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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滔滔江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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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睛看去,对面船头的俩人都不见了。

    原来陈江越也已发现己方大势不妙,无心恋战,本打算抓住杨影,以为人质。但拼了一百多招,发觉对方功力、船斗经验都非常了得,自己并无把握取胜,在周围众多敌人虎视眈眈之下,要擒捉对方更几乎没有可能,顿生退意。所以缠斗中忽然变守为攻,强攻数招,逼退杨影,转身便跳下江去。杨影在兄弟们的视力下,自然要显示威风,不能让敌人从手里跑掉,当即追跳入水。

    我忙道:“不要伤她,抓活的。”

    徐庶点头,让身后的侍卫官给四层的陆子云传达最高领导的指示。

    那侍卫官飞也似上楼去了。

    徐庶道:“主公,大局已定,我们先撤离返回吧,让杨都尉清残局。”

    我看看外面的战场,逃走的那过半敌船,这时已顺流而窜,远远的都只留下个船影子,剩下勉力支撑的敌船大约不到五艘,还都是走舸、冒突等小船,不由挠挠头,道:“这就完事了?”

    其他几人也都有和我相似的疑惑、不敢相信之类的心,殷淏道:“这只能说飞帅的新式兵器太过犀利,敌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都吓昏了。说实在话,我在长江上混了小半辈子,要第一次见着这种拍竿,见到跑这么快的大楼船,我也晕头转向,先保小命要紧的。”

    徐庶和桓阶都默默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桓阶道:“最好能让杨都尉捉住敌人的传令官或者旗语卒,可以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连连点头,招来刚从楼上下来的那名侍卫官,让他把撤退和捉人的两道命令让陆子云传达下去。

    转回头来,大家忽然发现,韩暨姿态极其不雅地倒在船板上,已然呼呼大睡过去。他袖子和屁股上的衣裤有几个地方粘在近处的茶鼎上,几乎快被烤焦生出烟来。

    殷淏急步抢过去,移开茶鼎,把他的衣服给扽下来扯直了。仔细看看,已经有几处烫破。

    我轻叹一声:“韩兄真是辛苦!为了研制这些新兵器,这几个月他每天睡觉都恐怕不能安枕。别惊动他,让他好好睡。”

    桓阶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竹枕,给韩暨垫在头下。徐庶则解下他身后的窗帘,挡住江风。

    大家悄声一商议,干脆一起上楼去,把三层留给韩暨专用,命令侍从好好伺候韩大人。

    上得四层舱里,正看到陆子云独自坐在指挥窗前,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

    徐庶轻咳一声,陆子云一惊,转头一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公,军师,参军,殷先生,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道:“子云,这一仗打得很好啊!”陆子云张了张嘴,慢慢低下头,别转过脸去。

    “多谢主公。”

    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开心。

    我道:“子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只管跟我说。”

    陆子云心里涌起希望:“主公虚怀若谷,也许能听我一言。”抬起头,正要说话,忽见一侧的徐庶正盯着自己,缓缓摇头,示意不可。他现在对军师可说异常敬服,虽然性子依旧是那般直爽,但心念一转,还是勉强把真实法压了下去:“哦,主公,没什么,只是没能全歼敌人,心中不甘罢了。”

    我微笑道:“首次出战,能击溃如此敌阵,我和军师大家都已经非常满意了。子云,没到你对水战这么有研究,我任命你为楼船都尉,以后这支楼船舰队,就由你来指挥。”

    陆子云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一儿,才倒身受封:“臣陆子云多谢主公赏识拔!愿为主公翻江倒海,破孙灭刘。”

    “翻江倒海,破孙灭刘!好气魄,那我以后可就看着喽,哈哈。”我很喜欢这么锐气的年轻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干劲。

    陆子云起身,看一眼徐庶,心:“军师好厉害,居然同时看破了主公和我的心思。主公本来就要拔我,我若先起杨龄不听指挥一事,主公自然惩罚杨龄,而我却被越级升,这样桓阶肯定认为我是踩着杨龄的肩膀上来的,首先就不高兴,那我一下就得罪了长沙本地一系的所有武,以后别有安生日子好过了。”后心顿时冷汗淋漓。

    徐庶心:“这种事情,你还差得远。”道:“主公,那杨游弋”

    我了,扭头道:“殷兄,你可愿意再与我做一单生意?”

    殷淏笑道:“飞帅的生意,我哪儿有不接之?飞帅要什么样的战船?”

