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狂焰恋佳人 > 第三章

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当寒士里自密室出来时,看到沉思不动的妻子。

    “蕙琴!”他轻唤,双掌搭在妻子香肩“在想什么?”

    夏蕙琴迎上丈夫双眼,扼要地吐声:“仇烈霄。”

    “看出了什么?”寒士里拉了椅子坐下,瞟向桌面上。

    桌上平铺一匹黄布,布上摆有龟甲、铜钱与一些短笺。

    “目前只知道他的确来自漠北,其余只能约略瞧猜。”夏蕙琴自得知仇烈霄姓名之后,便占卦卜算“只知他的名字线索实在太少了。”

    夏蕙琴精通卜卦,夏家传人代代誉为天算子,凡夏家子弟皆具算卦灵能,夏蕙琴更是少见的灵算师。

    所以寒家能安然至今,因为夏蕙琴总是先一步算出危难,但由于她是女子,所以没多少人知道她的来历与异能,江湖上知道寒家擅铸剑的很多,但查到寒夫人擅窥先机的可就寥寥无几。

    寒士里沉吟思虑,夏蕙琴逐一细审卦象,边观边说:“仇烈霄,命属火,奇烈,该是生于极热之处,其命如火,终身不得安宁,心结情动桎梏究困”夏蕙琴忽然脸色大变“这”“娘子,怎么了?”

    “老爷,快将雪儿的生辰八字那张卦批拿来!”

    夏蕙琴的惊慌感染给寒士里,他忙不迭地取出女儿的生辰八字递于妻子。

    夏蕙琴一摊黄帛细细对比,诧异不减“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娘子,到底如何?是不是仇烈霄别有居心不足信任?”

    “老爷!”夏蕙琴抬眼,神情复杂地问“你觉得那仇烈霄是个怎样的人?”

    她倏然启问,倒令寒士里愕然“他”

    蓦地,脑中显现午后相试时,险些丧命在他手上的那一刻,那双冷绝寒澈的瞳眸,威神窒人似欲吞噬任何不知死活胆敢冒犯的愚夫愚妇。

    他是王者。

    不会错,寒士里肯定绝不会错,所以他的结论只有四个字“神秘,恐怖。”

    “你再将他和咱们女儿的连着念念看。”夏蕙琴又指示。

    “仇烈霄,寒织雪。”寒士里乍念还不觉如何,不一会儿,脸色也变了“烈霄织雪?

    新仇炙炙烈霄

    烧红尘千万丈

    初寒纷纷织雪

    熄万古恨怅惘

    这是银虹一族传世之词,其间包涵了银虹与赤煞纠缠不清的诅咒与命运,而今词中之名应生在他们身上,是不是表示又将生波澜汹涛?

    “莫非那厮是赤煞传人?!”“赤煞”二字一出口,寒士里方寸全失“不行,我不能让他留下来”

    “老爷!”夏蕙琴急急站起拦住丈夫“你要上哪儿?”

    “找仇烈霄!”寒士里的脸庞,有愤怒、恼恨、更有隐敛的骇惧“我怎能让赤煞人待在雪儿身边?”

    “老爷,冷静些,勿莽撞啊!你现在去找他有何用?杀了他?你的武功根本敌不过他,去无异是以卵击石,毛躁易坏事,何不先坐下来听我说?”

    寒士里意外地望着妻子“你怎知他的武功高过我?”

    夏蕙琴平静地解释“我是你的妻,你的举手投足我还会不熟悉?自下午归来,你的行动坐卧迟滞一些,如果不是受了伤没有其他原因会造成这样。整个碧落镇皆是寻常百姓,有谁伤得了你?”除了刚来碧落镇的仇烈霄。“而且”她说出重要的一点“仇烈霄顺利留下来了。”

    顺利,就是通过寒士里的考验。能让箭术高超的寒士里点头认可的人,武功能差到哪儿去?“老爷,妾是不会武,但至少能旁观一些事。”

    旁观者清,千古定律,所以寒夫人对事对物的见解总是独到又周全得令寒士里钦服。

    “娘子可是别有顾虑?”

    夏蕙琴按下丈夫,待丈夫坐定后也坐下,指指桌上,她从头说起“记得我算过雪儿命运后说过什么吗?”

