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路白杨文集 > 幸福的泡泡

幸福的泡泡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多多终于来信了,她在那个充满着铁栅栏气息的地方,用一张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信笺写来信。因为,这个城市只有我是她的亲人了。

    姐:

    很想你,也很久没写信了。我一切很好。

    我走了以后,特别想你。

    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把三年的刑期服完,再回到你身边。

    这里很好,有许多犯了法而进来的女人。我们常去劳动,劳动后的晚上,我们就一个个说自己的故事。因为,我是最小的,我还轮上,没有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们听。但是,我听了她们的故事,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地丢掉。

    姐,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祝你生日快乐。

    你能给我写信吗?我知道,你是个懒散的人,但我想收到你的信,用那种粉红色的信笺写,我想闻闻你们那个世界里,淡淡的清香。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多多来,她仍旧那么栩栩如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吟吟地笑着,没有一句话。

    “信什么,也别信爱情。”

    我是这样对多多说的。用力地把手向下坎去,像斩断一个烦恼的心情。

    多多是我的一个要好的朋友,小的时候,她有一颗很大的脑门,前额上很光滑,是一片特别肥沃的不长草的地方。自中学是起,我们就缠在一起,每天挤在一个小小的窄床上打滚,放着大大的床不睡,像同性恋似抱在一起睡到天亮,然后就是筋疲力尽地上学。

    “你们像狗连蛋一样,将来是不是要结婚的?”

    我们以为我们可以结婚,就可以一生都这样。因此,我们盼着姥姥说。

    我姥姥常常疼爱地咒骂我们。我们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如果哪天,姥姥没有说上这一句,我们俩就像没有受到恭维和吹嘘泡过的官员一样,活得没滋没味。

    多多恋爱的时候不大,也就刚满十八岁。据她说,一个中年男人,长很一般,但却很富有,不但才华、不但财富,还有诙谐、还有冲动。

    “才华不行了,财富就够了,还要冲动?要是冲动别的美女了,冲动就是害人虫了”我对多多说,其实,我从心里讲,是不想她找男人,起码是才十八岁就找还是早了些,找找爱情还可以,要找个想结婚的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是个讲究利益和效益的时代,也是个讲究交易的时代,男人看上你的青春美丽,激情之后,真正有几个能坚持把老婆爱到底了的?

    反正,我说的多了,多多就不高兴了。我没有见过这个什么都有的家伙,为此,我动情地说:“多多,有机会我也见一见?”

    “不行,你别掰走了这枚苞米。”她斩钉截铁。我姥姥常在院子里种一些苞米,而且谁掰走了就是谁的,因此,多多才能够果断坚定。

    那天我正在卫生间的热水池里洗头,听到门锁哗啦一响,多多满面红光地回来了。

    “你怎么连个门都不敲就进来了”我闭着眼闻到了多多的气味,头也不抬。

    “你是不是也有了男人了?”她没有理会我的生气,把头探进卧室好奇地搜索着。

    我问:“这几天你都去干什么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害得我以为你被拐被害了。”

    “我爱情了呗!“多多边脱外衣边说,她的手细长细长,像一节节细腻的笋节,正一下一下地解开盘着的长发,那头长发如一天池的水,瀑布一样流了多多的一背。

    我边搓着满头的香波,边转地头去,用半眯着的一只眼颇感兴趣地望着她。

    这人,真的恋爱了!我肯定地告诉自己。

    多多属于孩子气的小女人型号,小巧的脸上,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回眸一转就特别的灵光,长期蓄满着流动的水波,这一点有点像著名的电影演员周迅。她的小嘴,比周迅的好看,肉嘟嘟的性感十足,唯一不足是过于单薄的身材,虽然凸凹着女性的简单线条,但不够丰满是最大的不足。我曾经对她说过:多多,我要是个男人,就天天亲你的小嘴。因为这样,你才能少说话,少吃零食,为我们国家省出一兜子希望工程的钱来。

