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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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参考书,盼盼走到厨房倒杯开水,才喝一口,突然地像是鬼上身,顾不得手上的玻璃杯,就这么赶向门口打开门。以致往后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老是反问自己:为什么我会心血来潮跑去开这个门?当时我并没有听见门铃响呀!

    是卓允笙。

    白色的长袖衬衫卷到肘上,深蓝色长裤,夹克外套拿在手上。很简单舒爽的打扮,显出良好的教养。

    他笑出一口白牙。“我正要接铃,你就开了门,有事出去吗?”望向她手中的水林,咧开嘴来。“我正口渴,就有水喝,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接过来不由分说的一饮而尽。

    “唉呀!”

    盼盼轻呼,那是我喝过的,可是看他喉头滚动,似乎真渴了,终于把话咽回去,但实在不好意思,忙请他入内。

    “真是稀客,请随便坐。”

    把水林拿回厨房,又找出两个红苹果和削皮刀,走回客厅但见卓允笙四下走动,没几步便走回原点,笑了起来。

    “我家很小,一目了然,你在看什么呢?”

    “小世界可以有大无限。”允笙坐下,拉过一个垫子细看。“是你的手艺,我已经能够分辨了。”将它放在背后,舒服的倚靠。“我一直很好奇,是怎样的好环境才能教养出淡泊名利的美丽女孩。”

    盼盼低首浅笑,灵巧地将苹果皮削成一长条,干净俐落,送到允笙面前。

    “好漂亮!”允笙一口咬下。“要一位美女不自恃容貌,还能不嫌贫爱富,简直比寻找金矿更难。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你夸得我脸红了?碛珊芗虻ィ蛭易灾薰说牟拍埽泊永床辉腥私遗跎咸欤鼓懿焕鲜蛋卜致穑咳绻忝悄腥硕家晕19裁谰突岷芙景粒慌露际悄忝悄腥俗萑莩隼吹模炙剑俊迸闻吻峤老愦嗟钠还炙担骸澳悴荒芟氲疵氖拢蝗换岬贾滦矶嗳耸6怠!?br>

    允笙满足地欣赏她小嘴微动的可爱模样,声音又是那么娇柔悦耳,过肩的秀发梳成公主头,露出白玉般的光洁额头,映衬一张鹅蛋脸完美极了。

    这次来之前,他已决定将过往的种种全部抛开,以新生的心情好好认真地爱一次,不管盼盼说什么,他都不会同她争。

    盼盼并非无知无觉,允笙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有几分明白,也有几分不明白。

    以前也曾深深感受到他的情意,但那时心系雨晨,又不时气他老爱使坏,有事没事冒出一句两句露骨的言语,逗她脸红,即使有感激之心,也是一转身就忘却了。现今,他一副老实的样儿,倒教她有点儿陌生。

    双双无话,默默相对,悄丝将两颗心静静缠绕在一起。

    也不过指顾间事。盼盼感觉到心热起来,有点慌,于是提议出外走走。

    彰化最为人熟知的名胜是八卦山,允笙自是无异议。

    楼下停着红色跑车,过往邻居无不侧目。盼盼见过,当然知道是谁的,叹道:“你不能开平凡一点的车子来吗?”

    “宾士行吗?不过没有跑车速度快。”

    宾士算平凡的车子?盼盼摇摇头,上车。

    到八卦山走走,需要一点脚力。游乐园里有吃食店、艺品店,走过的多,购买的少,大家学聪明了,出门一包吃食,不饥不渴。

    允笙和盼盼空手来空手回,只盼盼吃了一个冰淇淋。

    “考你一个问题。这山脚下摆地摊的,卖什么最多?”

    “吃的。”允笙答。

    “不对,要不要再猜一次?”

    “遮阳帽。”

    “也不对。是卖鞋子,卖凉鞋的。”

    允笙好奇了。“为什么?”

