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格子间女人 > 第43—&mdash

第43—&mdash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43章

    谭斌指着桌上的菜碟“好了好了,先吃饭,待会儿菜全凉了,吃完我教你一个办法。”

    回公司的路上她面授机宜“周杨不肯说,你可以试试自己先说。每个月用一页ppt文件,写下你认为本月最重要的几件事,注意,只一页

    ,事件不要超过七个”

    方芳插嘴:“为什么不能超过七个?”

    谭斌微微皱眉“你没上过businesswriting这门课?七个是一般人注意力和记忆力的极限。”

    “对不起,您接着说。”方芳脸红。

    “每件事,你试着用三句话表达清楚,包括你期望的结果,需要的支持和可能的风险,然后看他什么反应。月末的总结报告可以详细一点

    儿,但也不要过分,你只要让他明白,你都遇到了什么阻力,怎么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就ok。”

    方芳犹豫“他要是不感兴趣怎么办?”

    “坚持,这是摸索老板期望值的机会,他不感兴趣,说明那些不是他最想看到的,接着寻找双方的偏差在哪里。关键是调整好心态,这是

    你工作的一部分。答应我,再坚持三个月,如果集采结束,你还是不能适应,我们再谈论换地方的可能性。”

    方芳眼圈有点泛红“对不起,我知道你压力很大,还给你添麻烦。”

    谭斌偏过头笑“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做得好不好,完全靠你们支持,听话,回去好好干。”

    “好。”

    回到办公室,谭斌写了一份邮件发给hr的同事,请她给周杨安排关于leadership的培训。

    沟通是双方面的,公平起见,周杨也应该学会如何和女性下属相处。

    之后她提前离开公司,真的去雍和宫上了三炷香。

    在北京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未走进过雍和宫。她学这别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磕头,上香。

    临到许愿,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请保佑他平安回来!

    一滴眼泪落在蒲垫前,水晕迅速洇开,消失在砖缝里。

    随后几天,谭斌和黄槿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她知道沈培的父亲出院回家,甘肃警方的搜索徒劳无获,既无沈培的消息,也没有两个毒贩的行踪。

    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日常业务,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她夜夜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药物控制下的梦境支离破碎,醒过来记不得任何细节,心脏总在砰砰狂跳。

    床头的灯光映着她和沈培的合影,谭斌翻身,脸埋进枕头里。

    其间文晓慧在msn和qq上找不到她,发短信不见回复,打电话语焉不详,终于焦躁起来,下班时分在公司门口堵到她。

    谭斌出门时明显一怔,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等她转过脸,文晓慧猛抽一口冷气“怎么象抽过大烟,整个人都缩了水?这脸上到底出什么事?”

    谭斌眼角的青紫略有消退,却依然触目。她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交待。

    但她没有提到和程睿敏独处的一夜。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谭斌不敢回想,仿佛心口温软的一块,柔软得无法碰触,她只怕日子久了,那点温度会随风飘逝。

    几次欲拨电话,按下拨通键前又改了主意。她不知道除了问问伤势,还能跟他说什么。

    文晓慧开车,一直维持着沉默,然后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人闷着?”

    “我都不知道如何消化,说给你听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

    文晓慧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表情无奈“行,你就一个人死撑吧,我看你哪天崩溃。”

    谭斌动动嘴角,算是回答。

    文晓慧叹口气,趁着红灯腾出右手,抚着她的脸安慰“没事的,宝贝儿,沈培会没事的。”自己也觉语气空洞无力。

    谭斌反而笑了“这么暧昧,警察哥哥就在外面,你别吓着人家。”又说“脸上一点粉,全让你蹭下来了。”

    见她还能笑出来,文晓慧知道无恙,暂时放心,专心送她回家。

    谭斌却聊起别的话题“你还好?”

    “你指什么?”

    “所有。”

    “你是想问,我和张伟光的事吧?”

    谭斌不说话,表示默认。

    “他打过几回电话。我没接。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瞧见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看着恶心,却下不了决心处理。佩服人家言情片女主角,几克拉的钻戒,一扬小手,嗖一声就甩进海里,多潇洒,觉得自个儿拖泥带水的特没劲。”

    谭斌听得哭笑不得。

    “比较特别一点的新闻是,那丫头前天找过我。”

    “啊?”谭斌意外“她已经占尽便宜,还找你干什么?”

