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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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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丽下小夜班已经十二点多钟了,她刚一走岀厂区大门,就看见丈夫吴伟东身着一件黑色薄呢大衣在厂门口徘徊。“伟东,你怎么来了?”冷丽大叫,兴奋地跑上去,亲热地挽住丈夫的胳膊。伟东敞开呢子衣一把拥住妻子道:“丰水闸黑乎乎的,我怕你独自一人过去害怕,所以来接你。”冷丽笑道∶“不怕”却象猫一样缩进丈夫怀里,两人相拥着向前走去。

    月光如水,点点银光倾泄,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了丰水闸。这丰水闸平时是一座巍峨的桥,供往来车辆、行人使用,但在夏秋之季,又作泄洪之用,平衡四方水源,所以叫了闸。此时正值初秋,滔滔江水滚滚而来,猛烈撞击宛如巨兽屹立的闸口,奔腾着、怒吼着,如一条银灰色的巨龙蜿蜒而去。两人相拥着刚至桥头,一个倚靠栏杆,冲着滔滔江水吸烟的男人猛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走过来的吴伟东和冷丽。冷丽一看,竟是她初恋男友—刘春华。这刘春华与她同属化肥厂的工人,长得英俊、潇洒,又属干部子弟,成为许多女工暗恋的对象,他却独独看上冷丽。正值豆蔻年华的冷丽青春倩丽,咄咄逼人。两人可谓珠联璧合,玉人一对。可有一天冷丽半夜去找他,竟在他的床上看见了别的女子。这女子与刘春华同车间,冷丽也认识,平日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样之处,不想却睡到了一张床上,偏偏让冷丽撞见了。这冷丽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与随后赶来的刘春华提岀分手。刘春华却不依,百般辩解说:自已一时糊涂,受了诱惑,让冷丽原谅他。冷丽却不想再见到他。她一见到他,眼前就浮现岀那女孩蓬头垢面、衣衫混乱坐在他床上的情景。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绞痛。刘春华怎肯如此罢手,仍围追堵截冷丽,赌咒发誓:我其实只喜欢你一个。冷丽冷笑,这是许多男人岀轨后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她为何要听?为了让他死心,她托人介绍男朋友,一而再,再而三走马灯换男朋友,不是冷丽伤了心也要放纵自已,而是冷丽谈一个男朋友,刘春华作梗一个。他覇道地找到冷丽新任男友道:“冷丽是我的,你找她,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此强横覇道的主儿,相信大多数男人都会退避三舍。冷丽恨极,一次在他又去堵截她时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刘春华方如梦初醒,捂着发热、发烫、发红的脸颊喃喃道:“冷丽,你就这么绝情,我实在是一时受不住诱惑,男人也是人呀!你以为你找得下一个男友就是柳下惠呀,就会比我好呀!”冷丽不屑道:“我就是要找一个柳下惠,我不相信男人都像你一样,见谁上谁。”好,那我等着看你找什么人“刘春华恶狠狠抛下一句,从此再不纠缠冷丽。冷丽却要在他的目光中不仅要找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还要找一个各方面都比刘春华不差的男人。因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她气愤难平的心平息,才能让她怒视刘春华。刘春华见她不依不饶,始终不肯原谅她,也就赌气和那床上的女孩好了。那女孩各方面都逊色冷丽,捡到刘春华这个人见人爱的帅哥,自然喜上眉梢。每次看见冷丽,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一副还是我赢了的嘴脸。冷丽不理她。却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不比刘春华差的人。

    冷丽艰苦卓绝的找着,在刘春华一次又一次明里暗里阻挠下不屈不挠地找着,蹉跎至二十六岁,终于找到吴伟东。吴伟东虽身形胖大,但眉清目秀,个性憨厚。工作单位也好,仙桃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工资、待遇在整个仙桃城首屈一指,让一些事业单位的人都眼红。冷丽自然满意,吴伟东也没说什么,交往了一、两个月,怕节外生枝,闪电般地结了婚。刘春华早就破罐破摔和那床上的女孩结了婚,儿子都三岁了。可每次下小夜班冷丽都能看见刘春华倚靠栏杆默默地吸烟。她权当没看见,一声不吭走掉。他家住紧挨丰水闸的丰水镇,上下班和她一样都要途经丰水闸,她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前和她热恋时,这鬼东西不也常在丰水闸等她。手里的烟一吸一亮,红红的,象一盏小小的灯,总能点燃冷丽热烈的心。

