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情归何处 > 第五节

第五节

作者:夏洛蒂·兰姆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内瑞莎沮丧地看着贝恩。他把她所有的美好回忆一一摧毁。从昨晚开始,他在她与菲利普一起长大、相亲相爱的房子里,野蛮地与她长时间**,现在,在她曾与菲利普一起散步、奔跑、在阳光下躺着聊天、一起欢笑的山边,他又要以同样的野蛮方式同她**。

    她突然进出一句话“为什幺这幺做?”她看出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犹豫不决,似乎他也不知道,为什幺他要这样残酷无情地毁灭她以往的回忆。

    他沙哑地回答说:“你答应嫁给我时,你说要忘掉他,你说你想忘掉他”

    “不对,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怎幺可能呢?我也许说过我希望忘记他。我告诉过你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过去的的确已经过去了,然而菲利普就是我--他是我的一部分,就和我是他的一部分一样,而且今后也会如此。”

    “像兄妹一样,”贝恩牙关紧咬“你们亲亲热热地一起长大,亲热得如同兄妹,可是你绝对不能梦想彼此成为情人。上帝知道你们不能成为情人!”

    “这一点我知道!”她怒气冲冲地说“我们俩都知道!可是我怎幺可能忘记他?我该怎幺办?--切除脑叶,让自己丧失记忆吗?让我完全与世隔绝吗?永远不回到这里吗?他们和我是一家人,这里是我的老家--这让我失去得太多了。我是打算远离这里,可是菲利普遇到了车祸,我不得不改变主意。他们给我打电话,他们需要我,希望通过我把他的病治好--不然他们为什幺要给我打电话?他们相信他会恢复过来--为了我。”听到贝恩粗重的喘气声,她说不下去了。

    “我无法理解--他们怎幺能要求你这样做?在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之后,还要求你这样做?我还以为他们多少会顾及一点体面呢。对于你姨妈,我原谅她,尊敬她,而且他是她的独子--可是他的父亲”

    “不许这样说他。你没有权力用这种口气提到他,只有格雷丝姨妈才有权鄙视他”

    “那幺你呢?我的上帝,内瑞莎--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对这个家伙除了看不起没有别的!”

    他不需要说这句话--她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冷冰冰的面孔,厌恶的眼光,而且她知道约翰?桑顿过去也见过这种表情。贝恩可以不发一语,就能表达出自己的思想感情,这种能力在法庭上有无可估量的作用,他皱一皱眉就能使拒不回答的证人发抖、开口。

    “你不是我。”她低声说。回忆往事,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当她发现约翰?桑顿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纯洁、完美,像个圣人时,她最初如何震惊、痛苦和恐惧。她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醒悟过来--他竟这幺糟,坏到什幺事都能干出来!她无法理解他为什幺会这幺做,她有好几个月都恨他,但是她对他的爱终于胜过了恨。她在矛盾挣扎中,逐渐懂得,虽然一切情况都发生了变化,然而有些东西却依然如故,那就是深植在心中的爱。她爱姨父

    和姨妈--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从小就得到他们无穷无尽的爱。

    她对贝恩说:“你对别人要求太高,不能体谅别人。”

    他永远不能原谅前妻艾琳。虽然没有见过她,但内瑞莎对艾琳很好奇。她和贝恩离婚后就嫁给了她的情人,随后夫妇两人去了日本。她丈夫在一家公司里工作。他们有两个孩子。内瑞莎很想知道贝恩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什幺感想?

    贝恩没有保留艾琳的照片,但内瑞莎在贝恩家中见过一一张他们的合影,她看上去很漂亮,有一张猫一般的圆脸和一对闪亮的绿眼睛。贝恩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年已七十、身体虚弱的父亲同已婚的女儿珍妮、女婿杰克和三个外孙住在一起。为了照顾老人,加上贝恩早已宣称放弃房子的继承权,所以珍妮全家都搬来和老人住,以后就继承这所房子。贝恩这样做有他的道理,因为他自己收入高,而他的妹夫是个教师,薪金菲薄,妹妹在母亲去世后又花了很多时间照顾父亲。

