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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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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驶近一栋四层楼的别墅,黄明毅按一下遥控器后,铁门自动滑了开来,婉婷随即听到响亮的狗叫声。

    黄家位于内湖的一处高级社区,是社区内大坪数的独门独院别墅。前院除了停车空地外,还有一块面积不大的莱圃,种着青葱和小白菜等。可以想见黄爷爷平日以种菜自娱。一只大黑狗被链在它的狗屋旁,不停地吠叫。

    “黄爷爷!”黄明毅一停下车,婉婷就迳自打开车门,快步走向刚推开铁门出来的黄爷爷。

    白发苍苍、略显福态的黄爷爷,看起来比十年前老了些,但仍很有精神,一点也不像个不开刀就生命垂危的病人。

    黄爷爷眉开眼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他边说边走下仅有三级的阶梯。“婉婷,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几岁了?”

    “二十五。”见到黄爷爷真的恍如见到亲人,婉婷激动得想哭。

    “比明毅小三岁。太好了!太好了!”黄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黄爷爷!”育德提着两袋行李走近黄爷爷。

    见到黄爷爷拍育德的肩膀,婉婷热泪盈眶,百感交集。黄爷爷八十岁了仍建在,她爸爸、妈妈都未满五十却不幸去世。

    “育德长得比我高了!上一次看到他时他才七、八岁。”黄爷爷笑呵呵地说。

    黄明毅安抚一下狗儿后,越过他们。

    “进去坐下来聊吧!”

    他们鱼贯走进屋里。客厅宽敞明亮,家具、摆饰、挂画、别致立钟、大萤幕电视、家庭剧院音响等,样样品味高雅,颇有豪宅的气派。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菲佣捧着摆了冷饮的托盘放到茶几上,对客人微笑。

    “丽莎,这位是桑小姐,这位是桑先生。”黄明毅介绍道。“asitoldyouonthephone,theywilllivewithusfora波utone摸nth.”

    “yes,allen,theirroomsareready.”

    “我跟她说今天晚上不要煮饭,我们要出去吃饭,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黄爷爷说。

    “懂,我懂。”丽莎点头,以不标准的国语说。

    婉婷静静的旁观。难怪黄爷爷不愿开刀想等死,平时儿子在大陆,孙子去上班,只有语言不通的菲佣陪他,他当然会觉得人生无趣。

    大家坐下来喝饮料。谈起婉婷姐弟的父母,黄爷爷不胜唏嘘。“我这条命是你们的爸爸救的,要不是他当时不顾我的反对,把我半拖半抱上车,马上载我去看医生,我十年前就心肌保塞死掉了。”

    “黄爷爷,你福大命大,还可以活很久。”婉婷的声音略微哽咽。要是爸爸今天也能来和黄爷爷叙旧,不知有多好。

    黄爷爷问起九二一大地震时埔里的情况,婉婷叙述得眼泪直掉。

    “现在育德的伤都好了吗?”黄爷爷问。

    “都好了。”育德回答。“那时候我脑震荡、肋骨断了三根、内出血、脚骨折,全身几乎支离破碎,我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可是姐姐每天骂我,不准我死掉。”

    婉婷破涕为笑,不经意的瞄向黄明毅,发觉他正盯着她看。她连忙低头用双手抹净脸上的泪,同时在心里呻吟。哎,她一定哭得很丑,真丢脸。

    育德继续说道:“姐姐为了养我、照顾我而休学,放弃只差一年就可以拿到的大学文凭,我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育德,别那么说,”婉婷轻拍育德搁在沙发上的手。“反正我念的是哲学系,即使拿到文凭也没什么用。”

    “育德高中毕业了,有没有什么打算?”黄爷爷问。

    育德看姐姐一眼。“姐姐希望我念大学,可是我学测没考好,与其去念烂大学,浪费姐姐辛苦赚来的钱,鬼混四年,还不如找个工作,学得一技之长。”

    “我记得阿成以前常常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栽培三个孩子上大学。”黄爷爷叹道。“育德,你如果去补习班补习一年,有没有把握明年能考上好的大学?”

    “应该有,”育德苦笑。“可是上补习班要花很多钱”

    “没关系,黄爷爷现在很有钱。”

    “黄爷爷,我们不能拿你的钱!”婉婷急忙婉拒。她的目光与黄明毅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眉毛挑高,仿佛在挪揄她:又来了!一说到钱,就当别人是在侮辱她的尊严。

    婉婷双颊发热,眼睛转回黄爷爷脸上,集中注意力去听黄爷爷讲话。

    “十年前我心肌保塞发作后,我儿子朝阳就要我卖掉果园,搬到台北和他一起住。他用我卖果园的钱顶下一间化妆品工厂,给我挂名公司的董事,这些年来他每年都分给我很多红利。我脚踏实地工作了五十年,没赚到多少钱,没想到退休后托儿孙的福,只是坐在家里养老,银行里的存款就多了好几个零。钱那么多,我这个老头子再活三十年也花不完。我儿子比我有钱,我不必留太多给他,所以每年都捐一些给明毅,那个叫什么?”

    “联合劝募中心。”明毅拉长脸,那表情显得不赞成爷爷对外人坦言他钱多。

    “对啦!对啦!我捐给别人都捐了,你们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就像我的孙子,我以前没有好好感谢阿成,现在我能代替他栽培育德上大学,心里很高兴。”

    婉婷婉转地回绝。“你的好意我们真的很感谢,可是我们不能接受”

    黄爷爷打断她的话。“栽培育德上大学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的问题。”婉婷说:“我们年轻人应该要自立自强,凡事靠自己,不能靠别人”

    “黄爷爷不是别人”

    婉婷和黄爷爷两个都急着抢话讲。

    黄明毅插嘴。“那就当作是借你们的无息助学贷款吧!将来育德就业后,有余钱的话再分期慢慢还。”

    “不用还。你就不能让一个钱太多的老头子享受一下花钱帮助人的快乐吗?”

