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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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意识甫回笼,雷杰唯一的感觉便是痛。

    恼人的撕裂感弥漫全身,尤其是腹部,就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的煎熬。

    睁开眼,他率先望见的是装潢精致的天花板,而艺术感十足的青铜吊灯悬在正中央,华丽却不失典雅。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像是身处于一般住家的客厅,而且屋主的经济状况显然十分不错。

    “醒了就给我乖乖躺好别乱动,等会儿若是骨折加重或是肠道爆裂,再要我动刀,手术费必须另计。”

    听见那操著标准德语的女音于近身处响起,雷杰反射性地伸手欲拔枪,但他的枪呢?还有他的手

    这时,他才猛然忆起自己昏迷前不但腹部中枪,翻墙时又因一时昏眩而跌断手臂。

    “别妄想了,现在的你连颗子弹都拿不动。”

    清冷的女音再起,他寻声偏过头,发现自己的爱枪已被拆解开,摊放于地面一块油布上,一名东方女子侧对著自己,替饱受风雪摧残的枪枝保养。

    “你是谁?”尽管内心充满疑虑,他的表情却无半点起伏,加上那副冷漠的嗓音,著实有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寒栗感,可惜这种阴冷似乎对眼前的女人起不了作月。

    只见她冷笑着自腰间摸出把手术刀,扬手一射,刀子便准确地从他面颊旁一公分处飞过,直接嵌入沙发椅背。

    这女人不简单!雷杰的警戒心瞬间升高。

    “对救命恩人说话麻烦客气点,若不是我,你早就成花肥了。”

    掀开被单,他发现腹部中弹处已封上纱布。

    “是你替我动的刀?”

    “难道你比较希望我挖个坑,把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你给就地掩埋吗?”卓月榛再度冷笑“如果你真希望如此,我可以现在进行。”

    “你不应该救我。”

    “是你自己选择要昏倒在我家院子的。”她很善良地出声提醒。

    “你这是在替自己惹麻烦。”

    “小子,比你大的麻烦我都碰过,你算哪根葱?”开玩笑,他的超精英前辈就住棒壁,真要有麻烦也有他负责挡,担心个什么劲?

    “有一天你缓筢悔的。”

    “如果你所谓的后悔指的是要杀我灭口,那可真是抱歉,请你先确认自己有没有能力杀我再说。”搁下保养到一半的零件,她起身踱至茶几边,当着他的面掏出一把berettam92f,慢条斯理地开保险并上膛“别以为我是女人就没有攻击性,我的定点射击只怕不比你差,雷杰克里克,或者我该称呼你,银狼?!”

    “你知道?”

    雷杰惊惧地欲起身夺枪,可惜卓月榛的动作比他还快,膝盖直接抬压上他腹部的伤口,枪管则直接抵上他眉心。

    “不仅名字,我还知晓你是被一位德国老人收养的弃儿,现年二十二岁又八个月。你十九岁就成为职业杀手,出道三年多即有六位数美金的身价,只不过因为你接案很挑剔,所以并非收入最丰富的杀手。”

    雷杰额上冒出冷汗,一半来自腹部剧增的压力,一半来自她的言词。

    “很痛是吧,这只是个警告。下次你再敢不听主治医生的话,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她恶劣地左右转了转膝盖,看见他的眉因剧痛而纠胶筢,才撤回加害的“凶器”

    只见腹上的压力虽解除,他浑身却蓦然窜过一股凉意。

    她还想要做什么?

    只见未经稀释的碘酒下-秒直接洒上他的伤口,痛楚程度因而辗升。

    懊死,真他妈的该死!她这根本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

    “欸,眉头不必皱得这么紧,碘酒很便宜的,不必心疼。”卓月榛话中的嘲讽意味很明显“连这点痛都忍不了,还想当什么职业杀手?”

    痛到说不出话来的雷杰,只能忿忿地在心底用各国国骂诅咒她。

    “听著,在我家,我的话就是宪法。在你伤未痊愈前,给我安静地躺著,敢跑就等著被射杀。”

    她迎上那双愤怒的眼,不疾不徐地接著说:“还有,这儿安全的程度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大可不必穷紧张,也不必担心会被我给处理掉。”

    雷杰瞪视著那个帮他处理完伤口,又坐回原处去继续清理枪械零件的女人好半晌,才稍微收起部分戒心。

    “你是从哪里学会如何保养枪的?”她的手法十分专业,看来像是时常做这种事。

    一个懂用枪的女医生?!懊不会是军医吧?

