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想好好爱一个人 > 2.借我你的手

2.借我你的手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每个星期我都按时到市中心的图书音像超市去提货,音像店的老板小开替我用袋子装好书和新碟,看着我问:“这么多东西你要怎么搬过去?”

    “坐公车。”我说着,把一个包背到身后,再左右手各提一个大袋子。

    “我送你吧,我有车。”小开热心地说。

    “不用。”我转身离开。

    自从有了“没有名字的故事”我就一直在小开那里进货。我们认识差不多有两年,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开”字,我们就开玩笑叫他小开。但其实他父亲并不是老板,听说是公务员,攒了一辈子的钱,全给他开这家店了。还好,小开挺会经营,并没有赔本,反而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八月的太阳仍是毒辣辣的,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几乎晕掉。这时,一辆蓝色的宝马轿车停下来,车窗玻璃缓缓摇下来,沈珂雯把半个身子倾出来,十分兴奋地叫:“姐姐!”

    司机下车提起我的袋子,沈以年这才露出半个脑袋,说:“一起回去。”

    我习惯性地摇头:“不用,谢谢。”

    沈以年指了指已经被放到车上的三个大袋子问:“你觉得这样的拒绝有意义吗?”

    沈珂雯打开了车门迎我进去,我只得笑笑,识趣地上车。

    “姐姐,你每次都提这么多东西回去吗?那你累不累啊?”她心情看起来不错,语气里充满快乐。

    “累也没有办法,姐姐得挣钱啊!”我刮了她鼻子一下。

    “那你干吗不买车?”

    “车很贵的!”

    小丫头眼珠子转了一周,问:“姐姐,你生日几号?”

    我问她:“干吗啊?”

    “你说嘛!”她扯着我的袖子。

    我想了一下:“十月十三号。”

    沈珂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也不远了哦!”又趴到前排的沈以年背上说:“爸爸,姐姐过生日你送她一辆车好不好?”

    我尴尬得要死,后悔没让小开送我。

    沈以年笑着说:“好。”

    车一路平稳地前行,我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建筑物,莫名地想起十一岁的那个夜晚,我跳上一辆开往陌生城市,无归未来的巴士。

    院长决定从孤儿院里抽出二十个人到外面上学,过普通孩子一样的生活,我有幸成为这二十个幸运儿之一。头一次上课,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时我突然想起,我是没有名字的,我只知道我姓许,在孤儿院的十三号家里排第九。可是我该叫什么名字呢?

    知道内情的老师示意我坐下,让后面的同学继续。

    可是这并没阻止我成为全校最孤独的一个人。老师对我频频的照顾反倒成了催化剂,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看,那个女生,她是老师的亲戚!”

    “我听说她是校长的孙女。”

    “不对,她是个孤儿!”

    我变得沉默而内敛,拒绝一切可能让自己引人注目的机会,然后我就发现,我的性格越来越像阿大,不合群,抑郁。

    某一天,我们正在上课,突然所有的学生都看向窗外,我转过脑袋,看到阿大。他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老师走出去,问:“你有什么事吗?”

    阿大回答之前,我已经走了出去。老师问:“他是你什么人?”

    “哥哥。”

    “你不是——”

    “她不是孤儿,”阿大说“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然后在老师糊涂和惊讶的目光中把我带走。

    那一天阿大穿得很好看,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很大,显得阿大极瘦。经过操场时有一个班的同学在上体育课,大家看到我就开始叫:“看那个小孤儿哦!”阿大几大步走过去,抓起领头的那个小男孩的领子,一直把他提起来。小男孩吓得哭了出来,阿大就把他放开,扔到地上,再一声不响地离开。

    阿大把我领到学校外面的饭馆里,问:“要吃点什么?”

    我说:“我不饿。”

    他好像没听着,自顾自地看菜谱:“我记得你爱吃鱼是吧?那我们就吃红烧鱼。”

    然后再没有说话。

    我们都不是多话的人,食物上来后我埋头吃东西,阿大坐在我对面抽烟。我不敢看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火,能把人点燃和熔化的火焰,无法无天地燃烧不停。

    车突然停了下来,沈珂雯把头伸到窗外,开心地说:“就是这家,这里面的蛋糕超好吃!”然后她穿上车座底下的鞋,兴奋地下车。

    沈以年向我示意:“一起下去吃。”不容我拒绝,又说:“这是珂雯的命令,办不到我会被抄家的!”

    我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

    这是一家儿童食品专卖店,店面不大,设计却很诱人:屋顶是巧克力,窗框是奶油,饼干门,树桩桌子,一切都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人不多,更显得小店的宁静。

    沈珂雯一口气要了三块蛋糕,坐在秋千吊椅上吃得津津有味,我和沈以年一人一杯咖啡坐在对面看着。中途她抬头看了看我们两个,说:“你们说话啊,别光看着我吃,让人以为我欺负你们。”

    我笑了笑,伸出手去抹她嘴角的奶油。她瞪大眼睛,一直看着我,我说:“慢一点吃。”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汹涌不绝,然后一边哇哇大叫一边跑了出去。

    我愣住,问:“她怎么了?”