    “有人傻傻的,穿着皮鞋、高跟鞋来走山路,下了山全叫苦连天,一双九十九元的凉鞋正好救急。”

    允笙庆幸。“我这是休闲鞋,舒服得很。”说罢盯了她一眼。“你怎会注意到?哦,你亲身经验过是吧?”

    盼盼大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二天中午一过,允笙又来访,盼盼也不多问,换上牛仔裤、夹克和球鞋,带他去滑草。允笙运动神经很好,倒是她摔了好几次,最后只得虚心听允笙教导。

    休息时,允笙问她:“你还在准备考银行吗?”

    “今年是来不及了,因为我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盼盼不起劲的说:“商科念了五年,其实我并不真的喜欢。”

    “何必勉强自己呢?”

    “爸爸很疼我,我不想教他失望。”盼盼笑出一个低声而柔软的笑。“有一次我异想天开,梦见自己凭空得到一笔遗产,钱多得不必再为往后的生活苦恼,既不愁衣食,我便可以全心做我爱做的。但梦只是梦,我出生在小康家庭,没学会锦衣玉食,也就缺乏野心,没有赚大钱的头脑。”

    “其实大企业家未发迹之前,也是从小钱赚起,需要一点机运使钱滚钱,像雪球一般愈滚愈大,再加上野心和不服输的精神,才创造出一个财团。”

    “这些好像离我很远,我想像不出来其中的复杂。”

    “哈,就好像我弄不懂为什么一块碎布到你手中就会脱胎成玩偶。”

    “这叫隔行如隔山,对吧!”

    第三天,允笙带高尔夫球具来,教她挥捍的基础姿势。

    第四天,自高尔夫球场遍途中,允笙告诉她:“明天我必须巡视中部的分公司,有空再来看你。”

    “好。”盼盼在心里说,却说不出口。

    她愈来愈不懂自己了,因何轻易接受了他的出现,使他介入她的生命,就像鲜花需要氧气一般自然。她自问从不随便,以前和雨晨的感情也是一步接一步踏稳着走,后来发现雨晨全是虚情假意,伤心中一步一步往回走,直退回到不爱他的起点,受的伤害不致太大,反而被何玉姬软禁的几天使她噩梦连连,最近才好了。

    然而允笙却一下子攻城掠地,撤了她的防卫,使她居然以他的陪伴为喜,还暗恼他究竟是纯度假或另有目的?

    盼盼对自己说:不要自作多情哪!一个男人再没尊严,也不可能被拒绝两次之后,还会向同一名女子求爱,他只不过来玩玩“捞点本回去”我尽地上之谊是回报卓家的销爱。要命,偏偏心理明白卓允笙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书念不下去,闲来没事,数数允笙的缺点:第一,傲慢自大──这是一开始即有的印象,但自别花莲再次重逢后,凭良心说,他只是有自信而已。第二,做风强硬──这除了突显他做事有担当之外,很难从鸡蛋里挑骨硕。第三,不重视情──他不将罗婉心视作母亲,不当玉树是弟弟,却又肯为罗婉心将玉树找回来,只怕也是嘴硬心软。第四,最讨厌的,爱看她脸红──思及此,伸指摸摸红唇,盼盼又红了脸。

    不想了吧!不想了吧!一切顺其自然。

    欲拒相思,相思既来,偏无处躲去。

    熬过一日,允笙该来却没来,盼盼心一沉:被我猜中了,他只是来游玩散心,玩够了便回去了。

    咬咬下唇,盼盼也不恼,双方的家世实在差太多,初识雨晨时不明白,以致爱心空付流水,这次她明明白白看清两人之间的差距,倒要安慰自己尚及悬崖勒马。

    待要收拾相思意,隔天,他倒来了。

    “你来做什么?”盼盼一见他就跳脚。“你回去就回去,为什么又来?我不喜欢这样,你别戏耍我!”