    “某个熟人教的,在这方面他十分拿手,若你认为有必要,我也可以拿你的枪去给他整理整理。”忙碌的身影并末因回话而停下手边工作。

    “不必。”

    “我想也是。”她一一装妥零件,沙鹰的原形逐渐展露“你得再和我家茶几相处个一两天,等你伤口有起色后,我会差人把你运到客房去。”

    将枪抛了抛,近两公斤的重量让卓月榛不是很欣赏。太重了,不适合长时间枪战。

    “虽然资料上说你双手都能使枪,但为了你的身体著想,这把枪在确定你右手复原之前,暂时由我保管。”

    她认为,若只是为了杀一个人,轻便且易于藏匿的葛拉克,或者可执行特战任务的华瑟p99,都会比火力强大的沙漠之鹰恰当。

    “记著,一星期后你会成为非法入境人口,离境时记得要改回来。”

    将枪放到电视机上,她又在冰箱前忙了一会儿,最后才拎了支针筒回到雷杰身畔。

    “你要帮我注射镇定剂?”

    卓月榛瞄了眼针筒,耸耸肩“你对我还有用途,为了避免你偷跑,我想这是最好的防范措施。”说著,针头已插入他的静脉“乖乖睡吧,小野狼。”

    “告诉我你的名字。”

    “为了什么?”她微笑地看着他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刚才的剂量足够让他睡到明天早上。

    “让我明白该把医疗费汇给谁。”雷杰勉强撑著最后一丝清醒等待,却一直没等到答覆。

    直到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终于听见那从此牵引著自己心绪的名字。

    “我叫卓月榛。”

    奉小家伙的主治医生之命将病患给架上楼,安列德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那种伤如果是他,恐伯得再花个几天才能愈合到这种程度。

    “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在这之前,劝你还是乖乖听那魔女的话,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死娃娃脸,想活命嘴巴就给我闭紧点,我的刀可是不长眼的。”从头至尾晾在旁边不出力的卓月榛,对他的规劝嗤之以鼻。

    “我说贝亚娜,人家好歹也是你承认看得上眼的货色,讲话可别那么尖锐,要是把人家吓胞,你这挑剔狂得去哪儿再挖个模特儿?”安列德浅笑地挖苦她。

    “哼,会吓跑他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倚著门框的卓月榛嘴角挂著抢眼的邪笑“钱收了没?我不负责替人催款。”

    “反正这家伙一时半刻也跑不了,改天再说吧。”

    “随你。”她冷哼了声“没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我这不就走人吗?”真是的,每次都这样,利用完就一脚踹开,好个小人。

    推开窗户,安列德朝屋主挥了挥手后便翻身跃出。

    床上的伤患眼底瞬间闪过了惊叹,而卓月榛却是早已见怪不怪。“那只是普通水准,是你自己翻墙技术太差。”

    雷杰闻言,侧目看向悠闲靠在门口的人“你难道都不用看诊吗?”

    “法律并没有规定领有医生执照的人都得看诊。在这儿,我的职业是画家。”

    当初会考医生执照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她一直把医生的职业当作玩票性质,一年总有大半的时间都不排班,这段时间里,她有时待在法国,有时也会去其他国家游览,反正雇用她的那问私人医院院长还挺卖她父亲的面子,所以她的任性并不会威胁到医院的工作。

    “我大约还要多久才会好?”

    “腹伤三个星期,骨折若要复原到能用枪,起码还要一个半月。”

    “太久了。”他可是还有好几个案子。雷杰略微皱眉,那张本就不和善的脸更显阴沉。

    “要算你运气好,墙角的玫瑰花几天前碰巧全部冻死被铲掉了,下然你肯定会摔成像刺婿一样。”低头看看表,她懒得再和他闲扯“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准备休息吧!”

    “我必须离开。”才想撐起上半身,却赫然发现完全使不出半分力“你动了什么手脚?”

