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养成鬼凄 > 第六章

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江湖身无分文的向灵巫山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也很惊讶自己竟然真的离开了江湖客栈,背后那些亡灵没有留住他,那些愧疚也没留住他,他甚至留下了江诗一个人,若是月色知道应该开心了吧!

    他沿着当年和月色走过的荒野小道,在他们曾经停留过的每一棵树下,每一条河边,寻找所有有过回忆的地方。可是当初他们是夜里赶路白日睡觉的,他甚至没心思和她交谈更别说注意周围的环境了。他只能依稀凭印象知道自己曾来过,可是根本记不住什么,连月色曾坐在哪颗石头上都记不得。

    一如他在客栈里寻找属于月色的回忆时,只找到自己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记载着她曾出现过。

    为什么当初可以如此忽略一个人,真的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吗?还是因为自己的伤口痛,所以不自觉的就去制造着别人的伤口。

    江湖埋进自己的双臂,疲倦的等待自己恢复勇气去寻找月色。假如在灵巫山还是没有一点她的痕迹怎么办,他绝望地呢喃着“月色不要死,不要死,你若死了我怎么原谅自己?”

    远处苍茫的灵巫山陪着他一起穿过黑夜,等待黎明的救赎。

    灵巫山的村落已经没有多少人烟了,壮年的人都被拉去服兵役,剩下的人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仅存的老人和幼儿们就在门前等死。江湖在靠近这村子附近几里内,就发现这里的土地严重砂化、寸草不生,这儿的人不知道靠什么维生。等走进村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几乎已经荒废了,走了很久才看到瘫倒在废墟中的一个老人,他连忙上前看了一下,已经没救了。

    这就是人间地狱吧!比当年他和月色一起来的时候还要凄惨。他继续向前走着,只见一个抱着死婴骸鼻的年轻女人,衣不敝体的在地上爬着,于是他把自己做的野菜饭团递给她,她却茫然的摇了摇头,继续爬向村子的枯井。江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摔了进去,他走过去向下看,下面还有一个男人的尸体。他忽然想起了月色的话:你知道两个人能有一个长相厮守的机会有多难?

    他怜悯的看着枯井里幸福在一起的一家人,思索了下,找来一个石盘把井封住。就让他们不被打搅的厮守在一起吧!

    穿过村子走向记忆中的灵巫山,江湖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了。若是月色死了,他就陪她去,然后和她一起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出生在平凡人家。

    山还是记忆中的荒凉,依然满是怪石林立,和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是在白日里来的。走在崎岖险恶的山路上,他发现路边的石缝里,偶尔有几只青色的蝎子爬过。上次月色不让他靠近这些石头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他小心的绕过这些毒物,路上也不时地出现几具尸骨,想必是山下的人受不了饥饿进山来,却死于这些毒物。

    再往上走,他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于是拿出水袋喝了几口水。山上的日头越来越毒,可是触目可见别说水了,连点活物都难找,蝎子们也受不了日光躲了起来,更糟糕的是路好像没了。

    江湖看着眼前断了的路发呆,他明明记得是这么走的。那天虽然是晚上,可是他一直担心出不了山,因此一路上都记得很清楚,这里又没树木什么的,两旁的石头也不会自己长脚,一旦记住了路就不会走错迷路的,但眼前他走的路的确埋在了乱石之下。

    他小心观察着这些乱石,发现这些石头很新,石缝里没蝎子也没苔藓干死的痕迹,看来堆砌的时间应该不久,可是谁会堆这么一堆石头在这里?忽然他眼睛一亮,这么大的力气莫非是月色?!

    他欣喜的绕过石堆寻找旧路的痕迹,终于在太阳快日落的时候,找到了妖巫的祭坛。

    将近两年没来,祭坛所在的洞穴塌了大半,他踏进漆黑的山洞,山洞的尽头就是妖巫的村落。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去,走出洞外站在月色当年摔下去的悬崖往下看。

    悬崖还是深得看不见底,在夕阳的余辉中,巨大的山影更是阻碍他的视线,只能看见悬崖的石壁有无数个如剑般的突出石块,大概因为长年的日晒雨淋,在夕阳中居然还反射着光芒。

    若是有人掉下去,不用等到崖底就会被割成碎片了,心中月色还活着的想法忽然凉了大半,他楞楞的坐了下来,脚就悬在半空中。要不要跳下去?可是月色也许也许还活着。他犹豫着发呆。