    “盼盼!”激动的搓着一双手,允笙痴笑着说:“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欢欣鼓舞的一把抱起她团团转。“这一天总算给我等着了,你这狠心的小表,没良心的小东西,终于也打开你的心了。”

    欢欣鼓舞中宛如飞上九重天,快乐得不像是真的,彼此间靠得那样近,听得到两人的心跳,耳鬓厮磨,两心相悦。

    “别转了,停下,拜托,我头晕了。”

    “好吧!”允笙将她放在椅上,自己贴她而坐,右臂伸长去环住她肩,霸道的将她圈在怀里。

    “你可真会得寸进尺哦!”盼盼暗示。

    “有吗?”允笙动也不动一下。

    “你的手好长好笑哦!”盼盼死瞪着他。

    “是啊!希望你满意。”

    面对这样厚脸皮的人,还真拿他没辙。

    “说你爱我。”允笙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低头磨着她的小鼻子。

    “不行,我们差太多。”盼盼克制着说。

    “年龄吗?”

    “不是,生活背景、习惯,还有许多许多,你知道的。”

    “盼盼,你听我说。一开始我并不了解你,因为我拒绝去了解,直到我爱上你,我才认真地、迫切地想知道你的一切,于是,我逐渐了解你的过去、你的理想、你对人生的态度,当然,还包括你的性情。你可以同样的在我身上试试看。没有两个人是完全相似的,谁不是在彼此适应?”

    “但我还是很怕有钱人。”

    “你不该怕有钱人,该怕的是没有良心的男人。”

    她仰起脸,允笙顺势将唇凑向她的唇,开始轻柔的吻她,感觉出她的反应,心头狂喜,愈发恣意。盼盼被吻得无力,也无意抗拒。

    “我无法长久待在彰化,你能到台北来吗?要不然我尽量抽时间来回跑。”

    盼盼决定这次倒着来。

    “你先辛苦一阵子吧!等我父母接受了你,我再去才有借口。”

    “你学聪明了,我好喜欢。”允笙宠溺的说。

    开春后的一日。允笙接到直拨进他办公室的电话。

    “你猜猜,我是那个?”盼盼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允笙险些喷笑,娇语婉转,如何听不出来?这般娇脆柔软但不显嗲气的悦耳甜音,梦里亦不曾或忘。何况,这支电话号码就仅有少数人知晓。他故作沉吟不决。

    “是谁呀?真要猜不着了。”

    “猜猜嘛!”盼盼好脾气的说。

    “猜中了有奖赏吗?”

    “嗯!做饭与你吃。若猜不中,怎么罚自己讲。”

    “买个钻戒定你做老婆。”允笙促狭说道。

    “嗄!你尽会捡便宜。”盼盼的口吻中尽是不服。

    “那我猜啰!美诗吗?”

    “不对!”

    “爱珍?”

    “不对!”

    “青菱?紫薇?”

    “更不对了。”

    “娟娟?小屏?意婷?”允笙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名字。

    “过分!”盼盼半恼半笑。“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赶紧从实招来!”

    允笙哈哈大笑。

    “不装了?盼盼。其实一开始我就听出是你。”

    “你刚才说的那些人都是谁?”

    “我亲戚的女儿啊!”允笙笑得非常开朗。

    “算你老实。”盼盼一笑,又说:“喜欢我去见你吗?”

    允笙直挺身。“你人在那里?”

    周沐蕾正送公文进来,听他欢悦的说:“你已到台北了?小坏蛋!怎不早说?我去接你!”

    “不了,你来回跑既辛苦又费时间,我自己坐车去。原本想你公司忙的话,我先去舅舅家,我有钥匙。”

    “不,你先来这里,我要见你。”

    “好。不会有层层关卡吧?”