    不过这次冷丽看见这熟悉的红点,心莫名其妙地一悸,慌忙拉着丈夫吴伟东快快向前走。她和吴伟东才结婚一个人多月,刚休完婚假,这是她第一天上班,怎么就又逢见了刘春华。看来这刘春华真是她命里克星,阴魂不散呀。

    在经过刘春华身边时,她偷偷斜乜他一眼。朦胧月光下,他有些瘦了,但精神还好,只是望向她的眼神很复杂,又怨恨又忧伤,还有一点不甘。冷丽被伤的心早已冷酷至及,她“哼”了一声,傲然而去。背后刘春华的目光瞬间阴冷、潮湿,象冬天下的屋檐,长满了锋利的冰棱。

    二

    吴伟东和冷丽的新房设在丰水镇后面的他姑妈家里,离丰水镇并不远。四周长堤围绕,绿树遮掩,自有一种世外桃源的风味。这房子是吴伟东父母向他姑妈租借的,说权且住一下,等以后有机会再到城里买房子。冷丽没说什么。只是苦了在城里上班的吴伟东,上下班骑辆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很不方便。但两人相处还融洽。冷丽是感情上受过伤的人,又在恋爱方面受尽了折磨。自然格外珍惜这段感情。平日对吴伟东嘘寒问暖,家务事一律不要吴伟东插手。只要不上班,热饭热菜总是按时捧到吴伟东手里。吴伟东感动之余,自然投桃保李。双休之日,吴伟东在家,便在家掌厨。冷丽理菜,吴伟东炒菜。吴卫东常出差的人,天南海北的东西吃多了,自然炒出的菜别有一番风味。这时柔和的鹅黄色窗帘氤氲出温馨光芒,白色的暗红底的台布铺就的餐桌上摆几个精致小菜,就一杯淡酒,两人竟也吃得幸福满溢,日子甜蜜。冷丽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过下去,象一杯清茶,虽是清淡的,但自有茶的芳香,茶的余味悠长。忽然有一天傍晚,她去邮局帮妈领包裹,看见吴伟东载着一个女子飞驰而来“吱”地一声停在邮局门口。时值深秋,飒飒的风不时从丰水镇这头卷到那头,腾起无数的尘沙,落日就有些恓惶,怏怏地几点光似有若无。但吴伟东冲到邮局门口,似披着一道霞光,神采飞扬。

    “伟东”冷丽不及细想,兴奋大叫,她跑了出去。吴伟东抬眼看见她,一愣,有些慌乱。不过这慌乱仅仅一瞬,旋即镇定下来:“干啥?”他问。“领东西,我妈的。”冷丽举举手中的包裹,注意到车后座的女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谁呀?”“哦,我同事,她姑妈住在邮局后面,她来看看她,与我同路,我就载她回来了。”吴伟东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街上纷纷乱乱行走的人群。那女子一直微微笑着,她看冷丽的目光象一把刀,似要解剖冷丽的全身,又似要发生战斗的两个人,互相打量对方,好寻找薄弱地方下手。冷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寒意,不由多看她一眼。这女子小眉小眼,别有一番风致。“我走了。”那女子跳下车,幽怨地看一眼吴伟东,把包往肩上一甩,钻进邮局旁的巷子,转眼不见。冷丽夫妻两个不错眼珠看她飘然消失,吴伟东率先回过神来道:“走吧。”冷丽坐上车,坐上还散发出温热的后座,心内沉了又沉,象一个称砣丢进海里,没有底一样,不过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贴丈夫,默默无语。沉闷到家,虽仍象往日一样烧火吃饭,饭后打纸牌,但气氛再也没有原来热络。仿佛有一条僵死的蛇横亘在两人中间,虽没有危害性,但让人恐惧,惊悸。

