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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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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时序转入夏天。

    白水沁步出高等法院,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面无表情地戴上了墨镜,她将垂落的发丝勾挑至耳后,齐耳的发露出她细致的颈项。

    “水沁!”奎特在她身后大声高喊。“等等我啊!”白水沁放慢脚步,任由热辣的阳光无情地照射在她身上,但正午的艳阳依然化不了她深沉冷冽的气息。

    “你也走慢点,我老了,不能再跟你天天赛跑。”

    白水沁漠然看着奎特,等到他走近,才又迈步前进。

    “你不用拿个阳伞吗?太阳好大耶?”

    “不用了。”

    奎特暗自叹了口气,以前的水沁虽然冷漠却充满自信和骄傲;她不多话、不爱笑,但言语间总是十分幽默,像只抬头挺胸、挥洒生命活力的高效孔雀。

    而现在的水沁,虽然还是冷漠、不多话、不爱笑,但是一切都不同了;她失去光彩,对生命没了期待,宛如一只折翼之鸟。

    如果半年前他强行报警,没去招惹一个陌生人,也许水沁就不会有如此可怕的转变。

    是可怕没错。对于一个原本热爱生命的人而言,她的转变也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奎特强打起精神。“合并的事,你的打算呢?”

    白水沁双眼直视着前方,墨镜下的眼眸不带任何生气,一片死寂。“你作主就好。”

    奎特无力地皱起眉头。看来,她连一向热中的工作,也不再恋栈了。

    全美最知名的律师联合事务所看上他们,在半个月前派人来台协议有关合并的事,这对公司、对水沁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前景。他原以为,这种全新的局面可以让水沁振作起精神,谁知道,唉奎特又暗自叹了第二口气。

    “那明天的合并会议你出不出席?”

    “我会去。”白水沁平静地回答。

    奎特侧身审视着白水沁,看不透她的思绪,只觉水沁好孤单。

    他不自觉轻搂住水沁的肩膀。“休息一下吧!出国散散心,台湾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白水沁轻笑,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奎特友情的怀抱,她往前迈开大步。

    在半年前,白水沁封闭起自己所有的一切,此刻的她早就不需要任何的感情。

    “不用了。”

    奎特看着走在前方的白水沁,除了叹气,什么也帮不上忙。

    三天后,白水沁在诸位好友的劝说,及奎特拿公司前途威胁她的双重压力下,总算勉强答应前往美国。

    大伙的意思美其名是为了拜访、探查合并的母公司经营状况,实则是各家好友都希望水沁能出国散散心。

    罢走出机场,六月天的华盛顿,天气相当炎热。她看着快步行走、表情严肃的路人,这是一个冷漠、一切只讲求速度的城市。

    一名司机模样的白人男子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面寻人牌板,上头写着白水沁事务所和她的英文名。

    “白小姐?”他以英文问道。

    “我是。”

    “你好,我是‘towerg肉p律师事务所’派来的接机人员。”

    他由车上拿出一束花,递给白水沁。“希望你喜欢。”

    山百合?在记忆深处,某个山区里也开满了山百合;更深入的记忆中,在某个星期里的每一天清晨,她张开眼的一?那,见着的便是那些美丽的山百合白水沁眼光一凛,并没伸手去接那束花,脸上的表情始终维持一贯的冷漠。

    “抱歉,我对花粉过敏。”

    不理会接机人员一时错愕的表情,白水沁拿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车。

    接机人员随后将美丽的山百合花束放进后车厢。车子很快驶离机场,往事务所的方向前进。

    白水沁不打算在美国待太久,预定三天,在她了解合伙公司的经营状况之后,她将?程回台。

    来美的第一晚,towerg肉n合作的伙伴作东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白水沁举杯,嘴角噙着笑,但这笑意却没传进眼底。

    众人举杯祝贺。

    “mr。young对白小姐赞誉有加,他十分欣赏白小姐对案件敏锐的观察力!”

    在今天下午赴“towerg肉p”开会之后,她才了解原来towerg肉p的主事者是一位华裔的东方男士。她没见过他,据传言,他每战必胜,是美国司法界的传奇。

    “客气了,只是不知道何时可以见到mr。young本人?”

