯文的脸,和婉兰十分相配。他抬起头,看到我时,表情明显的吃了一惊。

    下楼时,婉兰为我们介绍,他仍是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婉兰似乎十分兴奋,并未察觉他奇异的举止。

    婉兰本来要修泽明的秘书在桃山订座,她喜欢日本料理,但孙嘉诚想吃家乡口味。

    看得出来,她非常在意这个未婚夫。

    我无所谓,晚餐吃什么都可以,只是看到婉兰这么高兴,不免替她担心。

    一晚上,婉兰都显得兴致勃勃,也因为她这般开心,未再追问我今日的行踪。

    若是婉兰知道今天跟我约会的对象是她父亲,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婉兰的笑声把我自冥想中拉回来,她眼中晶亮的神采完全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我们决定一毕业就结婚。”她宣布,婚后,孙嘉诚继续念硕士,她则要专心做个家庭主妇。

    这是我所知道的婉兰,她一直向往着幸福家庭,她也是我所知道最不喜欢钱的有钱人,她小时候就说:“钱,可以使人长生不死吗?”

    我诚心希望她能如愿。

    “你呢?”婉兰问我,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没料到她会问,修泽明的脸却在刹那间浮了上来。我本来可能和婉兰一样,恋爱、求学、结婚、生子但随着修泽明的出现,生命的变数增加厂。

    婉兰和嘉诚的亲密,使我更觉得失落而修泽明的影象一再出现,在这热闹又孤寂的晚上,是我心中的缺口。

    第二天,婉兰来找我,孙嘉诚去探望外婆,她没有别的约会。我们站在窗口看街道,就像小时候似的。

    “那棵树还是好罗曼蒂克!”她指着对街那棵大茄冬:“我敢打赌,一定有不少男孩子在那里站过岗。”

    “小时候讲的傻话你还记得?”我去揪她一管玉葱似的鼻子。真的!哪有什么男孩子,除了修泽明。

    “你抽烟?”婉兰发现我桌上的烟。

    那盒烟不是我的,是修泽明的,我从他车上拿来放进衣袋里,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咦!你也抽dunhill。”她奇怪地望着我。

    我燃起一支,烟味是苦的,婉兰逃了开去“你是公害,二手烟。”她骂。

    饼旧历年,母亲到欧洲出差,我则应婉兰的邀约去泽园过年。

    修泽明在园子里架起炉子烤肉,有佣人在旁边递递拿拿,他做起事来分外潇洒,我们之间也分外陌生。

    婉兰和嘉诚吃饱了便溜走,恋爱的人总多了些特权。

    “茶?还是咖啡?”修泽明放下了烤叉,过来问。

    我接过热气腾腾的普洱茶,也许是泽园冬天的风特别冷,我冻得流出了泪水。

    修泽明温柔地替我拭去,用掌心握住我的手。

    “我该走了。”我慌乱的站起来,别过头,不让他看见我哭。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丢脸。他做了一件令我惊异的事,他将我拉进他的怀中,用头顶住了我的额。

    我没有停止流泪,但也不再担心婉兰回来会撞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叹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下车时,我急急打开车门,修泽明挪过身自后面抱住了我,刹那间,我全身震动,如同触电,如同火烧。

    从我有生以来,连亲生父亲也不曾拥抱过的身体,第一次被男人触碰心中的波涛整个被点燃,汹涌得不能自己。

    这么亲密,似遭火焚浪卷的感觉,被压缩成情欲炼炉中火烫的砖,修泽明吃惊得放开手了。

    我下了车,双腿发软,但终是吸了口气,走上大楼前的阶梯。

    修泽明跟了上来。

    “走开。”我苦恼地轻声地叫。

    他第一次对我那么蛮横,那么霸道,那么完全不惧人言,牵着我的手,然后电梯到了楼层,他看着我打开房门。

    我把头靠在墙上,他温暖的身体自后面靠近了我。

    我爱这感觉,爱这一生我唯一的男人,不会更改了,再也不会更改了。

    甜蜜的,微微哀愁的,一生只有一次,初次的、唯一的,十八岁的爱。

    他退后一步,放开了我。

    我赌地的回到自己房间,用毯子罩住自己,昨天,昨天的昨天我就是在这毯子中,轻声唤他的名字,那么今天也可以。

    修泽明为难地坐在我床边,像个守护天使。

    我不相信他没有一点欲念,他是个男人!婉兰告诉过我,不论是在亚洲,还是美洲,他一直是众多美女追逐的目标。但他待我像最珍贵的宝物,非常珍视,非常温柔。

    我的手在毯子下摸索着,成功地在清冷的空气中握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脸俯了下来,在微微的叹息中,第一次吻了我。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抚触,麻麻的、酥酥的,我已不能再思想,只是让他暖暖的唇整个占据了我,然后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唇,迎接他柔软如水蛭一般的袭卷。

