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薄暮晨光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懂得叫她一声姐不过,这样一来却令方晨更加生气。

    胸中仿佛怒火中烧,她又逼近了一步,紧紧盯住那张年轻而发白的脸:“你是说你辍学了?然后打算在这种地方打工过活?”她的声音一分分冷下来,其实就连表情也是,简直不可思议地反问:“张院长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姐姐过去那样辛苦,就是为了让你某一天能在这里跪着替人倒酒?”

    “不要再提她!”靳伟突然抬起头。

    他之前一直不肯看向方晨,似乎是不敢看她,可是这时候却抬起眼睛,瞳孔里都犹如浸着血一般的颜色,倒吓得方晨愣了愣。

    “人都死了,还提她干嘛!”

    手指因为用力,全部深深地掐在掌心里,可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其实早在看到靳慧尸体的那一刻起,他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分不出冷暖,甚至有几天连白日黑夜在他看来都没有明确的界线。

    可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世界已经濒临崩塌。

    一个死于吸毒过量的姐姐,一个生前竟然做着那种事赚钱的姐姐,他连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靳慧年轻而又苍白的身体躺在台子上,令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相依为命,可是现在提起这个名字,他竟然觉得陌生。

    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假装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仿佛被他这样一吼,方晨也安静下来,清澈明净的目光落在那张还带着些许生涩的脸庞上,她停了停才说:“你这样究竟是想惩罚谁呢?”她的声音缓和下来,其实并不温柔,但有种奇异的镇定作用。

    靳伟不作声。

    “还是说你担心读大学的费用?”她突然心平气和,语气像温水一般“学费和生活费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只要你”“不是这个问题。”面前的男生出声打断她,僵硬地说:“我读不进去。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有那个心情去念书考试吗?与其坐在那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出来做事。反正就算读完了大学,一样也是要工作的。”

    “那怎么一样?”方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况且,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这边的经理是怎么让你进来的?”

    靳伟一怔,后背靠在墙上,双手牢牢握成拳“这你不用管。”

    “那不可能。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不。”

    “靳伟!”

    “我不回去。”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足够固执,说完便重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方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家中最年幼的一个,所以从来轮不到她去教训什么人,此时想了想,只好说:“可这不是你现在应该过的生活。你才十七岁,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其实这样的说辞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无力,果然,靳伟只沉默了一下就反诘道:“难道每个人的成长轨迹都是一模一样的?更小一点的年纪就在社会上打滚的人,恐怕大有人在吧!”

    似乎是敏锐地发现了她迟疑,他下一刻便直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咬了咬牙,硬着声音说:“方晨姐,你不是我的监护人,所以也无权干涉我的行动自由。”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楼梯间的门板后,等了一会儿,方晨才独自沿着楼梯走上去,推开门,结果赫然发现有人正倚在门外的墙边上。

    光线幽暗,她几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肖莫的唇边叼了支烟,火光在微妙地闪动,白色衬衣的领口也半敞着,慵懒疏淡,很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她:“那个男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方晨下意识地微一皱眉:“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一点点而已,这里隔音不怎么样。”他没告诉她,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他刚刚替她打发走了另一位真正的偷听者。

    方晨扬起一边唇角,颇带着点自嘲意味地说:“看来我真没那个天份,连个小朋友都管不好。”眼睛盯着那一点猩红的火光,似乎出了神,声音低低地继续道:“可是他连十八岁都不到,怎么可以长期待在这种场所里。”

    “那么你呢?”肖莫突然开口问,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十八岁的时候又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语戳中要害,方晨发现自己竟然答不出来,嘴唇在昏暗中动了动,可是什么话都回答不出来。

    似乎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教育靳伟,更没有资格去强制地约束他。

    她的十八岁,那些看似遥远的日子,恐怕远比靳伟要混乱叛逆许多倍。

    想到这些,方晨忽然不免有些丧气,原来那段时光正在年复一年地逐渐远离,所以她竟然开始忽略,甚至已经遗忘。然后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训斥着走入歧途的靳伟,以为自己的过去真的如同一张纯洁的白纸,以为自己曾经真的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其实,她哪有什么立场?

    学校里的奖学金、令人羡慕的实习机会、包括后来能够顺利的工作,以及如今这个站在别人面前的方晨,其实全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她才有了今天,才能拥有看似美好的一切。

    她怔忡地垂下视线,却不知自己突然沉默的样子令面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微微一哂。

    年轻英俊的男人掐灭了吸剩下的一截烟头,语气里听不出是懊恼还是调侃,他说:“看来你真的已经完全忘记我了。”

    “什么?”她还有些茫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肖莫却倚在墙边淡淡地笑道:“其实我们相识得很早。”他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一点清浅的光亮,在暗处若有若无地闪动着,不急不缓地宣布一个事实:“多年前那个成人礼式的初吻,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把它献给了谁么?”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向来的镇定自持被成功地打破,仿佛厚厚的伪装终于剥落下来哗啦啦碎了一地,肖莫竟然觉得心情极佳。

    他并不着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终于等到方晨将自己的声音找回来。

    “你”可是最终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单音,显然她仍旧处在不可置信的状态中。

    他笑着点头,带着一丝促狭和调侃:“幸亏我的记性比较好。”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第一次见面。”

    “那么为什么忍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说?”

    “因为我在确认,以免认错了人。”英俊的脸上划过浅淡的微笑,语气莫名的诚恳:“要知道,唐突了佳人可不符合我一贯的风格。”

    可是,怎么就这样巧?