    “没什么,不过就是一罐加料点滴而已。”她毫无愧色地承认。

    “你没有权力拦阻我。”

    “很抱歉!身为医生,我就是有权拦阻不听话的伤患。”卓月榛冷冷扔回他的指控“从你踏进我地盘的第一秒钟起,你就已经丧失反抗的权力。”

    “你放了多少剂量?”真是该死,没想到他也有被女人限制行动的一天。

    “不多,足够让你睡掉一整个白天。”而且,正好足够让她画完草稿“睡得多,伤口复原也会比较快。”

    “你没医德。”这是在他昏睡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微微一笑,卓月榛凝睇著阖上双眼沉人梦境的男子,越来越欣赏自己的作为。

    这家伙的睡容还真够迷人的,等会儿就把画荚聘过来开工吧!

    听完早上离开后发生的事,安列德的回应是狂喷咖啡。

    “脏死了,抹布在厨房,自己拿来擦。”她嫌恶地撤撇嘴。

    他无奈地进厨房拿抹布“这样不是办法,你不可能天天灌他镇定剂,而且这样对病人身体也不好。”

    “他既没挂号又没填病历,医死了我不必负责。”

    “你真是冷血得叫我叹为观止!”她的血管该不会全结冻了吧?“我保证雷杰醒来后会恨死你。”

    “以他目前的状况,适度的休息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小家伙有发表什么感想吗?”

    “他当着我的面,骂我没医德。”自她替某位政界大老成功开完一次高风险的手术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说她了,还真怀念呐。

    “骂得可真好。”安列德默默在心底替雷杰大无畏的精神喝采,顺便致上最诚挚的哀悼,因为惹到贝亚娜的人,下场绝非一个“惨”字足以形容。

    “所以我正在考虑明天要不要赏他两倍剂量。”以回报他的诚实。

    “我这有自制的特效安眠葯,可以让他吞了当早餐。”保证能让眼用者一路睡到天堂,不对,像他们这种浑身溅血之人,只有下地狱的份。

    “好提议,东西拿来吧!”她伸手要货。

    “你果然比我还无情。”

    “有吗?小女子再狠,也比不上当年一刀刀凌迟仇人的你吧?adam。”卓月榛故意加重最后的名字。

    adam,中文译名亚当,是上帝在创世纪第六天创造出的男人,更是眼前这位娃娃脸男人的另一个名字。

    十年来,亚当在杀手界的排名始终稳居首位,他是杀手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存在,从崛起到隐迹,都是令人惊叹的传奇。

    “小家伙若再努力点,将来有希望赶上我的脚步,”毕竟他们师承同门,小家伙的师父甚至比他的师父来得有实力。“不过,要想超越我,似乎不太可能。

    “少在那边臭美了,顶著娃娃脸说大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就连她这种老交情,有时看到都还会忍不住恶心反胃,说他已经是三十五岁的老男人,保证没人会相信。

    “只要我的能力够具说服力,没人会在乎这张脸。别忘了,我的医术和杀人-样高竿。”皮相是天赐,他又不上天堂,懒得和他吵,

    “哼,一个成天只会在家炒股票,不然就窝在赌场隘烂的医生,的确是满高竿的。”她冷哼。

    “你不也有半年是窝在屋里当画家,没资格说我。”

    “话说回来,楼上那位身材可真是不错,早上我试画了几张,挺满意的。”卓月榛兴奋得双眼发亮。

    “所以你打算要扒光他了?”上帝保佑,贝亚娜终于要打消剥光他的念头了?安列德无声地高呼万幸。

    “是有此打算。”她边奸笑边想。只要不被对方恼羞成怒地开枪射杀,她的确很乐意。

    风很凉,草香清新宜人。

    德国慕尼黑城郊的公路旁,昏黄路灯一盏盏地整齐排列著,啤酒花在月光的照射下微声歌诵著秋夜的凉意,边摇晃还不忘弯身轻抚路旁某个几无声息的小黑影。

    此时,一辆国产轿车先是驶过,又猛然煞车倒回于黑影前,接著一个男人开了门疟下车。

    “小家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那个小黑影是甫出生下久就被弃置的婴儿。

    “真可怜,看来你的父母不想要你。”男人对著小孩说道。

    小婴儿没有回答,也不会回答,只是安静地睁著碧蓝的眼珠,注视眼前的陌生人。

    “肚子应该饿坏了吧?”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轻轻将小婴儿抱上车,然后调转车头,往慕尼黑市区的方向驶去。

    他这辈子杀了不少人,救人倒是头一遭,也许是这孩子安静沉稳的气质颇合自己的脾胃吧!

