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街99号的微笑 > 第九章影子情人

第九章影子情人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山上的风很大,岩也的小绵羊,在浩浩荡荡的器材车和演员车后面追赶着。

    “要拍电影啰,开心吗?”隔着安全帽,岩也侧过头问费琦。

    “我可以争取到这个角色,全是你的功劳。试镜的那天,你为我上了很棒的妆。”抱着岩也,费琦将双脚当翅膀开展,想象自己与岩也两个人是在陆地上飞翔。

    “是你自己表现得好。”看着后座的费琦,玩得像小孩一样,岩也觉得,今天放弃第二次的晋级甄试机会是对的。

    费琦已经蓄到肩头的头发在安全帽外,上下翻动,与风玩着击掌拍打的游戏。

    “烟火!岩也,你看,是烟火。”

    费琦发现山路两旁,白色、粉色、红色的杜鹃花,一朵一朵,鲜丽灿烂,像开在树身上的烟火一样。

    岩也忽然将车停了下来,走近一丛丛的杜鹃花,将炫烂的烟火,一朵朵,拾进自己夜幕一般的黑色t恤里。

    费琦不解地看看岩也,他递给她一个注满爱的微笑。

    岩也蹲下身来,将大红色的杜鹃花片围圈成一颗心。再用粉色的,在红心里,排列出英文字母fay。

    费琦了解了岩也的意思,也在他的身旁蹲了下来,拾起白色花瓣,在fay旁排列成英文字母yale。

    “这是属于我们的烟火。”站起身来,望着绿地,岩也亲昵地牵起费琦的手。

    “人间,有永远不灭的烟火吗?”感觉山上不曾停止的风,带着不舍和依恋,费琦握紧岩也的手。

    岩也不发一言地,将费琦揽进怀中。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早已准备就绪,枯坐在大石块上,导演等着女主角开镜,演员等着造型师为他们梳发上妆。

    趁着导演将费琦拉到一旁,一个工作人员来势汹汹地走近岩也:“喂,你不会把车停在山下,和大家一起坐车子上来呀?像今天这样,多耽误大家的时间啊。”

    “是我拜托他骑摩托车上山,载我兜风的。”刚摘下安全帽,一头乱发,却笑得很甜的费琦见势走过来。

    “喔,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工作人员对费琦哈了一下腰,红着脸,摸摸鼻子走了。

    “是我不对,不该拖着你玩,误了正事。”岩也说。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费琦拍拍岩也的脸颊。

    佛开垂散在费琦额前的头发,岩也忽然发现,常吃他的爱心便当,费琦最近却瘦了。

    “你昨天拍照拍到深夜,今天又接了一大早的通告,身体受得了吗?”

    “有你为我煮的爱心早餐,我精神百倍。”

    “下回坐轿车吧,你看你,头发都被帽子压乱,脸都给风吹涩了。”

    “我有贴身造型师,还会怕妆糊了?还会担心头发乱了吗?”费琦故意弄乱自己的头发。

    “你真的以为我是魔术师,可以法力无边啊。”岩也笑着抓住费琦的手,试图梳整好她的头发。

    费琦乖乖地立正站好:“我真的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对了,你的升级考试呢?准备的如何了?”

    “我说过,和你出外景可以学到许多,比在发廊上班强。”

    “费琦!”导演叫她。

    “岩也,我先过去一下,你别跑远啰。”

    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费琦走了;满脸乌阴,像四川猫熊的阿芳却走了过来。

    “阿芳,你还好吧?”岩也问。

    “唉。”阿芳像老太婆似的叹了一口气,在岩也身旁的石块上坐了下来:“从前大家都羡慕我是费琦姐的助手,因为她从前对接戏、拍广告、应酬这些事情都很冷淡,加上她又不端架子,又不喜欢“呼风唤雨”所以,当她的助手常常是无事一身轻。”

    “现在当她的助手不好吗?”

