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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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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房内,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采用米黄与蓝灰为基调的布置,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摆饰,但是品味与质感超绝。

    房内右手边还有一间卧房,柔软的双人床上铺着雾灰色的丝质床单,一旁的小几上有几件折叠得相当整齐的衬衫与长裤,看得出来这是欧怀少专属的休息室。

    欧怀少脱下外套与领带,对她说道:“要喝点什么吗?”

    她很快地摇摇头。

    怀少终于露出她睽违久矣的微笑:“你似乎很紧张。”

    不擅撤谎的孟雁伦,只得点点头。“是有些紧张。”

    “别担心,训练还没开始。”

    他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白色浴袍,放到她的手上。“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自己。”

    雁伦忙摇手“不不用了,我不习惯使用别人的浴室。”

    虽然她是下了班后直接过来,但是她可以回家再洗,并不急在一时。

    但是,很显然欧怀少并不接受她的拒绝。

    “哦,我忘了告诉你,洗澡是第一个训练。”

    “啊?”她眨眨水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

    “难道你希望我为你服务?”

    “没、没有!”她忙夺过浴袍冲进浴室里,然后听见他忍俊不禁的笑声。

    这真的算训练吗?

    一直到她穿上浴袍的时候,她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走出氤氲迷蒙的浴室,欧怀少却不在起居室里。

    “怀少?”他不在吗?

    “雁伦,我在这里。”

    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卧房传来,便循声走了过去。

    欧怀少倚在落地窗前凝望着繁华的台北夜景,他的袖子卷上了手肘,襟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晚风把他的发都吹乱了,记忆中她不曾见他如此随性过。

    欧怀少微眯起子夜般的星眸,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她。

    洗掉了她脸上所有的妆彩,她的小脸透着无瑕的莹白,毫无修饰的明眸水雾迷蒙中带着动人的纯真。

    她放下了绾起的秀发,湿湿地垂在她的小脸两旁,水珠从她的发梢滑落,像是一颗泪滴型的液态水晶。

    当他看见裹住她娇躯的宽大浴袍时,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我的浴袍穿在你身上都拖地了。”

    她看看自己活像是撑起浴袍的展示活动架般,也不禁好笑。

    “那当然哪!你足足高了我二十五公分呢。”她甩了甩过长的袖子说道。

    他笑了笑,毫无预警地换了个话题。

    “记不记得刚刚我们上来时的情形?”

    “嗯,楼下有好多人,可是我没有仔细看不过我最记得你走得好快,也不等我一下。”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想要发发牢騒。

    “我一个人穿过大厅时,大家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天生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却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一样。”

    “所以你为了逃避他们的眼光,就始终低着头走路?”

    雁伦涨红了小脸,讷认地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嘛!每次只要有人盯着我瞧,我就下意识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叹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不大方的抬起头来而任他们看呢?”

    想了老半天,她终于替自己的畏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名目。

    “因为因为我天生害羞。”

    谁知道她马上就被欧怀少吐槽了。

    “是畏缩吧?”他好笑地说。

    她不高兴了“你不要自顾自的下定论!”

    “畏缩、容易胆怯、懦弱,这是你的坏毛病。”他继续批评。

    “我我才不是这样!”她瞪着他。

    好过分,竟然这样批评她,也不会委婉一点!就算她自己也知道那就是她的缺点,她又怎么会这么没面子的承认?

    “我今天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把你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坏毛病矫正过来。”

    他“刷”地一声拉上了窗帘,一字一字地道:“把衣服脱了。”

    雁伦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把衣服脱掉。”他面不改色的重复。

    雁伦抓紧了衣襟,摇着头倒退了好几步,粉嫩红唇失去血色。

    “不我不要”

    他冷然地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一旦你走进了这里就没有退路了,就算你哭着说要放弃我也不会罢手。”

    雁伦吓得手足无措。

    “可可可是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啊”“如果你信任我,就不应该有任何疑虑,”他在床沿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凝视着她:“脱吧,雁伦。”

    雁伦仍是害怕得直摇头“你如果要矫正我容易胆怯的毛病,并不一定非要用这种方法”

    “要换另外一个方法也无不可,”他冷笑“你就这样到一楼绕一圈,直到你能够神色自若的向每个人微笑打招呼为止!”

    衣衫不整的向每个人打招呼?

    “不,不要,我没有办法”她眼泪马上夺眶而出。

    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那么你就在这里脱。”

    “拜托,我真的不”

    欧怀少打断她的哀求;“反正我的时间多得是,我可以陪你慢慢耗,你什么时候脱完,就什么时候回家。”

    他就是要剥去她自卑与畏怯的外衣,打碎她刻意隔离起来的心防。

    欧怀少仅仅这么坐在她的面前,就让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平时的温雅笑意,俊美的容颜此时只有不近人情的坚决。

    在他凌厉的注视下,她只觉得全身颤抖,几乎要在那样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她想逃,但是她的脑中一直回想起方才她说过的话--

    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面对爱情的时候,我总是很尽力的去维持,可是为什么我总是受伤、被甩的那一个?