    江湖闭上了眼睛,嘴边含笑。他答应过不自杀,但是这样死在这里不算自杀吧。月色,山谷很冷吧,我来了

    忽然他听到了背后有奇怪的声响,转头一看,从山洞在月下的巨大阴影里传来细碎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未几,彷佛一朵黑色的硕大花朵,从阴影里蔓延出一片如潮水般的东西,就着月光看去,居然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蝎子,个个张牙舞爪的想攻击他,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瑟缩着不敢上前,把他包在黑色的圈内。

    江湖被这奇怪的一幕景象惊住了。

    “你身上有我们妖巫的味道。”一个苍老的声音隐约传来。

    这里有人?!江湖惊得转头一看,是从巨大山洞在月光中如怪兽般的投影里传来的。但是随后什么声音又都没有了。他的耳力已经比普通人好上许多,连一些武林高手也不一定比得上,可是如同他听不到月色的声息一样,除了背后的蝎子,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曾和我们的同族人生活很久吗?”黑暗中的人突地又问。“但是妖巫族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了吗?”

    江湖沉默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许久后才开口。

    “我认识你们族的一个女子,我叫她月色。”

    苍老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我不认识什么月色,自从十二年前那场战斗后,我就一个人在这里了。倒是这里经常有很多人来祭坛找东西,我每次都会躲起来。即使我不能延续妖巫族的历史多久,但至少我活着就代表这个族不灭。”

    山影中终于走出了一个奇瘦的老人,他身上的皮肤像是风干在骨骼上一样。但是那种熟悉的阴森告诉江湖,他的确是月色的族人,月色说过所有族人都死在十二年前,但是这个人却活了下来,那么是否代表月色也可能会逃过一劫。

    “我不知道你们叫她什么,但是别人都叫她女鬼。她她是我娘子。”江湖转过头看向悬崖的方向。

    老人开始怪笑,笑够了,他上前靠近江湖仔细的打量“我知道她,她在我们族里的确叫女鬼。”

    “这个名字不好,所以我帮她改了名字。”江湖想起那天的月亮和月亮下的女孩,禁不住微微一笑。

    许久后,老人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喃喃道:“她还是走了与她娘相同的路,选择了一个外族人命啊!”说完神色一变“你可知道我是谁?”

    江湖摇头“她说族人都死在十二年前他们长老发起的瘟疫中了。”

    “哈哈哈,你果然是那丫头的人。可是她说错了,当年不是所有人都死了,这山里本来还有几个苟延残喘的妖巫族老家伙,但是现在恐怕只剩我了吧。”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天好多尸体,我找了半天找不到一个活着的族人,这时山下的那个皇帝又派了人来,我只能看着所有人的尸体被混在一起烧掉。十二年了,我总想要是真有人活下来,会回自己的家看看吧。可是没有一个人,只有蝎子陪我。”

    “你没看到月色吗?”江湖的心揪紧的问。

    老人摇头“她不是月色,她是女鬼。若不是因为她的父母,两族人不会落得同归于尽,都是她的母亲,谁不爱偏偏爱上炎巫的族长。那个男人为了她连命都丢了,她只好怀着七个月的女鬼回到族里,但是当天她就因为接受族里的惩罚死在祭坛上。女鬼出生的时候,她母亲已经死了一天了,我看到她的肚子在动,剖开她的肚子才看见那可怕的孩子在看我。她是女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女鬼。”

    “不!她不是女鬼!她是我的娘子月色,两年前她因为我被打落了这个悬崖,你见过她吗?你们妖巫族不是很难死掉的吗?她不会这样死的,对不对?”江湖哀求着看着老人,希望他告诉他月色没死。

    老人震惊地看着悬崖,良久后他开始狂笑“她掉下了这里!她掉下了这里!哈哈,本来还以为脑瓶她延续妖巫族的血脉,这下不用期待了。”

    “什么意思?”他惊恐的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两族要住在这座灵巫山吗?”老人悠悠的述说着。“因为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像你们常人一样,会痛、会因为受伤而死,而不是那种不砍下头就死不了的怪物。这个悬崖是我们妖巫执行死刑的地方,这里不但是这群山中最深的悬崖,而且下面还有无数的石剑,即使不被石剑刺死,也会掉进石剑缝隙里的地下暗河,你可知道那河是热的,可以瞬间烫熟一切活物,更何况它深不见底,也不知道流向何处。”

    “所以”江湖颓然的跪下。

    “她死定了。”