    “放心,我知会一下,你直接上来。”

    允笙依依不舍收了线,以内线电话通知接待处小姐:“等一下有位金盼盼小姐到,请她坐专用电梯上来。”

    周沐蕾一时想不起谁是金盼盼,笑问:“看副总这样高兴,女朋友要来吗?”心里却希望不是,毕竟以往不曾有自称是他女友的女人直闯上十二楼,他不许女友妨碍到他的工作。

    “是啊!”允笙一下戳破她的希望泡泡。“她总算肯来台北,我也松了一口气。她待在老家,我不时担心有别的男人追求她。”

    周沐蕾心有铅块压着,却笑开颜:“可想而知她一定很美。”

    “她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最动人的;再大得几岁,不知是怎样的风情。”允笙说时眯起眼睛笑。“她有一股吸引人的迷人气质,我们全家人都被她收服了,连我那脾气古怪的小弟,在她面前也不敢搞怪。”

    “真的啊?”

    允笙想起年节那几天,玉树硬跟了他去,说要见“未来的大嫂”允笙一向和他不算亲近,新年心情好也不加婉拒,但事先说好不许妨碍约会,识相一点。谁知盼盼一点不介意,干脆也带了两个弟弟同游。玉树素来个性和博先、峰声兄弟俩就找不出相同点,彼此你睇我、我睇你,无话可说,气氛沉闷,却为一件小事吵起来。

    “她做惯大姐姐,管起弟弟有模有样,也不见她怒容相向或大声吆喝,轻声细语间就摆平了三个小表头。”

    周沐蕾装出一种很高兴的态度来:“很快大伙儿有喜酒喝了吧!”

    允笙却点到为止,只是笑,把双眼睛移到公事上。

    周沐蕾回到自己桌前,耐气等待,要睁大悟空处借得的火眼金睛,看清何方女妖幻化莲身,迷去了允笙的三魂七魄。

    盼盼自专用电梯出来,偌大一层楼,也分不清该左转还是右转,不好意思大剌剌的问说要见允笙,问了人,先找到孙法恭,孙法恭少不得取笑:“我今天面子真大,你特地跑来探我!”

    “来看您是名正言顺,就怕您生气我打搅您工作。”

    “总有你说。”孙法恭目注外甥女。“见你眉梢带喜,杏眼含春,女大不中留啰!”取笑得够了,才亲自带路。

    “这阵子公司忙吗?”盼盼问。

    孙法恭从她嘴张开就望进她喉咙里了,笑说:“你安心,工作时间可以调配,他一定抽得出空陪你。”

    “舅舅!”

    “嗯?难道你不是想问这个吗?”

    盼盼干脆大方。“是啊!男人应该爱情与面包并重。这里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家百货公司都大,可想而知你们的工作量一定很吓人。”

    “盼盼,你有这层认知,将来真的嫁给他,也才会幸福”孙法恭欣慰的说。

    他外甥女果然出名的巧,他想也不用为这桩亲事担心了。

    堂堂投资顾问和决策大事的公司要角,要见副总,只需敲门即可,周沐蕾只有疑惑地看着盼盼,有那么一股熟悉。

    允笙亲自来开门,喜动颜色:“盼盼!算算你也该到了,接待处的人也通知了我,就你慢手慢脚,害我左等右等,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孙法恭好笑。“她不好意思大声嚷嚷要见你,美其名找舅舅,拐了个弯儿。”

    盼盼跺脚。“舅舅!你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好,我走。”向允笙点个头,回去上班了。

    允笙也不顾员工个个抬头,揽了盼盼进去,关上门。

    “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深情的眼神将盼盼从头打量到脚,一寸也没放过。素雅的白色羊毛衫搭配枣红呢长裙,胸前一片半月形陶坠的复古项炼,耳上挂着两颗小星星。粉面莹洁,眉不扫而黛,唇不抹自朱,允笙愈瞧愈爱,却瞧得盼盼低了头,晕生双颊。

    他款款而言:“你依然没进步,很容易脸红。不过我就爱看你脸红的样子,特别媚,特别好看”把唇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盼盼推开他。

    “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她红着脸,怪难为情的。

    “有谁敢不敲门就进来?”