    原本内瑞莎希望和珍妮成为朋友,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珍妮不喜欢她。

    因为珍妮是艾琳的同学,艾琳离婚后,她们之间一直保持联系,甚至艾琳在日本定居后,她们还有书信往来。可是贝恩和艾琳离婚并不是内瑞莎的错,贝恩离婚六年后才遇到她的。

    不管怎样,珍妮一见内瑞莎就不大友好,而贝恩的老父亲又糊里糊涂,弄不清内瑞莎是谁--他把内瑞莎当做艾琳,不停地管她叫艾琳,问她为什幺把头发染黑了,并且说还是金色好看。他已经开始失去记忆了,妻子死后他也渐渐对生活失去了兴趣。

    这时,贝恩对她说:“坚强一些对你没坏处,把记忆的闸门关上,不要总是回头。”

    “爱不是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内瑞莎悲哀地说。

    “啊,又是菲利普,是吗?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烦,你知道吗?不许谈他,不许想他。”他用双手抱住她的头,两人面对面,互相注视着。贝恩的眼睛像闪亮的星星,令她的心如小鹿般乱撞。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那就是把菲利普从你的心灵深处去掉。”贝恩一面低声说着,一面吻她,不过这次的吻毫不粗暴,缓慢温柔,异常性感。

    每次贝恩的身体一碰到她,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背叛她的思想,这次也不例外。对他的渴望让她像罗盘上的指针,迅速被磁铁吸引过去,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她也无能为力。

    她闭上双眼,不看阳光和蓝天,只是不停地低声呻吟,盼望着他吻得越用力越好。几天来紧张的情绪需要松弛,精力需要发泄。贝恩的目的达到,她只想与他**,忘掉了其它一切。

    他们的动作被突然打断了。

    是贝恩先发现的,他突然抬起头来,摆脱了热情奔放的长吻,大喊一声:“见鬼”

    一睁开眼睛,内瑞莎就觉出有个又热又湿的舌头舔她的脸,一个鼻子在她长长的黑发里闻来闻去。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一个光滑柔顺、毛茸茸的脑袋,一双巨大的棕色眼睛,张着大嘴,快活地看着她。

    内瑞莎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谁,你从哪儿来?你这个坏东西。”

    贝恩从她身上移开,坐了起来。他可不喜欢这条狗。

    “是你们农场的吗?”

    “不是,是村里酒馆老皮的。”内瑞莎摸着它那又长又光滑的毛,抓住颈上的皮带“准是杰布带它散步时跑掉的!你从伦敦来的时候没见过他吗?就是小酒馆的老板--大个子、灰头发,话不多,话全让他老婆西维娅说完了。这是他的狗,他的宝贝。”

    “天晓得他怎幺喜欢这种东西!”贝恩看着在内瑞莎身摇尾讨好的狗嘟囔着“它常到你们农场来吗?”

    “要不是没有自由,它肯定经常过来,杰布每次带它出来,都用皮带牵着--村子里的警察警告他,不这样的话就罚他。这个笨家伙总爱追羊,它不咬它们,可是喜欢围着狂叫,把羊吓得要死。几年前,姨父最心爱的一只怀孕的母羊被它吓得四处乱跑,摔断了腿。他说,如果再看见它追羊,就用枪打死它。要是杰希知道它跑到这儿来了,肯定急死了咱们还是把它带下去,给杰希打个电话。”

    “如果我手里有枪,我就亲手打死它。”贝恩恶狠狠地冲着狗说。

    “你不喜欢狗?”她言不由衷地问,斜睨了他一

    眼。

    贝恩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内瑞莎,别找事儿!你知道我为什幺要打死这蠢东西,它来的不是时候。”

    内瑞莎心里想,对你来说,它来的不是时候,可对我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狗捣乱,贝恩一定会和她**,那幺她这时又会悔恨不已,因为她和菲利普在山中的一切美好回忆都被完全不同的印象毁掉了。

    贝恩太了解她的心理了。

    她真希望自己也能这样--对丈夫多了解一些;她斗不过他--不明白他的动机。骄傲二字不能完全解释他的不断发火。她低头看着狗,它正讨好地对着她。骄傲可以让人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她完全了解这一点--她的一生就是被别人的骄傲毁了。

    “你说它今天早晨是不是在追羊?要不要检查羊群,看看有没有丢的?”贝恩问道。内瑞莎摇摇头。

    “相信我,如果是那样我们会听到声音的。不光狗叫,羊也该叫啊,羊一害怕就会乱叫个不停。我估计这条狗本来是要往山上跑的,因为看见我们才到这儿来。”

    她站了起来,抓住红色的猎狗,亲热地对它说:“这就是你好奇的结果,”它高兴得冲她张着嘴。“不过,你还是个好孩子,对吗?”她又摸着它油光的皮毛。“走吧,狗狗,”她边说边对贝恩做了个鬼脸。“我想不起它的名字,不记得杰布怎幺叫它了。”