    我问我的朋友,也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当然了,这种事情,除了自己,还有谁帮得上忙?

    对你而言,我如果就这样离开,对你更是一点损失也没有,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唯一一个重生的机会

    是啊!“重生”

    她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吗?

    雁伦,渐渐地止住了哭泣,颤抖的手拉开腰间的束带。

    怀少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每一个挣扎的表情,每一个颤抖的动作。

    雁伦闭起眼睛,咬着下唇,让浴袍贴着她的身躯滑落,在洁白的莲足旁围成一圈涟漪。

    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她玲珑的娇躯,当然,也没有忽略掉那始终不曾止息的轻颤。

    他起身走向她,缓慢地绕着她而行,将她的娇柔美丽全都尽收眼底。

    最后,他在她的面前站定。

    “雁伦,看着我。”他命令道。

    雁伦全身掠过一抹强烈的颤栗,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复杂且深邃,她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雁伦的大眼中依然存在着畏怯,但是她努力的克服、适应着,从她的眼神中,他能够强烈的接收到她想要蜕变的慾望,那样的眸子有着奇异的美丽。

    怀少的大手抚上她冰凉的小脸。

    “现在的你,很美。”他轻语:“我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任何男人只要看见你此时的眼眸,就一定会被你所蛊惑。”

    她木然的没有反应,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在任何男人的面前赤裸过,这样的感受好可怕,可是又彷佛像是突破了什么。

    他与她对视许久,直到她因为寒冷而打了个哆嗦,怀少才弯腰拾起浴袍,轻轻地裹住了她。

    “今天就到此为止,把衣服穿上。”

    终于结束了吗?

    她陡然放松了僵硬的身躯,浑然不觉晶灿的樱唇已被她咬得红肿。

    回到浴室将原来的衣服换上,等到她再度从浴室里出来时,他拿起几上的钥匙。

    “来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揉了揉她随意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你一定很累了,回家后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

    望着她有些发白的小脸,他知道自己是吓坏她了。

    一瞬间,他的心中掠过一抹深切的怜惜;但他知道,若要彻底的改变她,就绝不能心软,就算她再害怕、再退缩,他也要无情地挡住她的退路,推着她往前走。

    明天还要来吗?

    雁伦几乎想对他说“我想放弃了”可是当她望住他深沉却复杂的眼眸时,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从他的眼中,读取到“怜惜”的情绪,那抹情绪消失得那样快,让她几乎要以为那是错觉。

    当雁伦想看个清楚时,他很快的以一抹笑容掩饰住眼中不经意泄露的情绪,不让她窥见。

    “走吧,我送你回去,还是”他俊美的笑容浮现了三分邪气;“还是你就在我这儿过夜,继续我们的训练?”

    “我我要回去!”雁伦顾不得找寻他藏在眼里的谜底,抓起皮包就往外跑,唯恐被他留下来“加强辅导”

    怀少猛地爆出笑声。

    这个女人的反应,实在很有趣!

    ****

    “听意彤说最近你都不接工作了,怎么回事?”

    杨意爵站在吧台后,调了一杯威士忌莱姆给怀少。

    怀少扬了扬剑眉,并不回答。

    意爵也不再试探,直截了当地问:“是为了那位孟小姐吧?最近她天天来,次数频繁得连仲贤都注意到了。”

    怀少微微一笑“哦,这倒难得。”

    他以为仲贤的眼里除了意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女人,没想到他还会分心去注意雁伦,倒是令人相当意外。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凯撒是大张艳帜的牛郎店,你想她到这里来做什么?”他颇感兴味地盯着杨意爵的黑眸。

    “不,她不是为了寻欢而来。怀少,如果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我不会开口问你。”

    杨意爵的冷静、敏锐是出了名的,他能是凯撒里最放纵的牛郎,也能是心思最缜密的谋士,他能收能放,完美的诠释着每一个角色。

    他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半晌,欧怀少支额浅笑,看向意爵墨黑睿智的双眼。

    “意爵,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到凯撒来?”