    “那我下次来就试一试,瞧你有没有踰矩。”

    “好吧!我们就规规矩矩的聊天。”允笙招呼她坐下。“你今天便要赶回家吗?”他注意到她一身轻便。

    “我住两天,星期一才走。”

    “行李呢?”

    “在楼下接待处,托他们保管。”盼盼一方面极潇洒,一方面又极靦腆。“拎个行李袋来找你,外面的人怕不以为我要和你私奔了。”

    “这主意我喜欢。”他的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

    盼盼捶他一下。“你想啦!”

    允笙捉住她手,抚揉、亲吻,继而整个儿握在掌中。“这么软绵绵的一双手,婴儿相似,只适宜穿金戴玉,不适合打人。”

    “那个要穿金戴玉,做事多不俐落。”

    “说也奇怪,你这双手任何家事也做,怎么还保持得这么美。难怪前人要形容女子的手为‘玉手’了。”

    “我也不懂,反正父母生成,也不能不要。”

    “我要!”允笙接得真顺口。

    盼盼噗哧一笑。“你不上班,尽苞我调皮,真是坏榜样。”

    “都十一点半了,我们去用餐,然后送你回舅舅家睡个美容觉,再回来上班。晚上你打扮华丽些,七点我去接你,去俱乐部用饭,认识几个朋友。”

    允笙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观察盼盼的表情。他不敢相强,这段日子来使尽水磨工夫,只求她的心放在他身上。今日盼盼上台北,他认为是“再上层楼”的契机,只消她愿意接受他要求去结识他的朋友,就暗示她也有心融入他的生活领域,做他的伴侣,接下来才好提厮守终身的事。

    盼盼眉宇清朗,没有不肯之意,只是:“我只带来轻便的衣着”

    “我们马上去挑一件。”允笙止住她想拒绝的话。“你一直不肯让我送你礼物,这对我不公平。我想表达我的心意,就像你一样。你送的我可一慨接受。”

    “那又不值钱”

    “心意是一样的。何况,你亲手所做,玩偶,毛衣,所付的心血又岂是金钱可比。”

    盼盼心中一甜。再坚持反显小气了。

    “我若挑件特别贵的,可不许哇哇大叫。”

    “你喜欢,整间买下来,我也保证不哇哇大叫。”

    双双相视大笑,彼此都感到一种倾心沥胆的快乐。

    到这个时候,盼盼才真正领会了两心相爱的甜蜜与快乐,那是可以因对方的喜乐而喜乐,什么家世、财富悬殊,到此都不存在了,简简单单、直直接接就是接受他这么个人,包括好的坏的。

    相较之下,过往对秦雨晨的一片倾心只能算是单恋,真是不堪回首。然而,没有那段不愉快的经验,怎品得出今日这醉人的滋味?

    又一日。

    盼盼在允笙公司附近的书城翻看杂志,突然有人叫她,侧身看清,倒是一怔。

    “不记得我了?”

    是秦雨萱。烫了头发,有了她那年龄的成熟。

    “秦小姐!”盼盼再无一语。

    秦雨萱倒热络。“早想再见见你,近来好吗?”

    “托福。你们也好吧?”

    “你也许知道,我家发生了不少事。”

    盼盼维持若即若离的态度,不冷不热。

    “上回跟个朋友上俱乐部,发现你和卓先生在一起,当时很想过去打招呼,又见你们有别的朋友在,就算了。那知隔两天想联络你,你却又回去了。”

    盼盼不禁微笑。那是一次愉快的聚会。“我只是偶尔来。秦小姐找我有事?”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要告诉你所有的事。”

    “什么事呢?”

    “家母的故事。你曾受家母委屈,所以我以为你会想知道原委。”

    盼盼咬咬下唇,颇为犹豫。“现在吗?”

    “见面即有缘,此时即良时。”

    “好吧!”