    江湖不禁默默的哭泣,撑了这么久的希冀,真的一点余地也不给的就这么破灭了吗?想起客栈里绝望等待的姐姐,想到枯井里幸福死去的一家人,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残缺的心几十年,甚至等不及别人来结束他的生命了。用手背慢慢遮住不停流泪的眼睛,但是眼泪还是带着冷冷的月光溢了出来落入口中,他就着这泪水品尝自己的心酸。

    月色不是女鬼,他才是不祥的鬼,从出生后就一直不断害人死去,该死的是他不是月色。

    他站起来走到悬崖边。

    墨蓝的天空,残月冷漠的透过云层望着他,乌黑的群山怜悯的围住这片寂静,一只不知名的鸟怪叫着在山顶盘旋。他就这么站在悬崖边张开双臂,夜风从他身上每个空隙侵入,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胀,整个人彷佛就像一只在夜里歌舞的鸟儿。他渴望这种自由、渴望这种解脱,若是见到月色,在投胎成人前,他一定带她先去做一对比翼鸟。

    “你就这么死了?”老人讥讽的道。“我们两族躲进这山里就是希望过着平凡的日子,可是你们这些人害怕我们的能力又嫉妒着我们,宁愿把毫无威胁的我们赶尽杀绝。我们那么努力的活着都没机会生存,你们总是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

    江湖不理他,一只脚就要跨出去。

    “你可知道祭坛里的是什么,那是我们族里为了保护孩子做的防护洞,就是怕一旦有了灾难会波及他们。女鬼当年侥幸靠那个活了下来,十年后却还是死去,可是用她的命换来的你,却如此辜负她的牺牲。”

    江湖的脚定住了。

    “一条人命的诞生可以很轻易也可以经历无数困苦,你也是个背负不少过去的人吧,你真要浪费自己的命吗?想想为你死的人,想想为你死的女鬼和为了女鬼死去的人。你以为你在地府见到了她,你就能心安?”

    江湖闻言,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山下的凄凉景象浮现在眼前。天下还有很多比他更悲惨的人在痛苦挣扎着,他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去吗?

    老人靠近了他两步“还有女鬼的命运,她可是两族人的希望,上次炎族那两个人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炎姬死了,她的儿子被苗人的蛊压住了能力变成了普通人。现在能代表两族的只有女鬼,可是她死了,身为她的丈夫,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必须代替她延续我们两族的血脉。”

    江湖转身看着他摇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我和月色并没有成亲。”

    “是吗?那为什么我驱使的蝎子不敢靠近你?她给你喝过她的血吧,她早就承认你是他的丈夫了。”老人指着那些黑压压在远处观望的蝎子问他。

    江湖茫然了,他不记得自己喝过月色的血,但是他什么时候注意过月色在做什么?只怕她给他吃了她的肉他也不会晓得。

    “你不能死,你要代替我们在外面好好的活着,完成我们的梦想,延续我们生存的渴望。”老人伸手划破自己的指尖,一把捏过江湖的脸,强行把血滴入他的口中。

    “现在我以长老之命接受你加入妖巫族,从此你就是妖巫族第二十一代族长。”

    江湖没有反抗的任腥臭的血弥漫在口中,并且逐渐顺着咽喉下滑。这是他能为月色做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事了。

    老人松开他,退后了几步,奇瘦的身体彷佛因为这几滴血踉跄了一下。他抓起地上一只蝎子吃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回山洞,蝎子群也如潮水般跟着他涌动着。

    “你下山吧,去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江湖呆站良久,直到周围恢复寂静。现在他的耳力清晰得能听到周围每一处声音,但他还是听不到老人的脚步声,就像他靠得再近也听不到月色的呼吸一样。

    妖巫族的人,真的是人类吗?他打量四周,这样的环境他们居然生存了二十代,都是吃这些蝎子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转变成恶鬼的理由,那么自己现在背负的命运,究竟算是沉沦还是超脱呢?