    我抱住了他沉重的、男性的身体,古龙水和烟草的气息,使人迷醉。他轻轻舔着我,仿佛前生已这般占据了我的心。

    我更紧地抱着他,这是我永难忘怀的初吻。

    但愿我能记住,可是我记不住,记不住,因为他太好、太美,如朝露、如清风,我已将身心托付。

    他的爱慕,细腻、温柔,宛若一杯醇酒,引人欲醉,在醉中永不愿醒来。

    不由得,我的身体苏醒了,涌起从未有过的欲望。

    我知道我要他。

    可是,修泽明放开了我,我清楚地看见他表情的变化,从酩酊到清醒、到严肃,他对我摇了摇头。

    那凄凉的眼神,就跟初吻一样,是我永生也不会忘记的。

    大门发出“砰”地一声响,他走了。

    他恐惧,恐惧便是我们唯一的距离。

    阴沉的天空,又落下大大的雨滴。

    短短的假期结束了,婉兰和嘉诚回美国前,来看过我。

    曾经,我担心过她的幸福。她太执著、太投入,而嘉诚令人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我不能告诉婉兰,不过这次他们来,情形似乎有些不同。

    嘉诚待婉兰更体贴,不知他是为了什么而改变?但不论是什么,我都替婉兰感到高兴。

    他们走后,我接到了修泽明的电话。

    他不出声。

    我也不出声。

    我们在沉默中倾听着彼此的呼吸。

    他没有再打来,我无意中往窗口看下去,看到他站在那棵美丽的茄冬树下。

    我下楼时,并没有像头一次那样的心跳,有些事情就像上断头台一样,非上不可时,只有泰然接受。

    “你和婉兰一样大。”他开口了。

    “嗯!”我平心静气地点头。

    “我是婉兰的父亲。”

    我知道,还有什么其他要事先声明的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的,在我们相识之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存在的;在我们相识之后,这一切的一切也是存在的,没有人能否定,也没有人想否定。

    他垂下头去,我站了起来,如果到这时候还怕东怕西,我们又何必肩并肩。

    修泽明从后面抱住了我,他的爱使我苦恼,但他的拥抱却让我滋生勇气。

    “对不起!”他轻声说“对不起!”

    我哀伤地想,难道这三个字要跟我说一辈子?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爱丽丝,原谅我,我没有办法,真的没办法。”他轻轻吻我,在车如流水的大街上,我们就这样拥抱着。

    也许有人会看见。但是,我们都疯了。

    从这天开始,我们有了真正的约会。

    由于修氏健康食品预备在台湾上市,修泽明藉机留在台北。身为修氏的负责人和国际知名的营养学者,他总有忙不完的会议、演讲,我不便在公众场所和他见面,所以一开始,修泽明就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他这样问,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我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刺心。

    我只有十八岁,莫非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人生经验?

    “别生我的气!”修泽明轻抚我的脸颊:“你是知道我的。”

    冬日的冷风吹不透厚厚的窗帘,但我只觉得脸色愈来愈苍白。

    “也许也许”他叹了口气。

    现在说“也许”已经来不及了,我又何必再为难他?我转过身,静静伏在他胸前“请罗秘书带我去看房子吧!”

    罗肇松跟着修泽明已有十多年,是个相当能干的中年人。他找到的地点离修氏在台的总办公室不远,外观够气派,楼层也够高,站在窗口,宛若在云端。

    打开窗子,就如同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开阔而清朗。

    罗肇松留下钥匙走了,我独坐在布置成黑白二色的客厅里。

    我一直只喜欢这两种颜色,很冷、很静的两个颜色。

    就像是我俩的爱情。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不论他是如何激情,他那顽固的、传统的骑士精神,就如同什么守护天使似的保护我的贞洁,我纵有不满,也无法表不。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更自私些

    正发呆时修泽明来了,问:“喜不喜欢这个新家?”然后说:“委屈你了。”

