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御道

    这府里找不到什么人说话,谢绿筱便挑着一豆灯光,手边翻阅着阿梭给她找来的几卷书册。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旋即有人轻叩房门:“谢姑娘。”

    是阿梭。

    她便起身开门。

    月色倾泻而入,谢绿筱一愕,门口立着的,却是个年轻男子。

    阿梭站在他身后,看见这情状,匆匆向他行礼离开:“阿思钵大人,我去奉茶。”

    谢绿筱看着月光下他明暗不定的侧脸,皱眉道:“阿思钵大人?”

    他眼眸深处掠起惊澜,却又在眨眼间掩去了。

    “不错。袁思博是假名。”他斜倚在门口,秀长的双目微微上挑,这样望过去,仿佛能溢出水来,带了几分挑衅般的动人心魄。

    “名字都是假名,可见你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呢?”谢绿筱微讽,径自回屋。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后,道“既然没有睡,不如出去看看汴梁夜景,如何?”

    谢绿筱摇头:“抱歉,腿伤未愈。”

    他带着薄醺之意打量这个少女。她不施粉黛,穿着月白色的小袄和石榴红襦裙,挽起的发髻中随意的插了根银簪,薄薄的人影如纸片般纤细。倒煞是妩媚动人。于是忽然笑道:“幸好是夜晚,你这般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我说了不出去。”

    他上前扣了她手腕,谢绿筱身子被他拖得一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他的声音渐渐冷淡下来:“你去不去?”

    此刻的袁思博,或者说阿思钵,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临安城中,他虽疏淡,却也十分有礼;在都梁山共患难之时,他的眉目则曾映在火光之间,温言对她相慰。

    如今,他呼吸间带着浅浅的醉意,挑眉望向她,目光中却有着她十分陌生的戾气。

    “你喝酒了。”谢绿筱微微露出嫌恶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立着“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置若罔闻,手指愈发的用力:“是要让我抱你出府么?”

    谢绿筱看着他愈来愈冷的眼神,心知下一刻他会说到做到,咬牙:“我去就是了。”

    阿梭在门外一直不敢进来,此刻忙给她披上一件貂鼠外袍,又急急的退开了。

    谢绿筱理了理衣物,也不再看他,当前出门。她走得甚慢,而阿思钵并不曾催促她,只是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她身侧。

    寂寂长夜,那条通往府门的路径,却似漫长无涯。

    到了门口,谢绿筱看着他那匹马,迟疑道:“只有一匹么?”

    “你这副样子,可以骑么?”

    谢绿筱伤在右腿小腿,既能走路,勉强也能骑马,便点头道:“可以。”

    她慢慢的催了催马,寒夜的空气簌簌的往脖子里钻,有几分警醒的味道,她抬头四望,忽道:“汴梁府的夜间,都这般安静的么?”

    “此处仍有宵禁。”他催马走在她身侧,懒懒回答。

    马蹄声踢踢踏踏落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天地间似乎只有这样清爽的声响。路边的民宅上挂着的灯笼,露出几分带着暖意的喧嚣来,望着蜿蜒若龙。

    她不晓得他要带自己看什么,一直过了朱雀门,她看见远处的建筑。

    那是原本的大内。

    越朝的皇宫便是在此处。

    暗夜中那建筑巍巍耸立,那黑影与轮廓,仿佛是一头被困住的巨兽,寂寞而沧然。

    谢绿筱见过临安行在的皇宫,若是和此处的一比,未免显得简陋了许多。她轻轻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想去看么?”阿思钵忽然开口,随意的指了指那若隐若现的宣德楼“不妨走近些。”

    顺着他指的方向,谢绿筱看见那条数万块巨幅石块铺成的大道,坦坦荡荡的,直接通向皇宫内城。

    那是她认了出来,便是自己前几日路过之时,失声惊呼的“天街”

    所谓天街御道,是为显示皇帝威仪,专门划出以供皇帝通行的道路。就算是太子,也不得僭越踏入。临安城中也有御道,规格仿此处而建,南起和宁门,北至中正桥。只是如今看来,临安的那条御街,未免太过狭窄了。不像此处,宽足有两百步长,恢宏大气,天然有皇家风仪。

    “你既喜欢看,不如走近一些。”阿思钵悠闲的扶着马缰,侧头望向她,重复了一遍。

    她几乎忘了自己如今身处汴梁,此处是故都,早就没了天子威严,脱口道:“怎么可以?天子方可入御道。”

    说罢一勒马缰,便要往回走。

    阿思钵忽然大笑,伸手便牵住她的马缰:“我偏要你上去走走。你越朝皇帝立下的种种规矩,当真好笑。御街能彰显威仪?所谓的威仪,便是被赶到了南边偏安一隅?”