    “是爱情的力量吧,她现在和从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她现在活动力超强,还会主动争取便告,通告排得好满。我昨天晚上跟拍跟到半夜,今天又一大早爬起来,晚上我还要赶回去上服装课,我我快被撕成两半了。”

    听阿芳这么一说,岩也对她露出充满愧疚的眼神。

    “不过,这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啦,何况有许多事情,也时常都是你在帮她打理,我只是个轻松的跟班而已,实在不该抱怨的。”

    “阿芳,趁着空档,先吃一碗冰糖莲子汤补补元气好了。”岩也将自己带上山的凉品盛了一大碗给阿芳。

    阿芳接过岩也手上的铁碗和汤匙,眼中闪烁着感动的莹光:“若也,其实你对费琦姐,实在是好得没话说,我都看在眼里的。你可别听见一点闲言闲语,就轻易退缩啰。”阿芳边说,边希哩呼噜地吃着冰羲7d莲子汤。

    “他们说了费琦什么?”岩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却不能忍受别人对费琦的丑化。

    “哎呀,别理那些长舌公和长舌妇,他们一日不嚼舌根,舌头会长青苔的啦。他们也常说,我是一个超级大花痴,我从来也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等我哪一天钓上了大金龟,不再是小苞班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一个出色的花痴,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胜任的。哈!炳!炳!”阿芳得意地插腰狂笑起来。

    “阿芳,麻烦你帮我把剧本拿过来一下。”那一头的费琦对这一头的阿芳喊着。

    “你先把汤喝完,休息一下,我帮你把剧本拿过去。”岩也对阿芳体贴地说。

    “等等一下,我好像看到少中上山来探班了。我拿过去,否则,他发现你像个老妈子一样,把费琦照顾地无微不至,而我只是个蹲着喝冰糖莲子汤的跟班,他会炒我鱿鱼的。”

    “不会吧,他知道费琦少不了你。”

    “像他这种大老板,只会把钱花在众所瞩目的地方,像我们这种小小螺丝钉,他是能省则免。岩也,我过去啦,帮我看着点,不准别人偷喝我的莲子汤哟。”

    强振起倦容,阿芳向费琦走去。

    山的那一头,靠近断崖的地方。费琦和男主角,正按照剧本,上演着“影子情人”的爱情戏码

    白姈站在只有天、只有地、只有雩块和石堆的山顶上。

    她抱住自己就要被风卷走的身体,对站在云块下的方岗说:“我以为,爱可以让我不在乎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因为,我告诉自己,有光的地方,才会有阴影。我们的爱,或许就是让你把我变成影子的光。”

    炙热的阳光,将白蛉修长的身体轮廓,在深褐色的土地上,扳成一条长长的,没有面容与表情的灰色影块。

    白姈阴郁的脸上,彷佛反射着脚底下影子的显色:“我不在乎自己是黯淡的,只要我的爱还能生热、还能发光,我愿意为你活得不像自己,我愿意永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永远只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暗影。”

    方岗无言以对,他只能在天地之间,低下头,痹篇白姈的目光。终究,他还是将视线落在她的影子上。

    “呵!呵!呵!”得到沉默的白姈,放声笑苦自己:“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把我变成影子的那一回光,并不是我们的爱。而是:而是你对她丢不掉的思念、撕不碎的记忆、永远都采不去的情感。”

    方岗沉默成一块山边的石头。

    “我对你的爱,原来,一直都是在没有生命的荒地燎烧着,散射不出光,成就不了暖。只能自己燃熔自己,直到把原有的能量都烧成衣、都烧成炭。”

    看着爱人始终的缄默,白姈放弃了自己对自己的拥抱,也放弃了自己对自己的束绑。

    “赝品再真也都是假的,没有人一个人会是快乐的替代品,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我曾经是真的,我曾经是我自己。”

    她张开双臂—像张开羽翅一般,带着自己和影子,往天空的方向,往山的尽头飞奔了起来。

    费琦将白姈诠释地很好。

    当白姈向悬崖靠近时,岩也甚至和男主角同时拔足追奔了起来。

    那一刻,剧情里的方岗才惊悟,他爱的人原来一直都是白姈;而那一刻,真实中的岩也却错乱地以为,他就要失去费琦了。

    只剩最后一个镜头了,阿芳在车里替费琦换衣服,岩也为男主角补妆。

    每一人都从剧情里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岩也的思绪,就是无法从刚才白姈奔向悬崖的那一幕回过神来。