    两千多万的房子,怎么算得上是委屈?有人穷极毕生的努力求一鸽舍而不可得,我只有十八岁,修泽明却要惯坏我了。

    他不肯坐到我身边,我移了过去,如果不想他,也用不着来这儿等,既然等了,又何必故做圣女状。

    他并未紧紧拥住我,相反地站了起来,立在窗前,看得出来他有强烈的罪恶感。

    他不是没有过别的女人,但是毕竟我跟婉兰一般大。他静静地说:“我常常觉得自己有罪。”

    我费了好大力气扳过他的脸,这才看清楚,他在流泪。

    这个被媒体上称为“华裔的奇迹”员工奉若神明的男人,竟然在流泪。

    我用脸颊抵住他湿漉漉的面孔,心中一阵痛。

    “看看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真让人感到难过。

    “不是已经做了吗?”我倔强地回嘴。

    他环住我,我胸上像是压了块沉重的铅。

    修泽明喜欢听我说学校里的事,总是逗着我讲,被他逗急了,我便回他一句:“你又不是没念过大学?”

    我知道他的用意,他总希望我只是像同龄的女孩一样因为轻浮,因为青春期,而做出奇怪的事。

    如果我先离开他,他就不会有任何负歉?

    “除了婉兰的母亲,我没爱过别的女人。”修泽明苦涩地。

    “那么,我呢?”

    他搂住我,炙热的气息在我身边。“爱,可是我不敢。我是个成年人,不该这么做。”

    “但是,如果我愿意呢?”我那不听话的泪再度盈眶。

    “你太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推开他,十八岁了,还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他抱住我“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在享受我原不该有的。”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他总是要说到我的年纪。爱,就是爱,跟年纪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不能面对现实一点。

    “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他恳求着。

    修泽明在开学不久到澳洲去,临行前答应我四天后回来,会给我明确的答复。

    四天,把我等得望眼欲穿。

    从前,我不是不知道相思的滋味,但我认为只要哪天我后悔了,随时都可以从修泽明身边走开。可是随着时间,爱的甜蜜,微微的苦涩,都成了奇异的投资。

    这投资跟一般基金、公债都不一样,是不准回赎的。

    爱的滋味像是巧克力,浓浓的苦,一直苦到人心深处,却又让人心甘情愿的尝着它的苦。

    一见到修泽明,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像孤儿一样,情不自禁呜咽起来。

    他抱着我,不断轻声安慰。

    修泽明在我开学之前就该回美国,但他拖延着不肯走。这次从澳洲回来,只能算是过境,多出来的这两天,是偷来的。

    “我们到山上去。”修泽明兴致勃勃地,他在中部有一座山,风景好极了,种了各式各样的水果,他要带我去看看。

    山中有一幢原木小屋,我们来之前他找人整理过,除了微微潮湿外,十分的洁净。

    修泽明旁边一向少不了人,但这回我们只有彼此,所以从做晚饭到整理床铺,每件事都得自己来。

    我看到修泽明以纯熟的手法调理食物时,不禁十分吃惊。

    “尽量吃,”修泽明微笑地,晚餐桌上的烛光摇曳着,使他英俊的面孔更动人。无论我做什么给你吃,你都不会胖。”雾色愈来愈浓,饭后我们在松林小径散步,他温暖的手握得我好紧好紧,就仿佛我们要这样携着手走过一生一世。

    夜深时,山上的气温骤降,我们生起了壁炉,膝上围着毯子,在长毛地毯上玩西洋棋。

    我玩得心不在焉,几乎是盘盘皆输,因为我一直在想,这个老古板究竟什么时候会吻我。

    从他初次吻我到现在,他连碰也不碰我一下。

    我叹了口气,他抬起头,问:“累了?”

    我点头。

    怎么会不累呢?我愈来愈搞不清楚,他是把我当作情人?还是女儿的替代品?婉兰自幼便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他几乎没有好好疼过她,所以疼我的样子总像是在疼女儿。

    我换好睡衣,躺上床,修泽明在我床边坐下。

    “是不是预备唱摇篮曲了?”我烦躁的问。

    他摸了摸我的头,无限怜爱地。

    到底我是哪里不对了,一点也吸引不了他。

    我扯开毯子,下定决心要他就范,他却除了狼狈躲开,一点也没有反应。

    我哭了,为他的无动于衷。

    修泽明慌了手脚,好半天才叹气“爱丽丝,你以后总是会明白的,我这样做,有我的不得已,日后你懂了,会感激我的。”