    “不甘心哪。你想啊,丫觉得那么大一块香饽饽,出尽百宝才弄到手,就等着我撒泼打滚哀求她放手,好巩固巩固胜利者的成就感,我却没声了,她多没趣,多寂寞啊!”“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告诉我他有多么爱她呗。”文晓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礼服裙,亮闪闪的黑色,样子倒不错,可那质地,太阳光下看,非常非常象垃圾袋,看得出来费心打扮过,浓妆,假睫毛有半尺长,大白天明晃晃露着前胸和半个后背,整间咖啡馆的人为之侧目。

    我看着她,真觉自己沦落,怎么会混到跟这种货色争一个男人?”

    谭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找个墙角自己偷乐,小朋友里也有非常懂事的,这么白痴找骂的并不多见。”

    “就是。我跟她说,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高兴,快点让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岁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谭斌笑,心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两人挥手道别。

    转过身,谭斌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进了家门,房间内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关处,一室的岑寂扑面而来。

    不管她心里搁着再多的事,日子还要继续。

    周末和田军依旧约在壁球俱乐部,他果然带着女儿晴晴同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身运动服,脸有点圆润,可是眉清目秀挺可爱,就是话少。

    谭斌连续欠觉,体力便有点跟不上,一局下来就脸色发白,只好请来陪练继续。

    她在一旁逗晴晴说话,那小孩却挺酷,回她时“嗯”“啊”“是”一直没有超过三个字。

    谭斌暗笑,心说这孩子颇有乃父之风。(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趁着田军下来擦汗喝水,她过去商量:“我想带晴晴出去玩半天。”

    田军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开玩笑说:“打骂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们晴晴拐卖了。”

    临到和晴晴商量,她从齐刷刷的刘海下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谭斌,半晌才点头。

    谭斌曾向年长的同事请教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同事给她推荐了两本小说,据说出自其女儿最喜欢的两位言情天后。

    谭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其间忍过无数次关闭电脑的冲动,终于看完一本。

    她深感困惑,频频问:“我一般大的时候,看的是古龙和亦舒,最不济也是严沁,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显然老了,也过时了。”

    此刻过时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临行前谭斌多个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追问一句:“嫂子知道吗?最好和她打声招呼。”

    田军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感“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晴晴她妈已经说过了,她知道。”

    谭斌的宝莱还在车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晓慧的车充数。

    问晴晴想去哪儿,她顾左右而言他“谭阿姨我喜欢你的头发。”

    不容易,这回总算多于三个字。谭斌笑着回应:“你头发也挺好看,谁带你收拾的?”

    “我妈。”晴晴恨恨地揪着刘海“她的审美土死了,又不许我自己拿主意。”

    谭斌想笑,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过脸强忍。

    一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偷偷喜欢上同班的校蓝球队长,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刚在头发上玩点花样,便被母亲发现,斥为不务正业,勒令立刻改回原样。

    回顾自己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谭滨时常感觉遗恨。有时和母亲玩笑着提起,母亲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能考上大学?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性带她到自己常去的发廊。

    学生不能烫发染发,也不能变化太大,和发型师商量半天,发型师终于下了剪子。

    晴晴显然挺有主意,并没有听任他们摆布,不时制止发型师的手势,询问他的意图。

    谭斌感觉尴尬,发型师倒显得怡然。这小孩虽然挑剔,可还算礼貌,他平日见识的顾客,比她难缠的多的是。

    在他的手下,新发型渐显雏形。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刘海削薄,露出部份额头,两侧头发剪短,修出层次,自然内卷的发梢遮住鼓鼓的腮帮,脸型顿显秀气。

    晴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表示还算满意。

    谭斌如蒙大赦,深觉现在的小孩不好对付。

    再上车,晴晴明显活泼起来,问题又多又刁钻,问得谭斌无法应付。,几乎败下阵来。

    象是“你长这么好看,老板会不会骚扰你”或者“你的老板帅吗?你是否会爱上他”之类,谭斌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晚饭两人去了马克西姆西餐厅,谭斌耐心教她如何点全套西餐,如何用葡萄酒佐配不同的食物。