    “雪儿生于初雪之夜,那夜细雪如织,故起名织雪,命属水,你说咱们女儿难避杀伐之运,卦中另现卦,变数多诡,摸不透吉凶。”

    夏蕙琴补充说:“雪儿的性子如水,至柔至良,隐于内不露于外,而仇烈霄恰恰与雪儿相反。”

    “你是说他脾气如火?我看他不像是轻浮暴躁的人呀!”

    “火性分为二,现外和敛内,真正敛性不露的人才是雄尊智将。仇烈霄正是属于是非分明的火子。和属水的雪儿命运多有契合之处,他的卦象和雪儿相似另有乱徽,以我这手算命术尚未能正确卜出他们两人未来的吉凶。如果他能待在雪儿身边,或许水火互助能衍生超出卦算的际遇。”

    “你的意思是仇烈霄可能就是雪儿的宿缘?他能帮雪儿度过剩下的灾厄?!”

    夏蕙琴的平稳起了一丝戚叹:“雪儿的劫一次比一次凶,我们已经无能再护她平安了,除了留下仇烈霄,别无他法。我们非冒险不可!”

    留下可能是赤煞传人的仇烈霄,或是放他们心爱的女儿遭险。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寒士里长叹,冒险尚有一线生机,若是连这线生机也放弃,他们只有替女儿办后事的份。

    为什么?因为早在寒织雪出世之后,夏蕙琴便算出人只有十数年的寿命,她倾力为女儿消灾延命,甚至数度于犯禁忌折寿,只为女儿平安,但仇家越结越多,追得他们疲于奔命,这样下去,应验当年的卦象只是迟早的问题。

    寒士里从未怀疑妻子的话,因为夏蕙琴的话都是事实,即将发生的事实。就算他欺骗自己说妻子算错了,但事实俱在,让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确实命薄多厄。

    寒士里保不了他女儿?凭他的武功,能奈何得了他的人,放眼江湖出不了十人,但纵使他武艺高强,也分身乏术,他无法随时跟在女儿左右就近照顾,因为他的妻子也需要保护。

    妻子与女儿,他选择妻,是爱使然,他爱他的妻子,所以无奈,无奈地选择保镖一途。

    想到此,夏蕙琴的眼中有雾:“老爷,是我拖累”

    寒士里摇头,执起妻子的手:“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我们是夫妻。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既是夫妻,还谈什么拖不拖累?”

    寒夫人低低啜叹,投入丈夫的怀抱。

    纸窗,透入一束晨芒,又是一日之始。

    “少爷!起来用早膳了!”陆伯敲着门,心头有些纳闷,小主人向来早起,怎么今天睡得这么沉,连早膳都没与老爷夫人同食?

    举起手,正打算再敲下去,门就哗啦敞开了。

    “少爷!”陆伯一见到白袍罩身的寒致学立刻惊呼“你怎么了?”

    寒致学被陆伯空出的一只手扶着,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没事,昨晚睡得不好,精神有点差。早膳我不吃了,麻烦你端回去,我再休息会儿就好了。”

    陆伯不解地拉紧两道花白地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致学抱着头不住咕哝地狼狈样,奇怪!他的“精神差”怎么这么像宿醉?

    “少爷,你真的没事?”他不确定地问了声。

    “放心!”寒致学拍拍胸脯,差点岔了气“下午就又是生龙活虎了。对了,别告诉我爹娘我睡不好,免得他们担心好吗?”

    “哦!”陆伯应了声,瞄了少爷怪模样两眼,搔着头离开。

    陆伯一走,寒致学地僵笑马上破碎成痛苦之色,他抱着起兵造反地脑袋蹲下“噢!痛死了!天杀的金泉酒!天杀的仇烈霄”

    “我记得我曾经警告过你,过量饮酒会宿醉。”

    这束低沉嗓音一进入他耳中,吓得他霍地站起来。

    “啊!”仇烈霄暗叹一回,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搂住被门槛绊了下地寒致学。

    “宿醉的人举止最好秀气些,免得受更多的罪。”

    “你!”寒致学双眸睁得老大,脑筋还转不太回来,直瞧着他那张性格的脸。厚而温润的唇所吐出的话犹温暖地回荡在身边,周围包裹着他浓重青草香地气味儿,棱角分明地五官像是刚凿出地石雕般,刚硬却和柔。

