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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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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妲己转世浴火劫

    (前尘忆梦)

    南国元承二年,夏。

    皇甫承初登大宝二年,慧眼识英,提拔南国副将壁岚风任命大将军,统帅大军出征北国。

    堤柳鸣蝉声声,满城车马尘土喧嚣。

    粼粼碎金般的日光绚烂璀璨包围着整个帝都城,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苑落中的白色木槿花在骄阳下开的异常娇艳欲滴,色泽香气浓郁,为四周凭添了几分萧条之态。

    苑落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夹杂着呻吟的惨叫之声,在夏日寂静中异常响亮。朱红梨花木门扉内三位产婆正帮一名少妇接生,时不时喊着:“夫人使劲夫人使劲”

    进进出出的奴才们已经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额头上早已是大汗淋漓,自今个戌时夫人便腹痛连连,直喊着孩子要出世了,这都近十个时辰了,夫人的嗓子都要喊破,却连孩子的头都没见着。也难怪老爷在外头急的暴跳如雷,甚至请了众位得道高僧在佛堂为夫人虔诚祈祷,只求夫人能安全生产。

    骤然间,原本阳光明媚的天际划出一道破天的电闪雷鸣,几乎要将整个天际分成两段,更是骇了一直守在屋外焦急着踌躇不安的辕大人。他抬头怔怔的望着日头渐渐被黑暗吞噬,万里无云的苍穹随之被黑暗重重笼罩,狂风大作,将其衣袂卷起。

    苑落的木槿花支撑不住那阵阵狂风,歪歪斜斜的随风摇摆,雪白的花瓣亦凋零飘散。

    原本在佛堂祈福的高僧却手执念珠,由狂风中朝辕大人走近,脸色异常凝重。

    “大师,为何风云变幻?莫不是有大事发生?”辕大人立刻迎了上去,心头浮现异常的惊恐。

    高僧恭敬的向辕大人膜拜一礼:“妲己转世,妖孽降临,祸害南国。”

    “妲己?妖孽?祸害?”他一惊,目光转投向门扉内时不时传出来的惨叫,大骇:“高僧可是指内人腹中之子?”

    他摇摇头:“夫人的孩子之所以历经十个时辰都无法生出,全因此妖孽作祟。敢问辕大人,府中可有千金?”

    辕大人立刻摇头道:“犬子倒有一个,千金却”

    “老爷,老爷,二夫人刚产出一位千金!”产婆搂着二夫人刚产下的孩子匆匆由苑外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年约十二岁的少年,虽然年少,但眼中的沉稳却与年龄明显不符,原本清冷的目光也因妹妹的降临散发出绵长的笑意,一瞧便知将来又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辕大人疑惑的由产婆的手中接下刚产出的女婴,须臾,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婴原来是芙英与自己的孩子。原来芙英也是今日生产,望着怀中这个笑的异常娇媚的孩子,他不敢相信,才刚出生的孩子,竟能笑的娇媚?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惊惧的冲产婆道:“为何她不哭?”

    原本喜笑颜开的产婆被这话问的一僵,才意识到自这个孩子出生以来便没有哭过。上前一步,俯看他怀中的女婴,一双灵动柔美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四周,‘咯咯’的笑声传遍了四周。产婆立刻朝女婴的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下,女婴仍然笑着。一急,连连掐了好几下,仍没有哭的迹象。

    少年一见产婆这样对自己刚出生的妹妹,怒气袭上心头:“你做什么,要掐死她吗!”

    高僧激动的指着辕大人怀里的女婴,大喊连连:“妖孽,此乃妲己转世,天地变色,克父,克母,克兄此女万万留不得啊。”

    “妖僧,你莫出妄语”少年一听此话,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阴郁的盯着高僧。

    辕大人对他们的言语早已是置若罔闻,木然的盯着怀中对他笑的异常甜美的女婴。突然,他将女婴高举头顶,再狠狠的朝地上摔去。

    少年恍然见到父亲将妹妹高举,呼吸窒了窒,一个飞身扑了过去,这才将妹妹救了回来。他紧紧拥着妹妹,带着仇恨的目光瞪着竟想狠心摔死自己孩子的父亲。刚才,只要他再晚一刻,妹妹怕是已经命丧父亲之手了。

    辕大人一触及他的目光,顿感心虚与羞愧,方才他到底在做什么,那个女婴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动了动唇,他喃喃着:“我”

    这句话才落音,屋内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闻里边传来产婆大喊的声音:“大人,夫人生了,生了个女娃。”

    辕大人这才松了口气,迈着欢快的步伐推门而入,里边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却给府内上下带来了欢喜之气。少年的手轻抚上妹妹那粉嫩的脸颊,若有所思的凝望那半敞的门,另一手已紧握成拳。

    此后

    其父为大夫人的女婴取名,辕沐锦。

    ‘沐锦’其意为终身沐浴锦衣玉食,富贵荣华。

    其父为二夫人的女婴取名,辕慕雪。

    ‘慕雪’其意为沐血而生受尽天灾,妖孽之身。

    自那一刻,两个名字一句预言,改变了三个孩子的命运。

    七年后,南国元承九年,夏,天弘贵族学院。

    斜风骤雨,满地落红,香雾飘零。

    此刻的帝都城完全被那濛濛大雨笼罩着,早已下课该各自回府的公子与小姐皆被困在了天弘学院,他们个个都是金贵的宝贝,即使有伞也不敢就这样贸然出去。于是便躲在课堂内静静的等待着雨势停歇。

    天弘贵族学院乃当今天子皇甫承所立,亦是帝都城里最大的一坐学院,平常百姓家对其只能望而却步。因为皇甫承严令,但凡不在朝为官人的子女哪怕是一掷千金也不允许入内学习,若有违反皇令着必严惩不殆。而在朝为官人的孩子,不论男女,只要满五岁便要送其进入天弘贵族学院学习,而且不用交一分学费。这一规矩起先是让朝廷各大官员疑惑顿生,这皇帝好好的为何要花那么多钱财置办一个天弘书院呢,后来才由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富公公那得到口风,皇上立此书院乃一箭双雕之策。

    在天弘书院授课者乃两朝翰林学士张韵喜,年近六十,学识渊博,曾有过帝都第一才子之称,在文学界颇有威望。由他在男子中择才学出众,资质颇深的孩子上报给皇上,再由皇上亲自考核择优选入朝廷为官。

    在天弘书院授课的另一位乃太子皇甫钰的奶娘戚姑姑,她不仅是太子的奶娘,更是帝都唯一立有贞节牌坊的女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绣功手艺更乃一绝。所以便由他在诸位官员的女子当中挑选德行温婉,美貌出众的女子进宫,由皇后娘娘亲自过目后为已经成年的诸位皇子选妃。

    所以,天弘书院就此在十年前便建立在帝都城西郊的空旷之地,四处都有禁卫军在两侧把守。但凡在此读书的孩子也颇会享受,每人的身后都跟着由府中领来的四五名奴才,有的负责起居饮食,有的负责帮其欺负同学,有的帮其完成先生的作业,更有的在此当着出气筒