    他摸索着顺着原路下山,现在他明白了那乱石是地牛翻身的杰作,这般景象就如同是朝廷之于山下黎民一般,给这山上艰难活着的生命雪上加霜。意外的,那些饥饿的蝎子在夜里也不敢攻击他,长老的那滴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在山上待了一天一夜,当他再穿过村庄的时候,村子已经没有一点声息了。他点了把火,火葬了这些将遭受日晒雨淋的尸体。在蒙蒙的烟中,试凄的灵魂终于可以自由的飞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走出村子很远后,村子里橘红的火光还在跳动着,像是灵巫山下开放的一朵鲜花。

    他如同那花中飘出的暗香般,悠然地去寻找自己的命运。

    他在作梦,他知道自己在作梦。梦中的月色冷冷的在月光里看着他。然后就像许多次在梦里一样,伸出手放在他的喉结上,锋利的指尖几欲夺去他的命。

    可是江湖不想醒来,他痴痴的看着梦里的月色,害怕醒来就看不到她了。自从离开灵巫山后,他就一直作着关于她的梦,无论是在客栈还是在荒野。每次在梦里,她都犹豫着要不要杀他,但是他却很开心。他终于梦到月色了,在江湖客栈的那些日子,一次都没梦到过她,彷佛她从此离开他的生命一样,现在能梦到她就是好事。

    只是每日醒来却像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都会痛苦许久得清醒不过来。过去三年的感情,在梦里被月色的影像翻搅得心潮起伏。为什么他总是要欠着别人?要在错过后才领悟?一如愧对保护他的那些江湖义士,一如愧对江米和江诗一家,现在的他,只能再次沉溺在对月色更深的愧疚中。

    去了好几个香火胜地卜卦,可笑他也开始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只是每次都没有求到任何结果,他只能当作是月色死得有怨气,死得不快乐。所以他努力做着善事,希望能为她积德,让她在地下安稳些。

    他去了很多地方,想象月色和江诗看了这些景色会有多么惊奇。他也帮很多穷苦的人和官府周旋,毕竟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可是这些都不能让他好过些,他依然还是从灵巫山飘下的幽灵,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方向,也没有回客栈的勇气。因为那里代表着他几乎错得一塌糊涂的过去。

    京城的富贵酒楼外。

    “小扮,麻烦你把马牵过来。”一个灰色长衫的客人,招呼满身补丁的小二。

    “好的,客官您稍等。”

    勤快的伙计跑向后院准备去牵马,却又忽然站定了,回头看过来,那微笑的年轻男子不正是风三?

    自从当年风三把他从灵巫山送回客栈,他们有快三年没见了吧!

    风三抖了抖袖子,笑着问:“小扮,我来这里想找人借些银两养家,不知小扮能否帮助人生路疏的我。”

    原来那小二竟是江湖,他也带笑回道:“原来小三也变成穷人了,但不知道你要借多少,也许我可以给你周转些。”

    愕然一阵后,风三爽朗的大笑出来“我要借五十万两,只怕你这个标准的穷酸连五两都没得借我。”

    “那倒是,”江湖点头“要是我身上有五个大钱,我也不会落得像那个白痴一样四处给人家当店小二了。”

    风三敛起笑认真的问道:“走出客栈过得好吗?”

    江湖淡淡的回答“没什么好不好的,还活着不是吗?”

    “三年没见,你就这么一句还活着?”

    “什么三年没见,那两年你天天派人到客栈騒扰我,是怕我自杀吗”

    一边随意的聊着,两人渐渐走远。

    三年不见的故人,总该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所以风三带着江湖来到他落脚的小园,住所不但看起来很雅致,而且占地不小。

    “我以为反叛军很穷的。”江湖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看着灿烂开放的鲜花悠然地喝着好茶。“这样的好茶我好些年没喝了。”风三带领着以武林人士和穷苦百姓组成的反叛军,正声势浩大的向腐败的朝廷宣战,怪的是他怎么会有雅致来这个地方住这么个园子?

    风三靠着栏杆坐下,斜眼瞪他“少讽刺我,我是来借钱买军粮的,要是穿你这样的衣服住蚌茅草屋子找人借一百万两银子,人家不马上把我当疯子丢出去才怪。”

    “那你借到了吗?”刚才好像有人还喊着什么五十万两来着。

    风三叹气“你就是这点不可爱,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对我装傻?”明明知道还问。

    江湖笑了笑,要说装傻谁能比得过风三呢?