    盼盼嘴上不提,心中一直有个疙瘩,在别人或自个儿面前还能装作没有,一碰上秦家人,便涨痛起来。

    秦雨萱携盼盼坐车至常去的茶楼,要了一个包厢。

    “不要来打搅我们。”给了小费,把门带上。

    “可以这样吗?”盼盼觉得她过分神秘。

    “没关系,我和这里的老板熟。”

    盼盼已知道,有钱人不管走到那里,都会遇上“熟人。”

    秦雨萱久久不语,回首前尘,母亲生前的种种好处,一时思如走马,不觉时光已过,一瞥眼间,盼盼静谧的态度吸引住她,不禁细细打量,这才发现她与“画中美女”其实并不相像。

    “我大哥,”雨萱注意盼盼神色不动,心中叹了口气。“上个月分得他要的财产,和夏敏飞一同浪迹天涯,现在也不知在那里。行前,有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其实我也偷进过妈的秘室,对那幅画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不是感动她的美丽,而是觉得她可怜,也说不出为什么,我看出了那女孩被死神笼罩着,直觉她已非这世上的人。所以,我只进去过那一次。小妹,我不是瞎子,当然看出盼盼的外貌像她,可是我从来不认为她们相像,仔细看,相异处不胜枚举,所以也没想那么多,更没想到妈会将她们硬是当作一个人,做出那等事。盼盼恨我,我很难过,’我发现他手里有一封信,是不是你所寄?”

    “我是寄了一张短笺,但现在我已不恨他了,而且我记得是在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传出前寄去的。”

    秦雨萱想了一会。“也许他是临走前又拿出来忏悔。”

    “是吗?”记忆中,秦雨晨是很自负的人。

    “我一直都觉得你并不了解我大哥”

    “错了,你该说他隐藏得太好了。”盼盼一想到那段故事,登时兴味索然。“你约我来,何不直接说主题?”

    “也好。”秦雨萱表情凝重,缓慢的道:“该从那里说起呢?──那一天我们从南部度假回来,这次旅行有些唐突,事先没有计画,说走就走,只是大家习惯了听母亲的,没有异议。回来后,我感到疲倦,睡了一会,被争吵的声音弄醒了。”

    是雨樵和妈在吵,把大家都吓坏了。

    “妈最疼二哥,二哥也最能体谅妈的辛苦,人人都夸说他是个孝顺儿子。孝子难为,难为孝子。可是他居然向妈大发脾气,谁能不惊?尤其是为了你”

    “为了谁都不严重,偏偏是你──”

    “不,也许该说,使妈痛苦的是你这张脸,让她错以为卓丝琴投胎再世为人。你知卓丝琴是谁吗?”

    盼盼说:“那幅画像女孩的名字。”

    “是,但她的身分是你想不到的,谁都没有想到。”秦雨萱停了一下,才说:“卓丝琴,是卓彧的亲姑妈,卓允笙的姑婆,家母的高中同学。”

    “啊──”

    画中的女孩年轻貌美,盼盼怎么也没想到将她与皱纹横生的卓彧联成一线,卓彧少说也快六十的人了。

    盼盼算了算。“应该是伯伯的姐姐才对。”

    “是姑妈。”秦雨萱为她的天真而笑,然而很快又凝重起来。“那逃邺哥为着你被囚的事和我母亲起争执,尤其当妈承认是她做的,二哥疯了一样叫她‘杀人凶手’、‘秦家要因你而蒙羞’闹得好凶,我真不敢相认那是雨樵,最后妈掴掌二哥,二哥气怒之下收拾行李便搬了出去。”

    “妈嘴里没说,但我知道她很后悔。从二哥走后,她变了,活像行尸走肉,也不大到公司去,老将自己关在秘室里。每回我送饭进去,自拼见她对着画像,眼神十分悲伤,不住地念着:‘妖孽!妖孽!’”

    “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忍受,我突然憎恨这一切,憎恨那幅画。我是女人,我需要和乐安详的家,以前妈还是很好的,但自从家里多了那幅画像,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不断鞭策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得冷漠,甚至冷酷。于是,我终于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