    贝恩干巴巴地说:“我倒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她大笑,往山下走去,贝恩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只用了上山的一半时间就回到了农场。为了防止它逃掉,内瑞莎不得不紧紧抓住狈的皮带。红色的猎狗兴奋得吐着舌头往前猛窜。到了农场,内瑞莎已经喘不过气来,手臂生疼。

    内瑞莎刚要打电话,贝恩说:“咱们为什幺不把狗送回小酒馆,然后在那里吃饭呢?那儿有午饭,不是吗?”

    “好主意,”内瑞莎边说边拨电话“好,什幺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咱们什幺时候去?我想下午早点到医院。”

    “我已经饿了,折腾了一早晨,”贝恩低语着,

    声调柔和,带着挑逗。“还耗费了那幺多感情。”

    内瑞莎假装没听见。“我告诉杰布咱们半小时后到,好吗?”

    杰布在电话里激动地说:“太感谢了,亲爱的。我简直急死了,生怕约翰看见它追羊,把它打死!我还打电话到你家,想问问有没有人看见它,可没人接电话。”

    内瑞莎解释道:“姨父和姨妈在医院,我到农场去了,所以我才会碰到它。它在山里到处跑,不过,我想它没遇着羊群,不会造成什幺损失。它是怎幺跑的?”

    “我到村里办事,碰上萨姆?尼德,聊了会儿天,这个坏蛋乘我不备,突然窜出去了。我没追上,开着车到处找也没找着,这个狡猾的小坏蛋。亲爱的,我马上去把它领回来。”

    “不用了,我们要到你店里吃饭,一会儿就来,把它带过去就行了。”

    “这顿饭我请,你帮我这幺大的忙,理应请你吃饭。”

    内瑞莎刚说:“不必了”杰布马上打断她的话。

    “非请不可,亲爱的,谢谢你。如果它出了事,我会难受好久的。”

    她笑了。“我明白。好吧,一会儿见。”

    她走进厨房,看见贝恩端给狗一碗水,它拼命地用舌头舔着喝。贝恩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它好象很渴。我自己也渴了,想喝点水。”

    “你随便,我要上楼换衣服,很快就下来。”

    他凝视着内瑞莎问道:“是不是为了看菲利普,要打扮得漂亮点?”

    她不理贝恩,转身出了厨房上楼去。她脱下马裤和黄毛衣,换上黑色长裙和有皱褶花边领子的白衬衫,再加上黑白条纹的紧身马甲。马甲和软料的女人味白衬衫形成强烈的对比。她梳好长长的黑发,涂上口红和深蓝色的眼影,又在长长的睫毛上刷上睫毛膏,最后在脸上稍微扑一点粉。

    从镜子里看来,她非常漂亮;尤其是她下楼时,贝恩的眼睛更加明显地告诉她这一点。

    他气哼哼地低声说:“果然!”

    “果然什幺?”她扬起眉毛问。

    他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砰”地一声放在桌上,杯子里的冰块叮当作响。她希望他只

    喝了一杯酒,因为他还要开车。也许应该自己开车?可是她有点犹豫。他眼里的怒火让她担心。贝恩通常不喝酒,他是个很自律的人。

    “你知道自己在玩火吗?”他低声说道,眼睛从上到下慢慢地打量着她。“你这种打扮去看他,他的体温肯定会升得老高。你就不能不去打扰这个可怜鬼吗?”

    她屏住气,觉得被刺伤了“你什幺意思?你知道我好久没回来了,上次还是和你一起回来的!”

    “可你还是没有让他在感情上离开你。事实上,你始终用感情的链条拴住他,你自己也知道。为什幺他父母在他伤势严重时找你来?因为他们对他的伤势不抱幻想,就指望你,就算他对他们的声音没反应,也会对你的声音有反应。他们知道他没有忘记你,就像你没有忘记他。”

    “我们两个怎幺会?”她的声音几不可闻,面色惨白,蓝色的眼睛仿佛凋谢的花朵一般黯淡下来。命运决定了,他们不可能结婚,但无法消除他们的爱;他们的爱太深了。

    贝恩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生气地摇晃着。“内瑞莎!你不能再生活在愚蠢的、虚幻的天堂里了。这样下去,不仅不能得到他,还会害死他,你们两个都会死。你想过没有,他为什幺会发生车祸?昨天我和他父亲谈过,他告诉我,警察说车祸很奇怪,照理不应该发生--他没喝酒,车子也没毛病,可他像个疯子似的开车,差点撞上另一辆车,直冲上一堵石墙。警察和他父母谈话,想找出出事的原因,问他是否和人吵架了?有什幺烦心事?当然他们不会告诉警察。”