    导演走过来,坐在岩也的身旁。

    “岩也,我在电影里安插了一个很适合你的角色,怎么样?明天下午来试镜吧。”导演拍拍他的肩膀。

    岩也愣了一下:“导演,谢谢你,不过,我并不想演戏。”

    “不想演戏?那你跟着费琦干嘛?你别告诉我,像你这样一个青春正好,条件又不差的男孩子,成天提个便当盒和化妆箱,辛辛苦苦地追着一个女人到处跑,只是为了兴趣。何况她苦口婆心地,为你争取了那么多机会,也不是希望你一辈子,当他的跟班小弟吧。”

    “她苦口婆心地为我争取机会?”

    “否则,你以为以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人家大大小小的秀都肯用你呀。我想,以她低调的个性,她会接受这次拍电影的邀请,最大的目的,也是想把你夹带进来吧。”导演说地直截了当。

    “那,演出的机会,也是她为我争取来的?”岩也恍然。

    “我也是上次和你合作过care的广告片,觉得你很有可塑性,才会答应的。j

    岩也一直以为他在帮费琦,没想到,真正受惠的人是自己。

    “不过,你这个小子很幸运吶,我们很少看见费琦对一个男人这样费心和热情。”导演拍了拍岩也的肩膀,力道并不算大,岩也竟然觉得有些不胜败荷的微微疼痛。

    尚恩坐在诊所自己的房里,他凝视着墙上一帧帧的电影海报,回忆着属于自己和费琦的点点滴滴。

    他的视线落在一帧色彩浓丽的海报上,画面中,一个浓装艳裹、留着埃及艳后头的女人占据了整个篇幅的大半。女人的下方,则是一片黄绿交错,充满阳光温度和春天色彩的美好景致。尚恩记得很清楚,那是一部叫情迷四月天的电影

    内心炙热,却被平凡的生活闷锢住的家庭主妇;向往单纯,却被复杂的环境围困住的女姈几个背景悬殊,困扰各异的女子,为了挣脱平淡的生活,为了逃离复杂的环境,决定籍着旅行脱轨自己。她们的行囊里,背着不同的期待和心情,部共同选择了落脚在意大利的一座古堡里。

    旅行结束,当她们都必须回到出发的原点时,因为遇见了彼此、因为城堡的空气、因为异乡的美丽,她们的行囊里,已经装满了新的生命和美丽的心情。

    尝到伸展台上的复杂人际,费琦告诉尚恩,她也想和剧中的女玲一样,脱离现实,住进异乡的古堡里,用最单纯、最简单的自己面对生活和生命。

    当时,尚恩想过要带费琦到欧洲去,寻找她梦想中的城堡。结果,他还来不及说,费琦却在白朗尼雅号上遇到了paul,paul早一步允诺,要陪她去旅行,寻找梦想中的城堡。

    现在,尚恩将城堡盖在最醒目、最容易找寻的地方,就等着破费琦发现,想给她惊喜。

    结果,费琦在发现城堡之前,却先发现了岩也。

    住在没有公主的城堡里,尚恩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诅咒的野兽,只能舔舐着自己难堪的面容,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现在是中午休诊的时候,尚恩的助手萱萱突然来敲他的房门:“岳医生,外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说,是你的朋友。”查萱用暧昧的眼光看他。

    当尚恩见到这位朋友时,他终于理解了萱萱刚刚怪异的眼光。

    年轻女孩背对着他,正弯着腰,将右眼架在一个朋友刚送来的高倍望远镜上,露出一大截凹凸有致的细腰,和红色迷你裙下晒成小麦色的长腿。

    诊所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女孩子,尚恩也不记得他有这样的朋友。

    席妮察觉背后的声响,将注意力移开了望远镜:“我现在才知道,心理医生除了要洞悉人心,还必须观察别人的现实生活。”

    尚恩回应她一个斯文的笑:“这台望远镜是拿来观察星星,不是拿来看人的。”