    “既然我发现你,就当咱们有缘,以后一起生活吧!”反正自己一个人生活也挺孤单的,多个小家伙相伴,共享那幢大房子来迎接晚年,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婴儿可能是生来就不愿意向命运低头,尽管在路边挨饿了好半天,仍坚强地呼吸著,在被喂过热牛奶后,才安然地于陌生人的怀中睡去,不哭也不闹。

    在做完基本检查后,男子隔日便带著他来到德国南部、靠近奥地利国境的一处巴伐利亚乡村,替他弄了个新身分,让他有机会接受国家教育,过著与一般人无异的生活。但或许是基于某种回忆,男子在闲暇时间会将自己所具备的杀手知识传授给男孩,虽然男人自己也不清楚这些知识对男孩会有什么帮助,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份能力失传。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在男孩高中毕业后,成绩一向不出色的他便选择不再升学,而是承袭了他最初、也是最终的职业杀手,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那片血腥黑暗、扑朔迷离的世界。

    男孩总是睁著清澈的蓝瞳凝视世界,并甩著以皮绳东于脑后的黑长发,精确地举枪贯穿目标物的眉心。

    他并不知晓自己最初来自哪里、父母是谁?他只知道养父给子的新名字雷杰克里克。

    停下画笔,卓月榛忽然有股冲动想抚触那头披散在枕上的黑发。

    清醒时的雷杰是位阴沉又不多话的杀手,然而睡著的他,怎么看都只是个单纯的大男孩。

    像是感觉到一缕发丝被人揪住似的,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表示抗议。

    “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侵害,抗议个什么劲?”

    不过就只是玩玩头发而已,大不了再拔几根留作纪念,证明自己曾捡过人。

    想做就做,于是她马上揪下雷杰的几根头发。

    啧,一样都是黑发,这家伙竞保养得比她还好,真是有够欠扁。

    “越看越觉得你可爱!我想,在完成这幅画作之前,你还是继续当你的睡美男好了。”她也会不吝啬地提供足量的镇定剂,赏他一星期的好眠。

    就这么办吧!

    “啧啧,艺术学院请来的那些男性人体模特儿,不仅皮相没你一半好看,体格也没你好,过度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实在是有够恶心。”

    眼前这副肌肉结实却又不至于太过,让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卓月榛边想边以手彻底膜拜那接近满分的男体。

    “呿,若非隔壁那只猪头死都不让我剥光,否则我就有对象可以比较了。”安列德的身材比例同样符合她的高分标准,如果哪天他赌腻了,她十分建议他去拍三级片,一定大卖。

    将全副精神拉回画架,拿著炭笔,她那双在手术台上从不颤抖、下刀准确又自信的手飞快地于纸上挥动,以炭笔诚实地记录著美男卧睡图。

    安静的空间中,雷杰的吐息很轻,混在炭笔擦上画纸的唰唰声里几不可闻,但卓月榛总觉得有声音在干扰著自己。

    随著时间流逝,画已接近尾声,她的心却越来越无法平静。

    静谧里,有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心头,久久不散,而且诡异得令人不舒服。

    “该死,不会是邱比特那死肥男在搞鬼吧?”

    她一口咬定“一见锺情”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动情?等下辈子吧!这辈子她已经被男人伤够,也气够了。

    越想她越觉得烦闷,作画的心也越低落,最后干脆将布罩往画架上一铺。

    心情实在很不好,再画下去恐怕会白白毁掉一幅画。

    望着床上的伤患半晌,试图厘清心绪未果,卓月榛决定到地下室去打靶放松心情,不让自己再被奇怪的念头干扰。

    时钟滴答地运转著,寂静的空间里浮动著轻微的炭粉味,而获得屋主恩赐躺了一整日的房客,终于在黄昏过后的四小时,逐渐恢复知觉。

    雷杰将焦距定在时钟上,只见时针只比昏睡前多走了一格。

    十三个小时,果真如她所云,他睡掉了一整个白天。

    手臂上冰凉的针头触感再次出现,睡前才刚移除的点滴架,此刻又立于床边,而上头吊著的点滴袋上则写了两行德文

    这是你的午餐,外加晚餐。

    想到自己竟沦落到要如此被喂食,雷杰向来冷峻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勾起一个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弧度。