    反正这些少爷小姐是无所不用其极,大多人的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反倒是将书院当作一个摆脱父母自由玩乐的地方,想尽办法在众人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家世。

    “沐锦,上了一天的课你累了吧?瞧,这里有去皮去子的橘子,这还有樱桃,还有成块的苹果”少年坐在辕沐锦身边,端着五彩果盆讨好的朝她猛献殷勤。

    她勾起柔柔一笑,手中仍旧捧这戚姑姑前日要诸女子背诵的女论语,委屈的望了一眼成家二公子成蔚:“戚姑姑可是要求在三日之内将女论语十二篇全数背完,否则可是要罚抄一百遍的。二公子就饶了沐锦先将它背完,到时候你带来的东西我全吃了。”

    “不行,你现在就得吃了。”成蔚不依不饶的盯着辕沐锦,笑话,这些可是他摆弄了一个时辰才弄好的果盘,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得将它吃了,否则他这个太师府二公子的面子往哪搁。

    “臭小子,你好不知羞,一日到晚只会跟在辕家的丫头屁股后面跑,真是丢尽了我成家的脸面。”一名个头稍高,年约十二左右的妙龄红衣少女揪起成蔚的耳朵,便将他由凳上拖了起来:“给我回座位上念书去,张学士布置的论国策你可完成了?”

    成蔚侧着头,捂着自己已经被她揪红的耳朵,恨恨的瞪着她,每次她总是要在沐锦面前丢他的脸,他可是堂堂男子汉,若连这点脸面都丢了,沐锦哪还会喜欢他呢。一想到这,一股脑的火气涌上心头,冲她喊道:“成昔,别以为你是我姐就能处处管着我,告诉你,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成昔一闻言再次揪上他那殷红未褪的耳朵:“成蔚,你再冲我喊喊试试?”

    “哎哟,姐,姐,我不敢了,您快松手!”成蔚疼的惨叫连连,更是引得课堂内的学生们哄堂大笑,就连辕沐锦都用书捂着唇,露出了满眼的笑意。

    成蔚的一张脸已经涨红,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怕了整整十年的大姐呢。

    “过些日子你就十岁了,还整天在这浑浑噩噩的度日,你瞧人家壁大元帅麾下三员小将,自十四岁便跟随壁元帅出征已有三年,大小十几场战役他们均功不可没。再瞧瞧你,羞不羞呀!”成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揪着他耳朵的手又用了几分气力。

    “我不爱打仗!”

    “不打仗便进朝为官。”

    “为官之事是大哥的事,与我无关。”

    “朽木不可雕。”她终于将手松开了,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有一抹苦涩划入心头。随后叹了口气,也罢,这个弟弟只适合呆在成家的羽翼之下做一名游戏人间的公子哥。

    沐锦侧首望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却见廊前伫着一名身着绯衣的身影,一个想法突然蹿入脑海里,她立刻端起成蔚带来的果盘冲出课堂。

    不喜欢课堂内吵杂的声音,慕雪便在廊外静静的聆听大雨倾打之声,也期盼着雨势快些减小,这样她便能快些回府,不想此刻那份属于她的安静被人打断。一声甜腻的嗓音伴随着点点大雨侵袭之声传来:“慕雪姐姐,这是沐锦的心意,你吃吧。”

    她清冷的目光瞥了眼沐锦,讽刺一笑,扬手便将摆在她面前的果盘挥打在地:“惺惺作态。”

    沐锦盯着地上的果盘,泪水瞬间由眼眶中滴落,蹲下身子便将打碎在地的玻璃一片片捡起:“都是沐锦不好姐姐莫生气”

    “喂,你这丫头做什么欺负沐锦!”成蔚一见沐锦受委屈,连忙也跑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许多的女孩。她脸上那冷淡中夹杂着嘲弄之色却让成蔚一怔,她的年龄似乎与沐锦相仿,为何眼中的神色却一点儿也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目光呢。

    她俯视着蹲在自己面前仿佛受了无尽委屈的沐锦,嘴角讽刺的笑容始终未见敛去:“同你说过多少遍,不许叫我慕雪姐姐。”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说完便欲离去,才走两步,蓦然回首冲沐锦冷道:“还有,收起你那故作姿态的嘴脸。”

    被面前这个冷然中带有一些凌厉的女孩怔住片刻的成蔚终于回神:“喂,欺负了人就想走,还得问问我成蔚答不答应。”成蔚立刻吩咐左右:“把这个臭丫头给我抓住,丢到雨里去。”

    “是,二公子。”他的家丁应声而来,卷起衣袖便要将她抓住。

    沐锦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精光悄然划过,最后趋于平淡,再转为委屈。

    “谁敢!”声色俱厉,言辞之间,尽是狠辣。

    沐锦听此声音,全身僵硬,猛然缩到成蔚身后颤抖着探出一个脑袋望着由辕慕雪身后缓缓走来身影。白羽银盔,腰按佩剑,黑色大氅迎风卷起,骨肉间蕴含令人压抑到难以呼吸的力度。很明显是刚从战场上回来,连战甲都未褪去,便来到天弘书院了。

    如墨一般乌黑的发倾泄在银盔之上,额前湿了几缕零落扫在额前挡住晶亮黑眸却更是魅力横生。这张脸天生一副贵胄仕族之气质,慑人心魄,似能融化天下间的寒冰。

    “辕羲九!”最先喊出他名字的是成昔,恰恰因为这一声,那几个上前欲动辕慕雪的家仆连连后退,满目惊恐。就连成蔚都已撰紧双拳,手心渗出丝丝汗水。

    他便是早在两年前名满天下受百姓拥戴的‘旷世三将’辕羲九。

    旷世三将皆乃天下兵马大元帅壁岚风麾下的大将,十四岁时便跟随壁岚风一同领兵出征,犹如三颗横空出世的耀眼新星,为南国抵御北国的进犯,屡建奇功,连皇上都对其赞誉有佳。

    分别是壁天裔,莫攸然,辕羲九。由于百姓对其又钦佩又爱戴,便为他们取了至高无上的臣号‘旷世三将’,以阴、狠、绝著称。

    辕慕雪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唇角浮现出如沐春风的笑意,也不管此刻令人诡异的气氛,回首便扑向来人:“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辕羲九见她朝自己扑来,立刻顿住前进的步伐,稳稳的接住不顾一切扑向他怀中的小丫头。一年未见,高了些许。

    他紧抿着的唇终于勾勒出浅浅的弧度,拂过慕雪脸侧散落的发丝仍带着点雨水的湿意,肃淡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成蔚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辕慕雪的脸上还是万年冰霜不化,转眼间却变的如此可爱!

    成昔则是怔怔的盯着辕羲九的笑容,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真是南国的风云人物辕羲九吗?阴,狠,绝?真的是比喻他的吗?

