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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与麻雀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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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天翼先生有一则小小的寓言:

    “一条心地很好的蛇抓到一只麻雀,想要把她一口吞掉,于心又不忍。于是把她盘得紧紧的,谆谆善诱地劝她服从命运,还劝她拿出牺牲精神来献身于他。讲完之后,才客客气气要动手吞吃,并且说:‘你看,我不像别的蛇那样不讲理,我和他们是毫无共同之点的。’”

    这则寓言很能映射出男权社会里男子对妇女的态度来。为了维持男性统治,就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压迫妇女;然而,一味地压迫却难免引起妇女的反抗,故最省事的办法莫过于让妇女们心甘情愿地接受男性的统治——中国古代的男子给女人送去了“节妇”与“烈女”两顶大帽子,而当代的中国男子则将对“美女”的崇拜通过媒体灌输到女人的脑子里。妇女确实驯服了,接受了男性为她们指定的性别角色。可是,为了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男人们的“鬼把戏”也必须一遍又一遍地“重演”:一方面是劝诱,一方面却也不得不“把她盘得紧紧的”使自己的身体某一部分的肌肉持续地维持着一种紧张的状态。对于男子,这未必不是另一种束缚。果然,几千年后,男人们累了,如人们所描述的:“现代社会的职业男人,大多面露疲态,目光呆滞。”于是,有好事者出,撰文大声疾呼:“男性解放!”

    我不能否认,越来越快的工作和生活节奏使得戴着强者面具的现代男人疲惫不堪,他们确实需要取下面具,放松放松,休息休息,然而,所谓“男性解放”其实也就仅此而已,男人们未必真的肯自动放弃自己的权力,以平等的心态面对作为另一半的女人。“放松”与“休息”并不就等于男人的“解放”上面提到的那条蛇不过是换了一种半撒娇半可怜的口吻对麻雀说:“亲爱的麻雀,我好累!好可怜!我的疲惫全是为了你!为了保护你,我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它现在比以前更狡猾,你看,它对麻雀是多么地温柔,多么地富有牺牲精神——它“保护”麻雀!在男人们的疲惫感里,未必没有某种自恋式的优越感与自我炫耀的动机在里面,因为“疲惫”也是一种身份的标志——只有他们才有“疲惫”的资格。我们不妨读一读方刚先生男人解放一文里那段表面上是诉苦其实骨子里傲气十足的宣言:“自从父系制代替了母系制,女人的命运固然悲惨,男人岂不要加一个“更”字吗?他们要建造这个世界,还要保护女人,抚养孩子。男人被理所当然地视为强者,视为这个世界的主力,而女人只是附庸。当一个人被推到‘主力’的位置上,便也被推到负担与责任的顶端了。将军的制服固然荣光,但肩负着整个战争的胜负,而且要为这胜负承担责任。男人们为这个世界已经承担了几千年的责任了,我们的历史每一页都是由男人写成的,偶尔出现一个女人的名字便会被视为奇迹。男人们的肩被压得低了,腰压得弯了,他们开始渴望过一种没有负荷的生活,能够享有某些女人们正在拒绝的东西。”这一段文字好比三国演义里周泰向孙权展示自己身上光荣的“伤疤”正因为男人的“伤疤”是如此的伟大,所以,他们应该得到更多的东西,于是他们要求“能够享有某些女人们正在拒绝的东西。”换句话说,女人们从此以后应该多多体谅我们的男人,多给他们一点温情,甚至让他们撒撒娇。被男人的“伤疤”所感动的善良的小麻雀于是大发慈悲,向蛇保证说:“唉!可怜的家伙!你松口气,舒展舒展自己的身体吧,真感谢你对我的关照,我离不开你!”得到这种保证之后,蛇便放心了,它开始“像女人一样‘哭哭涕涕’”而不必担心小麻雀嘲笑他的软弱,待它充分休息了以后,它会将小麻雀缠得更紧。

    当然,另外一种场景也是可能的,也就是说小麻雀已进化成了“老鹰”桀骜的老鹰已经不甘于在蛇画定的令人窒息的圈子里讨生活了,它渴望飞翔,而且已经展翅高飞了,不但如此,它还渴望报服这几千年来被束缚的仇,处于“弱势”的蛇便不得不与鹰签订“城下之盟”表面上似乎是鹰胜利了,其实不然,蛇用它的“细心、温柔、体贴、关爱”的毒液里抽出来的丝织成了一张甜蜜的网“老鹰”虽然已能飞得很高远了,却总是飞不出蛇布下的毒网。但是到底有多少麻雀能够或者已经进化成鹰了呢?恐怕并没有多少罢!虽然有很多妇女确实凭着自己的聪明与努力获得了与男人平等的经济或社会地位,但她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比具有相同地位的男人相对要大得多。中国流行着一句俗语: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男人有钱了就去玩女人,而女人只有通过变卖色相(被男人玩)才能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打通通往成功的道路。此所谓知堂老人所说的“寄饮食于男女”男尊女卑的观念在我国普遍存在着,甚至体现在国家的一些政策中。很多用人单位公开声明不要女人,或在选择具有相同条件的求职者的时候,男士优先。妇女在求职上的优势体现在需要“花瓶”的众多行业中。如一篇名为美女经济泛滥成一种文化暴力的文章里所说的:

    早晨坐上公交车,掠过车窗的是一幅幅美女代言产品的广告牌,身边的小姐们兴奋地谈论着自己的美容计划;来到办公室翻开报纸,报道说某市拟将美女经济当做本地城市名片,说某厂家请美女身着泳衣当众洗澡推销洗浴用具;打开电脑浏览网页“香车美女”和“豪宅美女”的广告影像充斥在各个角落;逛书店时“美女作家”的字样不时映入眼帘;晚上回到家打开电视,嗬,这个在播“内衣模特大赛”那个在放“电视模特大赛”

    “美女经济”泛滥说明在看与被看这一关系中,男女是不平等的,漂亮的女孩总是处于一种从属地位,一种装饰品,像名牌服装、手表一样,只是男人证明他们成功的一种方式。在电视及其他各种媒体所充斥的广告中,女性形象在广告中大多被刻画为被物化的对象。在广告制作到被观赏的过程之中,女人一直被物化成为一项商品,当女人们在观看广告中的女人时,她们的判断是根植于以男性观点为出发点的价值观,亦即从外观来评断广告中女人的好坏,所以她们就如同男人一般,忽略了重视自己的内在,反之,将所有的焦点放在自己的身体。由此,女性完全处在了一个客体的位置,女性丧失了作为一个人所应具备的基本的人格。而女性的客体化否定了女性自我实现的能力,似乎女性的自信,源自于男性的注视。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取悦男人罢了,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当代女性的地位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所不同的不过是表现的形式。

    然而,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蛇与麻雀的博弈中恐怕谁都不是真正的胜利者。如德里达所认为的那样,一切二元对立都建立在男/女这一对二元对立之上。正是在男/女的二元对立上,封建等级制的意识形态得以建构并成为人类一切不平等的源头。在个意义上来说,男性确实也需要解放,但却需要的并不是方刚与瘦马二先生所宣扬的那种“男性解放”“男性解放”目前的任务并不是诉苦,或放弃男性的社会责任,而是要求男性更坚强,负起更多的责任——以“人”的解放为目标,协助女性的解放,以偿还几千年来男性对女性所负的债。同时,女性的解放不仅仅只是女性单方面的解放,其实何尝不也是男性的解放。男性与女性有着共同的敌人——如果没有封建等级制的解体及其意识形态的消解,不论是男性解放还是妇女的解放恐怕终究都是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