    他的声音愈说愈低,我觉得生气又委屈,翻过身去不理

    他,但毯子里实在温暖,泪水不知不觉止住了,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了半夜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听见修泽明在浴室里,发狂似的用冷水冲着身体,直到我重新睡去。

    清晨,我在山里的鸟鸣声中醒来。

    修泽明在我身边,眼睫静静地阖着,也因为他完全不动,我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增加了他的独特魅力。

    我爱他,真的真的爱着他。

    修泽明睁开眼睛,很快地凝住了焦距,对我微笑。

    那样的笑容足以让冰雪融化。

    我走进浴室,突然明白他昨夜在这里做什么了。我不动声色的脱了衣服,冷得令人起鸡皮的山泉沿着发、胸、背滑下,我冻得叫出了声。

    “你”修泽明听到我的叫声,马上赶了过来。

    看到我的裸身,他吃了一惊;他一直都是有把握的男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傻。

    我伸手将他拉了进来,他没有躲,任我紧紧抱住他。

    他吻着我赤裸的肩,那热切的抚触使得泉水都升高了温度。

    我被他吻得害羞起来。

    我们情不自禁地在如雨般的花洒下拥吻,只觉天崩地裂,青春再也关不住。

    良久良久,我们分开时,我在他怀中喘息,即使是冷水也不能管住我那如蛇般在身体中乱窜的欲念。

    修泽明冰雪聪明,马上放开我,掉头便走。

    我抹干头发,穿好衣服,他不但已经换上休闲服,还预备好早餐。

    我看着他,我要的不是营养早餐,更毋需大师亲自调配,这么大的福气!

    他也看着我,眼神无辜。

    “如果我造成你的苦恼,那是我的不对,我们下山吧!”我厌倦于再引诱他,一切都还没开始,就已经疲倦了。

    整理行李时,我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放进敞开口的行李箱。

    修泽明自后面抱住了我。

    我推开他,如果那么没有诚心,又何必要我苦苦受他愚弄。

    “不要生我的气,我有罪恶感,我们不能”他嗫喏地道歉。

    我回过身,忿怒地解开钮扣,他骗不过我的,他喜欢我的身体,却一直抗拒着自然的反应,这是不对的,他竟然不知道。

    我愿把我最好的给他,我解下衣衫。

    “够了!”他苦恼地别过头。

    我的脸红到了耳根,可是不放弃,背对修泽明,反手解开胸罩,然后轻轻一拉,他滑上了床单,我们比之前更热烈的拥抱着。

    我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自发际、耳垂、面颊,一路滑到了脖颈。

    我浑身发热发胀,既酥又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急着破茧而出。

    我害羞得想捂起眼睛,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他的热情,身上的热气,但我担心他又转变了心意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爱过我,在乎过我。

    我呜咽了起来。

    “别哭!爱丽丝。”修泽明轻拍着我。

    “你对我不好!不好!”我呜咽着,不断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

    “不是不好,是很坏!”他安慰着。

    “太坏了,你会后悔!”我还在捶他,不过力道小得多。

    “是的!我会后悔!”他更小声地。

    我没办法了,不论我做什么,都拿他没辙。

    “不哭了?”他小心地问,抱起我坐在他膝上,耐心地,帮我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爱丽丝,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男人与女人完全不同。”修泽明说:男人的生理构造不是女性所能了解,一旦遇到了挑逗,就很难脱身,想要克制很不容易。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做起来那么容易呢?

    “别斜着眼睛看我!”修泽明用手指撑住我的眼皮,逗得我笑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他说:“遇见一个适合你的年轻男孩,一定要记住我的话除非真的喜欢他,干万别给他任何机会。”

    “我不会离开你!”我大声地说。

    “好吧!你不会,但是答应我,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我低下头,这个人,总是想尽办法要扫我的兴!

    他只是婉兰的父亲,并不是我的呀!

    修泽明轻柔地吻了我,温暖的唇,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他吻去了我的不平、抱怨,和所有的愤怒。

    下了山,修泽明没有回台北,直接到桃园上了飞机,我寂寞地回家,母亲还是不在,在桌上留了字条。

    母亲约我吃晚餐,想必有事告诉我。这些年来,她除了不断供给我丰富的零用钱之外,对于我在家与否,她很少注意。

    我早早就到了约定的餐厅,为了这难得的约会,我打扮得十分正式,镶蕾丝的白衬衫,刺绣小背心,长裙些都是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苞修泽明在一起,我从未这样穿过,他并不像母亲一样在乎我一定得穿得正式,他总说,一个有好品味的人就算是穿牛仔裤也不会失格,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超级富人,但有媒体说:他令人好奇,他不仅会赚钱,而他如何花钱也令人着迷。