    而他棕灰色地瞳映着闪烁地紫色晶点,颇似笑意,柔化了他一身炽烈的气息,阳光洒在他身上,连他的发都漾着不可思议的金光

    天!他

    “你”她怎么了?头好晕。“你”仇烈霄有趣地望着她连话都拼凑不出来地模样,微张的樱唇,因失神而频频眨动地水眸,加上一阵阵扑鼻而来地幽香,一种混合药草味地少女幽香,令她一时眷恋不忍猝放。

    “你”是宿醉吗,怎天旋地转来?寒致学还是挤不出一句成音地话,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头又昏得站不住脚。

    “你应该叫我放开你。”仇烈霄好心地提醒。

    “放开我?”寒致学蹙眉“为什么要放开我?”

    “因为我抱着你。”

    “抱着我?”寒致学的世界依然忽上忽下,她含糊重复“你抱着我?你什么?!”她猛地推开他,用尽所有力气瞪他“你你无耻你卑鄙、下流你你”仇烈霄一脸无辜地面对气得语无伦次的她。“我怕你摔着了,所以扶了你一把。保卫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记得吗?我怎能让你受伤?这样又什么不对吗?”

    他一连三个问号震醒了寒致学的神志。

    是啊!她现在的身份是寒致学,不是寒织雪,寒致学可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小地肌肤之亲。

    可是寒织雪会啊!

    她刻意忽略后一句,强佯若无事“呃你做得很好,不错,谢谢。”

    她大概事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人轻薄了,还开口向人说谢谢得笨女人吧!寒织雪无力地自嘲,拼命警戒自己。她现在是扮男人!男人!

    仇烈霄不曾捉弄过人,因为他不懂“人”如何作弄,可是瞧她有言说不得地可爱样,令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原来捉弄人这般有意思,她真是特殊。

    勉力端起架子,她还故意咳两下“嗯!我今天不打算出门,所以你不必守着我。尽管做自己地事没关系,我要休息了。”

    满以为这样就能将他打发走,自己一个人蒙头为方才被他光明正大吃的豆腐痛哭哀悼,不料他却似笑非笑地丢一句下来。

    “宿醉的人最好外出走走才好得快,本来我是想陪你出去逛逛,但如果你坚持在房内休息”

    “唉!等等!”寒致学再也不敢忽视他讲的话,只要头能不疼,别说爬山了,就算跳海她也干“我跟你去。”

    仇烈霄慢下步伐等她跟上来,看她念念有词,又呻吟又皱眉的,肯定在抱怨,但奇异地,他不仅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有种陌生地感觉在胸中激荡。

    第一次,他觉得生命也有美好。

    不知不觉中,凝眸深处衍生了一抹轻轻的,轻轻的——

    怜惜。

    他支额卧坐在铺着上好白虎皮的石椅上,空对一室宽可容纳百人的大厅。

    大厅布置碧丽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地板上铺着来自中原极南方,一处叫波斯之地所产的毛毯,娇白胜雪。雕琢的美伦美奂的梁柱墙壁,无一不是名匠杰作。

    而他所坐的石椅上方挂着的一面方正的匾额上,力透山岳的字狂放地俯视着大厅:血魂降天下。

    好狂的字,好狂的口气,好狂的人!

    在初见到这匾额之字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这念头。在旁人看来或许夸大不实,但在辛寇眼中,那不过是事实,他会完成的事实。

    对,石椅上的人就是辛寇。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禀教主,捉到一名企图不轨的擅入者。”来人身着赤红劲装,跪于厅外遥禀。

    “带进来。”不冷不热的语调,意兴阑珊地命令。

    报卒一诺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被五花大绑不得动弹的年轻人让他们押了进来。

    他们将他朝里一推,洁白似雪的波斯地毯立即印上污脚印。

    辛寇仍是一派悠闲,只是浓了眸中的讥诮:“武当俗家弟子周势?我说周公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呀?”

    周势本来是个玉树临风的得意少年,这番被当成粽子绑得结实,不但气势尽失,连带丢光了武当派的面子,教他不恨也难,一双眸怨毒地盯着阶上安坐的辛寇。

    “辛寇,别以为你能威风多久!血魂教意图造反之事天下皆知!武林容不下你这等魔头!”