    这时候晴晴已完全放下戒心,絮絮向谭斌述说心事。

    少女的烦恼,无非是暗恋某位学长,却得不到回应。

    谭斌给她倒一点点水果汽酒,笑笑说:“高一的时候,我也喜欢过一个人。他学习很好,所以特别骄傲,傲得凡人不理那种。我很生气,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然后拼命用功,直到名次和他并驾齐驱”

    谭斌欣慰地点头,同时拍拍她红绯绯的脸蛋,以示鼓励。

    终于谈到学习,谭斌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英语只是门工具,不用想得太复杂,掌握了它,它就能帮你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你会看到许

    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你爸爸妈妈。”

    不知道这些话能在晴晴的心中停留多久,但周一和田军见面,她发觉所做的努力,已在田军身上出现效果。

    当邀请田军出席周四的技术交流时,田军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为难地解释:“前面几个交流我都没有去,只参加你们的,对其他供应商不

    公平。”

    谭斌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您能派个代表吗?我们准备的资料,不全是技术方面的,与业务发展也有关系,如果只有设备部的人参见,对

    最后的结果评定,不能算是太全面公允,您说对吧?”

    田军犹豫片刻““把你们的资料留下,我先看看再说。”

    谭斌见他口气松动,立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不过涉及保密,她只能把内容提要摘出来,又挑了几页和业务发展有关的文字打印出来。

    田军默默看了两遍,然后客气地说:“这些信息,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市场部。这样吧,我和市场部廖总打声招呼,请他们派代表出席,

    你看行吗?”

    口气虽然委婉,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业务部在前期不会介入。

    谭斌有点失望,心里暗自揣度一会儿,觉得市场部廖总也是招标组副组长,如果能有副经理一级的人出面,勉强也压得住场面。

    而招标刚进入状态,逼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反而招人反感。

    她趁机鸣金收兵,忙不迭道谢。

    那天晚上,她照例支着电脑继续加班,十点左右,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接通,信号非常不好,时断时续,只听到一个人呜啦呜啦地大声喊话,她却听不懂一个字。

    以为有人恶作剧,她耐着性子问:“你是谁?请说中国话好吗?”

    那边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扑哒一声挂了电话。

    谭斌摇头,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写她的报告。

    写着写着,不知心里哪根弦颤动一下,她的手突然有点发抖。

    从手机里调出刚才的号码,三秒钟后,网上查询的结果分明是:卡号归属地,甘肃甘南,神州行卡。

    第44章

    谭斌手指冰凉,几乎捏不住手机。她拨回去,回铃音一遍遍回响,却没有人接。

    再拨几次,对方关机了。

    谭斌无计可施,一时间紧张得浑身哆嗦。

    那号码既然是神州行,街头随处就可以买到,不需要任何证件,自然不能依靠它找到机主信息。

    咬牙坐了一会儿,她翻出钱包,里面有张卡片,是上回甘肃省公安厅两个警察留下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很顺利,只一声回铃,电话就通了,听声音是那个老警察。

    他抄下号码,告诉谭斌保持手机和其他通讯方式二十四小时畅通,对方很可能再打回来。现在首先要确认的,是打电话的人的确和沈培有

    关。

    谭斌问:“可是他们说话我听不懂,该怎么对话?”

    “听你的描述,很可能是当地藏民,他们很多不会说汉话,可听得懂。我们会申请监听和翻译,但人员设备到位,法定程序批准,都需要

    时间。你听着,再有类似的电话,用缓慢清楚的普通话告诉他,继续保持联系,并让他们提供沈培活着的证明。”

    谭斌楞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您怀疑是绑架?”