    在他有记忆的生命里,很少和女性这样单独相处的经验,被亲生母亲抛弃在路边,又被养父捡回的他,早巳习惯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一直到他满十九岁,家中才出现第一位女性,代替经常外出工作的他,照顾视力退化、躯体也迅速老化的父亲。

    他突然有点想念那幢从小居住的乡间木屋,想念德国南部高原的烟草田,想念远方慕尼黑的啤酒香

    自己迟迟未归,父亲想必很担心吧?不过他有预感,自己真的得在这儿继续被拘留好一阵子了。

    边下楼梯,卓月榛边否认自己有被那男人诱惑的嫌疑。

    她的情豆早已未发先凋,刚才那只是错觉,是她自己想多了。

    才安慰完自己,一楼客厅陡然响起扰人的电话声。

    “小榛,我是妈妈。”

    一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懊死的电话,她刚刚干么要接?

    “不必你提醒,这声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冷语回应,她瞄了一眼时钟,开始计时,只要三分钟一到她就挂电话。“敢问这回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我敬爱的胡大律师?”

    胡夜糜,美国司法界一致公认的终极赢家,纵横各州法院二十几年没尝过任何一场败绩的王牌律师,此时却讷讷地开口面对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她这辈子亏欠最多、也最懂得伤她心的孩子。

    “那个我只是想问你下星期六有没有空?”

    “西元三千年前我都没空。”每回和这位生下自己的女人对话,卓月榛一点也不想口下留情。

    妈妈、母亲,多么陌生的名词,她早就忘记该怎么写了。

    “别拒绝得这么快嘛!有个客户想替他的夫人画幅肖像画,这是个推销你自己的好机会”

    “我不需要。”她的唇畔泛起冷笑,面色冷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提到的这位客户,家里是不是刚好有个适逢成家年龄,却还孤家寡人的儿子?”

    “小榛,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找个有肩膀的男人成”

    “成家吗?我呸,这句话等我年过三十再来说都还嫌太早。”有肩膀的男人?哼!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还是靠自己最好。

    “小榛,你一定要听妈妈说,女人的岁月是不等人的,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男人懂得欣赏你,成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女儿对家庭的抗拒,有绝大部分是她造成的,因此胡夜糜打定主意要消除女儿这的梦魇,顺便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岁月是我自己的,你管得也太多了。”

    咔擦一声挂上话筒,卓月榛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是的,她恨自己的父母,恨他们的自私自利,更恨他们的反悔与补偿。

    在她还是个孩子,且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是他们先不要她的,现在她又何必希罕他们迟来的关心?

    一脚踹开地下室特制的隔音门板,里头传出的声音告诉她,有人比她早一步。在门板被踹开的同一时刻,里头的人也取下厚重的耳罩,偏头望了眼怒气冲冲的造访者,接著手上又纯熟地装填起新的弹匣,重新戴上耳罩,准备下一回合射击。

    只见连续十二发射击漂亮地于红心周围绕出一个圆。

    “又睡不著啦!赌王大人。”射击者眼中的憔悴减退了她的怒气。

    走到兵器柜前,她仔细地挑选等会儿要用的枪。

    这两幢房子的地下室是相连通的,整个空间被布置成一座设备完善的射击练习场,而卓月榛的射击能力就是在这里训练出来的。

    “睡不著又怎样?”安列德的声音听来无比沧桑。

    他的失眠在冬季总是特别严重,只因回忆最苦,叫人难以忘怀,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挚爱的女孩,就是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停止呼吸的。

    “你的女孩会哭。”卓月榛的手在逛到架上新加入的兵器雷杰使用的点四四口径沙漠之鹰自动手枪前时,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似地稍稍停留了一会儿,才跳过去拿起摆在一旁的berettam92f。

    填入弹匣、戴上耳罩,她先是举臂试射一发,弹孔便出现在远端标靶的红心上方三公分处。

    “那我呢?我又可以哭吗?”缺了一根肋骨,亚当便不再完整。

    自己的生命,早在二十四岁那个冬季,被迫终止。

    “不,你的泪早在那一天便已流乾。”

    不老的面容也许是上帝给予安列德最大、也是唯一的仁慈,毕竟这辈子上天待他实在太薄,该有的幸福他总是拥有不久。

    这时她总会想,活著若总是那么累、那么痛,那她宁愿选择死亡。

    “是吗?”他红著眼,笑了。

    砰!最后那一枪,正中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