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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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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中常常有不少的朋友自远方来。生活在南国里的我,总是暗地里固执地把远方比喻为北方。长江以北,黄河以北,只要有雪花飘飞的地方,我都把它看成是北方。我这固执的观点当然有人不同意,至少广西的桂林人不同意,因为桂林也下过雪的。  

    南方也好,北方也罢,在春天里,有一点是相似的:山总是青葱的,一眼望去,满山遍野的绿,无数烂漫的花儿,热热闹闹地开着。这些春天的花儿,累得东歪西倒,支撑不住一个春天的疲惫了,谢的谢了,落的落了,合的合了,该走的都走了。我还来不及挥手,它们就悄悄地收拢了。  

    初夏的5月,气温蓬勃地膨胀了起来。南瓜花儿偏在这个时候开了,每日清晨,在爬满了南瓜蔓的地上,它就是那样的,一枝枝肥硕的黄色花朵,带有晨露,迎着旭日,高擎着如喇叭开放,在葱茏的“野气”里宣告“我来了”在阳光里灿烂得要命,它用一点点华贵的韵味,激扬着,一柱柱朝天挺立,不经意地就把初夏弄得像浓郁的春事,在与跳远的风中摩擦出情韵,展露着生命里的一段段风情。这个时候的雄花和雌花都开一片片肥大的碧绿的叶子间,那种神韵,在逶迤伸展的长长的绿色的藤蔓里显得那么的夺目,我宛如看见巴黎大街上高贵的妇人穿着骨架撑起的长裙,悉悉数数地曳地而行。  

    南瓜花儿结的果是南瓜,也是那样的金贵娇黄,或圆扁型或椭圆型或葫芦型。南瓜是普通百姓的最爱,当年的“红米饭,南瓜汤”就吃出了传奇。小时候家里穷时,母亲用它来掺着煮米饭,把南瓜去掉皮和籽,切成2厘米见方的小块,加入水和大米(有的地方用糯米,味道更香),再加点盐和油,大火煮至开锅时改小火,焖20分钟,便瓜熟米烂了。那瓜甜饭香的感觉至今让我时时回味。现在,许多餐馆在食客吃腻了鱼肉后,机灵地推出了南瓜煮小米,倒成了很时髦的农家饭。但是,现在的南方却有用它来喂猪的,我直感到可惜。  

    非常有意思的是,北方用来喂猪的南瓜苗、南瓜花,在我们这却上了餐桌。这些躺在精致的或者是不精致的瓷碟儿里的南瓜花,是雄花,雄花开时花蕊的深处,有甜甜的花汁。常常在早晨,蜜蜂钻入它们的蕊里,一番亲吻后,便带上满身金黄色的雄花粉儿,飞到雌花身上,又一番亲吻,便把雄花的粉儿授给了雌花,雄花就被摘了下来。  

    在这样的一个五月里,一种来自初夏的气味让人想起南瓜花。于是,我招待远朋时,喜欢叫上一碟上汤煨的南瓜花儿。朋友们总是听错,诧异地问什么是“南国花儿”时,我常常笑而不答,当那碟若一抹明霞轻轻拢缩的南瓜花端上来时,他们看见那软软的花儿依偎在盘子里,明艳地泛着诱人的光泽,才恍然大悟,瞪大双眼看着这“南国花儿”声音透出怪异,吃惊的问:这花也能吃啊?常常一个“也”字,那一个“也”字,充满了惊叹:南方人真会吃啊,我们用来喂猪的瓜蔓、瓜花,你们也弄出这么考究的吃法。  

    上汤煨出的南瓜花儿摆在这些远朋的面前时,偏又那么的养眼,金灿灿的无力地卧在白玉般的磁盘上,身上还跌落了几粒白蒜粒,而那种独特的感觉让人怜惜,很容易让人想起“伺儿扶起娇无力”的样子。  

    南瓜花儿开的时候没有香味,煮好后却有甜味,那种甜很独特,还有清香。只有入口了才领略南瓜花的滋味和妙处。  

    常常这个时候,我又独个在发呆,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了。我实在不明白许多花儿为什么都喜欢挤在春天里开放,一个春天的季节竟然都被花儿占了去。众花都美艳的地方,南瓜花儿若凑了上去,当真会让那些百花们的美艳给淹没了,所以,南瓜花儿就是不一样,它躲过那种热闹,灿灿烂烂地就奔到了五月,在初夏很轻薄潮湿的空气里,温暖而又温馨的开着,这样的彼此深情舒展,流泄出那最真实的色彩,无所顾忌地征服着夏天的日子,穷自己艳丽的一生,绽出放肆与美丽。然而,我知道它温情的背后,是它寂寥的心灵,因为它没有与百花为伍。  

    往往这个时候,我只是可惜了那些在北方的南瓜花儿,除了蝶蜂的光顾,便无人理睬,一两天后便带着遗憾和那身高贵的金黄,委顿入泥。不像南方,把它们摘采下来,然后用鸡汁或者骨头汁满满地煨好,端上百姓的饭桌上,于是,花儿的精灵便和百姓的肉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了,完成了短暂的又永久的守望。  

    当然,我发呆的功夫,北方的朋友们早已忍不住了,一双双筷子纷纷伸到了南瓜花儿身上,闻了香后还不停地咂着嘴,那份满足感是恨不得把花儿搂入怀里。筷子起起落落之间,夹起那一片片黄金般的温柔,他们便无法释怀了。  

    那个时候,我感觉北方这些豪爽的大大咧咧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朋友们,都突然间像南瓜花儿那样温柔了起来,眼里和脸上,都定格了一抹可人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