    慕雪蜷在辕羲九的怀中,眼眶有些湿润,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一年的边关恶战,该是多么令人身心疲惫的战争,慕雪哽咽着说:“大哥,我们回家吧。”

    常年在外领兵作战的他太久没有听到‘家’这个字,现在由她口中吐出,心中最深处柔软的一块被人牵动着。他抬头不着痕迹的扫了成蔚与沐锦一眼,浓郁的警告之色让他们不寒而栗。

    “恩,回家。”他松开了怀中的女孩,转而握起她纤细的手,朝这条长长的回廊走去。

    伴随着夏日电闪雷鸣,丫鬟兰语匆匆踏上了阁楼,揭开阁内飘飘洒洒随风舞动的鹅黄轻纱,急急忙忙的由紫檀蟠龙橱中取出一条江南丝质锦棉布递给少爷。她始终颔垂着眼睑,从来不敢直视少爷的面容,对于他那双寒气逼人的瞳她总不敢直视,说惧怕谈不上,应该是那眼底深黑如潭,只要盯上了,仿佛下一刻便会被他给吸了进去。曾经她便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现在的她学乖了,尽量避免看少爷的眸子。她想,少爷不仅才学出众,更是战场上的英雄,又生的一副连女子都妒忌的面容,怕是有无数的女子早已将芳心暗许了吧。

    辕羲九接过干布,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的雨水,捂上她的脸就开始将残留在她脸上的雨珠擦干净。慕雪被干布捂着,不时发出‘唔唔’反抗的声音,挥舞着双手想要挣脱,无奈,他不将她擦抹干净是不会放手的。

    他看着慕雪这个样子,不禁失笑,回来的路上原本欲带她乘马车回府,她却非要步行回府,还要与他共撑一把伞。虽然一路上他尽量将伞移在她身侧,却还是被大雨侵袭了一身。

    半晌,辕羲九感觉到已经擦抹干净后才将干布取下,转身越至她身后对其湿漉漉的发丝下手:“傻丫头,都说雨很大了,你却偏要步行回府,被淋了一身吧。”

    她转过头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却被他强制摆正:“安分点。”

    兰语看着小姐这般模样,不禁抿嘴轻笑,这一府上下怕是除了少爷,没人能制的住她了。

    慕雪撇了撇嘴,有些黯然的望着阁楼外那始终不绝的大雨,在黑夜中净显苍白:“一年没见大哥,有许多话想与你说。马车跑的太快,一会便到了这个冰冷的府中,那时便有很多话不能说了。”淡淡的哀伤中夹杂着一抹苦笑,如果可以,她早在一年前便离开了辕府。

    辕羲九闻言,手一顿,僵在那里。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凝重。慕雪便起身,款步走在阁楼的栏杆前,俯身望苑落那在风雨中依旧开得娇艳的木槿花,脸上的笑容虚幻飘渺的浮现,口中喃喃问:“大哥,你看木槿花开的真艳。”

    语方罢,一声雷鸣夹杂着闪电在阁楼上放划过,兰语被吓捂住双耳一声尖叫,就连一向冷静的辕羲九都微微颤了颤。唯独站在栏杆旁的慕雪,带着悲伤的目光一如往常含笑凝望下面那雪白的木槿花,扶在栏杆上的手却狠狠掐进了紫檀木中。

    “慕雪。”辕羲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上前将冷静的太过不寻常的慕雪扯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你不会再孤单了。”

    兰语望着木然如傀儡般靠在少爷怀中的小姐,她的目光却始终盯着阁楼之外的木槿花,而意识似乎早已被人抽走一般,呆呆的凝视着。

    或许在他人眼中小姐是个性格孤僻冷淡,她眼中那份淡漠之色一点儿也不像六岁的孩子,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小姐从小便一直孤单着。起初她很怕小姐,因为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甚至从来不与辕府任何人说上一句话,对着辕老爷之时,眼中却不像是对着父亲,而是一个陌路之人。也唯有少爷才能让小姐这样毫不避讳的坦承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在他身边会大笑,会大哭,更会刻意惹少爷生气,这样她才会感受到被人疼爱的感觉。

    直到有一日,她在洗衣裳之时,听下人私下聊起慕雪小姐,当年若不是少爷救的及时,小姐早就因一位高僧的预言而硬生生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中,在这个辕府真正在用心疼她的也只有少爷一个而已。

    今日是辕天宗的四十大寿,朝廷的大小官员皆带厚礼前来拜寿,辕天宗仅是朝廷从二品的一名文官,皇上从来都没对他有过多的重视。今日会有百官前来巴结,皆是因他生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好儿子辕羲九,他的名字可是响震天下,将来封侯拜相是可以预见的,而辕老爷当然就是百官巴结的对象。

    慕雪今日本不想参加这无聊的大寿,更不屑去参加,但是大哥让她一定要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她对大哥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即使千万个不愿意也会照做。

    在宴席上她什么都没吃,只是含着冷漠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辕天宗正眉开眼笑的接受着各位大人一杯杯的敬酒,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当年自己惨遭毒打的一幕幕,至今仍难以忘怀。

    记得那年她刚满六岁,大哥受壁岚风大元帅的赏识被调其麾下为将士,常年追随着壁岚风元帅四处征伐北国,保卫南国边境。以前大哥在家,总会想方设法的保护她与母亲,而如今大哥却远在他方辕家的二小姐辕沐锦在旁人面前总是甜腻着喊母亲为‘二娘’喊她没‘姐姐’,可是私下却唤母亲为‘狐狸精’唤她为‘野种’。多少次她想甩辕沐锦几个嘴巴子,但是母亲却让她息事宁人,总说:她是大房的孩子,咱们没有资格与她争,就算受了委屈也必须默默承受。

    可是谁又知道,其实慕雪的母亲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夫人呢。

    十六岁母亲便不嫌辕天宗家贫下嫁于他,更是为了辕天宗变卖当家财让其上帝都赴考,最后其高中榜眼,在翰林院谋了个小官职。可谁知,翰林院的张大学士看中辕天宗的才华,欲召其为婿,唯有一个条件,他的女儿不能做妾。于是,辕天宗便贬母亲为妾,光明正大的迎接张大学士的千金为妻。往后,郁郁不得志的辕天宗平步青云,位居从二品文官。

    “你给我把那擦干净,快去!”辕沐锦趴在床上支使着她,大哥不在的一年里,辕沐锦一直拿她当下人使唤。辕沐锦最乐意看到的便是她哭,所以她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让辕慕雪哭,但是不论她用多少坏招,辕慕雪始终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她默默的端着一盆水,踮起脚擦着辕沐锦所指的那樽送子观音,突然辕沐锦由床上跳了下来跑到她身便,一把便将送子观音给打碎。辕慕雪很奇怪她为何这样做,没来得及反映,辕沐锦便放声大哭:“爹爹,娘亲,慕雪姐姐她把你们好不容易求来的送子观音打碎了。”