    “我欲向你订购十艘斗舰、二十艘蒙冲、一百只冒突,另外再加一艘载重两千石的楼船”

    殷淏大喜:“当然好,当然好。”心里已在计算这一笔大约能赚多少。

    我道:“殷兄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一笔购置呢,我出价可能比较少一点。”

    殷淏忙问道:“飞帅能出多少?”

    我竖起一根食指:“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殷淏咧咧嘴:“飞帅,再抬抬,再抬一点好么?”

    我微笑道:“好,那就附加一点。殷兄赞助的那本水战拳谱,我打算写两个版本,完全版极其详细,名为水战大全,内容包括水军的主要战术、各种战船兵器的合配备及使用技巧、船斗拳法等等,我和徐军师、桓参军、韩暨都尉、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等专家高手一起参研,共同撰成,殷望殷兄也能加入;另外一本比较简略,名为殷氏船拳,主要是水战的基本拳法。水战大全的专用权属于长沙军,但我以两千金授权殷兄,两年内可以任意翻印,当然,我就不收钱了。至于那本殷氏船拳,作为对殷兄资助的回报,我就送给殷兄了。哦,还有,水战大全这一部,我预计每半年重新修订一次,里面加入一些实际战例分析和前线官兵的心得,这种修订本只赠送或卖给购买过首版水战大全的顾客。”

    众人呆住。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心:“你们虽然都是头脑灵活的高级人才,但这种现代版权知识,恐怕你们也需要有时间来适应解。”

    自远古至汉末,极少有过这种极不等价的以书易船的单纯生意。我向殷淏出的采购名单,市价大概至少是两千五百两黄金。我出以千金购入,实际上是一个子儿都不掏,还有殷淏赞助我写书的一千两未付款呢。

    殷淏脑子急速转动,苦半刻,感觉是有赚的。这感觉有一半是建立在阿飞为人豪爽,生意上不苛刻自己的印象上。具体如何赔赚,却它不明。

    现在他有点后悔,没有坚持携夫人一起出来,如果夫人在,根本不用他来动这伤神的脑筋。

    摆了摆头,感到大脑陷入枯死困境,知道自己是没法算清这其中的利益得失了,苦笑道:“飞帅给我出了个难题,请恕殷某失礼,不能马上答复飞帅。”

    我知道,两千五百两黄金对殷氏船行来说也不是小数,不能过于心急,道:“殷兄不必为难,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儿,咱们回去可以慢慢聊。”

    徐庶和桓阶在旁边,也在心中默算这笔细账,越算越觉得服气:“主公的生意脑子,居然比我们转得还快。我们不过进一步升战士的水战战斗力,主公却能顺手拿来大赚一笔。而且这笔生意,我们固然不亏,殷氏也大赚,光是这水战大全的修订本,两年就能出四本,利润可翻四倍。”徐庶更明白了我的另一个法:“采购来这么一大批战船,自然需要有人来驾驶,有人来指挥,这样就可以把杨龄兄弟妥善安置了,主公得周全。”

    返回的行程不太顺利,首先是风向不太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按说一时三刻肯定是不止了,看太阳西去的样子就知道,但风依然是西北向猛刮。接着不久开始打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上炸开。

    我站在楼船的顶盖上,扶着女墙,厌恶地瞅瞅天。

    “这雷怎么就打个没完了?”

    身后只站着徐庶,他笑道:“谚云:雷轰天顶,有雨一线,雷响天边,大雨连天。这雷这么打着,问题还不是很大。”

    我道:“咦,你还知道这种农家谚语?”

    徐庶道:“我虽然自小不务正业,可也是耕过田,种过菜的,飞兄可不要看扁了我。”

    我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元直是什么样人,我早听伯母说过多次了。”

    徐庶脸上微微一红,知道母亲肯定把自己少时的臭事都说给阿飞听过。

    忽然到件事,徐庶道:“有件事我问问飞兄,那次你去桓家,阿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

    “阿袖给你说她到底喜欢谁?”

    “”我微一皱眉:“你怎么忽然到这上面来了?”

    “阿袖那孩子我了解,她虽然年幼,却极其懂事。我,没有飞兄的鼓励支持,她是不在这种关键时刻逃婚而去的,她应该知道这对家族和飞帅关系的伤害。”

    我迟疑了一下。

    徐庶心里叹口气,原来现在的阿飞,也还是有意气胜过智的时候。

    “飞兄,你必须告诉我,我好设法为你们遮掩,不然桓阶一旦翻脸,长沙军就危险了。”

    “桓阶也知道此事?”