    合作伙伴的其中一人有礼地回覆。“哦,是这样的,mr。young近年来已经很少过问公司内部的事,他云游四海,只有在重大案件或是每年一度的股东年会里,mr。young?会出现。”

    白水沁浅浅一笑,显然,mryoung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者。

    “不过,mr。young这么欣赏白小姐,他一定会找时间好好和你见上一面。”

    她轻轻颔首。“我期待。”

    晚餐在和谐愉快的气氛下度过,这当中白水沁还有礼的回应合伙同伴的邀约,跳了一支舞。

    外国人幽默开朗的个吽b浪漫的音乐、美味的佳肴,慢慢感染了白水沁,她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在事隔半年后的今晚,这是第一次,水沁觉得食物有了味道,不再食而无味。

    下午回台,趁着近午的空档,白水沁自在地在饭店附近的公园闲逛。

    美国幅员广大,就算是在高级商业区的华盛顿,市区内的不知名公园,依然是广阔而且绿意盎然。

    风撩起她的发,正午的太阳在浓密树荫的遮挡之下,不再那么炙热,反而诗情画意了许多。

    白水沁头一偏将覆面的发丝挑勾至耳后,手习惯性地往下一滑,却猛然察觉多年来所习惯的柔顺触感已然不存在长发已剪去大半年了,怎么自己老是忘了?

    也只能自嘲了白水沁回神,继续前进,接受阳光的洗礼。在前方的正是整个公园的中央地带,有一个喷水池,中间立着一尊雕像,喷水池四周的广场停留许多接受人们喂食的白鸽。

    她伫足停留,感受这片刻的温馨。

    突然一瞬间,一股被注视的莫名感觉在心中油然生起,白水沁拧眉注视前方,一名高大的身影由前方缓步而来,所经之处,白鸽马上展翅飞翔,这是一个奇异的画面,那人好似天上的阳光之神降临凡世,而在他四周飞翔的白鸽就是白色羽翼的天使。

    他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冷漠严酷依然。

    白水沁暗自笑着,原来书上所写的“如遭雷击般的震撼”

    原来都是真的,没想到在极度惊讶的情况下,真的会听到雷霆万钧的轰隆雷声。

    “好久不见。”

    他说着话,同样的低沉嗓音,她原以为这个声音是她再也无从听到的。

    他瘦了,削瘦让他脸上的线条分外深刻。

    白水沁轻轻一笑。“好久不见。”她以同样的话语回覆,音调里平静无波。

    “过的好吗?”他问,炯亮的双眼专注地凝望她,似要透视她的灵魂般。

    白水沁痹篇他的眼神,她的目光投向远处。“不劳您费心。”

    她应该转身离开,甚至以仇恨的方式对待他只是自己的意志力、忍耐力在这一刻全数失职,它们无法命令自己、阻止自己贪恋他的一切!只想多看他一秒,也许将来再无机会

    “怎么来美国?”他问。

    “怎么来美国?”她回问。

    “工作。”他答。

    “工作。”她一样回答。

    窒人的气氛弥漫周遭,两人对视,眼底里交杂着狂然的闪光,似仇恨、似怨怼、似思念,更似爱意。

    “任小姐好吗?”白水沁问着,以一个敏感的问题宣告她依然有恨,并警告自己不得对他心存思念。

    “天璃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

    沉默须臾。

    “你头发剪了?”他问。

    “你不也是?”她回问。

    半年之后,两人再度相遇,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双方的关系变了,两人的外貌变了,对峙的火花也变得更加炽热。

    剪了发的他,依然不失狂妄霸道的姿态,但却多添了分稳重。

    “你怎么舍得?你曾说过,长发是你女性柔美的表征和骄傲?”

    你怎么舍得,拿“爱情”当成复仇的工具?

    白水沁看着他,泪在心中缓缓凝聚,原以为早已遗忘的伤痛,在这一刻如涛天巨浪般席卷着她,她无法反击,只能承受和强装若无其事。

    她嗤笑。“有时候说过的话,”留在我身边,我不能失去你“许下的承诺,”我承诺保护你一生“更甚者做过的事,”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都会改变,我相信任先生您应该相当清楚。”

    任天阳双拳紧握,全身僵直,白水沁的反击和指控彻底打进他的心底。

    白水沁轻笑,她欣喜的发现自己唇枪舌剑的功夫在失去半年多后,却在这一刻全让他给激发了出来!