    “不一定,如果绑架,他们很有可能去找沈培的父母。”

    当晚谭斌把客厅的市话挪进卧室,手机铃声调至最大,生怕错过再次来电。

    但整晚手机都没有再响起。

    第二天一早尝试着拨过去,那个号倒是开机了,依然如故,无人接听。

    听筒里一声接一声的回铃音,让谭斌几乎有砸东西的冲动,觉得自己再次接近崩溃边缘。

    稍晚谭斌通知黄槿,请她把新情况转告沈培的父母。

    上午十点的时候,兰州传来消息,谭斌提供的号码,果然是甘南自治州的神州行号段,持机人位于碌曲阿不去乎附近。

    老警察又告诉谭斌,从后天开始,她的手机和市话,沈培父母的电话,都将被公安局监听。

    虽然监听不会涉及业务往来的通话,她还是按照规定,向linemanager和hr做了通报。

    刘树凡只觉她最近郁郁寡欢,这时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cherie,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休几天年假吧。”他建议。

    谭斌垂下头“后天就是技术交流。”

    “没关系,利维可以帮你,bo也在北京。市场部廖总那边,我和他打个招呼。”

    谭斌想一想,不再坚持,同意了。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外表看不出异常,可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继续工作,说不定会捅出大娄子。

    面对乔利维,她只说家里有私事要处理,交接完工作,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乔利维却探过身,神秘地说:“cherie你知道吗?本月sales的reviewmeeting,李先生也来参加。”

    谭斌霍地抬起头,这才是爆炸性的消息。

    李海洋,三个月来几乎被销售队伍遗忘的ceo,居然又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

    谭斌一向认为反常即为妖,预示着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看她一脸大惑不解,乔利维轻轻给出答案:“欧洲那边的organization调整完毕,现在轮到各个region,他恐怕要趁机上位了。”

    谭斌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乔利维笑一笑“现在看,ray和tony他们,真是六月飞雪,走得比窦娥还冤。”

    谭斌一时间震惊过度,几乎不能言语。

    升职以后她的眼界骤然放宽,终日在这些人精间辗转,看清了更多曾经模糊不明的细节。

    刘树凡在mpl数年经营,前任ceo离任时,他几乎把所有重要的部门,都换上自己的人。

    李海洋初来乍到,一直想插手几块重要的业务。无奈对方关防严密,几乎水泼不进,直至他在程睿敏身上找到突破点。

    其他部门的人提到程睿敏,言辞间便没有那么客气。据他们说,程睿敏和刘树凡长期不和,在公司中高层已是公开的秘密,去年下半年开

    始,因长期发展战略上的分歧,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而程睿敏最后被迫离开公司,明显是因为急于求成,以至于错误地判断形势,高估了李海洋,也低估了刘树凡。

    于是某个关口李海洋果断弃卒,刘树凡则阵前挥泪斩马谡,程睿敏就成为牺牲品。

    其后以余永麟等人的离职做为代价,促成了暂时的平静,但李、刘两人的较量一刻未曾停止过。

    此刻新一轮的权力角逐即将上场,平衡被打破,又会出现新的动荡和混乱。

    谭斌天性里没有任何赌徒的成分,喜欢稳扎稳打。形势未明朗化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继续规矩做人,握紧客户和销售数字两个重要资源。

    坐在出租车里,她暗自叹口气。

    想起几次见面,程睿敏神色间的疲倦如影相随,显然他离开mpl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拿出手机,犹豫一会儿,终于按下他的号码。

    “您好!”程睿敏的声音非常低。

    “我是谭斌,一直也没过去看看你,实在抱歉。”谭斌小心斟酌着措词“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程睿敏的声音大了点,但还是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生病了?”谭斌起了疑心。

    他在那边轻轻笑起来“不是,刚从荷兰回来,正倒时差呢。”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反正醒了。小谭,你那边怎么样?”

    “嗯,还在等消息。”听他声音沙哑,谭斌不忍多说“你赶紧休息,回头再聊,我先挂了。”

    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没有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程先生,您身上带着心电监测仪,不能使用手机。”

    谭斌申请了四天年假,可几天来她过得并不安静,

    日常工作中的千头万绪,三个小时的交接并不能交代一切,还是有电话和邮件不停地骚扰。

    不过警方的行动还算迅速。首先根据手机的位置定位,将持机人锁定在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一天后居然找到了机主。

    但传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机主只是阿不去乎附近的一户普通牧民,那张神州行卡是他的一项副业,作为流动的公用电话,服务对象是秋季迁徙期路经此地,偶有通