    “大概是想她的妈妈了。”沈以年转着咖啡杯,眼神变得忧郁而脆弱。

    “她——怎么了?”我没敢说出我的猜测。

    “我们离婚了。”

    我知道再说下去就该超出朋友的界限了,更何况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于是找个理由离开:“我去洗手间。”

    再回来的时候沈珂雯已经在座位上吃第四块蛋糕了。看到我,调皮地一笑,许是哭过的原因,眼睛里水波盈盈。而另一双眼睛——沈以年柔情似水,是一种父亲的卑微和心疼。

    如果我有爸爸,他也会这样看我吗?

    若是这样,我愿意在他这样的目光中死去。

    回家的路上沈珂雯睡着,司机已经先回去,此刻车上就我们三个人。

    “我们离婚的时候她不过一岁,还未断奶。”沈以年突然说了这句话,于是我准备好耳朵听。

    “我花了很多钱获得珂雯的抚养权,因为我爱这个孩子。”

    “珂雯长大后她妈妈来看过她,可是每次都被她赶跑。也许她是个挺记仇的女孩,但她心里,肯定还是渴望有一个妈妈的。”

    “我平时很忙,没办法抽多一点时间陪她,家里只有一个保姆负责她的起居。那个保姆已经跟了我十几年,对珂雯的脾气和性格了如指掌。”

    我问:“难道事业这么重要吗?”

    “可是这是活下去的根本,而且我想珂雯过得更好。钱也许买不到全部,但起码能买到三分之二。”

    我不说话,但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他笑笑,问:“比如你小时候,最想得到的是无数的玩具还是父母的一个拥抱?”

    他不知道他戳到了我的伤口,他不知道无论哪一个对我而言都只能是幻想。

    车在音像店门口停下来,沈以年帮我把东西搬进去,告辞。

    刚进门小绘就跑过来无比羡慕地说:“那位先生好帅,你真幸运!”

    “是吗?”

    “对了,刚才有位周先生打电话找你。”

    “周?”我好像不认识什么姓周的啊!

    “嗯,他让你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哦。”

    洗完澡,一张一张地翻名片。周,会是谁呢?

    啊,找到了!周垠开,原来是小开。

    把电话打回去,问:“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看看你到家了没有。”他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好听,有一层淡淡的磁。

    “嗯,回来了。”我说。

    “吃过晚饭了吗?”他问。

    “没呢。”

    “那出来吃好吗?”

    “啊?”我愣住。怎么突然想到要请我吃饭呢?

    “啊什么啊?我已经在去你家的路上了,你千万别拒绝,不然浪费我汽油钱。”

    “那——”

    “就这样定了,待会儿见!”他挂了电话。

    今天怎么搞的,两次都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别人将军!

    “怎么了?”小绘问。

    “有人约我吃饭。”

    “啊?又是我一个人啊!”她抱怨道“我要加工资!”

    “好,给你加!”我说。

    “开玩笑啦!”她咧咧嘴,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应该再请一个人才是。”

    “嗯,考虑。”

    我就是喜欢小绘这一点,毫无心机,亲切得如同姐妹。

    五分钟不到,小开的车就已经停在店门口。他走进来,傻傻地笑:“嘿嘿!”

    真没个老板样!

    跟小绘打了招呼,然后随小开离开。

    他带我到附近的一家日食店里,叫了两盘生鱼片。那家店非常精致,空气里飘着日本民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的服务员穿着和服,将食物端上来。我尝了一口,生辣生辣的。

    “怎么,不好吃?”

    我不置可否。

    “那就不吃了。”他推开盘子,叫道“结账!”

    “太浪费了吧?”我小声说。

    “没关系。”他说着,扶我站起来。日本女人还真是难当,动不动就要跪。

    在车上,小开问:“我们去吃泰国菜吧?”

    我摇摇头。

    “那法国菜呢?”

    我摇摇头。

    “意大利菜?”

    我再次摇摇头。

    “那吃什么啊?”他皱眉问。

    我想了一会儿,说:“拉面吧!”

    “哦,我还以为你口味很高呢!”

    我笑。

    小开找了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面馆,要了两碗拉面。等面的空当,突然有人大叫:“小开?阿久?!”

    我转过头,看到梅朵姐。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她惊奇地问。

    小开反问:“为什么我们不会在一起?”

    “我以为你们不认识。”

    “嘿嘿!”小开卡通十足地笑,然后问“大姐,你一个人吗?”

    “不是,和我老公。”她向站在门口的鹏哥看了看,然后说“我不打扰你们啦,先走。”

    “嗯,拜拜!”