    “他现在自然不知,我是仔细回忆了飞兄最近的言行举止,才到的。可是迟早有一天,伯绪知道。”

    “好吧是这样的。那天,我反复追问阿袖喜欢谁,可阿袖却怎么也不肯说。最后我说:‘阿袖,本来这事不该我管,可是现在形势逼到这里,这件事关系到你毕生的命运,我不希望你怨恨你阿飞大哥一辈子。你就原谅我的鲁莽无礼,忍着一时的羞怯,告诉了我,就说一句话,换取你一生的幸福吧!’阿袖被我逼得哭了,她哭着说:‘飞大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其实,我我心里一直念着一个人,那个人,他他被我一掌给打跑了。’”

    徐庶愣住。

    许昌颂隆客栈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赵家的孩子。

    阿袖到底喜欢谁,他也曾猜测过,也到过那可爱的赵家少年。不过总觉得双方就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阿袖还伸手打了那孩子,这可能性应该极低。

    不到,居然真的是他。

    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就连阿袖这么一个初动情怀的女孩,竟然也有如此奇特的感情。

    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可是,却为她高兴。

    他摇摇头,道:“飞兄,你很说话骗小女孩,我以前可没看出来。”

    我苦笑。

    在与阿袖私聊之前,我又何曾到,我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更没到,她竟然喜欢上我的玉儿。

    “那你有没有过,赵玉公子喜欢阿袖么?如果他不喜欢,阿袖有幸福么?”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按说,玉儿不不喜欢阿袖罢?”

    徐庶瞪着我,过了一儿,才道:“只能希望有如此的结果了。那么阿袖是去许都了?”

    我道:“没有。玉儿目前下落不明,但肯定不在许都。所以我让她到新野见杜似兰,等杜似兰找到玉儿,再安排他们二人相见。”

    天上的连环雷忽然散去,接着一阵阵冷风刮起,混着絮絮渺渺的雨丝,飘向了大船,飘落在我们俩的头面上。

    徐庶目中的光芒也渐渐发散开来,摆一摆头,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滤过。

    阿袖的事,只能走着看了。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雨水,道:“夏至风从西北起,端阳有雨是丰年。再过三天,就是端午节,希望那天也能下些雨来,那今年我长沙就不用向其他三郡购买粮食了。”

    我点点头,道:“端午节到了,屈原忠魂将至,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些棕子、雄黄酒之类的东西了?”

    徐庶道:“嗯,长沙四郡一带,一年最重要的大节日就是五、八、腊三个,八是中秋,腊是春节,五就是端午。我们不但要准备筒粽、粽粑,我们还要选拔部分强壮将士去参加武陵的龙舟夜竞渡”忽然愣了一下,道:“不到飞兄对本地风俗如此了解。”

    啊?

    看着他诧异的表情,我知道说错话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

    思之不解,只好小心翼翼、模模糊糊道:“啊,元直不是比我更了解么?”

    “投粽入江,竞渡龙舟,祭吊屈原大夫,虽是本地风俗,但兴起时间甚短,至今不过十年光景,我在此地住了年余,才见得一次,此前从来不知本地有此奇异习俗。飞兄初来长沙,竟然已如此熟悉,真是佩服。”

    难怪去年在官渡、汝南的时候,都没见曹家的那帮人吃粽子,原来这风俗还没在全国普及啊!

    奇怪,以前好几次来三国转悠,怎么没注意到?

    嗨,那时候哪儿关心这个啊!

    “啊啊哈哈,所谓入乡随俗,要在此地生根,不得不如此呀!对了,什么叫武陵的龙舟夜竞渡?”

    “哦,说起这个,话可就长了,那是在十年前,五溪蛮族中出了一位女英雄”徐庶引发了感兴趣的话题,少见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层舱里。

    殷淏见众人各自散去,室内只剩下自己和桓阶二人,忽然起件事来,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悄悄递给桓阶。

    桓阶疑惑地看他一眼,轻轻打开来,一股贵气直冲眼帘,但见红紫之色在晶体中游弋闪耀不定,不禁眨了两下眼。定睛看去,却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躺在匣中。

    “殷兄,这是何意?”