    多么讽刺啊!

    但,戏该落幕了,悲剧的女主角也到了要下台的时候。

    白水沁凝视着他,请求自己原谅她的毫无骨气,并再一次容许自己贪恋他的模样,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白水沁转身迈开步伐,没有任何的道别。

    “你过的好吗?”

    保住的喉咙像有千斤压迫般紧绷,白水沁抚着疼痛的喉咙。

    “你过的好吗?”他低嘎地重复问道。

    “再好也不过。”她回答,并且同时告诉自己,就凭着这句话,她要让自己过得更好!

    回台第三天,白水沁依然不要命地工作着,她开始以公司?

    家,总归一句话,现在的白水沁已完全恢复成半年前那个工作狂热份子!

    这点是奎特最放心的,不管水沁心里怎么想,只要对工作有了期待,所有的一切她应该都能释怀了。

    “哇,还不休息啊?”黎瞪着水沁,她正在快速地敲打着电脑键盘,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萤幕。“哇,我看到水沁的键盘上有一道银河!”

    今天特地抽空来看看水沁,没想到中午休息时间,水沁依然忘我地工作着,她和奎特也只能倚着水沁办公室的门框,惊讶于水沁打状纸的速度。

    “最近业绩不错?”黎问着。她总算了解水沁工作的模样有多像拚命三郎,之前她还以为雨怀只是说笑而已。

    “托福托福”奎特笑得合不拢嘴。

    “她这样多久了?”

    “从美国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你看多好,让水沁去散散心是正确的,她完全恢复正常了!”

    是真的恢复正常了?还是另一种强迫自己遗忘的方式?黎看着水沁,暗自想着。

    “你找水沁聊天啊?”

    “午餐时间总要休息的。”

    黎深吸口气,走进水沁的办公室,她将带来的两只保温锅往水沁的办公桌大力一摆,正式宣布午餐时间的到来。

    “同学,吃饭。”

    水沁头也不回一下,敲击键盘的手也没停下一刻。“怎么有空来?不是听说法国那边年度布料大展?我还以为你去了法国。”

    “布展不去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不过,我们先吃饭。”

    黎将保温锅的盖子掀开,浓重的葯膳料理香味马上弥漫四周。

    “你又去找谖妍a吃的了?”

    谖妍有个烹饪一级棒的婆婆,自从谖妍嫁入况家,她们这群朋友自然是有福同享,吃香喝辣全赖上了况妈妈。

    “这是当然的,同学,吃饭了。”黎第三次提醒。

    白水沁停下手边的工作,不暂停都难!因为任谁也抵挡不了况妈妈美味料理的诱惑。

    “等谖妍这胎生完,劝她再多生几个,她生的愈多,我们就吃的愈多!”

    白水沁拿出两副免洗碗筷,她看着黎一脸算计的神情,不禁笑了出来。“你果然是谖妍的坏朋友,你当她是母猪啊?”

    水沁的笑?一时让黎看傻了眼,她感动又夸张地擦拭着眼角。“我好久没看过你笑了,看来我得颁个金牌给奎特,你果然恢复正常了。”

    白水沁笑而不答,满足地吃着葯膳料理。

    “去趟美国带回了好事?”黎问。

    白水沁敛去眼底的阴暗。“没错,合伙的公司前景非常的好。”

    “真的决定了?”

    “昨天和他们在台湾的代表签约了。”

    黎望着水沁,她好平静,眼神的确不复去美国前的空洞漠然,反而显得清澈,希望正如奎特所料,水沁是因为对事业重新有了期待,所以才能忘怀一切。

    阳光穿透窗子投射进室内,映照在水沁的发丝上,反射出美丽的光泽。

    “头发长了。”

    白水沁轻抚齐耳的发。“是长了,找个时间再去修修。”

    半年前,水沁毫不心疼地剪去一头长发,及腰的长发大刀一剪,顿时成了俏丽短发,当初她这样的改变震撼了许多人,毕竟水沁的护发成痴是?所皆知的。

    水沁这样的改变,教人不心疼都难。“你好吗?”黎关怀地问。

    白水沁抬起头凝视黎。“你的问题很难回答。”

    “大家都希望你好。”

    “我知道。”

    她清澈的眼眸,在最深邃之处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茫然。

    辩论庭一结束,白水沁的手机马上响起,她接起电话,连声招呼语都尚未脱口,就听奎特劈哩啪啦地说了一大串,甚至在白水沁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奎特就挂上了电话。

    白水沁呆愣地瞪着银白色手机,思绪还停留在奎特所说的话上。

    mr。young今天来访,在一个小时之后会到事务所和她见面!