    多多松开自己的头发后,学着厉鬼,披星戴月扑在我的背上,热热的小嘴贴着我的脖颈,怪痒痒的。

    “别贴我了,怕你了吧。”我缩着脖子,求饶着。

    “不行,几天没亲了,我就要贴,好软的地方温暖呗。”多多调皮地嘻嘻哈哈。

    “好吧,你贴就贴吧。”我索性着鼓起壮烈的勇气。

    “好了,让你好好洗吧。”

    她就是这样一个任性的女孩子,你不让她做的她偏要试着要做,你让她做了,她却偏偏不做了,我了解她,才故意这么说的,她看我放开了,却果然不做了,一个人跑到内室里换睡衣了。

    我赶紧收拾完头发,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一边把头伸进内室里,我说:“多多你好了没有,我想问你话呢。”

    “好了!”她嗵地一声就站在我的眼前。

    “好好说,干什么去了?”

    “恋爱去了。”

    “好好说,行不行?”

    “我真的是恋爱去了。”多多闪着稚气的眼神。

    我相信了她,她真的恋爱了,确定!

    她那双眼睛、那腮通红的脸庞就告诉我,多多真的恋爱了。

    我们是在一个城市里出生,而且住在一个厂区。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同在一个工厂里的一个车间,而且都是不爱说话的主儿,因为都不爱说话,却成了好朋友,每天坐在一起,谁也不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起来,如何继续好下去的。我们自小属于工人阶级的行列,因此,我们也就结下了工人阶级的感情。后来,我们一起上学,初中到高中,我们在一起,大学报考志愿时,我们又悄悄地商量后报到一个大学、一个专业。结果我们又在一个大学的宿舍里。

    到了找工作,我们也找到了同一个城市。

    我终于知道,有一个中年的男人,真的与多多恋爱了。

    这个中年男人有许多好处,这是多多告诉我的。

    我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我感觉得到这个男人给了多多过热的激情,因为,我也隐隐约约闻到过他身上的气味。

    “姐,我好幸福呀。”

    多多一身睡衣地出来,披散的长发搭在腰间,像一枝出水的芙蓉,其实,女人很少赞美女人的。我所以赞美好,是因为多多的出身决定了她追求的目标,她在寻找一种过去没有过的东西。

    其实细想一下,我也一样,只是这种强烈的欲望,没有机会充分地表现出来罢了。我们都在追求一种物质的东西,如地位、金钱、自由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想以最少的付出,得到快速的更多的回报。我们都想少走弯路,女人最好的出路在哪里?只有爱情,只有婚姻才能改变这一切。少奋斗几年,早几年进入小康生活的想法,时时激励着我和多多的生活。我们要求进步和文明的享受,这并没有什么错误,因此,就是在班里几个帅气十足男生的追求下,我们没有屈服,就是因我们看得出来,再帅气的家伙,没十年八年的努力,是无法满足我们对生活的欲望。我们不想过艰苦创业的生活,我们更不想为爱情去影响一生。

    我问像服了兴奋剂的多多:“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月了吧!”多多的眼神里有了水汽。

    还”吧”肯定没有这么长时间。我故意表情严肃。

    “见过三次面了。感觉挺不错。”

    “给了?”

    “什么给了?”多多侧着头,调皮地问我?

    “故意装吧。”

    “没有呀。”多多告诉我。

    “是没有装还是没有给?”

    “真的没给,我没这么呆吧。”多多肯定地告诉我。

    情人节虽然国外的舶来品,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中国却有着肥沃的土地。就像圣诞节一样,全国上下充满着热情洋溢的味道,连那些信仰共产主义的官员们,尽管在台子上扮成坚信者,但底下却也一个个攀比着,把单位、家庭、朋友和每个饭店变成节日的海洋。

    那是一个比较煽情的日子,那是大二的第二学期,情人节的那天晚上,粉红的玫瑰花、红色的酒、红色的烛火,在红色的世界里,多多终于把一个原始的自己,完整地献给了那个中年男人。

    那天很晚了,我和几个追求我的同学一起,玩到半夜才回到宿舍,尽管他们几个相互挤眉弄眼,兴趣十足,但我还是找了个理由回去睡了。正在睡意十足之际,多多不知什么时候睡在我的身边,用冰凉的小手惊醒了我。

    “你干什么?这么晚了,胡闹。”我躲闪着她那双蛇行的小手。

    “姐,爱情真好!”多多意味深长、意尤未尽地贴着我的耳边小声说。

    “什么好?”我一激灵,从热呼的被子里坐了起来。

    “爱情好呀。”多多没加思索。

    “几点了?”