    这时她才反映过来,辕沐锦为的只是给他们演一出戏。回首望着刚迈进门槛的大夫人与父亲,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两人脸上的怒气渐渐浮现。辕沐锦呜咽的跑到他们身边指着她继续道:“方才我说起娘亲你多年未得子所以求了这个送子观音,我让她好好擦干净,她却故意将她摔碎,说您求十个送子观音都没用,生不出就是生不出。”瞧辕沐锦哭的好不伤心,大夫人一张脸冷到了极点,父亲的目光含着熊熊的怒火,一把抓起放在门侧的鸡毛掸子便朝她的身上挥了过去。

    疼痛无限的蔓延在身上,她没有喊痛,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父亲。没有留情,又是几下挥了过来,身上很疼,她却没有哭。

    直到母亲冲了过来,紧紧将她护在怀中,鸡毛掸子便一下一下的抽打在母亲身上:“老爷,别打了,孩子孩子还小”母亲哭着乞求着父亲不要再打了,可是父亲仍旧不顾,疯狂的抽打着母亲,口中大喊着:“什么样的女人就生什么样的女儿,都是贱人还妄想要我辕天宗绝后?”

    被母亲护在怀中的她终于落泪了,六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因为母亲,因为母亲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却仍旧将她护在怀中。母亲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打落在她的额头,她哭着朝父亲喊着:“父亲,对不起,以后慕雪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打母亲了求您”

    那日,她看见大夫人眼底那阴霾的冷光,还看见辕沐锦得意的笑容。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与母亲所受的苦,将来一定要加倍向他们讨要回来。

    渐渐收回了过往的回忆,望着繁杂热闹的大堂内没有大哥的身影,便默默的离席而去,心中奇怪大哥叫她去参加辕天宗的宴席,为何自己却没了人影。在辕府绕了一大圈,却没寻到大哥的身影,却看见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正挣扎着想往那棵已经有二百九十八年的古松上爬。

    “喂,你做什么!”她冲那个女孩喊了一声,女孩一惊,便由树的半腰摔了下来,重重的跌在草丛里。

    她朝女孩走了过去,俯视连痛都喊不出来的女孩,肌肤在暖阳的照耀之下更显白皙如雪,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别别喊出声。”她挣扎着由草丛里爬了起来,不时揉着自己的腰际。“旷世三将就在那边院子里呢。”

    “哦,你是想偷看他们。”她恍然点点头。

    “谁想看他们啊,莫攸然我每天都看腻了,壁天裔我没多大兴趣,我的目标是辕羲九。”她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的甚为可爱,也许是因她脸上纯真无邪的表情,慕雪竟对她产生了好感。

    “你想看辕羲九?这很简单。”慕雪轻笑一声,便吩咐下人取来梯子,梯子的高度正好可到树的顶端“上去吧!”

    “未央,你在这做什么。”一声清脆甜腻之声阻止了想攀岩上梯的女孩,她回头望着两名年约十四岁左右的少女朝自己走来,唤了声:“姐姐,攸涵姐姐。”

    慕雪原本带笑的目光渐渐冷下,默然的凝望着面前两个少女,姿色出众,一艳一纯,两人站在一起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国色天香用在她们身上都不足以表达她们眉宇间的无穷魅力。

    在慕雪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同样也回视着她,女孩连忙上前扯住她们两的胳膊:“这是我的亲姐姐碧若,这是莫攸然的亲妹妹莫攸涵,我叫未央,你呢?”

    看着未央侃侃介绍着,慕雪心念一动,脱口道:“辕慕雪。”

    “你姓辕?那你和辕羲九”未央兴奋的松开碧若与莫攸涵的手转握慕雪的手问:“你是她妹妹吗?”

    “恩。”对于她突然的亲近,慕雪有些不自在,除了娘亲,兰语与大哥还没有其他人碰过她。很想挣脱,但是未央手中那份温暖却让她舍不得挣开。

    “攸涵姐姐,里面还有你的心上人,壁天裔哦,想不想上去看看?”未央指着隔壁庭院,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莫攸涵,只见她听闻此言脸上流露出少女的娇羞,嗔道:“未央!”

    “你不上去,我们可上去了哦。”未央拉着慕雪的手朝那棵千年古松上爬了去,紧接着,莫攸涵也扯着碧若爬了上去。

    未央靠在慕雪的身上,朝那个院子里望了去,百草丛生,秋风萧瑟,惨风卷落叶。慕雪一眼便认出了大哥,此刻的他正与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在院中射箭,慕雪指着正开弓射靶的辕羲九道:“你看,那就是我哥辕羲九,在那呢。”

    “哪个?是那个吗?”未央探出脖子张望着。

    “姐姐,那个就是兵马大元帅的儿子壁天裔吗,长的真好看。”不知何时,辕沐锦竟出现在辕慕雪的身边,亲昵着扯着她的胳膊,慕雪厌恶的将胳膊抽了出来,冷道:“哪有莫攸然好看,哎呀,你别挡着我。”虽然她还不知道到底哪个是莫攸然,哪个是辕羲九,但是辕沐锦说好看的男人她定然不会认同的。

    “你别挤呀,让我好好看看辕羲九嘛。”未央似乎看出了慕雪对沐锦的讨厌,立刻将挡在身边的辕沐锦挤开。

    慕雪见此情景不禁笑了出声,望着未央的侧脸,一股淡淡的温暖填入心头。原来,她是一个如此容易满足的人,只要他人稍稍对她好一些,她便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

    那天在未央的强烈要求之下,碧若无奈的让她留在辕府陪慕雪住一段时间,慕雪知道,未央想留下来无非是想要见见大哥。她不介意未央留下是出于某些目地,至少未央不会让她讨厌,所以她愿意帮未央见大哥。

    才来到慕雪小阁外边就传来兰语一声低呼:“少爷,您回来了。”

    未央一听到大哥的名字便有些紧张,双手都不知该摆在什么地方,眼神四处乱飘。慕雪飞快的冲出小阁,口中还大声叫唤着:“大哥,有个女孩很想见你,快来我带你”声音哑然而止,怔忪的望着大哥身后还站了两个少年,俊伟不凡,身上的贵气弥漫,让人无法抗拒。

    辕羲九宠溺的抚摸着慕雪的额头,侧首望着身后两人道:“这便是我妹妹,慕雪。”他很简单的介绍着:“慕雪,他是大哥莫攸然,二哥壁天裔。”

    慕雪原本笑的异常动人的笑容渐渐敛去,一动不动的站在辕羲九身边,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从头到尾都是冷着一张脸的壁天裔,他就是辕沐锦一天到晚念叨着的壁天裔。

    莫攸然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他若没看错,刚才辕慕雪带着笑容冲出阁的那一刻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真的只有七岁?为何他却觉得辕慕雪的笑会有妖媚的感觉,她才七岁不是吗?