    老天片刻的惊愕渐渐消失,白水沁收起手机,并且开始动手整理桌面上的资料,准备离开地方法院,返回事务所。

    美其名曰“白水沁律师事务所”是和“towerg肉p”合伙,其实他们哪能和全美最有名、规模最大的律师集团相比拟?

    简而言之,说“白水沁律师事务所”是被“towerg肉p”合并成为台湾的子公司一点也不为过。所以,mr。young除了是“towerg肉p”的主事者,当然更是她的老板。

    在签署合约的条款中,她连自己的律师生涯也一同卖了,没错“towerg肉p”的前景的确没话可说,但在合并事务所的同时,她也将自己的专业执照一同设限,如果离开“towerg肉p”她连律师的饭碗也跟着消失。

    这样的决定是好是坏?就市场利益而言的确是利多的选择,毕竟老板和母公司天高皇帝远,她只要定时提供报表让母公司知道他们很努力在工作就可以了;况且“白水沁律师事务所”贴上“towerg肉p”的镶金名号,在台湾司法界和律师业,绝对是具有相当的优势。

    四十分钟后,白水沁回到事务所,她下了车,看看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她可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和准备一些资料。

    当她正要搭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上楼时,却看见奎特已在电梯门口前等她,而且神情相当的慌乱?

    白水沁拧着眉,疑惑地走近。“怎么了?”

    奎特相当的不安,眼神飙忽不定,他连正眼也不敢看水沁一下。“水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白水沁漾开笑容。“你别告诉我,mr。young根本没来。你知道我车子开多快吗!我几乎是狂飘回来的,途中还特意去买了盒高级雪茄。”

    白水沁很简单的认为上了年纪、事业有成,又居住在国外的长者,八成是用抽雪茄来替代香烟的。

    “人是来了,只是”

    “人来了就好了,我很期待和mr。young见面的。”水沁按下上楼的按键,电梯门打开,白水沁几乎是拉着奎特走进电梯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

    奎特嗫嚅,脸色苍白,在炎炎夏日里竟然还沁着冷汗。

    “水沁别上去好不好?”

    “那怎么行?老板来了,我们这些员工怎可不列队欢迎?”

    电梯抵达六楼,白水沁又拉着奎特往事务所走去。

    “水沁”

    “你不是得了见老板恐惧症吧?还是mr。young长得非常恐怖?”白水沁好心情地取笑着。

    两人一进入办公室,诡谲不安的气息马上扑面而来,似乎整个事务所的员工全都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白水沁惊讶不已。“你们怎么了?别这样好不好,只是见个大老板,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白水沁笑着,同时询问柜台的工读生小妹。“客人呢?”

    堡读生小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在会议室水沁姐,你别进去好不好?”

    这下子白水沁不一头雾水都难。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她探询着每个人,所有人的神情都只有“不安”两字,而更一致的是,几乎没有人敢正眼面对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奎特?”她问。

    “别见了,水沁你回去,我处理就好。”奎特支吾其辞。

    “奎特?”她再问。

    “水沁,这个人你见不得。”

    “为什么?”她提高分贝又问,已经被眼前的状况搞得莫名其妙。

    奎特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所要知道的答案,身后的男人已经作了解释。

    “因为你要见的人是我。”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身后响起,白水沁全身毛孔马上竖了起来,她打着寒颤,猛然回过头,却马上跌进他深邃无绪的黑眸之中,那像是一道魔网,无形却充满着巨大的力量,紧紧地缠绕、束缚着她。

    “白小姐,我是mr。young。”

    白水沁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由脚底窜上的寒意一波接着一波袭进心底。

    她惊愕得浑身僵直,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mr。young竟是任天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