    “快天亮了。”多多告诉我。

    这是一个充满着阴谋或诱惑的时光,多多告诉了我这一夜发生的一切。

    “信什么,也别信爱情。”我告诉她:“多多,这毕竟是一个交易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物质的社会,那些柔软的感情就特别地脆弱,要注意把持好自己。”

    事情开了头,就无法终结了。

    多多一整天一整天的外出,甚至于整夜不归的事,终于连续不断地出现了。

    我对她说:“要克制!”

    她说:“无法克制!”

    我说:“要学会矜持。”

    她说:“我无法去矜持。”

    我说“冷静总会吧?”

    她没有回答我,仍然如故。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多多这样的女孩子,用情、痴情、专情、爱情,对于爱吃鲜饭、却又有家庭和事业的中年男人来说,要么多多是一个漂亮的泄欲的玩物,要么就是他们抛家弃业,相比之下,玩够的男人总是不想丢弃已有的成就,因此变心就是一个早晚会出现的定数。

    我说,多多,你这样下去,你不懂得计价还价,不知道保持自己的新鲜感,迟早会出事的。

    不会的,他决定和我走在一起。多多向我保证着,她仍旧对未来充满着信心。

    这个城市变化的太快了,每天一个新的样子,涌进来的新人,来到这个城市,用淘金的思想和感情,在与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坐着你有我无的物质交易。

    是不是我们的物质欲望太多了?是不是在物质的拥有里,我们会完整地失去自己?是不是我们的目标发生了偏移?许多时候,我总以惊骇的心情,面对包围着我们的一切,思索新旧我们的生活。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火,那是我姥姥去世时烧纸的情形,那一片纸从边角上慢慢燃起,越来越大,越来越热,由红变黄,由黄变白,最后变成了一片轻薄的银白色灰烬。我以惧怕的心情,一天天看着多多,一天天怕着什么。在这个城市里,只我们俩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又是亲如姐妹。

    快乐的多多,每天迈着快乐的步子出入校门,每天哼着快乐的曲子进出宿舍。大学的课程不像高中时那样,需要老师保姆式的管理,因而这种自由式的生活,会在更多的迷茫之后,渴望着爱情或其它物质的刺激。

    多多并不知道,未来不是这样的,就像爱情不是永远的一样。

    第三年的上学期。有一天,我正在自习,多多神秘地拉着我到了宿舍里,她关好门,小声地告诉我:“姐,我怀孕了!”

    “你?!”我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多大了?”

    “快二个月了吧。”

    “你怎么办?”

    “我想生下来。”

    天啊,你不满二十岁呀?

    “他还不知道,我想他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多多用调皮的语调告诉我。

    “不行,你必须告诉他,我认为你必须尽快做掉。”我又一次严肃起来。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多多坚持着。

    “不行,你做掉吧。”我也坚持着态度。

    连着两天,多多都没有回来,同宿舍的人也见怪不怪了,依旧笑嘻嘻干着自己想干的事。而我却没有休息自己的大脑,想着多多一定做掉了这个孩子,正猫在一个什么地方休息着。没人时,我用手机给多多打电话,打了几次,不是没人接,就是不在服务区,我接着再打,打了很久,终于接通了,是多多的声音。

    “多多,你想死吗?”我气愤地大声叫道。

    “姐,我真的想死。”多多先是低低地哭声,然后是小声的语气。

    “姐,我在白云水库边,一个人。”