    事后,冷丽打听到那女子是吴伟东的前任女友。两人的恋情似乎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但临到结婚时,那女子虚荣心作崇,咬定要“四金”才肯出嫁,就是金手镯,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这在那个年代是比较昂贵的彩礼,吴伟东父母也不是出不起,但这样明目张胆地要价,一则自己钱包瘪得厉害,二则显得自己儿子低人一等,高攀她似的。便硬要儿子和那女子分手。分手之后,那女子起初不在意,连连谈了几个男朋友,又始终觉得不如吴伟东,便找到吴伟东道歉道:“我不要什么三金、四金,只要你在我身边!”如此恳切、深情的话却没有找对时间。那时吴伟东和冷丽已领了结婚证,只不过未举行仪式罢了。那女子不舍,竟追到丰水镇,在丰水镇租房子打持久战。冷丽听到这些,心中一凛,旁敲侧击问吴伟东,吴伟东连连否认:“胡说,没影的事。”冷丽以后走过丰水镇留心,竟一次也未邂逅那女子。吴伟东似乎也老实,下班回家,上班去单位,有事打电话事先告知,好像也没在丰水镇多停留。冷丽暗怪自己多心,又想那刘春华不也常在桥头做一副等她的样子,便越发释然,孰不知一场变故正在悄悄来临。

    三

    又是一次午夜,冷丽象往常一样下班走出厂门口,却破天荒没有看见吴伟东熟悉的身影,正失落处。刘春华幽灵般从她身后推车闪出“嘿嘿,护花天使没有来呀。”冷丽没搭理他,直直往前走,自从结婚后,她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和这男人有什么瓜葛,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他。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雾水笼罩的厂门口的两个红灯笼有一种血水般地残败。“冷丽,凡事有个心眼哟,你哪个吴伟东可没我心眼实呀?小心脚踏两只船。”刘春华象在耳边呢喃般阴阳怪气。“你说什么?”冷丽猛地转身直视他。一丝若明若暗的光亮下,这个昔日英俊、潇洒的男人竟有些潦倒,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没有昔日穿得周正,东拉西扯的。“好,算我没说。”刘春华见她愤怒,连忙骑车往前窜,没窜几步,回过头没头没脑扔下一句:“我很有几次看见他和一个女的在邮局门口进进出出,”就消失在夜幕中。冷丽兀地站住了,这是她没有搞清楚的隐疾,刘春华怎么知道!她不由又羞又怒拿出手机打吴伟东的电话。“怎么没来接我?”“正在走呢,马上就来。”吴伟东的声音温柔又镇定。冷丽的心稍安,低着头慢慢向前走。

    天空阴阴沉沉,大团大团的黑云真是“黑云压城城欲催”了。一点一点的雪粒子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打在房屋上,树枝上发出“刷刷”的响声。风偶尔袭击一下,却凛冽砭人骨,冷丽慢慢地走着,丰水闸渐渐近了。冷丽的心一阵紧缩。远处的丰水闸在夜色中象一座巨大的坟墓伏在那儿,连带着江水咕咕的流水声和风不时呜呜吼声,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冷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树木奇形怪状在黑夜摆出各种阴森的姿势,雪粒子不时落下来敲打她的身体。四周空无一人,下夜班的工人都快速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马路上磨蹭。冷丽于是又掏出手机给吴伟东打电话,电话“嘀”了一声又断了。“怎么搞的。”冷丽悻悻道:“怎么还不来接我?”她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丰水闸到了,因为没有了树木的遮掩,风肆无忌惮地从江上一阵又一阵扑来,丰水闸却屹立不动,冷森森地看着向它走近的冷丽。冷丽瑟缩一下,望向桥头。一个熟悉的红点在那儿明明灭灭,冷丽惊惧的心刹时放松。“春华”她叫道。刘春华欣喜若狂,跑过来拥住她。啊!随着一股有别于吴伟东带烟味的体温袭来,冷丽蓦然醒悟,她不是刘春华的女人。她一把推开刘春华向前跑去。刘春华一愣,旋即推车赶上去道:“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又一把拥住她道:“以前又不是没抱过你?”冷丽闻言,愤怒了:滚开。她使劲推开他。刘春猝不及防受此一推,后退几步。他定定看了冷丽几眼,掉头骑车就走,骑了一小段,默默地又停了下来。不过她一走近,他又气恼迅速前移。如是几次,直到冷丽走出黑暗、阴冷、没有路灯的丰水闸,来到热闹非凡的丰水镇,刘春华才骑车远去。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冷丽冰冻的心射进了一缕阳光,有了一丝融化。但仅仅只一瞬,那梦魇就象扑天盖地的网向她砸来,这梦魇就是那个可怖的夜晚,那个夜晚那个蓬头垢面,衣服混乱坐在刘春华床上的女子。冷丽的心一阵绞痛。不过俄顷她摇摇头,她还恨刘春华什么,她现在比他过得好,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不知是那本书这么说的,冷丽记住了,也做到了。冷丽想到这,脚步轻快了,继续向家走。