    “送与桓兄。”

    “哦,殷兄为何送此大礼啊?”这镯子本身的价值倒罢了,桓阶也没少见过。难得的是这对镯子造型大气简约,工艺细致精湛,很是符合他这世家子弟的审美观念,随手取出一只欣赏,暗暗思忖:“他如此贿赂于我,却为何来?主公购买战船,除了邓家船行,大半都搁在你这里了,而且一时半儿不可能再换第三家。难道你独吞所有订函?这未免太狠点,主公、军师也不可能同意。”江陵凤凰渡邓家是殷淏的岳家,徐庶、桓阶等当时决定采购战船时考虑到竞争的问题,所以虽然邓家离长沙较远,联络、验货、取货都很不方便,但还是把部分订函给了邓家船行,以免过于依赖殷氏,出现主客逆转的战略性严重后果。

    “听说我兄有女名袖,正当妙龄,即将出嫁飞帅,小弟一点心意而已。这对水玉镯子,却是稀奇罕见,与令千金正相配。”

    桓阶脸色一变,持匣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晃了两下,心:“稀奇罕见?你是挖苦小女不守妇道么?”道:“小女年幼,恐怕当不起殷兄大礼啊!”殷淏殷浩还不知道已经触到桓阶心中的隐痛暗疮,笑道:“这对水玉镯子据说乃是春秋末时楚国名匠制作,为楚怀王三宝之一,吴王阖闾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之后,把镯子从楚宫里抢了去,带回吴国。后来他儿子夫差将此宝赐给了越国美女西施,另一名越国美女郑旦求得其一,夫差不许,郑旦因此气郁而死呢。我看飞帅眉英目挺,额广口方,实是大贵之相,令千金戴上此镯,却与飞帅正相般配。”

    桓阶吃了一惊:“殷兄,休得胡言!”殷淏这言中含意,明明是指阿飞日后可能当皇帝,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殷淏嘿嘿一笑:“呵呵,好,我不多说,不过这门亲事,真的是非常之好啊!”他转着眼珠,盯着桓阶的脸,观察他的脸色。

    桓阶把那镯子放回匣内,冷冷道:“殷兄自小打滚江湖,似乎从来没有信过面相罢?”

    殷淏笑了一笑,道:“嘿,桓兄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我看飞帅这人实在是了不得,老兄若能得此佳婿,小弟日后要拜托之处还多着呢。”

    桓阶哼了一声,颇不耐烦:“这话殷兄该当面去和我主去说,说不定主公一高兴,就把水战大全的专用权也送给你了。”把那对水晶镯子往殷淏手里一塞,拂袖而去。

    殷淏怔怔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满脸讶色。

    他实在没到,如此厚礼,居然被桓阶毫不客气地拒收。没道啊!了一,忽然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恼我有贿赂之意吧?天啊,我其实并无此心也!唉,我太不说话了,不过这桓老兄跟了飞帅,竟然清廉到如此地步,真是可佩可敬。”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脸上现出凝神思索的表情。

    楼梯稳稳响了几声,有人从天台上下来。

    殷淏听出来,是徐庶的脚步。

    他忽然下了一个决断,举步迎了上去。

    回到油口,天已很晚。

    从船上下来,我简单交代几句,让大家尽快处完公事就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公事,我们这艘楼船只是后卫,船体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人伤亡更少。陆子云道:“主公,等候二号战船的事交给我,您和军师、参军快去歇息吧。”

    我点点头,道:“一旦杨都尉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我还惦记着见见那陈江越呢。

    陆子云低头答应。

    我命人护送徐庶、桓阶、韩暨各回住处休息。

    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随时保持相互间的联络,所以大家的住处都不是很远,散聚比较方便。

    忙了一天,我也有点累,和殷淏告别,返回自己的临时府邸,正要先洗把脸,张南悄悄进来,呈上今日刚收到的四封讯鸽密函。

    自从陆子云一句“创业之际,主公万事都当亲力亲为”之后,徐庶和桓阶就坚持不再掌管鸽站密函,我不在的时候,还得专门委任一下谁来接替负责。

    一切都照规矩来。

    这下我烦恼大了。

    随手打开一份,是杜似兰的。哦,美女妹妹,得仔细看看。

    函中说新近龚都渐渐被刘辟说服,即将率部分属下和刘辟部一起去助刘备,她虽苦劝,也已无济于事。幸好留下的尚有两千余众,可随时南下。杜似兰请我仔细斟酌,早做定夺。最后说阿袖在三手小将军刘磐的亲自护送下已安全到达新野,她妥善安置,要我勿念。