    望远镜,是尚恩一个热爱研究星象的医生朋友才刚送来的,因为他要移民,知道尚恩对摄影和观察星象都很有兴趣,所以将它托付给尚恩照顾。

    “我想,从这里,你的确可以观察到一颗最亮的星星。”知道费琦就住在对街的某一处,席妮喃喃自语地说。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

    席妮从袋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尚恩的面前。

    那是一张在费琦和paul的订婚party上,一大群朋友合拍的照片。

    席妮指了指相片里,站在paul右边的自己和站在费琦左侧的尚恩:“这是你,这是我,就某个层面而言,我们应该算是认识的。”

    相片中的自己和女孩的脸色都不算好看,这张照片尚恩也曾经有过一张,但是他早就将它埋覆在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我从前是paul乐团里的团员,我知道你是费琦的心理医生。”

    席妮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显露出掌握一切的表情。

    “费琦告诉你我的新地址?”尚恩才刚搬来这里不到几个月,他想,除了病人和熟悉的朋友,知道的人并不多。

    席妮又从红色背袋里抽出了另一张照片:“是他告诉我的。”

    这是一张斐丽和少中结婚周年时,在绿街99号的台上,岩也被席妮主导,从背后拥住她时,被拍下的照片。

    瞬间的捕捉,照片中岩也和席妮的关系,是暧昧而亲昵的。

    尚恩看到照片中的岩也,一瞬间,他的思绪像被某些东西卡住了,无法顺畅前进。

    那个年轻男孩,神韵是如此地像paul。

    “他叫童岩也。”席妮说。

    “童岩也?”尚恩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不就是费琦的美发师男友吗?难怪那天在暗夜中看见他的轮廓时,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难怪一直无法从paul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的费琦,会投入岩也的怀中。

    尚恩恍然,拿着照片的他,沉沉地坐入了另一张沙发中。

    他并没有让纷乱的心绪显露在自己的脸上:“你今天来找我,给我看这些照片的意思是?”

    “他晃着你的名片,得意地告诉我,费琦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他对她,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席妮畅快地说完,期待着愤怒的目光和歪曲的表情,爬上尚恩的脸。

    尚恩喝了一口萱萱刚刚端来的红茶,让温热缓和他体内被激起的撞击和冲突。而脸上留下的线条,彷佛只是在小报上随手翻到一则流言黄语,轻轻地挑动了一下眉毛。

    席妮并不满意尚恩的“表现”她加重语气,将自己与岩也的合照甩在尚恩的前面,一副有凭有据的样子:“岩也是我的,他爱的人一直是我。”

    “恭喜你。但是,这和我有关系吗?”尚恩故意一脸轻松和疑惑。

    “费琦正和一个并不是真心爱她的人在一起,而且打得火热,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只是费琦的心理医生,她的感情生活,我无权干涉,也没有必要被告知。”尚恩并没有兴趣知道童岩也爱的是谁,他只是没想到,费琦会卷入这样纠结的关系中。

    “作为一个医生,不是该在病人失去方向的时候拉她一把的吗?”

    “费琦现在很好,她甚至已经不再是我的病人了。”

    “我想,你应该不只想当费琦的医生,更想当她的朋友吧。”

    席妮挑舋地望进尚恩的眼里。

    尚恩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更应该拉她一把啊。费琦是一个有地位的女人,一个小她那么多的年轻男孩,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成天和她混在一起,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要的是什么?”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吗?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尚恩反问她。

    “他只是想抓住一根稳固的杆子往上爬,早一点功成名就。”

    “如果他正如你所说,是一个居心叵测的男孩子,你又为什么来这里想挽回他?”