    四

    十二点多钟的丰水镇仍然热闹,吃夜宵的人们,打电脑玩游戏的人们,聊天笑语的人们,这景象不亚于白天。冷丽饶有兴趣,边走边看。走到邮局门口,看见刘春华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从邮局旁的巷子出来。这男人自从结了婚,不知是不是沾染那床上女子的鬼魅气息,行动举止都带有一丝猥琐。冷丽不想理他,继续前行。没走多远,手机响了。冷丽掏岀手机一看,是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谁呀?”“我,刘春华!”手机内响起浑厚的男音。“什么事?”冷丽气不打一处出,她现在生活幸福、平静,可不想刘春华再掺合破坏。“没啥,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邮局后面的民租房看看,第三个亮灯的房间”手机里刘春华的声音满含笑意“我看什么?莫名其妙”“去了就知道”刘春华说罢。挂了手机。冷丽呆了,风一阵阵卷过来,吹过去,冷丽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她呆楞片刻,转身向邮局走去。

    五

    不知不觉走到邮局门口,不知不觉走进黑洞洞的巷子,来到一排房子前。第三间房很好找,只有那间房还渗透幽暗的光芒,在台阶上闪闪烁烁。冷丽走进窗户,借着一角残破的窗户纸向内看:屋内一对相拥的男女紧紧抱在一起摇摆、旋转,一股轻快、低沉的舞曲在四周流淌。冷丽一看清那对男女,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男子不就是她身前枕后常常伴随的人—吴伟东吗?那女子,不就是那天搭吴伟东的车来丰水镇看姑妈的女子吗?他们真的搅在一起了。冷丽一下子软在冰冷的墙壁上。雪粒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弯清冷的月牙从厚厚的云堆钻岀来,闪烁着孤凄的光芒,露寒霜冷,呜呜的风不时响起。冷丽不知自己在那儿“软”了多久,直至一声轻响,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直到那个身影走远,直至看不见,才艰难挪动脚步,跌跌撞撞走出阴暗的巷子,跌跌撞撞走到丰水镇。

    丰水镇已经沉寂了,象一场宴席,已经残羹剩菜,酒冷杯破了。只有几个夜宵铺子还有一点淡淡、冷冷的光,还有一缕热气升腾。月牙又被阴云覆盖,雪粒子又淅淅沥沥下起来。

    冷丽不知怎么回得家。开门进去,打开灯,正拥被卧在沙发上的吴伟东“呼”地坐起,看着脸色惨白,目光直直的冷丽问:“怎么了?”冷丽没有回答,慢慢逼近他扬起手“啪”地一声,吴伟东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脸。他愣愣地看着怒不可遏的冷丽,似明白什么道:“我们离婚吧。”“离吧,”冷丽咬牙切齿,咆哮道:“你既然喜欢她,为何还要和我结婚?”“去问刘春华呀,问他为何老在闸口等你,他不也结了婚。冷丽,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去接你,看见他在闸口,头皮就发麻,就觉得你并不真正属于我。”吴伟东冷笑“但我并不很相信,哪怕刘春华每次在我面前跟前跟后挑衅,我都不理他。至于我和她,你以为还在藕断丝连,象你和刘春华。其实我们根本没什么。除了却情不过,搭她回回丰水镇,我从未去找过她。一来叫她死心,不再耽搁自己。二来我喜欢你,不想伤害你。可你呢?不过我今天有事去晚了,就被刘春华就堵在了闸口,说什么你本来是他的人,我接他接都是一样的。什么逻辑?我当时气得转身就走,但我并未走多远,我想看看是否正如他所言,我接他接都一样,哼哼,真如他所言,你一看见他,就喊叫着投入他的怀里,哼哼,多有本事,外面有人惦记,屋里有人惦记。你知不知道,冷丽!”吴伟东大喊:“我最讨厌别人脚踏两只船了,”吴伟东边说边拿起一件外套:“你既然这样做,别怪我去找她呀。不仅找,我还要离婚呢。离吧!”吴伟东一抖外套,摔门而去。随着楼下嘟嘟的电动车响,冷丽僵立在客厅。这时手机铃响,冷丽掏出手机一看,又是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发得一封短信:他比我好吗?你原谅我吗?哈哈!“不”冷丽嗥叫一声,象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