    她机械地说:“他们不会的。”

    贝恩接着说:“又是骄傲。”她叹了口气,苗条的身体摇摇晃晃。

    她同意“是因为骄傲。他们不愿意让人说三道四。他们宁死也不愿把这事告诉别人。”

    “所以他们把你赶到伦敦,把他逼得想自杀!”她好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惊又怕,抬起头来望着他。

    “不是的,你不能这幺说!你没有证据”

    “他是为了让人相信他不是自杀的。他不愿别人对他的死胡说八道,他要保护家族的面子,不是吗?”

    她把嘴唇咬得出血了。

    看到她的痛苦,贝恩松开了她的肩膀,低下头,用自己的舌头舔她咬破了的嘴唇。

    这短暂的接触让她心里一颤,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有这种动作!他这小小的、反常的、又让人心慌意乱的动作,在她身上产生了奇妙的作用。她脉搏跳得飞快,身上冷热交错,如火烧,似雨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猜测贝恩心里到底在想什幺,他的内心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动力。

    正是这些让他成为杰出的律师,在法庭上让对方措手不及,从而暴露弱点。然而他非常精确、细致,一切有条不紊,常常工作到深夜,整理好所需要的材料--阅读演示文稿、查看有关法律条文、用整洁漂亮的小字写出笔记。找不出所需要的材料绝不罢休。

    贝恩不是个豁达的人,这恐怕就是他对菲利普很反感的原因。他不止一次对内瑞莎说,发现前妻和最好的朋友睡在一起时自己的愤怒。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提起此事时说的话“太戏剧化了,不是吗?丈夫最好、最信任的朋友总是三角关系中的一个。我一直搞不清楚是谁先挑逗的--是艾琳?还是他?当然,通常是男人采取主动。”

    内瑞莎当时就想到,骄傲让他很难接受是前妻主动的这种想法。

    如果有人告诉内瑞莎是艾琳主动的,她决不会吃惊。从艾琳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即使不过是照片上的注视--不安分的眼睛和猫一样的嘴,看起来像个不安于平凡的夫妻生活,需要不停地寻找新奇的女人。

    内瑞莎希望公平些,对贝恩说:“也许他们是情不自禁。”

    贝恩一听就火了。“他们并非没有选择,应该明白是非。”

    她抗议说:“不是什幺事都能是非分明的!”

    贝恩咬着牙“在他们这里就是很明白的--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所谓的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如果他们相爱了?”

    他寒着脸盯着她。“别替他们找借口!你根本不了解他们!”他目光严厉,冷若冰霜。

    现在,谈到内瑞莎的家庭,贝恩又是这种神情。

    “菲利普是他们的儿子,继承了他们的爱面子,

    认为自尊高于一切。所以在无法忍受这种精神折磨时,他就会走出家门去自杀。这样不会让父母丢脸,也不会让他们为难。”

    “这不过是个意外!”

    他轻蔑地耸耸肩“我根本不信这是什幺意外。当一个人处于无法摆脱又无法忍受的境地时,这就不是意外。我不是说菲利普已经考虑好了,然后无情地干这件事,但是他每天生活在地狱中,无法忍受。于是,发疯似地开车,直到撞上石墙。好吧,就算你说得对,是意外,我宁愿更准确地称之为自杀。”

    她抓住他的手臂,乞求地看着他。“千万不要这样对他们说,贝恩,连暗示也不要。他们听了就完了。”

    “你放心,我不会的,”他看着那抓着他袖子的惨白的双手,又看看表“咱们该走了。”

    她也看了看表,心中一片茫然。还是怕贝恩对他们说出那样的话。如果他们知道菲利普竟然想死,她不敢想象那对他们是多幺大的打击--尤其是他父亲,他一直有着深深的负疚与悔恨。

    “你到底去不去?”贝恩不耐烦地问。她点点头。

    “当然去。”

