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杜如斐盯着墙角如痴如醉的样子让杜微言觉得好奇起来。她顺着爸爸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问:“爸爸,你在看什么?”

    “你看这个风火山墙,典型的红玉特色啊。曲线多变,又特别的高耸”

    “风火山墙,就是那个。两侧高出屋顶的墙面”易子容解释给她听,又指了指给她看“这里的民居大多是木石结构,容易着火,所以靠得近的两家之间都会有一堵高墙,万一着火了就能阻隔火势。”

    易子容的解释显然让杜如斐非常满意,他索性撇开了女儿,和他闲聊起来:“这屋子是几进深的?”

    杜微言跟在他们后面,踏进了天井。

    这是座典型的沉淀了时光气息的老宅。

    所谓的光厅暗房。早上的光线温和妥帖的落在这块空地上。鹅卵石铺就成简约的几何形图案。明墙,漏窗,花圃上似乎都荡漾着润泽的水意。借着阳光,正对着天井的厅堂里所有的摆设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中轴线两侧的厢房,却大都隔着竹帘或是暗墙遮挡,面目幽隐。

    易子容已经陪着杜如斐往后边去了。杜微言只是觉得这个古宅幽深清雅,多了几分喜欢,弯下腰看鹅卵石间隙中生出的几丝碧绿青草。

    这个宅子真大,不知道除了他之外,还住着什么人?杜微言又往右边的厢房走过去。挑开竹帘,才发现里边空落落的,只摆了一只竹塌,就在搁在窗下,淡金的光线落进来,将小榻洇得像檀木般的古朴。

    她先探身用手指抚了抚,光滑洁净,没有丝毫的尘灰,于是坐了下去。

    从窗棂间,看着光影从指尖漫过,山墙的斜影从院落的一处悄悄移到另一处,听见檐间露水落到水缸中叮咚碎雨的声响,真是一件恬淡美妙的事。

    易子容偶尔会回来,这里也雇了人每天来这里打扫,他陪着杜如斐走到了第三进院落了,脚步声在悠长的走廊里来回轻荡。杜如斐对所有的细节都观察得异常仔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熟悉,又总是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来。

    回头一看,杜微言早就没有跟在他们后边了,易子容脚步一滞,就没听清楚杜如斐在对自己说什么。

    “我是说,你去找微言吧。我一个人在这里转转就行了。”杜如斐看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个屋子很有趣。”

    易子容并不知道他所说的“有趣”指的是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说:“您随便看吧。她大概是在前面,我去找找她。”

    因为博物馆的原因,前一段时间,杜如斐看过很多红玉的很多宅子。毫无例外的,大多“一宇之上,三雕骈美”装饰纹样色彩精美,雕工精致。和阗族的信仰有关,不论木石材质,梁枋、斗拱、隔扇、檐栏这些地方,总是雕刻着狗的装饰。偶尔有些女儿墙上也有和神话相关的绘画。

    可这里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隔屏和斗拱上,素色的木料全不涂漆,只是慢慢的被时光渲染成了暗色。若是易子容祖上传下来的,那么只能说明这户人家的家主质朴清澹,不爱奢华,所有的构建都是清清爽爽,不带任何的装饰。

    可是终究有些奇怪的。

    杜如斐站在门厅的地方望着小天井外那方碧蓝的天空,有些费解的摇了摇头。

    易子容在头一进院落的右厢房找到了杜微言。掀开竹帘的刹那,细细碎碎的光影仿佛从编织得密实的帘中漏了进去,顺着一股清风落满了整间小室。

    她躺在竹塌上,侧着身向着窗外,呼吸和缓轻微是睡着了么?

    他轻轻将竹帘放下,放轻脚步走到她身侧,默不作声俯身看着。

    前几日还有些阴寒,可是这一季的春意已经迫不及待的席卷而来了。竹外桃花带了轻柔的醉意,花瓣的淡粉色像是被春风洇晕开了,像是一双巧手在她凝如脂玉的脸颊上拂出了水粉色泽。

    即便在不算宽大的竹榻上,杜微言依然蜷着身体,双手叠放在胸前,不知是怕冷,或者还是缺乏安全感。

    他看着她这样的睡姿很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贴在她的侧脸上。

    杜微言动了动——或许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易子容觉得自己心跳略略快了一拍,忽然害怕她会躲开。

    她并没有,相反,向着掌心温热的地方靠了靠,依然睡得很惬意。

    像是茶叶在澄清的热水中一点点的舒展开,还带着幽香,易子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淡淡的微笑,索性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指尖轻轻往上,拂在她耳侧的地方,替她抚顺那一丝被风吹皱的乱发。

    一室静默。

    易子容半闭着眼睛,偶尔会听到窗外碧叶翻动的声响,便睁开眼看看她。她的姿势没有动过,睫毛的末梢在光线下泛着卷起金色的弧度,呼吸则柔柔的扫在自己的指间。

    越近正午,阳光愈发的洌艳,而他在这里陪着她坐了一个多小时,像是细雨润物,毫无知觉的,时间就过去了。

    无人打扰,只有他和她,不知尘世纷繁过去多久。

    宛如一场静谧无声的岁月。

    他依然不忍将手抽开,小丫头真的累了么?在这里也能这样歪过去。他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竹榻不觉得硌人么?这么一想,又探手去摸了一把榻身——有些润润的凉意,这个时节,会不会还带了几分寒凉?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起来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易子容的动作滞了滞,莫名的滑过一丝惋惜和不悦。仿佛有人往湖面扔了一块石子,有涟漪荡出来,终于还是不复平静。

    他放轻了动作走到室外,接起了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易子容沉默了几秒,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竹帘哗的一声,他侧头,看见杜微言走了出来。

    她站在阳光下,离得不远,清楚得可以看到脸颊上还有一道道被压出来的竹编印子,神情有些慵懒,又有些迷糊,像是在这一刻不知道身处何处。

    易子容随口说了句“我一会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对着杜微言,易子容的声音倏然温和下来:“醒了?”