    信需要的草原牧民。

    警方调出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果真只有打出的电话,少有被叫记录。

    据机主回忆,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男人找来,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他之所以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是那男人拿着一张旧报纸,上面

    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字迹歪歪扭扭,潦草而敷衍,仿佛是蘸着酱油匆匆写就。

    而第二天一早,这个男人,包括他的家眷、牛车和羊群,都离开了阿不去乎的地面,沿着草原继续向南迁移。

    警察取出两个毒贩的照片让他辨认,他摇头,再换沈培的照片,他还是摇头,坚持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了。

    谭斌接到黄槿的电话,听说警方有新进展,立刻放下一切,十万火急赶过去。

    但她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令人失望的消息。

    她伏下身,双手掩着脸,忽然间悲从中来,再也不想再抬头,全身的力气都似消失殆尽。

    黄槿轻轻碰碰她,附耳道:“师母已经不行了,你千万可得撑住。”

    这是谭斌第一次见到沈培的母亲。清雅秀丽,远远看过去年轻得令人吃惊,走近了,才能从眼角额头看出年纪。沈培的眉眼明显来自她的

    遗传,但并未得尽神韵。

    此刻她靠在椅背上,双眼红肿,眼神呆滞,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谭斌深呼吸,换上一个微笑,走过去蹲在她的身前。

    “阿姨,您别难过。我觉得是好消息。”

    她微微抬起睫毛,看谭斌一眼。目光毫无焦点。

    “您想想,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沈培他还好好活着,而且在设法跟我们联系,关键是没有落在逃犯手里”

    她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终于说不下去,背转身。

    黄槿送她出门,疑惑地问:“谭斌,真象你说的?”

    谭斌不语,望着天空,半天叹口气“我不知道,也许他吉人自有天相。”

    后来的几天,在谭斌的记忆里拥挤而混乱。

    不大的两居室里,又挤进来三个人,两个负责监听的便衣警察,一个民族学院的藏族学生。

    他们在客厅里边执行任务边聊天看电视,谭斌一个人闷在书房上网、收发邮件,困了就乱七八糟裹在床上睡一觉。

    环境的杂乱,反而减轻了她心头的压力,那几个夜晚不再有梦。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让人们等太久。

    手机的铃声,在清晨六点左右响起,扰人酣梦,愈发惊心。

    0941,甘南地区的长途区号。

    谭斌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跑进客厅。

    一切就绪,她手指哆嗦着按下接听键。

    依然是她听不懂的方言,但其中分明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虽然发音不准,却足够辨认。

    沈培

    沈培

    谭斌求援的目光投向那个藏族学生。

    他上前,用藏语对话几句之后,诧异地抬起头问:“斌斌是谁?”

    谭斌的心脏剧烈狂跳:“是我!”

    藏族学生说:“奇怪,他说他是xx寺的喇嘛,有人要和一个叫斌斌的说话。”

    谭斌扑过去,膝盖重重撞在茶几上,顿时疼痛钻心。

    她什么也顾不上,几乎是爬过去对着话筒,双手簌簌发抖“小培,是你吗?我是斌斌喂,小培,求你,你说话呀”

    人们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里却静默一片,只有电流声咝咝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终于传过来,微弱嘶哑,但谭斌还是听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斌斌”

    第45章

    这一声久侯不至的呼唤,让谭斌闭上眼睛,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是我小培你在哪儿?”

    “斌斌”

    “我在我在这儿!”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一脸。

    电话里却又没了声音,只余一片沉寂。

    “小培”

    听筒中传来一片背景噪声,接着有人大声说话,是藏语。

    “快回话!”一个警察焦急地催那藏族学生开口。

    另一个立刻站起身,走到别的房间向局里汇报。

    谭斌跌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他们忙碌,耳畔嗡嗡做响。

    过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抢电话:“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沈培说话?”

    那警察正在纸上边写问题边让学生照章发问,皱着眉头向同伴使个眼色。

    另一个警察几乎是半拖半抱将谭斌带离客厅。

    “丫头,”他不停地埋怨“你平时瞅着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反而犯浑?电话那头到底是什么人,咱还不能确认”

    谭斌埋着头不出声。

    “甭数落她了。”同伴探进头“我们赶紧回局里。”

    “完事了?”