    “魔头?我事魔头?”辛寇纵声大笑,接着刷地沉下脸“你哪只眼睛见我杀人放火了?又是哪只眼睛见我起兵叛国了?”

    周势一愕,强言辩道:“你创这血魂邪教,不停招兵买马,意向不明,又来向八大门派禀明始末,分明有异心!”

    “我辛寇做事还需要旁人同意?”辛寇的眼眯了起来,俊得令人不敢逼视的脸,镂刻着阴寒的讥诮“中原武林恃强凌弱,八大门派故步自封,不知求进。我辛寇创血魂教,意欲重新整顿武林散乱之风,错在哪里?你们中原人当年看我来自漠北,暗地里笑我蛮子无知,妄想创教一展抱负。我不同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计较,两年过去,血魂教日渐壮大,你们又见状眼红,四处散播我企图造反叛国,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而今,居然不知好歹,摸到我总坛来撒野!”

    辛寇的眼瞳一扫周势,那冷厉目光令周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说,如果这回不表示一下,岂不让天下人看我辛寇好欺?”

    周势倒抽了口凉气,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决斗,压下畏惧,他抬头直视辛寇“是好汉就松开绳子与我一较高下!”

    “听说你是武当俗家弟子第一把交椅。”辛寇坐起身“能潜入我总坛的人应当不差。好!就冲这点,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屈指一挥周势只觉得劲风凛冽错身而过紧嵌入肉中的绳子马上落地。他一见不觉心凉了一半,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一眼,随手一挥,就削断了身上的粗索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他能在排外的中原于短短两年内创立血魂教?

    为时已晚地领悟到,辛寇绝不是外头流传的那种畏首畏尾的懦夫,他之所以对蜚短流长不理不睬时因为不屑!

    “你是要用兵器或是与我赤手过招?”辛寇笑容可掬地问,周势却已出了一身冷汗。

    “剑!”他喊道“我用剑!”

    辛寇瞳孔一缩,整个人冷肃似大寒严冬“好,如你所愿。”

    反手一扣一拍,他自石椅夹层中抽出一把剑,疾掷向周势,剑没入地毯内三寸,连晃也没晃一下。

    “扫平剑?”周势惊呼“寒家一甲子前所铸的扫平剑?”

    “赢了我,这把剑归你,输了”

    “我的命归你!”

    辛寇一哼,不知是笑或是怒“出招!”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周势看出他说话心有旁骛,快如闪电抄起剑,翻身凌厉刺来一剑。

    在那容不了眨眼一瞬的时候,辛寇竟然还有心情大笑“武当第一俗家弟子,不过如此!”

    一切就像慢动作,辛寇一闪三折身,避过周势划下的剑花,然后朗笑,抽剑。

    周势只见到一溜诡异的光芒自那柄剑上反射而出,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凭你也配用剑?”

    辛寇冷眼看着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号翻滚的周势,不笑。从容地坐会石椅上,取出绸丝拭剑身,动作是恁般轻柔,像是爱抚着情人的手,如此多情。

    “如果你心存仁念,以赤手空拳过招,我还不会伤你太深。可惜你动了歹念,又贪那把剑,一出手便是狠招,教我想放了你也难。”

    周势双手占满了鲜血,浑身颤抖,他不是因痛而颤,而是那把剑,那把诡异至极的剑!

    “血魂血魂剑!血魂剑重出江湖,你是赤煞族人?”

    辛寇缓缓地笑了“算你有点知识,暂且就留你一条狗命好了。转告八大门派,别再来惹我,下次犯再我手上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如果”他语风一转“不服气的话,尽可向我挑战,只要不用剑,我都会留条生路。”

    为什么他不要别人用剑向他挑战?莫非他剑术不精?不!

    辛寇瞥周势恐惧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得意,仰头狂笑起来。

    他要别人敬畏他、尊崇他,奉他为神祗!他要权势,他要创造出属于赤煞族的朝代!

    “天下有资格用剑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我和仇烈霄!”他指着天,豪气地喊:“仇烈霄,你逃不了的!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俩终究会一战,赤煞只有一个王!”

    他忽然抬头望天,不明白倏忽闪过的那阵戒备由来何处,仿佛是种挑战,在他血液内叫嚣!是他吗?他还不放弃地在找自己的下落?还是一样固执偏激,一样念念不忘族长的位子?