    我低头沉吟。

    前些天我和徐庶去襄阳,其中就探探让杜似兰军南下的通道是否能够畅通。但徐庶私下向蒯良起之后,蒯良却很为难。因为那霍峻既非蒯系,也不是蔡系,他是刘表亲手拔起来的少壮将领,所以只忠于刘表,只忠于荆州。杜似兰乃我的义妹,他也早有耳闻。由于王威一事,霍峻心下对我十分不满,几乎将长沙军和江东军并列为同等的仇敌,此时此刻,他绝不允许这等助敌损己的事情发生。

    连蒯良这交游广阔、影响很大的大佬的路子都不通,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说了。我了半天,没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揣起来,明天去问问徐庶他们,看有什么高见。好在阿袖无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打开第二份,却是张凤发出来的消息。说她师父淳于宾携关中富户数名,自邺出发,将前来长沙。

    去死!我心中怒起。

    淳于宾这家伙,以前在官渡时就大言什么要全力赞助我,好象这种事他还是第一个说的。可是到现在,我也没等到他一匹马一支箭,口惠而实不至的家伙,还跟我充什么大头鬼?

    随手扔在一边,又去取第三份密件。

    忽然停住手,道:“若单只这么一件小事,张凤发密信么?”

    建立九州鸽站虽说是我来到长沙之后才开始的工程,但在此之前,我实际上早有一个联络网的雏形。张凤作为最早的北方联络官,她不不明白这种情报的昂贵和重要之处。

    那她为什么要发这么无意义的一个短消息给我?就因为淳于宾是她师傅,所以要显示郑重?不,她不是那种不知利害的无知女流。捡回那密函仔细再看,终于发现问题:“淳于宾带着关中的富豪,怎么却从邺城出发?”

    古代称关中地区,所指的范围大小不一。一般指函谷关或潼关以西为关中,亦称关内。也有说在秦岭以北的范围内,包括陇西、陕北的广大地区都称为关中。但不管怎么说吧,它怎么也不能关到邺城那么老远去。那里是袁绍的地盘,他在那里捣鼓什么,难道是去看望自己的徒弟?呸,这老家伙最热心的是他的“公益事业”恐怕没那么多闲功夫去扯淡。

    了半天,还是没弄清楚,先收起来再说。

    翻出第三份,却是长沙杜袭的急报。说这两日瘟疫骤然发作,城中吏民多有患病亡故,数名主要武官不同程度地被传染,公子张铎不幸病死,韩玄、和洽也已躺倒在家,难以事。幸好神医张机早做了充分准备,疫情一起,便急率领本郡医士连日用药施针,附近各地也有许多医生自愿赶来帮手,总算勉强控制住扩张的形势。但目前长沙城中人心惶惶,形势十分峻迫。

    我心中大惊。

    走之前,我和杜袭约定,长沙内务,三天一报。三天前长沙的密函还是一派太平,不到疫情突然就紧张起来。现在只有杜袭一人支撑长沙郡务,肯定是十分吃力。

    等取过第四份密函一看,我忽然笑了。

    好小子,你还真行。

    正在此时,外面报说徐军师来访。

    我心:“奇怪,他怎么这时候还来啊?真是个工作狂!”忙道:“有请。”

    徐庶进来,后面还跟着殷淏。

    我道:“有事?”

    徐庶点点头:“殷兄请主公过府做客品茶,我已代主公答允。”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感到奇怪,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不赶快歇着,还喝什么茶啊?

    徐庶和殷淏似乎已有默契,并不多说,都只是微笑。

    我点点头,看来不是坏事,且去瞧瞧再说。胡乱擦了两把,跟着二人就走。

    到了殷府,殷夫人出来相迎。

    我一见是她,心:“坏了,不是那种好事。”殷夫人那么正经高贵的世家夫人,总不跟丈夫一起来给我拉皮条吧?

    等大家坐定了,喝过一口茶了,殷淏道:“有一个人,一直见飞帅,只是我一直拦着他,不肯为他安排。”

    我道:“哦,是谁啊?”

    殷淏拍拍手,道:“你可以出来了。”

    幕后转出一人,抢身过来,拜倒在地:“亡命之臣宋定参见飞帅。”

    我一愣,谁,宋定?