    “你别跟我说当年你跑到灵巫山是去看热闹的。”明明已经跑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山上,还给了他一记手刀,一路把他像猪公一样绑着,用马车拖回客栈。

    风三沉默不语,他挥挥袖子赶走几只找死的蜜蜂,忽然对一朵牡丹专注了起来。江湖也不追问,他闷头喝着一两一壶的茶,然后突然飞身出去,再坐回来的时候,那朵牡丹已经在他的手里,一片因攀折力道纷飞而起的花瓣悠悠地打着旋儿飘向风三的肩头。

    风三看着那空了的枝头,慢慢伸出手,捉住了想停靠在他肩膀的花瓣。摊开手心,那花瓣如同一滴粉红色的眼泪,脆弱的在手心颤动,终于在下一阵风吹来时,随风舞去。

    江湖看着手中的残花,寂寞地低语着“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花了两年想忘记,却发现那样只是让我更无法忘掉。去了灵巫山回来后我就常常睡不安稳,总觉得月色在梦里看着我。我总是产生幻觉,觉得月色的鬼魂和我一起下了山,我就带着这鬼魂想叫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却都是人间地狱”

    风三叹了口气“如同这花一样,我不是有意害它凋落的,我只是看看而已,熟料你会摘下它。若想抓住这个天下,当年的我还不足以和朝廷对抗,所以预言到这一点的炎妃是我最大的障碍,于是我派了很多人去暗杀她。那个女人的确是妖怪,光她能看透人心这个本事就让我牺牲了很多手下,后来我意外得知一个消息,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和她相克的妖怪就在你身边,所以我就想利用月色来杀她。”

    “你被拉到鬼林也是预谋?你就不怕真的被活埋?”江湖握紧拳头,甚至还牺牲了王忠。

    “若是你知道为了杀那个女人我们死了多少人,你就会明白即使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何况即使我死了,王忠也会要你帮我报仇,只要你肯,月色一定会出手相助。”

    江湖捏碎了手中的花“为什么你会知道月色的事情?”

    风三苦涩地笑了起来“因为风独行当年也参加了对妖巫族的屠杀,而且是唯一回来的人,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被赐了死罪。”

    江湖混乱的看着亭子外阳光灿烂却寒冷无比的花园。

    “也许你不知道,你的一切其实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中,没有打搅你,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的弟弟,我的家是因为你碎的,你有义务充当我的家人。但是我没想到月色会掉下去,我以为她最多只是受伤,或者你会救她”

    “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江湖冲上去狠狠给他一拳“你一定想到过会有这种结果,但你还是选择冒险,因为死的人不会是你。你这个混蛋!”

    风三狼狈地从栏杆旁被打飞,倒在了花丛中,他不挣扎的承受江湖接下来的拳头。

    “这一拳是为了我和月色救你的恩。”

    “这一拳是为了为你而死的王忠师父。”

    “这一拳是为了我可怜的姐姐。”

    “这一拳是为了一心帮你的店小二”

    打累了的江湖倒在花丛中喘气,看着阳光无声地刺痛自己的眼睛。他闭上眼,许久后感觉到肿胀的手背被一种温润的感觉轻柔的吻着。偏头看过去,他看到那感觉来自于一朵轻触着手背的落花,怔怔的拾起那被无心打落的花朵。无心?是的,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意外。

    他突然跳起来又狠狠给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风三一拳。

    风三再次仰天倒下,满脸红肿的他吃力地撑起自己,抹掉嘴角的血丝,火大的开口“刚才那些我都承认所以没还手,但这一下又是为了什么?说不出理由就算是我亲弟弟我也照样打!”

    “为了我的衣服。”江湖冷冷的回答。

    “你那件破衣服怎么了?”

    “这是月色为我补过丁的衣服,被你的鼻血溅到了。”

    风三恨恨地看着他那件补丁衣服上一滴微不可见的血滴,他爬起来还了江湖一拳。

    “刚才你打错了一拳,你姐姐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然后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我承认我有机会救她,却故意要月色和你去灵巫山,害得她们几乎全部摔下悬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被打倒在地的江湖颓然大笑。他爬起来就往外走,风三也不拦他,他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见人了。拭着脸上的疼痛,龇牙咧嘴间听到江湖幽幽地问道:“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风三嘲弄的笑了“因为寂寞,越接近成功的人越容易寂寞,我不想将来除了权利什么也没有。我想完结对你的亏欠,可是我也要告诉你,也许我是个混蛋,但是对于月色来说,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能逃开你是她的幸运!”说完,他恶意的看着江湖一脸挫败“别对我说你没想到月色去灵巫山会送命,可你还不是要她和你一起去?”

    江湖踉跄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离开了。

    风三看着他失神的背影,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为什么受伤的人总喜欢伤害别人来转移疼痛。”但是事后那种更深的痛苦混着愧疚,比受过的所有伤害加在一起,都要来得让人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