    谢绿筱对他怒目而视,指甲几乎掐入了掌心,半晌,才道:“你要去便自己去。蛮夷之人,又懂甚礼仪?”说罢拨转马头,便要离开。

    身后一声轻笑。他忽然探手过去,将她从马上抱起,放置在自己身前。

    谢绿筱恼怒间挣了挣,却只觉得他的双手收得愈发的紧。

    他在她耳侧,略带玩味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蛮夷之人?”言罢,一催身下骏马,那马撒开四蹄,便往御道上奔去。

    谢绿筱心中大怒,曲起手臂便往他胸口击去。他慢条斯理的腾出一手,将她双臂都固定住,马匹速度却不缓,依然在大道上奔驰。

    谢绿筱无法挪动分毫,只能任由自己被他带着,踏上了御道。

    奔了过半,她忽然安静下来。手指紧紧的扣着马鞍上扶手,喃喃道:“如何变成了这幅模样?”

    书上记载着,原来的汴梁御道,两侧开着河渠。水中植着芙蓉、莲花,而路边种满荫荫落落的桃树、李树、杏树。若是春日,落英缤纷,望之如绣;到了夏日,碧叶嫩蕊,亭亭如盖。

    而如今。那两条河渠早已干竭,只剩淤泥,至于那些绿荫,也不见踪影。原本理应被修葺平整宽敞的大道,亦有大石碎裂,中间又生出杂草来,疮痍满目。

    这河山,隔了数十年,果真变了。

    一直到了宣德门下,马速放慢,谢绿筱只觉得眼中被枯涩风意划过,望出去的景物也略带模糊。身后的怀抱炙热,微风带起淡薄的酒香钻入鼻尖。她迷迷糊糊间想,这人究竟是疯了还是醉了?这越朝皇家威仪于他而言,想是践踏之而后快的;可于自己而言,触动心酸之处,竟细微而难以言说。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搂着她,只有身下的马匹低低头,打了个响鼻。

    她闭了闭眼睛,尽量平静道:“看过夜景,踏过御道,可以让我回去了么?”

    阿思钵微微低下头去,她的长发擦在自己下颌,有些柔软,又有些轻痒,他便低声笑起来:“也好。过几日,我再带你去看看汴梁的集市。”

    “过几日?过几日我的腿上便好了。盼你遵守约定,放我南归,阿思钵大人。”谢绿筱冷冷提醒他。

    他慢悠悠接口:“是么?若是你这腿再伤一次,是不是就还得养上一段时间?”

    谢绿筱心口一凉,她并未将他这句话当做玩笑,相处的时日越多,她越发觉得这人喜怒无常说不定便真的

    谢绿筱回头,皱眉“如今我除了你的名字,对你一无所知。你扣着我,究竟为了什么?”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马催得更急。

    风声呼啸着刮过耳侧,谢绿筱的腿磕到一侧马蹬,伤口又疼了起来。她憋了几日,此刻又痛又急,忍耐到了极限,眼疾手快的去拉马的缰绳,一边大声道:“你说清楚,为什么扣着我不放?”

    阿思钵劈手去夺被她拽歪的缰绳,低喝道:“莫要胡闹。”

    谢绿筱狠抓着不放,一边道:“你不放我,大家摔死算了。”另一只手拔下了发髻上的那支银钗,反手便刺向他胸口。

    阿思钵脸色铁青的将她手格开,她半边身子往前倾去,手中那银钗便戳在了马的脖颈处。

    他们所骑是大宛名驹,性子极烈,之前几下一扯已经略有急躁。此刻脖颈被银钗一戳入,更是痛得人立,嘶鸣一声,撒足狂奔。

    阿思钵微微伏低身体,怒道:“你真要寻死!”