    “啊,总算可以交差,回头通知兰州那边,把人领回来就齐活儿了。”

    他伸个懒腰,对谭斌笑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晚睡个踏实觉。”

    “他人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

    “细节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们有纪律”

    “我不想听这个!”谭斌相当无礼地打断他“什么时候可以让家属见面?”

    “我保证,不会太久。他只是受了伤,被人救起,已经没事了,你放心。”警察解释,并没有生气。几天来眼看着这女孩寝食难安,神色

    凄苦,由不得人心生恻隐。

    翌日傍晚,就从兰州传来消息,在玛曲附近的一座藏教寺庙中,终于找到了沈培。

    根据寺中僧人提供的线索,州公安局又迅速找到几天前打电话的那个牧民。

    事情的经过很快明晰。

    原来那牧民按照传统习惯,秋季举家南迁,途径广河县,在草窠中发现奄奄一息的沈培。

    当时的沈培遍体鳞伤,身上除了撕烂的内衣裤,几乎寸缕皆无,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即使在昏迷之中,隐约听到人声,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睁开眼睛,拼命挣扎着爬向路边的牛车,张口求救:“救命”

    但他的声音太过微弱,爬到一半已耗尽力气,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幸亏被牧民的妻子发觉,见他还有一口气在,面相上看又不象坏人,于

    是带上他继续迁移。

    沈培伤势严重,又没有好的消炎和外伤药,一路上他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偶而也有清醒的时候,可双方语言不通,他不知道身在何处,

    也不知道怎么和外界联系。

    直到碌曲县,遇到一个略通汉语的喇嘛,神智模糊的沈培一直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在喇嘛的追问下吐出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谭斌接到奇怪电话的由来。

    随后经过这名喇嘛的指点,牧民把沈培送到玛曲的xx寺,请僧人收留救治。

    寺中的僧人有不少修行甚深的藏医,那些神秘的藏药,在沈培身上却不甚见效,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僧人们以为他熬不过去,准备放弃,

    他却在某个清晨奇迹般退了烧,神智逐渐恢复清明。

    警察找到沈培,送进兰州人民医院的时候,他已无大碍,可以自己下床扶着墙慢慢走路。

    医院的检查结果,证实他曾受过严重伤害,幸运的是均系外伤,且愈合趋势良好,不会留下太多后遗症。

    其实警方急于想知道的,是那两个毒贩的下落,但沈培非常不配合,警察软硬兼施,他死活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僵持了几天,看在沈培父亲的面子上,无可奈何的警方只好先送他回京。

    没有人知道离队后的沈培,到底遭遇过什么。从暴雨时离开同伴迷路,到牧民救命,这之间的一段时间,竟是一片空白。

    两天后的北京首都机场,谭斌和沈培的父母,沉默而不安地等待着兰州至北京的航班。

    三个人都很紧张,尤其是沈培的母亲。

    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嘴唇,把一个母亲的担心和忧虑,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沈培的父亲鬓角已经灰白,比他母亲至少大十几岁。看得出来,他对妻子呵护备至,一直轻按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谭斌同样恐惧,脑子里杂乱无章,下意识啃着大拇指。

    仿佛是考验人的耐性,晚点一个半小时后,兰州至北京的航班终于降落。

    一拨一拨的旅客走尽,才看到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甘肃警察,用轮椅推着一个人出来。

    乍见到沈培的那一刻,谭斌几乎没有认出他。(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沈培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剃得精光,脑袋上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象木乃伊。

    但他的脸,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清秀如常。

    沈培的母亲跌跌撞撞扑过去,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反反复复地说:“培培,你吓死爸爸妈妈了!”