    餐厅的气氛很好,钢琴演奏全套的萧邦,从诙谐曲、练习曲、序曲、圆舞曲、即兴曲—一奏过,母亲才迟迟到来。

    母亲坐下后,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喜色,告诉我说:“下个月我们要准备移民了。”

    我们?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移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母亲解释,不!“我们”指的并不包括我。

    是吗?我如同冷水浇头,从头凉到底。

    母亲说,因为业务关系,公司要派她长驻美国,为了公事方便,她已办妥了移民。

    与她一道的里奥先生,是她公司同事,年纪比她小一截,但日久生情,两个人要同赴美国,我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无权阻止。

    但现在是月底,下个月只剩下几天了,这时才告诉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母亲说,就是担心我的反应,所以才迟迟不告诉我,我应明白她的苦心。

    我!我会有什么反应,就算再大的反应也没有什么用吧!

    我低头轻啜着咖啡,半凉的咖啡,又涩又苦。

    自出生起,父亲就不要我了,现在连母亲也要远走。

    “你长大了,应该有能力照顾自己。”母亲说。

    我需要竭力自制才不流泪。

    “你也该有点打算。”母亲劝告“父母不是你一辈子的倚靠,迟早是要离开你的。”

    我坐在那里微笑,笑得很不在乎,很无所谓。

    母亲有些不高兴,但她心里有更多值得高兴的事,因此她尽量不动气。

    当初她跟父亲离婚时,双方也是心平气和的吧!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人们如果要好好相处“冷漠”也是方法之一,君子之交淡如水。

    吃完饭母亲说:“我送你一程。”

    我不想回家,谢绝了她的好意。

    “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她问。

    当然我自有去处。

    她潇洒地把车开走了,并不多问,这也是她的好习惯之一。

    那夜,我并没有约会,但没回家,我回到修泽明为我买的房子里。

    即使他不在我身边,也比母亲还要亲切些。

    一个月后,母亲走了,修泽明又找着机会回到台北,他的事业散布世界各地,但这段期间频频回来,会不会有人疑心?

    “大概吧!”经过长途旅行,他有些疲倦。

    人在疲倦时,往往会做出乎意料的事,但他不会,他还是同以前一样,发乎情止于礼。

    我喜欢他抱着我人睡,什么也不做,现在我也看破了,反而不再试探他。“我们的观念有所不同。”他慢慢地说:“我对你是要负责任的。”

    哦?是吗?我打了个呵欠,每个人都要对我负责任,累不累啊!

    “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非常的喜欢。”

    “你不爱我吗?”我又问。

    “爱!非常的爱!”

    “你想娶我吗?”

    这下说中了要害,他在后头闷声不响。

    “有什么好为难的?不娶我也不会逼你,若要娶我,就给我一个时间表!”我说。

    “我们之间相差这么多,就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长到这么大,还真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我冷笑:“给我一个时间表,我好准备,否则就算了。”

    “别逼我。”

    “也别拖着我。”我干脆豁了出去!“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什么也不付出。”

    “我会娶你。”他艰难地,好不容易地下定了决心。

    “什么时候?”

    “总要一等你大学毕业。”

    等我毕业?这句话听起来倒也还算合理。

    总算把修泽明的时间表逼了出来,但他也同时要我答应他,替我在银行里存一笔信托基金。

    “有信用卡在身上方便些,有信托基金保险些。”他解释。

    真像个老爸爸。

    “嫌我啦?”他苦笑。

    这夜,我梦见了母亲,她不准我跟修泽明在一起,我要走,她抓住我的手,我挣不开,正在拉扯之际

    “醒醒!爱丽丝!醒醒!”轻轻地,有人在摇晃我,我满身大汗的醒过来,是修泽明。

    “做恶梦了?”他温柔地问。

    我抱住他,突然哭了。

    我梦见母亲,母亲也会梦见我吗?

    “要不要去美国看看母亲?”修泽明抚摩着我的头发。“交给我办!”

    去做什么呢?既然她不要我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再去见呢?

    我把脸藏在他宽阔的胸脯上,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亲近,那也只剩下他了。

    但在学校就没那么顺利了,同学们对我很不谅解,他们说:“迎新会你不参加,郊游、烤肉、社团也没一项看得见你,你就真的这么没空吗?”

    我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