    “谁说我来找你是想挽回什么?他一直都是我的啊,他之所以会接近费琦也全是为了我。他叫我耐心地等,等他闯出了一片天空,我们就有更大的世界可以双宿双飞了。”

    “显然,你的耐心好像不够。”尚恩说。

    “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和本钱,可以等、可以磨。但是,有些女人就不同了。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我也不希望,在我的幸福锂,有任何人做了垫背。”

    “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自己的男友是一个靠女人往上爬的男人,要我们警惕?”尚恩带着不解和嘲讽。

    “毕竟,我和费琦在某些层面而言,也算是朋友。”席妮软化口气地说。

    “我想,我帮不了你。”尚恩将照片推到席妮的面前。

    “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我。”席妮说。

    “你应该将自己男友的恶习告诉费琦。或者,从纠正自己的男友下手,可能会比较有用吧。”

    “你想,我的话费琦会听得进去吗?”席妮说。

    “很抱歉。”尚恩从沙发站了起来,想尽快结束这席谈话。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我说过,需要你帮助的人不是我。既然连你都见死不救,我也不需要觉得罪恶,就大方地坐享其成好了。”

    席妮甩甩头,摇晃着青春姣好的身体,像一阵刮过的风走了。

    然而,狂风过后,那两张照片,却丝毫不动声色地,被遗忘在诊所的桌上。

    尚恩拿起照片,望向里面,那两个(看起来其实像是同一个),占据了费琦生命最重要位置的男人。

    为什么,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个好女孩,最后,都要叫她伤心呢?

    袭上一股冲动,尚恩想将它们一把揉糊,丢入火堆,烧成灰烬。就像他希望费琦将他们通通从记忆中化成灰烬一样。

    然而,理智克服了冲动,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将它们收入资料柜,那一格最靠近自己的抽屉中。

    那是一个专门存放病历特殊、需要立即再做会诊及追踪的抽屉。

    这一次,尚恩决定,不再将照片理覆在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收工的时候,天已经灰了。

    岩也将化妆箱和便当盒塞进车座下,费琦顺势要跨上他的小绵羊。

    岩也伸出手试探天气状况:“费琦,现在有一点飘雨,风又变大,天也渐渐黑了,为了安全,你坐轿车吧。”岩也说。

    费琦摇摇头:“你那么高大,可以当我的风衣啊。”

    “你真得觉得,我够高够壮,可以为你挡风游雨?”

    “嗯。”费琦环住他。

    “我也以为我可以。”岩也说。然而,摩托车的速度太快,山上的风太大,将他的话和着落叶,一一撇在身后,一一扔弃在飘着细雨的山谷中。

    载着演员和摄影器材的车阵一一超前而去。

    岩也和费琦,他们和来的时候一样,坚持用身体包里速度,穿山越岭。

    “为什么不接受导演的邀请?据我所知,那是一个很不错的角色。”费琦说。

    “我不会演戏。”

    “谁说的?上一次拍care的广告,大家都对你的演技涸葡定。”

    “其实,那一场床戏,我流露的,是真情,不是演技。”岩也认真地说。

    想起那天岩也的亲吻和抚弄,想起自己的情不自禁,想起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下的热情相拥,费琦忽然觉得很难为情。

    久久没有听到费琦的响应,岩也以为她在生气。

    “你觉得,我当一个造型师不够好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有更多的机会。”费琦急着解释。

    “能够爱你,这就是给我最好的机会。”

    “我想让你觉得,爱我是有价值的;我想让你觉得,除了对我一直付出,我也可以给你一点什么。”

    “费琦,爱是一种交集,不是一种交换。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不要为了我,填塞自己接下那么多的通告,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一个造型师,让我觉得我是自己,叫我去演戏,只会让我觉得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你说过的,没有一个人,会是快乐的替代品,对不对?”岩也觉得好玩,故意引用白姈说的话。

    然而,这些话出自岩也的口中,听进费琦的耳里,却一点也不好玩,一点也不有趣。

    我让岩也感觉到,他是一个替代品?

    费琦的心慌乱了起来。

    “不!不是的,你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替代品呢?岩也,在我的地图里,你是独一无二,你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我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人的影子的。”费琦紧紧地环住岩也,她激动的声音,像是一种昭告天地的宣示,回荡在山谷里,一遍又一遍,也震荡着自己己的耳际和心底。

    岩也没想到费琦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用手轻轻握住她的:“费琦,你太入戏了,我又不是白蛉,怎么会是影子情人呢?”