    “姐,你告诉我妈,说我下辈子再孝敬她了。”接着又是一阵阵哭声。

    不好!多多肯定出事了。

    你等着姐姐。我放下电话,急忙向外跑去,我不知道,在跑的过程中,不知我碰到了谁,反正,那个人倒地后,用惊讶的目光大声叫着,我全然没有听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用百米速跑的速度冲到学校大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拦截着过来过往的出租汽车。

    多多一个人,正坐在水库边的一个巨块上,下面是十几米高的水面,她把头埋在两腿间,低低的长发,掩盖在她瘦的刀子一样的脸颊上。

    “你干什么?”我冲上前去,一把抱起了她。

    “姐!”她惊醒似的,俯在我的怀里,像个孩子似地大声哭声了起来。

    “爱情的结果真的是这样的吗?”多多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信爱情。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搬着她的脸孔,强迫着她。

    正如我设想的那样,中年的男人正确地选择了他的事业和家庭,而且反过来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当然,这个男人扔了1000块钱给多多,就像在舞厅扔给小姐一样。

    我以为,痴情的多多,就这样结束了她最初的爱情。

    我没有让人知道,请了假,陪着她去了妇产医院。

    关上手术室的门,我听到多多惨列的叫声。

    “叫什么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个中年女医生的斥责声,像一个冲击钻,一波浓过一波的盖过整个过道。过道上站满了病人,在嘈杂之中,没有谁去注意这个声音。

    “你们这些女孩子呀。”还是这个中年女医生的感叹。

    我真想冲进去,掐住她的脖子,杀了她。让她停止这无耻的叫骂。

    门关得很紧,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巨大声音。

    多多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地方,暂时性地躲在了这个城市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因为,像我们这样来自于一个很底层的人,是很难有一个得到公平合理说法的机会。

    有一天,我找到多多休养的地方,给她带些滋养的补品,好久没见到她了,打开门,她却没在。我想,她一定是到外面散心了。因此也没有在意,而是留言后回到了宿舍。

    没想到,晚上自习回来后,多多正躺在我的被窝里,正定定地望着我。

    “没事了,这个时候要注意休息。”我告诉她。

    “姐,我把他砍了,可惜,没做好,只伤了他。”多多有些异样。

    “啊!”

    “你何苦哪,”我叹息着。我没想到多多会采取这样的手段,更没有想过她做这些事时,从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

    正当我们坐着说话时“嘭”地一声,警察出现了。那个男人真的没有一丝的男人味了。

    “是我自己报的案,你们先等一会”多多穿着完整地站了起来,对冲到眼前的警察说。

    “姐,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我妈,好吗?我会自己解决自己的事。”她提起了早已准备好的行李。

    “多多。”我叫了起来

    “姐,我觉得做人真的是有报应的,就像我们拼命追求享受、追求幸福一样。他也应该得到报应”

    多多说完,凄惨地笑着,把背包在胸前挎好,转过身来,面向警察伸出了两只小小的细手。

    “多多,不是这样的。”我追着警察。

    多多回过头来,向我笑了,她的笑里,似乎有一种很平静的水波。

    一个月后,多多以故意杀人罪被判了刑。

    姐,三年的时间,已过去了二年,回顾我的一生,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为什么痛苦,我们的痛苦是来自于自己,是因为我们被丰富的物质包围了,并不是我们冲不出去,而是我们没有想着出去。

    注定了,我们是一代空心的人,是被享受与外表喂养长大的一代。

    姐,我妈还是没有原谅我,她搬家了,她不想再见我了。所以,我只能给你写信,请你帮我找到她,说我想她。

    多多

    7月3日于省女子监狱

    我注意到,在这张严肃的信笺上,有几滴暗淡的黄渍的痕迹,那一定是多多的泪水。

    幸福是每个人的目标,但不一定是结果。可是,幸福又是什么呢?

    堆积如山的书桌上,多多养的金鱼还在游动着,它们缓缓地起伏着,一口口地呼吸着,一串串汽泡从水里咕嘟着向上飘动着。

    幸福,是从水里冒出的汽泡吗?

    二七年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