    “大哥,慕雪今天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叫未央她可是慕雪唯一的朋友,你一定要对她笑。”慕雪收回目光,摇晃着辕羲九的胳膊要求着,她一直都知道大哥不爱笑,总喜欢摆酷,所以再三的提醒他要笑。

    辕羲九不顾莫攸然与壁天裔异样的目光,笑容也渐渐浮现在嘴角:“好,我笑。”

    “大哥,我能借壁天裔用一下吗?”慕雪突然调头直勾勾的盯着壁天裔那漆黑幽深的眸子。晶亮黑眸,神采逼人,其眉宇间无不透露着湛然冷峻之态,仿佛这尘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引得他动容。

    “可以。”辕羲九俯身在壁天裔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壁天裔的眉头越皱越深,冷峻的表情掠过一丝无奈与妥协。慕雪很好奇,大哥到底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让他万年冰霜的脸上产生了异样的表情。

    迈着轻快的步伐,慕雪走在前,壁天裔一语不发的跟在后,至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壁天裔,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儿子跟在她身后,最重要的是,这个壁天裔是辕沐锦挂在嘴边放在心上的人。

    渐渐的,他们两走到一片空旷的草地,那的风很大,席卷着他们的发丝与衣角,淡云漂浮的天际朵朵白云笼罩暖阳。

    慕雪突然止步,望青天白云晃晃入眼,她仰头盯着刺目璀璨的夏日之光,没有眨眼。很多人都说她的眼睛是妖瞳,因为她能与日对视,那双眼睛简直能勾人心魄。一府上下更是对当年高僧说其是妲己转世深信不疑,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每回见家仆这样躲着她,她便也只是一笑置之。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处传来,声音甜美动人,但是听在她耳中却是如此刺耳。

    他刻意掠过那令人厌恶的笑声,转而与壁天裔搭话。

    “你就是壁岚风大元帅的儿子壁天裔吗?”

    “嗯。”清冷的一声应让人感觉不到他曾说过话。

    “你和大哥的感情很好?”

    “嗯。”“你还未成亲吧?”

    “嗯。”“难道你只会说‘嗯’吗?”这个壁天裔似乎很吝啬多给她几个字,慕雪悄然失笑。但是没关系,她并不介意。含着笑回首望着壁天裔的头顶“你能弯下身子来吗?”

    他虽然奇怪,但是依言弯下了身子,却见辕慕雪踮起脚探出手,由他头顶上取下一片已经泛黄的枯叶。他愣了愣,正对上慕雪那双笑的异常动人的瞳,不禁多了几分好奇。这一段路上,慕雪一直都在笑,但是在她的眼中,藏的更多的似乎是那份冷漠之色。

    辕沐锦正与成蔚在无垠的草地上放风筝,细线之上牵引着是一只翱翔于苍穹的金凤,辕木槿口中大喊着“飞啊,飞高一些,再高一些”

    成蔚大汗淋漓的牵扯着风筝,卖力的将其越放越高,不管多累,只要能听到沐锦的笑声也值了。

    倏然,沐锦满脸的笑容僵了下来,瞪着不远处的辕慕雪正踮脚亲昵的为壁天裔取头顶上那片已经泛黄的枯叶。小手紧紧握拳,微微泛白,脱口暗咒一声:“贱人!”

    成蔚突然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僵在原地诧异的望着辕沐锦,他刚才听沐锦说了一声‘贱人’,会不会是他听错了?一向温柔而又楚楚动人的沐锦会说‘贱人’这两个字?一定是他听错了。

    一个风旋,风筝线断,黯然坠落。

    赤金的风筝在天空划出一个幻光流金的弧度,最后飘落在慕雪的脚边。沐锦立刻朝慕雪跑了过去,正想弯身捡起风筝,却被慕雪先行捡起。她的唇畔露出一抹薄笑:“金凤飞的再高,终究是要摔下来的。既然摔了下来,那便是万劫不复。”

    僵硬而站的沐锦双拳紧握,目光阴狠的瞪着她。终于,她轻轻松开了拳头,唇边挤出一分笑容:“慕雪姐姐说的对。”

    “又是你!你怎么做姐姐的,这样欺负自己的妹妹,你很开心吗?”成蔚怒气攻心,指着慕雪的鼻子便怒道。

    “蔚哥哥,算了。沐锦与姐姐并不是一母同生”沐锦越说越伤心,最后哽咽着声音:“姐姐不当沐锦是妹妹,也是情有可原,沐锦不怪”

    “好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既然觉得委屈了,那为何还呆在此处丢人现眼呢?换了我是你,我早就去死了。”慕雪说的异常轻松,唇边的笑意渐渐扩散,吐出的话语竟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就连壁天裔都诧异的打量起慕雪,未待成蔚抱不平的声音脱口而出,壁天裔冷冷地勾勒出一抹寒笑:“真的很难想像,此话竟是从一个七岁的孩子口中吐出。”

    慕雪冷笑:“辕家的事你又懂几分?”

    “昔日常闻三弟在我耳边说起他的妹妹多么可爱,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壁天裔一声嗤笑,眸中全然是冷意,看得成蔚心惊。先前一个辕羲九,现在一个壁天裔,都是如此凛厉之人,难怪天下百姓都称他们三人‘阴狠绝’,他大开眼界了。

    未央撑着头趴在花梨木桌上眼睛眨巴眨巴的凝望着辕羲九,莫攸然双手抱胸立在辕羲九身后,好笑的睇着未央,她从辕羲九进来那一刻,视线就一直追随着辕羲九没有离开过。他默然一声叹道:“未央,你真是没大没小,有你这样盯人的女孩吗?”

    “莫攸然你是不是很无聊?无聊的话就去陪姐姐啊,你不是马上就得与她成亲了吗?”未央蹙着眉头驱赶着这个碍事的人,眼光依旧流连在辕羲九脸上。

    辕羲九被未央看的怪难受,若不是慕雪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他当场就会拂袖离去,哪会干坐着让一个丫头这样盯着看。

    莫攸然但笑不语,侧首望着天色渐渐阴沉,落日被黑暗吞噬,秋日凉爽的劲风由窗外灌入,有些凄凉之感。但见壁天裔孤身一人回来,他略微觉得奇怪,辕慕雪不是与他一同出去的吗,为何单单他先回来了?

    “慕雪呢?”辕羲九霍然起身,疑惑的凝望独自回来的壁天裔问。

    “不知道。”冷漠的三个字让辕羲九一怔:“你说什么?”