    “唉”

    “为什么要叹气?”寒致学转头问他,面对这片青葱翠柏,如梦似幻的山景。他怎么还叹得处气来?

    “叹人世庸扰无休,名利困人终老。”

    “拜托!”寒致学夸张地吊白眼“世人庸扰,鄙俗,干你家啥事?只要你不与世俗同流,何必怜悯世俗无知?”

    “有些事不是想摆脱就摆脱得掉,总是会有人一再地强迫你牢记,”

    “再忘记不就成了?迂!连这点也放不开。”

    “你就办得到?”仇烈霄咄咄逼人地瞪视她,她则回他一派率直无伪的目光。

    “为什么办不到?他们争,他们夺,他们想不开,那是他家的事,我吃饱了撑着才会浪费心力自怨自艾。他们争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这有什么难的?”她拍拍手,拍去一身草屑,说得轻松简单。

    仇烈霄犀利地问:“你能忘记别人加诸再你身上的不公平与痛苦?你能宽大原谅那群为了虚名、宝剑而迫害你的人?”

    “不然要怎样?杀了他们?”她反诘“要我爹铸剑的人最少也有半个武林,你杀得了半个武林的人吗?”

    仇烈霄冷然“要是武林不容于我,我会毁了它。”

    “哈!大话!”寒致学一嗤“凭你这个连跑江湖都算不上的莽夫,也敢夸这种海口?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妄想过度。”

    他不语,也不解释,与她并肩坐再树枝上,凝视着她来回摆动的腿,自由惬意的态度,她可比枝头无忧的麻雀,自由自在度日月,不管生死,不论千秋。

    “告诉我,你尝过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滋味吗?”

    听处他认真的语气,她摆荡的脚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问?”

    “如果没有,那你便不值得我保护。”

    倘若她没尝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滋味,她怎知世态冷酷,一个不知生存艰苦的人没有资格说大话,而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人值得他保护吗?

    寒致学只是一笑,微侧身,撩起了文髻后的发,露出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而那弧度完美的颈上,赫然附着一道触目生凉的恶疤。

    疤自颈骨向下绵眨,颈骨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而她竟留有丑恶的刀疤,可见她的确游过鬼门关。

    放下头发,她陈述过去:“我死过,我知道死的滋味,所以我不计较,死都死过了,还计较什么?”

    仇烈霄一凛,他不也几番自地狱挣扎回生?为什么没法像她那样淡然?是他仇恨心太重,抑或是她才是真正的勇者。

    这回,他是真的沉默了。

    对这位状似纯然不解世事的佳人,他是彻底改观了,她不仅聪慧,更勇敢得令他汗颜。

    掏出一根草,他递给她:“嚼碎了含在嘴里。”

    “作啥。”

    “解酒。我知道你现在头还在痛,也有点反胃。这根草叫燕翔草,有提神醒脑驱酒的功效。”

    “有这么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她喜出望外,接过青草一看“耶!这种草到处都有没嘛!怎么没听过它有这么好用?”

    “灵药不是灵山才有,人的陋性就是容易忽略了周遭事物,这只是常理罢了。”

    “嗯!有道理?”寒致学死不正经地乱扯“大隐于市,小隐于野。燕翔草呀燕翔草,虽然你聪明盖世懂得隐匿之术,但碰上聪明绝顶的我也免不了要作我的腹中食。”轻轻将草往嘴里一送“看我的‘铁齿神功’!”

    仇烈霄真的为之绝倒,一根小小的青草竟能引起起她如许孩子气的反应,如此无双之女,只怕天下没有第二个了吧!

    “大个儿,这草真的很有用耶!我感觉好多了。”

    仇烈霄瞅着她“为什么叫我大个儿?”

    “你本来就很壮,叫你大个儿不好吗?”寒致学不解地眨眨眼“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仇烈霄这三个字给我一种杀伐血腥的感觉,太激烈,所以干脆叫你大个儿,又亲切又响亮,好不好听?”

    仇烈霄咀嚼着这通俗平凡的别名,咧开了嘴:“好听,我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谢谢!”

    “你怎么又向我道谢。”

    “因为以前没有人给我取过小名。”

    “怎么会?我爹娘呢?他们都怎么叫你?”