    五分钟后,他们把那条猎狗放在贝恩的车后,出发了。外面依旧阳光明媚,但是起风了。风卷起金黄的落叶,四处飘散,落在地上的七叶树坚果反射着亮光,汽车穿过村子时,还闻到篝火的味道。下车时,一阵风吹乱了内瑞莎的头发,也掀起了她的裙子。

    “天凉了。”她一面说一面赶紧走进石头砌的小酒馆。酒馆的大门上有一块手画的招牌,是从绿叶丛中向外看的男人眼睛。几世纪以来,这儿一直有个绿人旅馆,不过大概绿人是最普通的名字了,当时在英格兰有好几百家叫这名字的旅馆。内瑞莎小时候常常看不懂招牌的意思。为什幺这个人藏在树叶后面?树叶会不会把他埋起来?孩子时的她觉得招牌上的画有点邪门。

    长大后才知道绿人这个词可追溯到远古时代,那时农民认为有的神住在树上,有的神住在河里,有的神住在动物的身上。时至今日,在有些地方,人们仍然用树叶遮身,头上戴着鹿角,每年举行宗教仪式。古老的风俗和信仰很难改变,古老的爱情

    也是如此吧,内瑞莎悲哀地想,抢先走进舒适的酒馆。

    他们把狗交给主人。杰布非常感谢,同时斥责着狗“你这个笨家伙,你知道自己干了什幺?差点被一枪打死,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太笨了。”

    内瑞莎和贝恩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一面看着花园中秋风扫落叶,一面品尝着美食--烤牛肉、约克郡布丁、烤土豆、胡萝卜、卷心菜和青豆,这是传统的英格兰食物。

    他们只是吃,没说话。内瑞莎很兴奋又很紧张,贝恩则怒气冲冲。她很想求贝恩让她一人去看菲利普,但她不敢--她知道他一定不肯。

    到医院时,格雷丝正在会客室喝咖啡,吃三明治。自从意外发生后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看上去,眼睛更有神了,脸色红润,笑得更多、更自然了。

    她解释道:“医生在给他看病。既然菲利普已经苏醒,约翰看过就回家了,他得回去干活儿。我也不能整天在这儿。医生说病人需要充分休息。我吃完三明治再进去看一下,然后回家,让他好好睡一觉。”

    “他看起来好不好?”内瑞莎紧张地问。姨妈快活地点点头。

    “他一切正常。不过医生说得拍x光,看了脑部扫描和通过各种检查后,才能确定脑部的情况,迄今为止情况不错--”她停下来,看见医生走出病房“内瑞莎,你们进去吧,我五分钟后来。”

    她嘴唇有些发干,慌慌张张地朝病房走去,意识到贝恩在她身旁,严厉的眼睛正从侧面看着她。

    推开病房房门时,菲利普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凝视着窗外,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开始他面无表情,片刻间两眼发光,喜形于色。

    他默默无语,只是伸出了手。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微笑着。

    他们之间不需要语言,因为心灵是相通的。贝恩站在她后面看着,郁郁地沉思。菲利普开始时没有注意,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贝恩点点头。

    “你好。”

    “你好吗?”贝恩简单地问了一句,没有一点笑容。

    “马马虎虎。”菲利普并不想假装友好,贝恩也是。

    “医生怎幺说?”内瑞莎问,菲利普的目光立刻转向她。

    “他什幺也不说,很谨慎。我明天要做很多检查,所以今天需要休息。”

    “我们不会呆很久。”

    他抓紧她的手“别走。”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共同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农场里,想法一致,甚至样子也像,虽然头发有点不同--菲利普的是棕色,有点鬈曲,内瑞莎的则黑色。他们的眼睛都是蓝色的,脸型相同,外貌惊人地相似--

    如果陌生人见到他们,肯定会联想到血缘关系,甚至会问,你们是兄妹吗?还是双胞胎?他们年龄相近,只差九个月。不知道这一点时间差别的人,肯定以为他们是双胞胎。

    “你醒来后,知道自己昏迷过吗?”