    徐庶在我耳旁低声道:“就是原江东孙策将军的飞月军宋司马。”

    喔,原来是他。

    我记起来了,我的细作曾经打探过,孙策的亲军称为“飞月”分为上中下三军,每军一千人,战斗力极为强悍,这宋定便是原飞月军上军的首领司马,算是飞月军的重要将领,听说后来犯了事,弃职逃走了。问道:“你不是在庐江的么?”

    爬在地上的宋定身体忽然一颤。

    殷淏叹了一声:“飞帅,你就别那事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跟这宋定,是什么关系啊?

    殷淏叹道:“去年十二月间,孙权攻灭李术,血洗庐江,残杀以逞,那个暴虐啊!唉,宋定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对宋定道:“宋定,你先起来。”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对啊,起来讲话舒服。”

    宋定磕头道:“亡臣请飞帅收留,否则不敢起来。”

    徐庶道:“我主为人,最讲义气,宋司马请放心。”

    我一皱眉,心:“你这不是义气,你这是意气。这家伙怎么离开江东的,我可知道,贪污军饷。这种人我要他干什么?你也不能一见是逃犯就引为同类,惺惺相惜呀!”

    徐庶白了我一眼。

    宋定站了起来,抬起头。

    我仔细瞧他一眼,见他身材高大,面容粗犷,两只眼睛特别巨大,可与壮牛悍马一较,颇为昭目,心:“这人不像是心眼很多的人,他怎么贪污军饷呢?”

    眼睛是心灵之窗,心灵是眼睛之源。

    早在春秋时期,孟子就说过:“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现代研究证明,眼睛是大脑在眼眶里的延伸,人的心地是善是恶,都能从眼睛里反映出来。

    我原来不喜欢对初次见面的人进行这种评估,认为这种辨别手段,多半不准。不过自从开始研究催眠之道以后,情况似乎不知不觉就有些变了,在长沙多次实践,颇有应验。到现在,我自觉对观人之道已有些自信。

    殷淏道:“宋定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本来我让他去成都投刘璋,不过经过今日之战,我改了主意。”

    他看我一眼,续道:“我原来一直奇怪,徐军师、伯绪兄、韩都尉这些决非轻易为人所用的高士,竟然全都倾心委事飞帅,实在令我惊奇。今日看了这场水战,我也服了。飞帅根本不懂水战,但面对强敌,却指挥若定,竟敢放手让从未打过水战的陆子云大人全权指挥,而陆大人亦不负期望,终能以弱胜强,大胜而归。首领知人善任,部下奋发有为,如此勃勃进取之军,实在令我着迷。我,比起天下其他势力,长沙现在是差点,不过有了飞帅和诸位贤兄,迟早与孙、刘并驾齐驱的。宋定跟着飞帅,我很放心。”

    说到这里,他还专门补充一句:“飞帅,我这可都是真心话,不是专门拍你马屁。”

    我心道:“你先别忙说这些,我还没说要收他呢。我得问清楚了。”正要仔细问一下他的经历,忽然到:“阿飞啊阿飞,这就是你不对了。徐庶可是你最信任的军师,他已经代你向殷淏和这宋定打了包票,那就肯定有他的道。你现在要再胡乱盘驳,那可是同时扫了殷淏和徐庶俩人的面子啊!有什么疑惑,私下慢慢询问不迟,现在我得先跟徐庶谈我们更重要的工作。”

    看看大家,道:“殷兄真是谬赞多矣,阿飞何能当之?宋司马肯投入我长沙军,那是非常瞧得起我阿飞。这样,我现在的部曲,还缺少一位骑军右司马,宋兄可愿屈就?”

    徐庶心头一松,道:“主公做得漂亮!”道:“我主的部曲,目前虽然人数不多,但不久之后就必然充实。现在只有一位首领张南张司马,长于步战。宋司马是飞月军中第一位的高手骑士,我军日后马战的训练,恐怕就要宋司马多多出力了。”

    宋定大喜,心主公真是知我,除了马战,我是什么都不懂。

    再度跪地磕头,接受了任命。

    殷淏心:“飞帅真给面子,这种重要位置居然给了宋定这个亡命之臣。”看看夫人,殷夫人点一点头。

    殷淏道:“飞帅,日间船上所谈购船之事,我已经和夫人商量妥了,这单生意,我殷氏接了。飞帅您看,双方什么时候交货为宜?”这笔生意是以书易船,所以双方都得交“货”

    我看看徐庶,道:“自然越快越好。”