    仿佛有一瞬间的怔忡和恍惚,方晨只能呆立在那里,从小到大,她很少会有这样犯傻的情况,然而此时也顾不着了。她的目光仔细地在对方脸上搜寻,期望能够找回一些记忆。

    然而那天晚上实在太混乱,充斥着酒精和各式各样大胆的玩笑,所谓的献吻也只不过是姐妹们的临时起义。而她,那时分明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所以连那个男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就吻了下去,尽管旁观的小姐妹们都说他长得很帅。

    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原本以为那就是个陌路人而已。

    于是返回包间的时候,两人始终维持着一前一后的姿态。

    因为心里充斥着无数的诧异来不及散去,或许还有某种被窥破过去的懊恼和无措,使得方晨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于是只留给后头那人一个曼妙有趣的背影。

    确实,肖莫越想便越觉得有趣。

    其实事隔数年,方晨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所以就在当初经过周家荣介绍之后,他一眼就认出她来,可又偏偏不敢相信。因为反差太大,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恰好碰上了孪生姐妹?

    可是当年那个在酒吧里搂住他的女孩子实在过于耀眼,即使那个时候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吻技也并不好,但只是那样的惊鸿一瞥,还是足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晚之后,他又光顾过那个酒吧好几次,却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世界这么大,每天都有亿万人在擦肩而过,而他的生活又一向丰富多彩,就算这个插曲再怎么惊艳,一段日子过后也自然而然地渐渐淡出了他的记忆。

    所以,当他再次看见方晨的时候,肖莫突然感到神奇,某部份早就被遗忘到角落的回忆居然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更何况,他从未见过前后反差如此巨大的女人,此时的方晨看似早已脱胎换骨,换了副模样重新做人。

    在手碰到门把之前,身后终于传来声音:“看来你很尴尬?”

    在这一刻分不清是戏谑还是认真的询问,方晨索性回过身,大方地点头承认:“没错,是有一点。”

    她一路都在想,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与他相处?

    也许是陆夕的外衣披得太久了,如今仿佛被人亲手扒了下来,露出本来面目,而暴露,竟然是那样的不习惯。

    苏冬已经到了,正坐在那儿跟一众新认识的朋友聊得热火朝天。门被推开的一刹那,灯光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握着玻璃杯,指甲圆润饱满,毫不含糊地仰起脖颈,便将整杯酒喝下去。

    是她一贯的爽利风格。

    难得这样喝着,还能够一眼就注意到门口进来的人。

    苏冬很快放下空杯,朝着方晨招手:“你上哪儿去了?”目光似乎无意地往方晨旁边一斜,然后便再自然不过地滑开来。

    她今天穿了件桃红色的短袖针织衫,衣领设计得新颖巧妙,堆叠如轻薄的云锦,却露出整截雪白匀称的手臂,在微光中扬起来,就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十分撩人。

    在这点上估计很多人都会羡慕甚至嫉妒苏冬,因为早在少女时代,她就有了足够的风情,令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足足高出好几个段数。

    方晨不答,只是随口反问:“你喝了多少了?”一边走到旁边坐下去,不再去看肖莫,找到自己的杯子倒了杯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她想,应该给张院长打个电话,就算自己缺乏权利和立场,也绝对不能让靳伟耽误在这种地方。

    电话挂断之后,周家荣适时地坐过来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就那样冲出去,吓我一跳。而且,我叫你你也没有听见?”

    “没什么。”方晨说:“遇到个熟人而已。”

    “那个倒酒的服务生?”

    “嗯。”周家荣还想再说话,结果苏冬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她的姿态很美,绕过一干或静或动的障碍,笑意盈盈地走到肖莫的面前停下来,她低声说:“我敬你。”

    “为了什么?”原本靠在沙发里的男人慢慢直起身,面部表情似笑非笑。

    她的眼睛犹如水波在晃动“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吗?”

    “确实不一定。”肖莫拿起杯子,与她轻轻一碰,她却突然俯过身去,也不顾旁人是否看得见,凑到他的耳边,或许是离得太近,温暖幽香的气息伴随着低低的话语从他耳后的皮肤上划过。

    “你想追方晨?”

    说完,她也并不急着离开,只是退开稍许,借着背投里的光,果然看见那双眼睛里的一抹异样色彩。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哦?”肖莫笑了笑“给我个理由。”

    “因为不合适。”

    云淡风轻的表情深陷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这句话说出来,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的失礼或造次,脸上反倒有种坦荡至无辜的神色,仿佛在说一个再明显不过、无法反驳的事实。

    他最终还是笑了:“再问一句,究竟是哪里不合适了?”他从来都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只是这次难得地激发了好奇心。

    苏冬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扬了扬眉角,连自嘲的表情都做得格外妩媚迷人:“我这样多管闲事,希望不会令你觉得讨厌。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再谈感情应该就不止是玩玩而已了。”

    尽管说得隐晦,但肖莫还是听懂了。

    “苏小姐,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没有抱着真心想同方晨交往?”他仔细审视着她,停了停又说:“不对。看样子,你似乎是认定了我很花心,对每个女人都一样花心。可是苏小姐,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接连叫了她两次苏小姐,也不知令苏冬想起了什么,微微垂下视线又喝了口酒,末了才重新抬起眼睛,话题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你和我都是方晨的朋友,应该不至于这么生份吧,以后直接叫我苏冬就好了。”说完也不等肖莫开口,便起身返回方才自己的位置上,拍拍方晨的肩:“下午和晚上喝了太多酒,我有点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先回去?”

    其实这种情况十分不正常。即使称不上千杯不醉,但夜生活之于苏冬来讲也应当是再熟悉不过的,十二点未到便喊累,更是多年没有的事。

    只是方晨恰好也有心事,于是没有太在意,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