    岩也就是岩也,岩也不是影子情人,不是!绝对不是的﹗

    费琦在心底对自己怒叱般地咆哮着。被岩也紧握着的一只手,好像怎么也温暖不了,失血般地冰凉。

    突然,一阵狂风无声袭来,一团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杜鹃花瓣和着枝叶飘拂而过。

    那会不会,是属于我和岩也的那一团烟火?

    看着被风戏弄得失去了方向的片片花瓣,费琦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紧抓住眼前即将与自己错身而过的飞花。

    费琦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尚恩坐在前阳台的藤椅上,和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着。

    女孩柔顺的头发,轻拂着她清秀甜美的脸庞。她一手拨开扰弄着自己额际的头发,一手体贴而自己然地,轻抹去沾在尚恩嘴角的饼干细屑。

    费琦认得她,她是尚恩那个为了拉近爱情的距离,把在天上飞的空姐工作辞去,转而到地上开精品店的美丽未婚妻。

    她给尚恩的笑,灿烂而动人,费琦看得出来,那不是一种谁都可以给的笑容。

    费琦本来是想找尚恩的,这个时候,却裹足不前了。

    “费琦。”尚恩发现了她,挥手召唤。

    女孩转过头来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们聊,我正要出门。”费琦说。但是她身上穿着居家的便服,脚上趿着凉鞋,手上连一个钱包也没拿,一副不是要出门的模样。

    “蔓菱,这是费琦,你还记得吗?”

    蔓菱点点头,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她?

    “我就住在对面,有空来坐。”费琦说。

    蔓菱连最后的一丝笑容都消失殆尽了:“该走的是我,我也打搅够久了。”

    “她结婚了吗?”蔓菱走后,费琦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恩收拾着木桌上的杯盘和点心,摇摇头。

    “尚恩,你年纪也不小,也该结婚了,你不该让她等,你会错过幸福,你会辜负一颗真心的。”

    “如果让她等,她还有机会等到其它的好男人;如果我和她给了婚,那我才是害她错过幸福,我才是辜负了一颗真心。”尚恩推开诊所的门,让费琦进去。

    她一直以为,和一个人结婚,是再完美也不过的负责。原来,和一个人结婚,也有可能是一种伤害和辜负。

    费琦随着尚恩进屋,侧身间,发现门边的墙上多了一帧照片,那是她和paul订婚时,一大伙朋友的合照。照片中paul那种似有若无,带着一股不羁和淡漠的微笑,曾经让她昏眩和倾倒。如今,那抹摸不奢边际的笑,像对着她发出质疑似的讯号,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尚恩,这张照片,是新挂上的吗?上一次好像并没有看到。”

    “早就挂在那里的,是你没有注意到。”

    “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张照片的。”费琦认真地争辩着。

    “有的时候,并不是眼睛真的没有看到;而是自己的心,故意叫眼睛视若无睹。”

    “你是说,我的心故意叫自己不要看到这张照片,不要看到paul?”费琦有一点无法接受,自己的心,竟然想蒙蔽眼睛看到的事实。

    “或许,你是在试着摆脱从前和记忆,这对你而言,应该是一件好事。”尚恩为费琦冲咖啡,异常冷静地说。

    “不,不会的”paul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她永远也不会把他从生命的某个部份抹减掉。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paul回来了,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你的面前,难道,不会为你带来困扰吗?”

    “我”费琦已经很久不曾期待pan会出现在现实里了,她更没想过,如果paul此刻出现了,她会怎么做,她该拿岩也和自己怎么办?

    费琦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尚恩看出她的矛盾和冲突:“所以,你宁愿叫自己不要看见某些东西,某些人。”

    费琦现在才发觉,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无情的女人。她以为她爱paul,也以为她爱岩也,原来,她最保护,最爱的人,是自己。

    她被自己的丑恶吓到了。

    “最近很少看到你,好吗?”尚恩问。

    费琦抚摩着相片中paul好看的脸,恍恍惚惚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见尚恩的话。

    尚恩递给费琦一杯咖啡:“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因为轧戏的关系?”