    阁内的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空气中有逐渐上升的火药味,壁天裔只是沉了沉眸,简单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最后丢出一句:“她莫名其妙的走了,总不能让我跟在她屁股后面吧。”

    此时的辕羲九双手已紧握成拳,目光黯然沉痛,没有勃然大怒,却是一语不发的离开了小阁。壁天裔盯着辕羲九的脚步,心中的疑惑多了几分,又回想起辕慕雪那句‘辕家的事你又懂几分’,确实,三弟很少提起他家的事,每当说起家人之时他更是默默的站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眼底那落寞是怎的都掩饰不住的。或许,他应该跟上去,应该尽一个二哥的责任,真正去了解三弟。

    没有多做犹豫,他提步便追随上去,他看见三弟眼中闪过的焦急与担忧,还有心疼。

    一路上,三弟对他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妹妹辕慕雪。

    慕雪刚出生,一名妖僧便预言她是妲己转世,将来是要颠覆南国的妖孽。只要他再晚一步,刚出生的慕雪就要死在辕天宗的手中。

    慕雪两岁时,大夫诊断大夫人终身不孕,更荒谬的称是慕雪克了大夫人。再一次,辕天宗要掐死她,幸得母亲拼死保住其性命。

    慕雪四岁时,亲眼看着母亲因为打破了一个瓷杯而被大夫人毒打,一句句的‘贱人’骂着母亲,慕雪冲上去想保护母亲,却被大夫人连着一起打,还骂她是‘野种’。

    那次之后,辕羲九就发誓,一定要肩负起保护母亲与妹妹的责任,于是他去参军,投奔在壁岚风元帅的麾下。却没有想到,那次的远赴边关征战,却铸就了他一世的悲剧。

    在黑夜之中,辕羲九与壁天裔走到一处荒芜之地,野草丛生,荆榛满目。凉月洗秋空,风露凄清,残花绣地衣。

    “慕雪每次伤心时候都会来这,却不知为什么,她从来不哭。”辕羲九的步伐顿了顿,悲伤的凝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小身影,她跪在一座墓冢前,双手捧着一束雪白的芙蓉花在手中,呆呆的凝视着那块陈旧的墓碑。辕羲九正欲朝前走,却被壁天裔按住了,他道:“我去。”

    辕羲九呆在原地,看二哥的步伐朝慕雪渐渐走近,内心闪过苦涩。

    每当壁天裔走近一步,陈旧的墓碑上那刺目猩红的字便渐渐清晰的呈现在目光之中,上面刻着七个大字‘母亲李芙英之墓’。

    慕雪感觉到有人的接近,紧握着芙蓉花的手一颤,仰头盯着壁天裔那冷峻的脸,她讽刺一笑:“你来这做什么,继续说风凉话吗?那你可以免了。我之所以要接近你,只因辕沐锦喜欢你,看着她难过她气愤便是我最开心的事。你在我眼中只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所以,请不要以为你就能教训我,指责我。”慕雪看着壁天裔阴沉冷鸷的目光,笑了笑:“生气吗?大元帅的儿子被我这个小丫头当作欺负妹妹的借口。”

    壁天裔不说话,只是由她手中轻易的夺过那束芙蓉花,问:“你的母亲很喜欢芙蓉吗?”

    她没有想到,壁天裔竟不生气,还问起母亲之事,有那片刻的闪神:“因为辕天宗喜欢,所以母亲也喜欢。母亲总对我说,辕天宗当年不顾一切的跳污泥之中为她采了一朵雪白的芙蓉花,一句‘芙蓉脂肉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便赢得母亲的芳心。爱情真是廉价呢,终究还是抵不过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她伸出指尖抚摸着母亲那冰冷的墓碑,平静的说起深刻在心的往事。随后冲壁天裔笑了笑:“我母亲如何死的,你想听吗?”

    他不由得一怔,这丫头说起如此悲伤的往事,竟还能笑的出来。他确实无法接受,一个孩子的心机与冷漠竟到了如此地步,那她这七年又该是怎样过来的。

    “你肯说我便听。”

    “那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慕雪指着他手中的芙蓉花道:“将那朵芙蓉花插在我的发上。”

    没有过多的思考,他折下一朵芙蓉,很快便将它插在慕雪的发丝之上。慕雪疑惑的看着壁天裔呢喃道:“母亲骗人,她说当男子为一个女子拈花于发之时便是最幸福的一刻,可是我怎么没有感觉呢。”

    他闻此言不禁失笑:“你的母亲没有骗你,只因你还太小。”

    第一次见壁天裔笑,竟是如此好看,难怪一向心高气傲的辕沐锦都克制不住的喜欢他呢“既然你这么配合,我便和你说我母亲的事,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哦,这原本可是我与大哥之间的秘密。”此时的慕雪脸上皆显露着六岁孩童该有的稚嫩与天真。

    “恩。”

    见壁天裔点头应允后,慕雪才放心的开始讲述着属于她的一番故事,一直深藏在心,夜夜纠缠于梦中的那个回忆:

    “还记得那年大哥随着壁大元帅出征边关抗击北国的突袭,那一年我与母亲受尽了大夫人与辕沐锦的欺辱,我多想快快长大,那样就能保护母亲不受欺负了,可是我却怎么也长不大。

    记得那次辕沐锦陷害我打破送子观音,辕天宗愤怒的拿起鸡毛掸子抽打着我,他下手毫不留情,根本不当我是他的亲生女儿。直到母亲为我挨下无数的抽打,我才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哭,为了母亲。

    后来辕天宗累了,才放过了母亲离开了屋子,而母亲却已是浑身是血的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我看见大夫人笑的多么张狂,辕沐锦笑的那样可恨,我不想低头,但是不得不低头,因为母亲的伤。

    我乞求她们为母亲找个大夫治伤,辕沐锦要我磕头求她,我便磕了无数个响头,额头上的血都渗进了眼中,却听见大夫人冷笑一声,从衣袖里丢给我十文钱,让我去找大夫。

    十文钱,如何能请来大夫?我扯着大夫人的裙角,求她救救母亲,她却一脚踢开了我,她骂着:野种,给你十文钱算本夫人对你的仁慈了,这贱女人死了活该。辕沐锦临走时突然回头笑道:小野种,你若受不了苦,也可以与你的贱人娘亲一起去死啊。

    我看着母亲的眼帘渐渐闭起,有血缓缓溢出口,我知道,母亲常年来已经积累了很多病痛,再加上此次的抽打,她如何能承受。我求遍了府上的下人,求她们帮我请大夫,但是她们都说大夫人有令,谁敢帮我,便会赶他们出府。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世间人情冷暖。

    于是默默的捡起十文钱,我冲出了辕府,想用那十文钱为母亲请个大夫。还记得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天上轰隆隆电闪雷鸣,我将帝都每条街大夫的门都敲遍了,也被所有大夫轰了出来。只因我的手中只有十文钱,十文钱,就连买瓶金疮药都不够。

    大雨侵袭了我满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我只知道,紧紧捏着手中那十文钱。大夫不都是悬壶济世之人吗,只要他施舍一瓶金疮药,或者随我去一趟辕府,母亲或许就能活下来,可是他们为何不肯,那只是举手之劳不是吗?

    当我再回到辕府之时,母亲依旧躺在血泊之中,周围有些血迹干了,而母亲脸上的血色也尽褪去。她那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唯独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你知道母亲留下什么话吗?你肯定猜不到。

    她说,不要怪你父亲,娘心甘情愿。

    我不敢相信,母亲临死之前竟然不让我怪辕天宗,还说她心甘情愿?我不懂,这样一个男人如何值得她爱,只因当年他为母亲跳入淤泥采下芙蓉花,只因他为母亲的云鬓之上插上那朵芙蓉花?