    发狂的马匹两边疾驰而过的街道此时此景实在是熟悉。谢绿筱忽然记起了什么,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

    眼看这片刻间无法控制住这大宛马,竟直直的往五丈河冲去。阿思钵无法,伸手揽了谢绿筱的腰,借力一蹬,两人便往一旁落了下去。

    谢绿筱觉得自己身子在半空中落下,旋即又被人搂住,再摔到了地上只是并不如何疼痛。

    待到神智清醒过来,才知道是阿思钵在半空中依然搂住自己,落地的时候,也是将他垫在了底下。

    她颇为艰难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脸上的神色依然有些怔忡。

    阿思钵立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道:“玩够了?”

    他的后背着地,肩上又洇红了一块,大约伤口又破了。谢绿筱借着侍卫手中的火光,瞧在眼里,又像什么都没瞧见。

    很快有人驾着马车过来,两人上了车,车外有人问道:“大人,去哪里?”

    他凝眸看她一会儿,道:“我府上。”

    谢绿筱一言不发,只是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心里转过了万般的念头。

    马车停下,她跳下来,抬头看了看这大宅。

    阿思钵站在她身侧,看了她一眼,道:“跟我来。”

    她一路随他进书房。有人跟进来,手里还托着药盘,急急的向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行了礼,道:“大人,您的伤口又破了?”说着便要替他换药清理。

    阿思钵冷冷看了静云一眼,低声道:“放下,你先出去。”

    静云看着他的伤口,将自己的唇咬得发白,又看了看那个陌生的少女,才将药盘放下,转身离开了。

    “替我敷药。”他简单吩咐道。

    谢绿筱置若罔闻,平静的转过脸面对他“袁思博,你不是说我主动找你结伴而行么?你不是将一切都说得像是巧合么?那你为何在临安的闹市中放出惊马?你意欲何为?”

    阿思钵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来,似是饶有兴趣:“你从何而知?”

    “那匹马。陈大哥制服的那匹马,腿长身高,根本不是我大越所产之马。和你今天所骑那匹,几乎便是一模一样。不是你带去的,还会是谁的?”

    他的眸子像是上好的浓色墨玉,端详她良久,忽的点头道:“不错。是我布置下的。”

    屋内可闻她时而深时而浅的呼吸声,显是愤怒已极:“你是汴梁路的宣抚使?”

    他不置可否,想必她已看到了府邸的匾额。

    “你潜入我大越,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莞尔,语气愈发轻松起来:“游山玩水而已。”

    谢绿筱猜不透他的意图。胡乱想着,那一日他于闹市中放出惊马,莫非是要引得陈昀出手,好伺机害他——念及此处,她心下一阵后怕,脱口而出:“非我族类,果然奸诈!狼子野心!”

    话音未落,借着烛火,却见他的脸色变了。那极为俊美的脸庞上,表情有些扭曲,他伸手拿住她小巧的下颌,冷声道:“你说什么?”

    谢绿筱强不过他的力气,却依然道:“狼子野心!”

    他手指间的力道几乎将她下颌掐碎,秀长的双目几要喷出火来,注视着她清丽的容颜,脑中却只想起她那形状姣好的唇中吐出的那句话:“非我族类狼子野心!”

    ——良久,他眸色渐渐的转为清冷的湖琥珀色,甩手放开她,缓缓道:“出去。”

    屋外,静云心惊胆战的等候多时,见这少女出来,连忙吩咐人将她带走,自己则轻轻扣了扣门,道:“大人。”

    屋内毫无动静,她大着胆子推门,觑了觑,见他依然站在桌边,肩头一块暗色甚是明显。

    “大人奴婢先替你换药吧?”

    他背对着她,依然没有说话。

    她便一点点的靠近,轻手轻脚的替他拉开外袍,又重新伤药包扎。手指无意间触到那裂开的硬痂时,心底忽然一动,怎么好端端的又裂开了呢?是不是和那位姑娘有关?

    等到收拾妥当,她行了礼,正欲转身离开,忽然腰上一紧,已经被人一把抱起来,天旋地转间,身子已经被放在了窗边塌上。

    手中的药盘中药物洒落一地,静云惊呼了一声,旋即一具坚实的身躯压了下来,衣裳被撕扯开,粗暴吻落在了她颈间和脸上。

    此刻她心里说不上是悲是喜,只是闭上了眼睛,又怯怯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