    殷淏道:“哦,眼下我们已有一批现成战船,大致和飞帅要求相当,原是刘益州定制,如果飞帅急用,我殷家可以先调拨给飞帅。”

    刘益州便是西川刘璋,他自领益州牧。

    我知道这是宋定之事的回报,道:“多谢多谢,不过现在军务渐渐繁忙,而且要参详其他武诸位的意见,所以我写那两本书,估计至少怎么也得有三个月时间才能拿出初稿”

    殷夫人道:“此笔生意若成,我殷氏后利丰厚,便等三年,也是心甘情愿。但眼下情况特殊,万事以军中为先,所以飞帅不必有任何顾虑。”

    徐庶道:“夫人言之有,主公就不必推辞了。”

    既然顺水,我就推舟:“那么一切依夫人和军师之见。”

    生意谈定,我也就不多耽误了,带着徐庶、宋定回到自己府中,叫来张南,给他介绍新的同僚,让他带宋定先下去休息。

    张南心眼灵活,善于言辞,和粗豪的宋定一见如故,亲亲热热就把他给拉走了。

    我没等徐庶说话,先掏出杜美人和张美人的密函,让他出主意。

    徐庶微一沉吟,道:“眼下尚无更好的办法,因为襄阳自刘表以下,武诸官,包括老百姓,都对我们怀有敌意。呵,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我们阴了人家一刀,虽然最后没落着什么实惠好处。好在现在我们正帮助他们抗击江东,那才是他们的世仇,稍过些日子,我们干点实在事,让荆襄八郡都知道,我们是他们真正卖力的盟友,那时候,杜军师他们南下便水到渠成,顺成章了。”

    我了,也只能如此。

    “至于张姑娘这封密函,我一时也拿不准,我这就代主公草拟一封回函,问一问她。”

    这种信函,明明疑虑重重的,写的时候还得装作十分明快清爽的样子,这种信我写不了。徐庶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徐庶看我一眼:“主公,还有什么事么?”

    “你先看看这封密函。”我拿出杜袭的急件。

    徐庶看完,也是吃惊非小。我们俩仔细讨论半天,决定派桓阶明日一早便返回长沙,和杜袭一道,重新顿长沙的军政要务,指挥长沙军民抗击瘟疫。

    徐庶特别醒我,把杜似兰那份密函也让桓阶过目。

    我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一个人要专心致志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杂念自然越少越好。

    阿袖安全平安的消息,应该可以医治好桓阶的最大心病吧!

    徐庶忽然按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被他传染得也是一个哈欠。

    我知道他累了,我也累了。

    可是还有件事得告诉他。

    “你再看看这份。”我掏出最后一份密函。

    徐庶接过,却不打开,微笑着看我:“主公,还有多少,你都一次取出来吧。”

    “没有了,这次是真的全都没有了。”我也笑了。

    看着徐庶认真阅读的神色,我心里感慨,什么人干什么事,这些对我来说非常头疼和烦闷的事情交给徐庶这种专业人才去办,实在是驾轻就熟,举手之劳。

    忽然有些厌倦,这么多麻烦的事,非得我都去一一看过,再让徐庶去决定如何处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古人都能这么,我是现代人,也该有点现代的气派,推行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的现代化管,何必非要向其他首领那样日带着数不清的疑虑烦恼去活着呢?

    徐庶身上忽然一激灵:“不好。”

    我吓了一跳:“什么事不好?”

    “桓嘉找到长沙王的墓穴,虽然不错。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桓伯绪明日就要返回长沙去”

    “唔这个我倒真没过,你是担心秘密泄露,他知道了非常反感?”

    徐庶苦笑:“主公,伯绪回去主持长沙局面,此事必然瞒他不住。他得知此事有什么反应,我实难预料。反感倒也罢了,万一他”

    “我明白。”不满是轻的,万一他因此而怀恨在心,举郡造反,那我们可立刻就再度成为没根的木头,无主的亡魂。

    “主公,可否另外派人返回长沙?”

    “除了他,你说还有谁合适?”我反问一句。

    徐庶无言以对。

    现在这种形势,还真没第二个人能替代桓阶。

    屋里沉默下来。

    过了一儿,我下定决心,道:“既然我们大家都希望能永远合作下去,就必须坦诚相待,明日桓参军过来,这四份密函全部让他过目。伯绪是我军参军,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他一清二楚。掘几个古墓,增加一些收入应付眼下的窘境,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主公,这未免过于冒险了。”

    “元直,你说说,我们现在干的事,那一样是有把握的?”我直视着他“不仅如此,我还决定恢复以前的作法,我军所有往来密函,仍由你和桓参军首先批阅,非常之事决定不了,再来找我。”

    “主公!”