    后来,我跑到一家药铺,我拿出大夫人给我的十文钱买到了一包老鼠药。

    回到辕府,我偷偷潜入水房,我将一整包老鼠药都倒进了大夫人的壶中。我就躲在大夫人的后窗,我亲眼看到大夫人饮下那杯有老鼠药的茶,她喝完后,血便由她的嘴角溢出。那个场面,就像是母亲吐血的时候,一模一样。看着她痛苦倒地的样子,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后来,她身边的丫鬟一见此景便欲尖叫,大哥却不知何时竟由边关回来了。我看见他的盔甲上有血,我知道,那是母亲的血,他看见了母亲,看见了已经死去的母亲。

    大哥捂着那名丫鬟的嘴便将其捅死,然后关上门,他愤怒带着悲伤的目光对上了我正偷看的眸子。我说:大哥你为何不早几个时辰回来,你要是回来了,母亲就不会死了。

    大哥和我一样,没有哭,只是扯出几条被单便将两具尸体包裹起来,从后窗丢了出去。他说:慕雪不用怕,大哥已受皇上晋封为大元帅麾下的副将,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现在只需要处理掉这两具尸体,一切都会过去的。

    于是,我们乘着天黑大雨之际,将她们埋了起来。”

    听着慕雪那出奇的平静之声,壁天裔被震撼了,忙问“处理掉她们的尸体之后呢?没有人追究?”

    “我与大哥故意在屋内留下那滩血迹没有处理,目的就是为了告诫辕府上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有人都猜测大夫人已遭不测,所有人都猜测是我与大哥做的,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啊。卖老鼠药的店铺老板被大哥灭口了,而大夫人府内上下的奴才亦然被大哥处理掉了,更重要的是,他们连大夫人的尸体都找不到,凭什么说我们杀人了?”慕雪带着轻笑娓娓而述,那笑容中却有着无尽的凄楚之色,有泪水想要溢出,但是她却硬逼了回去,又说:“辕天宗也怀疑是我与大哥干的,但是如今的大哥已经有权利与兵权在身,他断然不敢对大哥轻举妄动的。”

    壁天裔内心最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动,黯然回首望着孤立在风中默默凝望此处的辕羲九,原来三弟从小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难怪每次聊起亲人之时,他都闷不吭声。心念一动,将慕雪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肩膀道:“想哭就哭出来。”

    “不,我不哭。”慕雪出奇的竟乖乖的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你真像我大哥,他也喜欢这样搂着我。”

    “那你就当我是你大哥。”

    她笑了,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赢了。赢了壁天裔对自己的同情与疼惜,更赢了辕沐锦。

    在壁天裔的怀中想去搜寻大哥的身影,却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划在耳边,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大哥呢?大哥呢?

    自从那日后,大哥就再没来过小阁,嘴上是为了躲避那个缠人的未央,其实她知道,朝廷发生了一场大变故。两个月前,壁岚风麾下的莫攸然成亲了,他的妻子正是未央的姐姐碧若,而一场大变就在婚礼当天发生了。

    壁岚风大元帅惨死屋内!

    门窗紧闭,是一宗密室杀人案,这一场离奇死亡令天下震惊,朝野动乱。大元帅死后的三个时辰内,八百里边关急报,北国乘大元帅遭遇不测,正率大军朝南国边防挺进。这可把皇上急坏了,连夜召集大臣们商议此事,在立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事上迟迟下不了决定。主要还是朝廷大臣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么多年来壁大元帅在外领兵与北国抗击,这些大臣坐享齐人之福,都过惯了奢靡享乐的日子,哪个还有胆子领兵出征。

    最终,皇上逼不得已,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交给了壁天裔,命他们统帅三军抗击北国。大哥离去的那日,她早早的等在大军必经之地峰顶远远的望着一身白衣骑在马背上的大哥,又要去边关打仗了,大哥一定要小心,慕雪等着你回来。

    当夜未央竟哭着跑到辕府找慕雪,口中直嚷嚷着‘姐姐不见了,姐姐不见了’,哭的跟泪人儿似的。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了哭声,开始讲起她与碧若的身世。

    未央的母亲在产她时难产而死,父亲又嗜酒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无奈至于便将她们两姐妹带到大街上卖,幸得路过的壁岚风大将军看不过眼,便将她们二人买下,收入府中做下人。对于她们两姐妹来说,壁岚风简直就是她们的大恩人,同时碧若也识得同在壁府为下人的莫攸然。他也是个孤儿,自幼由壁岚风将军收养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碧若与莫攸然的关系便也异常微妙,壁府上下也都认定他们二人是金童玉女。就在两个月前成亲之时,壁岚风元帅的惨死,天下震惊,碧若当场脱下嫁衣,披上雪白的孝衣为壁岚风守灵。一个月后便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她上哪了,而莫攸然似乎并不着急她的失踪,依然披上战甲随军出征。

    未央恨恨的冲慕雪道:“姐姐失踪了他竟一点不着急,我恨死他了。”

    慕雪笑着说:“既然你姐夫都不着急,肯定是你姐姐没事,你也别太着急啦。”

    “但愿姐姐没事,否则我要和莫攸然拼了。”未央气的满脸通红,迷蒙的眼中还充斥着闪闪的泪光,可见她对姐姐的感情真的很深。

    南国元承九年,冬。

    万俟朔风侵边城,烽火连天数月休。

    整整一年的光景,旷世三将领兵守卫南国边关,用刚毅不拔的意志将边关牢牢守住,没有丝毫的缝隙让其有机可乘。三人联手,无坚不摧。百姓们每日都在传颂着旷世三将的英雄事迹,而未央和慕雪也常常偷跑出辕府混在大街人群中听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叙述着,不管是他们凭空想象还是真有其事,未央和慕雪皆听的津津有味,也将他们说的话当作真实之语。

    南国元承十年,秋。

    大军顺利归师却未进帝都城,而是于城外三里驻扎。帝都原本打开的城门也紧闭着,百姓们突然陷入一阵恐慌,帝都禁军皆死守在城门,手持金刀佩剑整兵欲战。没有人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只知道,旷世三将与帝都将有一场恶战。