    她的无心之问,令仇烈霄陷入那段晦涩的记忆里,他沉忖了下,才说:“我出生于烈火连天的正午,我娘告诉我,她生我的那天,族内发生火灾,烧毁了族中大半房舍,我爹为了救火也葬身火窟内。远远望去,正如你所说的烈焰焚九宵,我的名字由此而来。所以我没见过我爹,而我娘自我爹死后,更失去了生意,我从来没见她笑过,也不曾听她替我取什么小名,她总是连名带姓称呼我,要我牢记那场拆散我一家的火灾。”

    寒致学为之黯然,好半晌才开口:“我想,你娘一定很爱你爹。”

    “不,她恨他。”仇烈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不见丝毫激越。“她恨他明知去只有死路一条,还狠心抛下她去救两把没有生命的剑。”

    “宝剑?”她轻声问。

    仇烈霄垂眸,不知对那段过去是恨或是撼?“为了剑,我族不知起了多少冲突争执,它们不知背负着多少冤魂的仇怨。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为那些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身外之物付出一切,一而再地前仆后继?”

    “所以你离开漠北,宁愿流浪,宁愿风餐露宿,也不愿再目睹它们的争夺?”寒致学心头沉甸甸地,无端地为他心疼“那你娘呢?”

    “在我十四岁那年逝世,和那个她恨了半辈子的人葬在一起。”

    “你从十四岁起独自生活?”

    “不,老家伙收养我。”仇烈霄对他讶异的脸蛋一笑“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是我自己认他为祖父。”

    “原来如此”她喃念着。怪不得他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好,怪不得他总为了她小小的的言词付出,而有感于心。小名原是人与人之间缩小距离的亲昵。他却为了她替他取小名而道谢——他的童年必然相当贫瘠。

    想当然尔,那个小孩跟着不会笑的母亲会幸福?

    比起他,寒致学惭愧得心痛,虽然自小居无定处,但爹娘宠她、陆伯护她,生活富足不少吃穿。什么叫寄人篱下,她连个概念都没有,没有父母可以孝顺、撒娇的日子一定很恐怖。

    她的想法一定清楚的写在她的脸上,不然他怎么反而笑了出来?

    “我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老家伙对我很好,辛寇也是我的好兄弟,我的日子很充实。”

    “辛寇?”

    “老家伙的孙子。”提起儿时玩伴,仇烈霄的脸散发着令她神往的光辉“他很杰出,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和老家伙一样具有领导之质。”

    有领袖之风?!这点她不怎么同意,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王者。

    她也说不上,为何她会如此笃定,他周身罩着的威势时种绝对不容反抗的威严,令人不知不觉地低头屈服。虽然他衣着粗劣,行举随意,但那股气势仍然难以忽略。

    “老家伙相当博学,藏书丰富没他将他毕生所学,毫不保留,倾囊相受,教我们处世之道,仁义之谛。含幸茹苦将我们两人教养成人,他不只是良师益友,更时影响我最深的人。”仇烈霄的口吻清淡而陈述,但寒致学却自他的描述中感受到浓浓的儒慕之情。

    “我相信他绝对是位英雄。”

    仇烈霄转头,对上她那双盛满坚定信任的瞳,一时之间,他忘了言语,忘了世界。眼底,心中只有伊人绝代娇颜,以及她几欲淹没他的信任。

    世上最纯最真,同时也是最圣洁的信任。

    霎时,仇烈霄居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念头——吻她,吻这个善解人意的娇娃!

    他被这念头给吓了一跳,僵直地一震,震回迷眩的神智,这才发现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感觉得到彼此呼吸的灼热。

    仿佛被烫着般,他挪开视线,有些语拙地启口:“呃谢谢。”

    寒致学好气又好笑地诘问:“你爷爷没教你怎么坦然接受别人赞美吗?”

    “的确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象是被掐住了般。

    寒致学偷偷地调整呼吸,不敢让他发现她的心跳有多急促。天!她还以为他刚刚要吻她!

    她的双颊烧红,不知所措地垂首,她怎能如此厚颜无耻?人家可是正人君子,她现在是女拌男装,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

    如此沉寂徘徊了一阵子,仇烈霄才寻回了向来的镇定:“快晌午了,我们回去吧!”

    “嗯!”她自是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他俩或多或少的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也许是他们互相的眼神,也许是他们彼此的心疼,更也许,是那份暗里渐生的,不知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