    他笑着摇摇头。“就像清早刚睡醒一样。我知道我睡了很长的时间,甚至隐隐约约记得妈妈的声音、爸爸的、还有你的声音--不过护士说我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时,我简直莫名其妙。真滑稽,我还记得护士的声音,所以不觉得她是陌生人,虽然我从没见过她。她的声音那幺熟悉,让我总觉得以前在什幺地方见过她。

    “她很好,我很喜欢她,”内瑞莎说话时,仍感到贝恩阴沉沉地站在身边。“你昏迷时,有一天我还告诉你她给你刮胡子,刮得很不错呢。”

    他大笑,摸摸自己的下巴“对,感觉很舒服。”

    他表面上满脸欢笑,说话很自然,然而内心里却是另一回事。他觉得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非常远了。两人刚刚见面时的-那欢乐已经无影无踪,他们都知道,各自正站在一块冰上,随水漂流,越分越远--他们之间的鸿沟比上一次分别时更大了。

    自从听到贝恩对车祸的解释后,内瑞莎一直担心菲利普会伤心、绝望,然而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却并非如此。他的确很伤感,然而他已经承认现实,接受现实。

    门开了,格雷丝走了进来。菲利普抬起头来“妈妈,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三明治,”内瑞莎替姨妈回答。她轻轻抽

    出手,站起来“姨妈,过来坐。”

    “贝恩可以给我再搬一把椅子。”她边说边坐下,此时科特妮护士走了进来。

    “您知道,病房中不准三个人同时探视,”她轻轻地说“必须有一个人出去,在外面等,而且你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他必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做全面检查。”

    “我们不会呆很久的,”贝恩冷冷地说“他不能太累。我们明天下午来,行吗?”

    她点点头“行,最好三点左右。”她走到菲利普床前,拿起他的手腕号脉。“既然他已脱离危险,就必须严格执行规定了。每次只准两个人看望。记住:不要给他带食物或饮料,每次探视只准一小时。”

    “这儿她说了算。”菲利普边说边盯着她,她正看着别在工作裙上的表,数着菲利普的脉搏次数。

    “别说话!”护士眉头紧锁。

    她把他的手放回被子上,走到床头去填病情表。

    “脉搏加快了,看你的人太多,引起兴奋。你该明白为什幺必须严格遵守病房规定。”

    “没那幺严重,没那幺严重。”菲利普说。

    “我们得走了。”内瑞莎向他道别,她非常想吻他,但是不能。她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他也同样地望着她。

    “再见。”他的眼神黯淡而忧郁。

    他过去也曾说过这话,但那时他俩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他们从来不相信两人的感情会没有希望,没有前途--他们无法正视现实。现在,她突然发现两个人都变了。是时间或者现实让他们改变的。他们已不再向可怕的命运作斗争;他们接受了不可改变的现实。

    贝恩有力的手指愤怒而凶狠地掐着内瑞莎的手臂。

    他对格雷丝说:“农场见。”说完拉着内瑞莎走向房门。不用看就知道他非常生气,气得全身发抖。

    他把她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好象她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自己绕过车身坐在她旁边,脸色冷漠、严峻。

    “你们一点都没变!”他一面开车一面说。

    “一切都变了。”她回了一句。

    贝恩一踩油门,车猛然往前一冲。“他受了伤又怎幺了,如果你想凭这离开我,你休想。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姨妈也不会--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决不会容忍这个。”

    “我知道。”

    “事实上她简直是个圣人。”

    “我也知道。”

    贝恩低头看着她,挖苦道:“你有很多地方像她。”

    “我母亲是她的妹妹,这有什幺奇怪的!”

    贝恩的眼神更严厉了,充满了愤怒和蔑视“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她的亲妹妹!约翰干了这种事还有脸活着?还有脸面对妻子?格雷丝怎幺能原谅他?他妈的,他每天清早还有勇气照镜子?”

    内瑞莎脸色惨白,望着驶过的田野景色--绿色草地之间的石墙,收割后的麦田,天空中的喜鹊,黑白相间的鸟儿突然飞入橡树和一棵半死的榆树之间。英格兰的很多榆树都遭受过病虫害。

    内瑞莎低声问贝恩:“你有没有做过错事,后来后悔了?”她的手放在膝上直抖“你有没有在冲动之后,又向上帝祷告,希望自己没干过那件事?你在法庭上辩论过许多案件,看到过许多人因为做了坏事而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你却忘记了你自己也是人。好吧,我听到过关于你的传闻--你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人。我们都不是完人。我们都有缺点,不管是隐藏的还是人家知道的。”

    他把车子转向通往农场的车道,轮子压在石子路上,扬起了尘土。

    “我从不过高估计自己。我知道自己并非完人,内瑞莎,我知道你的企图。你是在攻击我,因为你不愿面对你父亲的实情。”

    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不要”

    “不要什幺?不要叫他这个?内瑞莎,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他就是你爸爸。不要再叫他姨父了,他是你生身父亲,菲利普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管你怎幺抗议或否认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