    南国元承十年,冬。

    帝都城破,皇帝被擒,一时间烽烟四灭,战火停息。天下易主,百姓皆拿起鞭炮沿途点燃,意为恭贺皇甫政权倒台,壁家大胜。

    据闻今夜壁家大军便会尾随而进城,而辕府上下早已被查封,空空寂寥无一人。辕府之所以如此空寂无人,皆因皇甫承得知大哥有了反意之后便命人将辕府上下一干人等囚禁起,以便威胁其退兵。慕雪之所以能够躲过一劫,皆因大哥早在数月前便飞鸽传书,秘密告诉她一个辕府的藏身之处,里面有水有粮,足够她躲上几个月。信上还有莫攸然的笔迹,要她一定将身处壁府的未央一同接进那个密室躲避,也不知辕沐锦怎么就怀疑上了慕雪的行踪,寸步不离的紧跟着慕雪,死皮赖脸的与未央慕雪一同进入了那间密室。慕雪本来想赶走她,但是未央却说:“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可慕雪最终答应辕沐锦一同躲进密室却不是因为未央这样一句话,而是不想将这件事闹大,万一辕沐锦将此事传了出去,她与未央不仅有性命之忧,更对远在他方要办大事的大哥有影响。当皇甫承的军队闯进辕府时,她们三早已经躲进密室,靠着那些干粮与水维持了整整两个月。

    直到外边响起震天的礼炮与欢呼之声,慕雪便知道大哥赢了。因为这百姓的欢呼声绝对不会给那个昏君皇甫承的,只有旷世三将的胜利,百姓才会点燃礼炮,才会大声欢呼。“是他们赢了吗?”未央握着慕雪的手,激动的问。

    “是的,一定是大哥他们赢了,我们可以出去了。”慕雪牵着未央的手便走到密室门前,按下机关便跑了出去,辕沐锦紧随其后,目光幽深,没有任何言语的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天色微暗,星火通明,烟花闪耀。

    她们三人匍匐在小阁的栏杆前望漫天的礼炮,五彩流光,耀花了她们的眸。辕沐锦缓缓侧首,盯着辕慕雪的侧脸,那张她痛恨了八年的侧脸。此次辕羲九的胜利便印证着将来他一朝独揽大权,而辕慕雪就更会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了,她早就受够了辕慕雪的讥嘲与冷眼,她恨辕慕雪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恨,她非常恨。

    她无声无息的后退了几步,随手拿起花盆,恶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举起便朝她的头上砸了下去。

    慕雪突感后脑勺一阵疼痛,一阵冰凉之感由后脑后划入背后的衣襟,随后,无力的瘫倒在地。未央一见此景便尖叫出声:“辕沐锦,你做什么!”

    她拿起倚门摆放着的长棍便朝未央挥了过去:“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未央立刻闪过那一棍,望着辕沐锦眼底那份阴狠,她完全无法想像,当初那个温柔可人的辕沐锦会是这般的狰狞可怖。慕雪一边躲闪着她长棍的袭击,一边道:“她是你姐姐”

    “姐姐?”辕沐锦一直朝未央挥舞的那条长棍顿住,微微喘息着嗤笑:“她根本就是个野种,还想做我姐姐?我的娘亲就是被她和辕羲九那个混蛋杀的还想做我姐姐!好不容易我喜欢壁天裔,她又要和我争,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想尽办法的和我抢。我知道,她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我生气,看着我难受这个野种和她娘亲一样是个贱人”话未落音,一棍又朝未央挥了过去:“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竟与这个野种做上了朋友!”

    桌案上的烛火被其挥倒在地,滚落在漫漫飘拂的鹅黄轻纱帐上,滚滚大火蔓延而起。

    “你疯了!”未央见火势蔓延在四周,而辕沐锦的目光中还有那阴狠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战。“火起了,难道你想同归于尽吗?”

    她一怔,望着满阁的大火着悄然蔓延着,目光闪过惊慌。犹豫片刻后,便丢下手中的棍子,孤身跑出阁外。

    未央也想立刻逃出去,才走几步,突然想起慕雪还昏倒在地,立刻返了回去:“慕雪,慕雪”她蹲下身子,焦急的拍打着她的脸,想让她清醒。可是良久她都没有醒过来,眼看这火势蔓延,将整个小阁笼罩着,出路也渐渐被火吞噬。

    她一咬牙,将瘫软无意识的慕雪背了起来,费力的想带着她一同出火海。

    可是,才前行几步,满是大火的屋梁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而坠落。

    辕沐锦在小阁之外,冷眼凝望那浓烟滚滚欲榻的小阁,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她笑了出声:“你们,都去死吧都死吧”

    “辕沐锦,未央呢!”原本欲前来接未央的莫攸然一见那滚滚大火,冲她大怒道。

    辕沐锦闻声一怔,僵硬的转身,见只是莫攸然一人前来心也放下不少,闪着泪花道:“失火了,里边失火了!”

    “未央在里面?”他震怒的盯着辕沐锦,没等她回话,便以卓越的轻功飞跃进那早已将火势蔓延的一塌糊涂的小阁,他大声呼唤:“未央未央你在哪!”

    “未央,未央!”

    终于,在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中,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两女孩,让他触目惊心的是未央被一根梁柱押在下面,全身上下皆燃起熊熊烈火。而慕雪,却在关键时刻被未央甩了出去,这才免遭劫难。

    莫攸然看着一切,有点点泪水在眼眶,脑海中闪现出壁天裔一箭将碧若射杀的一幕,心里一片绞痛。未央,碧若唯一的亲人,他都不能保住吗,他还算个男人吗!

    一个闪神,他将倒在一旁的辕慕雪扛起,飞身冲出了重重火海。

    辕沐锦瞪大了眼睛望着莫攸然将满面烟灰与浑身是血的辕慕雪给救了出来,她指着莫攸然怀中的人:“你为何你救的是她,为何没救未央。”

    他满目血丝,青衣上沾染着漆黑的烟尘,发丝微微凌乱。原本那风雅绝尘的男子瞬间变的有些灰头土脸,尤其是那双颓败无神的眸子:“辕沐锦,这场火是你放的吧。”

    她脸色一变,颤抖着双唇:“你”“你始终是个孩子,就你那点伎俩也想骗我?”莫攸然的声音虽平淡无波,却暗藏着无尽的冷凛与杀意。“你放火的事我可以不告诉辕羲九,你间接害死未央的事我也能不追究,但是你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回首望着火势依旧的小阁徐徐道:“如今的辕羲九与壁天裔正在筹备着新皇登基之事,片刻后应该就会回到辕府。待到他出现在你面前之时,你必须告诉他,死在里面的人是辕慕雪。”

    听罢,她猛然一怔:“为什么?”

    “你没有资格问我为什么。”阴寒的目光直视辕沐锦,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他早就拧断了她的脖子。“你只需要按照我教你说的告知辕羲九,如若不依,那你便是杀人凶手,以辕羲九的个性,你认为自己还有命活吗?”

    “那那未央呢?”

    “你说莫攸然早在一个时辰便将未央接走了,而小阁如何失火的,不用我来教吧。你挺会演戏的,相信,你一定能演好这场戏,对么?”莫攸然俯在辕沐锦的耳边轻道,眼中那阵阵寒光使她不寒而栗,如捣蒜般点头。

    莫攸然深深凝望着怀中早已不省人事的辕慕雪,一个计划早在心中已经成形。

    壁天裔,九年后,就让你的慕雪妹妹亲手杀了你替碧若报仇。

    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