    他父亲只是站在一边,扶着儿子的肩膀,不停安慰情绪激动的妻子。

    谭斌怔怔望着三人,想走过去又犹豫,深觉这幅天伦图里,完全缺少自己的位置。

    倒是那个年轻的警察看不过去,忍不住低头提醒谭斌的存在。

    沈培终于挣脱母亲,回过头望向谭斌的方向,眼神渴望而期待。

    谭斌上前抱住他,隔着宽大的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瘦得厉害,只剩下皮包骨头。

    沈培不说话,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轻轻叫她:“斌斌”

    谭斌心酸中簌簌落泪“小培你总算回来了。”

    沈培的人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似乎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象是丢在了桑科草原上。

    医生说得很含蓄,他只是受刺激过度,慢慢会好起来。

    趁着沈培熟睡,谭斌细细打量他,心却直往下沉。

    几天悉心调理,沈培脸上长回一点点肉,头发象化疗后的癌症病人,短得贴着头皮,能看到伤口处缝针的痕迹。

    他的作息完全颠倒,晚上不肯睡觉,白天也睡得不甚安稳,似在梦中和可怕的事物反复纠缠,双眉紧锁。

    谭斌连忙握住他的手。

    沈培的手不大,一度细润光洁,如今手背上到处凝结着血痂,指甲只只劈裂,呈紫黑色。

    想起八月的那个清晨,靠在帕杰罗上向她挥手,清爽干净的大男孩形象,谭斌心中难过至极,她伏在床沿,把脸埋进他的手心。

    沈培动一动,睁开眼睛,醒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谭斌惊觉,坐起身喂他喝水。

    “斌斌,我刚才看见李罡。”沈培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思维似已不在这世界上。

    “李罡?他是谁?”谭斌诧异,但问得十分小心。

    “我一闭眼就能看见他,满脸是血,他看着我,跟我说,救我沈培,我不想死。可他还是死了如果不上我的车,他不会死。”

    谭斌恍然,沈培提到的是车祸时死于非命的同伴。

    她为他抹汗,语气镇定而冷静“你不是看见他,只是梦见他。车祸是个意外,他未系安全带才是致死原因,跟你无关。”

    “不是!”沈培情绪激动,从床上坐起来,摇晃着谭斌的手臂,把床架带得格格做响“他跟我说,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听见没有

    ,见过没有?朝夕相处的朋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什么也不能做”

    谭斌按着他,不得已提高声音“小培,那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不是”沈培抱着头大叫。

    “嘘,嘘,小培你镇静。”谭斌紧紧搂着他,眼前模糊一片。

    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按住沈培替他注射,并责备谭斌“你和他说些什么?出去,不要再刺激病人!”

    谭斌退到走廊上,颓然坐下,忽然间疲累到极点,感觉周围一切都处于失控状态。

    沈培回来之后,她又追加了几天年假,但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她也插不上手。

    之前只知道沈培家境不错,但没想到他家的排场铺排起来,竟如此夸张。

    沈培母亲每天守着儿子几乎寸步不离,还有一位年近六十的保姆,据说是看着沈培长大的。又专门请了两位护工,医生和护士每日穿梭,

    再加上来看望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不大的病房经常人满为患。

    谭斌没有经验,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不怵任何大场面,以为总能游刃有余,但这方寸之间的周旋,常让她感觉尴尬而多余。

    鉴于沈培的情绪极端不稳定,她试着和沈培母亲商量,建议请一位心理医生协助治疗,却被沈母婉言拒绝。

    她说:“培培精神没问题,他没经过生离死别的场面,受点儿刺激难免,过些日子就好了。”

    谭斌想解释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区别,想提醒她沈培还有一段空白的经历未曾吐露,但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冷眼旁观几日,她也看出,沈培母亲想是在家颐气指使惯了,虽然说话斯文周到,却难以容下旁人的意见。

    老夫少妻配里最常见的景色,就是少妻被宠得骄纵跋扈,沈家亦未能免俗。

    谭斌直觉她不喜欢自己,连带沈家的老保姆,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不信任。

    “囡囡,”老人这么教育谭斌“鸡汤上的油要先撇干净,才能给培培喝,他不爱吃油腻的东西,鸡肉上的皮也要剥掉,他从来不吃鸡皮

    ”

    谭斌苦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两步,揣起手不再上前。

    自小她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服侍起人来顾此失彼,自然难让老人家满意。不过无所谓,她并不打算刻意讨谁的欢心。

    百无聊赖地站一会儿,她开门下楼,坐在葡萄架下点起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