    她含糊的应了一声:“你手机响了,我就醒了”

    他走到她身边,克制住想揉揉她脸颊的冲动,星眸微垂,带了笑意说:“晚上没睡好么?”

    她摇了摇头,还没说话,自己包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易子容就站在她身边,很容易就看到天尹市的区号,他依然不动声色,俊美的脸上游丝般的异样滑过,旋即走开了几步,方便她接电话。

    隔了不远,他听见她略显拘谨的声音,因为刻意的降低了声音,那些话语有些破碎的传到自己耳中。

    “我是过两天回单位么?嗯,好”是为了什么事,他不用猜就知道。

    从一开始态度激烈的拒绝,再到昨天的婉拒,她情绪的变化,自己了若指掌。可正是因为这样,他倒有些暗恼起来。倒像是自己将一切主动送到她面前,可她总是不要他有些自嘲的想,当初做的那些事,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在她心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顺理成章和心安理得?

    几步之遥,杜微言挂了电话回望他,神色间也有些怔忡,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易子容神色自若的勾起唇角,唇线抿得薄而锋锐,可表情却异常的温柔,他走回她身边,柔和的握住她的手腕,问:“单位打来的?”

    杜微言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眼光“嗯”了一声。

    他笑:“干吗不抬头看着我?他们说这件事怎么解决?”

    “还不知道,大概回去再说吧。”杜微言低声说,通往前厅的走廊仿佛悠长的时光隧道,而他的气息就在自己身侧,叫人觉得安心,于是语气越发的懒散“别的我不清楚。”

    他不置可否,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我陪你回去。”

    这一天回到宾馆已经不早了,杜微言听到爸爸同意借住在易家的老宅,略略有些惊讶。她知道父亲从来都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也很少愿意麻烦别人。这次他不拒绝易子容的提议——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易子容微笑着问:“微言,你和叔叔一起来么?”

    杜如斐脸向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替她回应了一句:“丫头也一起住几天吧?”

    易子容没有说什么,但是从唇边微弯的弧度看得出来,他十分赞同这个意见。她自然也答应了。杜如斐一到酒店,就匆忙赶去还在筹备中的博物馆了。

    易子容陪着她在大厅站一会儿:

    “晚上有时间么?”

    “嗯?”

    他异常轻松的说:“我们去医院看看。”

    医院杜微言愣了愣,旋即毫不掩饰的踅眉看他一眼,语气微凉:“易子容,你是在试探我么?”

    这句话露骨而直接,她下意识的说出来,没有给自己任何考虑的余地。

    而事实上,此刻她脑海里想到的,是不久前的那一幕——他暴怒之下把自己拖到了医院门口,就这样把她丢在那里,全然忘了其实一切始作俑者是他自己。那一次是在夜幕之中,依然能分辨出他眼中叫人惊惧的怒火,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隔了这些天,记忆犹新。

    易子容和她的距离不过一步,低着头看她,表情十分安静:“不是。”

    “那你是去向他示威么?”杜微言拿手指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这个人又开始不可理喻起来“你发什么疯?”

    “没发疯。杜微言,你不去的话,我也想去看看江总。”他的语气很寻常,就像在说起看望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就当把这件事了结吧。”

    她竭力的平静着呼吸。这一次,除了愤怒之外,连她自己都意识到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仿佛是失落,又像是遗憾彼此之间的关系在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之后,又隐隐的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这样面对面的看着他,杜微言只觉得心脏正将血液快速的推向自己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她转身就走。

    鞋跟敲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像是轻而快的鼓点。走出几步之后,那连续不断的声音终于慢了下来,她有些懊恼的转身,有些挫败的重新面对他,缓缓的说:“我去。”

    车子往医院开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直到进了停车场,杜微言下车前,看了看他的侧脸,迟疑着问:“为什么?”

    此刻她比之前要冷静的多,语气也柔和下来,一只手扶在车门上,定定的看着他,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不说出原因,她就不会下车。

    易子容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击,有些晦暗的光线落在手背上,修长的指节,光影晃动。

    他慢慢的侧过脸,声音低沉,又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我不喜欢你这样。总是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无论是拒绝,或者答应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干脆的说出来。就算是对他,我也希望你能做到。”

    杜微言怔在那里,他的说的话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没有。良久,只觉得车里还在喷洒的暖气烤得人指尖发痒发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那时候你等了我很久么?”

    他只是笑了笑,夜色中那张英俊的脸线条柔和下来:“没有很久。因为很快我就决定要出来找你。”他顿了顿“你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那么只能我自己来向你要了。”

    “至于江律文,虽然我不喜欢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可是道理是一样的。就算是拒绝,我想他也应该”他皱眉,有些词拙“你们有句话怎么说的?就算死也要什么”

    “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这样情况下,杜微言居然被他逗得忍不住苦笑起来,她该怎么说,他才能相信自己早已经对江律文说得清清楚楚了呢?

    易子容拉着她的手下了车,走进住院部,径直按了9楼的电梯,一气呵成。

    “呃你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

    他嗯了一声。

    电梯停停走走,到了9楼,叮的一声停下了。

    他陪着她走到了走廊中央,停下脚步:“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一个人?”杜微言有些吃惊。

    他的眼角轻微的往上一勾,等她半转过身子要离开,却又低低的喊住她:“微言”

    杜微言回头的瞬间,耳边的发丝不经意间落下来,衬得下颌的线条无比的柔软温和。这么简单的场景,却让他有冲动想要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有些孩子气的说:“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