    触碰到咖啡的热度,费琦才回过神来:“嗯?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问你,最近好吗?”

    “尚恩,你是不是曾经告诉我,睡眠时,是潜意识最能活跃思考的时候。所以,梦大都是自己没注意到的深层心理表现,代表着一种很重要的讯息。

    最近,我常常被同一个梦弄得很不安稳,醒过来时,往往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了。”

    尚恩喝着手中的咖啡,靠在装饰的壁炉边,对费琦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几天,我都会梦见自己,深陷在一片蓝紫交错的氤氲湖沼里,不停地刷洗着一面镶着铜边的古董镜,每当我快刷洗干净的时候,就会有一条影子像污渍一般,又侵覆了上来,怎么刷都刷不干净。一直到最后,镜子里的影子,会凝聚成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尚恩专心地听着,并没有搭腔。

    “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藏着一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解梦这种东西,并没有真正的科学根据,如果相信了,就是迷信。”尚恩不太愿意说。

    “我不会迷信的,最近我的心好乱,我只是好奇,想听一听,当做参考而已。”

    “最后,镜子里的那个人有摘下他的面具吗?”

    “这个梦,我连续做了好几天。一直到昨天,我为了看清镜子里的人,终于在梦里,打破了那一面镜子。”

    “结果,你看到了什么人?是你自己?还是你所认识的人?”

    费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那个人,好像好像是paul,又好像是岩也。”

    “那,究竟是paul,还是岩也?j尚恩的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费琦无助地摇头:“因为在梦境里,他们两个人实在太像了,所以我真的分辨不出谁是谁。”

    “是梦境里的镜子太模糊,让你看不清楚。还是,在现实生活里,你原本就分辨不出哪一个是岩也,哪一个是paul?”

    “不是,我把他们分得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一直都”费琦的唇颤抖着,肯定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说过,解梦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尚恩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可是,你说,梦境里可能也潜藏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真心。”费琦紧抓着尚恩的手臂不放。

    费琦已经许久没有与他靠得那么近,她依附着自己的姿态和温度,是如此地令尚恩悸动和想念。虽然他知道,费琦已经逐渐陷入怀疑和不安中,她的情绪正开始失控和脱离轨道。

    “费琦,告诉我,那个男孩子,他对你好吗?你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吗?和他在一起,你真的快乐吗?”

    费琦拚命点头:“他对我很好,他很爱我,他什么都想给我,我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正如席妮所说,现在和费琦说些岩也的不是,她能接受多少?她能听得进去吗?

    尚恩抹去她脸上悄然滑落的泪水:“那,你为什么不安?为什么要哭?”

    “我我不知道。”

    “我不希望你受伤。”尚恩说。

    “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子,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你对他好吗?你爱地够纯粹吗?你的爱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呢?”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费琦抹去自己的泪水,强迫自己镇静地去面对尚恩的问题。

    “他愿意当一个,你永远也刷洗不掉的影子吗?”

    “我我并没有把他当做任何人的影子。”费琦捏紧自己的拳头。

    “从来没有吗?”尚恩望进她的瞳孔里。

    “我”因为那天岩也对她说的话,因为一个个挥不去的梦,因为尚恩对她的质疑和剖析,费琦对自己,渐渐变得没有把握了。

    她像对自己长久的伪装宣告失败地,整个人垮了下来。

    尚恩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一向最怕的,就是自己去伤害到别人,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一天,当你发现了自己辜负了一颗真心后,因为自责,又回过头来伤害自己。”尚恩顺着费琦的头发轻抚着。

    “尚恩,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自私,自己这么坏,怎么办?怎么办?”费琦哭湿了尚恩胸前一大片的杉衣。

    “被爱是快乐的,伤害是无心的,或许,爱你的他,愿意为你做一个永远的影子情人。”尚恩说。

    影子情人?

    费琦被这四个字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看着费琦被剥开的伤,尚恩放任着伤口的裂痕越陷越深,放任着伤口的脓液肆意漫流。

    他狠下心来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她好。等她不再玩火了,我有把握,能为她缝补好伤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