    梅朵姐冲我暧昧地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真适合去当媒婆!

    可是看到她与鹏哥的双双背影,若说没有羡慕,那一定是假的。

    送我到家,小开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

    “我以为你会吃一顿好的。”他说。

    我大叫:“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点出息啊!”“不是不是,”他辩解,然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不应该把你和普通女人比。”

    这算是夸奖吗?但这句话让我极其喜悦,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呢?

    他又问:“我可以再约你吗?”

    “呃——”我解释“我店里只有两个人,很忙。”

    “哦!”他有点失望地挥手“那,再见。”

    “再见!”

    看着他驾车离开,我会心一笑。有些时候,他真像个小孩。

    还有,他不说话的时候,和某人挺像。

    寒假的一天夜里,下雪了。我突然醒来,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洁白花朵,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口渴了,拿着杯子去厨房倒水,刚出门,就看到阿大,他蹲在窗下面抽烟,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睛在夜里如狼一般闪耀着星点的光辉,让我不自觉地靠近。

    他抬起头,脸上湿湿一片。

    他哭了。

    面对这个无声哭泣的男孩,我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地为所欲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自由到他这样无法无天。

    愣了一会儿后,我跑回房间,拿了卫生纸给他,然后坐到旁边。

    阿大说:“其实我不是个孤儿。”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爸爸是杀人犯。”

    我呆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那你妈妈呢?”

    “一年后被车撞死了。”

    阿大还在哭泣,而我心里又凉又惊,大脑一片混乱,很多画面在里面纠缠,厮打,血,头撞到了墙上,尖叫,警笛,监狱,还有什么,不会说话的小孩,惶恐地看着一切,刹车声,阴霾的天,孤儿院,倔强的小孩。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呢?他们也有相同的命运吗?

    无尽的恐惧淹没了我,我猛地抱住阿大,眼泪迅速流了出来。

    阿大也抱住我,我们呈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纠结在一起。像两株角落里的藤类植物,分也分不开。阿大突然地咬住我的肩膀,疼痛如水。我沉溺。可是灯亮了,强烈的光线刺痛了我们的眼睛,妈妈们惊讶的脸变得扭曲变形。

    如果可以啊,我多么希望我们是两棵树,可以无声地立在那里,等待春天的到来。

    打电话给梅朵姐,托她再帮忙找一个店员。

    “嗯,没问题。”她欣然同意。

    “那谢谢哦!”“不谢!”她突然口气一转,兴奋地问“对了,你跟小开怎么样?”

    我搞不清楚:“什么怎么样?”

    “嫁给他啊!”“什么啊?”我大叫“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梅朵姐笑笑,道:“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

    “才二十一。”我说。

    “可是你的身份证上是二十五。”梅朵姐很认真地说“阿久,有机会就嫁个过得去的,别再拼了。”

    我不语,她问:“你还在想着一野吗?”

    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梅朵姐,这个话题一点意思都没有。”

    “阿久!”她大叫,然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算算你还有几年青春可浪费!那个混蛋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你只是他的一个工具而已!”

    我几乎是哀求地跟她说:“别说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我过得很好。”

    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哭?难道这不是一个好好流泪的理由吗?

    梅朵姐又说:“还是考虑一下嫁人吧,为人妻为人母,好好扶持一个家,这没什么丢人的。”然后她挂了电话。

    我发了一会儿呆,也放下电话。

    这时,沈珂雯推门进来,她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扎了两根辫子,穿着校服,很乖巧。

    “咦?你怎么没去上课?”我问。

    她没回答我,而是吐掉口香糖,严肃地问:“姐姐,你现在忙吗?”

    “怎么了?”

    “我要被请家长。”她低下头,无助地说“老师说我家长不来我就不用上学了。”

    “你爸爸呢?”

    “我找不到他,他昨天晚上没回来。”

    我没说话,沈珂雯抬头看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这一次是真的。”她无辜地说。

    我接过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拨号,得到的是“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通话区”

    “会不会出差了?”我问。

    “我不知道。”沈珂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问“姐姐,不去吗?”

    “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解释:“我跟你爸爸不太熟,对你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家长,我又不会撒谎。所以,我建议,你去找别人。”

    沈珂雯看着我,突然就哭了起来。一开始是干巴巴地大声哭,接着她突然坐到地上,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

    我过去拍拍她:“喂,你来真的?”

    她边哭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们都讨厌我,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妈妈没有朋友,我成绩不好,还天天倒霉。我就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我说。然后问:“难道你没有别的亲戚吗?”

    “我爷爷奶奶早死了,姑姑在美国,两个叔叔比爸爸还忙,乔姨又不认识字,除了你我再找不着大人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去!”

    她咧开嘴笑了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又傻又可爱。

    出门时,我问:“对了,你为什么被请家长?”

    “我骂老师老妖婆。”

    天!

    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