    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拆看密函这种苦差使,还是你们替我分担吧。我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军中有非议,对主公的声望也不太好。”

    “我们现在,一切以实用为出发点。至于子云,我自去和他说。”

    徐庶见我态度十分坚决,确是出于至城,便道:“子云那里,倒不必主公多言。他经历这数月军中日子之后,应该已经明白我军的情况,不再说什么了。”

    正事谈完,又闲聊几句,徐庶就宋定之事向我谢罪,道:“我之所以要留下宋定,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把他留在军中,以便随时可以利用。”

    我奇道:“什么事,竟让元直如此重视?”

    “孙权与周瑜之间,确有极大而无可解之心病。”

    我不信:“真有那么严重?”

    也难怪我,历史上的孙权和周瑜,那是三国间除刘备诸葛亮之外的另一对让后人羡慕的君臣相得的典范啊!

    徐庶道:“比我们所能象得到的还要严重。因为病引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什么人?”

    “江东未来的国母,乔夫人。”

    “大乔?”我啊的一声“怎么跟她沾上边了?”

    “且听我细细给主公讲来”

    听完徐庶一番密语,我目瞪口呆:“可能吗?这这可能吗?”

    徐庶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一声报告:“陆子云都尉、杨龄都尉凯旋请见。”

    我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陆子云、杨龄、杨影三人鱼贯而入。

    我站起身,上前握住杨龄兄弟的手,道:“今日你们打得很好,军师说了,重重有赏。”

    徐庶一惊:“主公”

    我哈哈大笑:“当然,我也是有赏的。你们俩,都有黄金十斤。”

    杨龄大喜,连声称谢。长沙穷弊,物价极低,这十斤黄金,可普通人一家十口安安稳稳过上小半辈子。杨影却垂头丧气,面带沮靡。

    “怎么了,杨影,嫌少啊,这么没精神?”

    杨龄忙道:“主公,他是因为没能为主公捉住那水蜈蚣陈江越,感到愧对主公。”

    “哦!”虽然有点惋惜,不过我还是很大方地摆摆手“无妨,这次让她逃了,下次杨影你再替我把她抓回来,也就是了。难道这么一个娘儿,还能让你愁得吃不下饭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影红了脸,低头道:“那小娘儿是俺师叔的徒弟,说起来是一家,只要她还在江里混,总有一日,俺要将她拿来献给主公。”

    我连连点头:“这就对了。嗯,你们查着没有,他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陆子云和杨龄交换一个眼神,说道:“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水蜈蚣陈江越据说对周郎早存爱慕之心,得知他攻占江陵,便急率部分庐江帮众赶来相助,为此听说与她哥哥,现任庐江帮帮主的陈江吴都闹翻了。另外,我们还捉住了一个重要人物,名叫皇甫夏,乃是皇甫世家的人。”

    “江南的皇甫家?”我顿时记起三家四门的那句顺口溜来。

    “正是。”

    徐庶皱起眉头,道:“是的,主公。听说皇甫家也是暗中支持孙权的,尤其那位‘琴凤’皇甫秋,与吕范、周瑜等更是相交莫逆啊!”“军师所言极是,不过皇甫夏却是陈江越的仰慕者,所以是皇甫家便派他和陈江越同来江陵。”

    哦,原来如此。琴凤?以前似乎听典满过,那该是号称“四大琴王”中的人了。

    徐庶道:“皇甫夏是皇甫家四大门主之一,在皇甫家地位非同小可,主公,你看”

    我道:“军师你去见见他,安慰他几句,就放了他吧。”

    陆子云等都愣住了:“放了他?”

    徐庶却笑了:“主公说得是。皇甫家的人,不放难道杀了?”

    陆子云和杨龄、杨影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均觉难以解。

    我道:“这其中关节,迟些再让军师好好跟你们解释。还有其他情报收获么?”

    杨龄道:“我们仔细盘问了皇甫夏,他说,孙权下了狠心,将派几路援军先后来江陵助阵。”

    “哈哈!”我眯起眼来,看向徐庶“看来我们江陵的生意,越做越大啊!”徐庶脸色严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慢慢说道:“一切问题,且待六月十五我恩师寿辰之日,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