    “当然。”

    这件事除了怀少,除了他,除了意彤,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欧怀少,亚洲科技之父欧誉东之子“东欧科技”少东。

    欧誉东中年得子,怀少是欧誉东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的将是“东欧科技”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打从他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受欧誉东所规画,七岁开始,他的每一小时、每一分钟,全是被精准的计画过的。

    在父亲的命令下,怀少接受了所谓的“英才教育”

    和一般孩子一样,七岁开始念书,但是在他十九岁以前,必须完成“资管”与“企管”双硕士学位。

    怀少不曾上过学,因为上学太浪费时间,而他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他像是被什么所追赶一般不断的学习,为了不负父亲的期望,他几乎是全力以赴的达成父亲的要求。

    十七岁,他完成了大学学业,十八岁,他同时得到资管与企管双硕士学位,比欧誉东所要求的期限更提早了一年。

    之后整整七年,他入主“东欧科技”接受父亲交给他的一切任务。

    他忙得没有时间休息,为了设厂评估,他必须远赴美洲、欧洲、南美洲;为了拓展业务,他必须亲自与难缠的客户周旋,其中不乏各国的国防科技小组;为了获取包多的资讯,他甚至一手成立了一个比美国太空总署更为精良的卫星研发部,在怀少的辅佐下“东欧”的规模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怀少正如欧誉东所愿,接下了全球科技首屈一指的“东欧”总裁之位,也微底的成为一个工作机器。

    他再也没有笑容,在欧怀少二十五岁那一年,他封闭了自己的心,封闭了和别人沟通的能力,那是一种接近自闭的行为,在医学上甚至找不出可以形容这种病例的名词。

    不乖拼了多少心理医师都没有用,在他心中筑起的那道藩篱又宽又广,最后变成了一种桎梏,封锁了他的心。

    他不看、不听、不言、不语,停止思想,把自己逼进沉默的深渊。

    心理医师在病历表上这么写着--

    因为曾经被当成傀儡般摆布,以至于对人产生不信任感,也因为无法忍受被羁绊,所以封闭了内心,藉由隔离人群保护自己,患者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但是,杨意彤大胆的承诺自己救得了他,将他带进一个纯属于人性的世界--那就是“凯撒”她几乎是任他自生自灭,用放任的方式直到他自己愿意主动与人接触。

    “雁伦和两年前的我有点像,但她不是自闭,而是退缩,她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像是畏光的植物般躲避着她不喜欢的一切,造就她有些自卑、懦弱的性格。”

    他不希望看到她永远缩在自己的世界,他想要把她拉出来。

    “所以你试着改造她?”意爵扬眉问道。

    怀少讶异地笑问:“你怎么知道?”

    意爵露出一抹饶富玄机的笑意。

    “因为她一天一天地改变,做我们这一行的对女人的改变最为敏锐,虽然不明显,但是我感觉得到。”

    怀少旋转着手上精致的水晶酒杯,凝视着透明澄清的芬芳佳酿,没有接腔。

    意爵太过敏锐世故,在他眼前任何的掩饰都是徒然的。

    “我只是不想看到她一辈子为了感情跌跌撞撞。”

    意爵盯着怀少,问:“你真的只是单纯的不忍心见她在感情上处处碰壁,所以才接下这件麻烦工作吗?还是你另有私心?”

    怀少看似优雅和煦,实则孤傲不驯,直至今日,他的心仍像是隔绝在一只透明柜里,看得见却摸不着。

    他孤芳自赏,独善其身,对于与他无关的事情要他插手可是难如登天,而今他却肯帮助一个情场失意的小女人,过去他可不曾开过这等先例啊!

    他淡然地回视着杨意爵犀利得足以洞悉一切的狭长眼眸:“我有吗?”

    他坦然且从容的回视如此平静无波,唇边的笑意几乎让人以为他对孟雁伦的用心只是罕有的仁慈。

    但是意爵不相信他的眼睛;高竿的说谎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使人上当,而欧怀少无疑是个中好手。

    “如果我说有呢?”意爵笑得危险。

    比起他的眼眸,他宁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怀少抚额叹笑:“意爵,你到底想说什么?”

    意爵取出一条黑色皮绳,叼在性感且略带笑意的薄唇上,将及肩的黑发拢成一束马尾,然后迅速地紮了起来。

    噙着笑,意爵意味深长地道:“你想要重拾她的信心,并依照你心中的构想,将她改造成一个举手投足间都能迷惑男人的窈窕淑女,但是--其实这是你的私心,你在改造她的同时,也是最贴近她的内心的时候,你想了解她,而且你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在乎。”

    意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是吗?”怀少并不回答,只是笑着反问。

    意爵知道他还不愿承认,但他并不道破。他戴上墨镜,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对怀少道:“我出去了,我和人有约。”

    “意爵。”怀少突然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扬起剑眉。“什么?”

    怀少直截了当地问:“你认为我爱上了她?”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说你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在乎而已。”他笑了笑,握了摆手:“我走了。”

    懊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就看怀少怎么想。

    怀少的心像是上了一道锁,而雁伦的出现,像是在他的心里攻陷了一方阳光,怀少对她的关注是史无前例的。

    也许怀少尚未意识到他的心防已经开始松动,不过,他当然不会多事地提醒他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