    黄爷爷不高兴的扁嘴。“育德,你说,告诉姐姐你不想一辈子在加油站打工,你要上大学。”黄爷爷两眼直视着育德,既威胁育德表态,也摆明要给育德做靠山。

    “姐姐为我付出很多,她做什么事都会为我着想。我听她的。”育德说。

    “如果她拒绝我爷爷的好意,要你回到你们那个小房间,一天过一天,天天抱着希望,可是天天失望,到三十岁还找不到好工作,你也无怨无悔,不怪姐姐剥夺了你当初可以上大学的机会吗?”黄明毅问道。

    “呃”育德的眼神有些犹豫。“上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大学毕业生失业的也很多。王永庆也没上过大学,我的学历已经比他高。”

    “没错,大学毕业证书不是就业的保证书,可是那张证书往往是就业考试的入门槛,这句话我相信你姐姐已有所体会。”黄明毅在对育德讲话,眼睛却睇着婉婷。“现在是知识经济时代,不是王永庆发迹时的产业经济时代。王永庆虽然少了几张毕业证书,可是他懂得随时代的脚步跃进,懂得用借来的钱赚钱。这点才是你该学习的地方。我爸爸当年等于先向爷爷借一笔钱,才能踏出创业的第一步。如果他坚持要自立自强,凡事靠自己,现在他可能还是个小职员,而不是个公司年营业额达十几亿的董事长。”黄明毅不疾不徐的侃侃而谈。

    婉婷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看人家多会讲话,她以前怎么会以为黄明毅有自闭症?她该怎么办?为了育德的前途暂时抛开自尊,接受黄爷爷的资助,还是要穷得有骨气,坚守做人的原则?答案显而易见,如果她自己就是阻碍育德前途的绊脚石,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那”她吁出一口气。“好吧!我们先向黄爷爷借一笔钱,让育德去上补习班。等我们回台中,我会努力工作,早日将这笔钱还清。”

    “全台湾最好的补习班都在台北,育德当然要在台北上补习班。黄爷爷这里有空房间给你们住,你们就当作是自己的家,安心的住下来。”

    婉婷摇头。“这怎么行?高四的补习班一上就要将近一年,我.们怎么可以在府上打扰那么久?”

    “怎么不可以?你们住下来陪黄爷爷,黄爷爷会很高兴。不要说是一年,三年、五年、十年,黄爷爷都很欢迎。”黄爷爷笑得很真诚。

    婉婷错愕的看向黄明毅,他事先知道黄爷爷的打算,还骗他们说来住一个月,随时可走吗?

    他像是看透她心中疑虑似的,摊开手,耸耸肩。

    哼,别想耍赖、装无辜。这笔帐她会记下。“黄爷爷,我了解你的好意,可是”

    黄爷爷打断婉婷的话。“没有可是。你爸爸妈妈要是还在的话,也会同意。”

    “可是,我们不仅会打扰到黄爷爷,也会打扰到其他人。”那个“其他人”的目光深不可测,她实在很难想像要如何与一个瞧不起他们的人“同居”一年。她大有被他摆了一道的感觉,微愠地瞪他。

    黄明毅没有避开她的瞪视,反而瞅着她,并用食指戳戳他自己的左胸。婉婷没看懂,用眼神打问号回去。不过,他还没有做任何表示,她已经想通了。“黄爷爷,你如果一定要我们陪你住下来的话,我有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听黄先生说,”婉婷刻意挑了一个生疏的称谓称呼黄明毅。“医生要你做心脏绕道手术,你不肯。如果黄爷爷愿意动手术,让我来照顾你,我们才好意思住下来。”

    黄爷爷不悦的白孙子一眼。“明毅,我不是交代过你不要讲吗?”

    黄明毅难得地松开脸上的线条。“婉婷本来只肯在你生日那天来看你,我为了要说服她陪你住久一点,只好说出你的状况。”

    听他叫她的名字,婉婷浑身都不自在。

    “我不过偶尔会胸闷、胸痛而已,又没什么大毛病。我每天还是能爬楼梯到四楼给老伴烧一灶香,实在没必要开刀。”

    “黄奶奶如果还在,也一定会劝你去开刀。不然,知道你为了给她烧香而爬楼梯爬得胸痛,她一定会很难过。”

    “嗯我会好好考虑。”黄爷爷说。

    “嗯我也会好好考虑。”婉婷学黄爷爷的口气说话,逗得黄爷爷轻笑。

    “我都快进棺材的人了,何必还要让医生拿刀子在我身上切过来割过去的?”

    “医生说除了心脏之外,你身体其他的机能都还不错,手术的危险性很低。”黄明毅说。“台湾有九十高龄做绕道手术的例子。爷爷,你算是年轻的。”

    “你这小子,联合外人来逗你爷爷。”黄爷爷笑笑的说。

    “原来黄爷爷还当我们是外人。”婉婷娇唱。

    “好,好,我说不过你们。家里多了两个人热闹些,我就勉强再多活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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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婷以为黄家只有祖孙两人,黄爷爷太寂寞,所以找她和育德来作伴,但事实却不然。夜里他们坐在客厅聊天,外头传来车子驶入院子的声音、狗吠声,和大嗓门女人的声音。“小黑!闭嘴!叫什么叫,等下把老头子吵醒,他又不高兴。”

    黄爷爷皱眉,黄明毅撇嘴,婉婷与育德一脸茫然。

    “早就说要搬走,还不赶快搬!吵死人了!”黄爷爷的确不高兴。

    “听说她最近手头很紧,想把即将盖好的大楼公寓卖回给建商,但是价钱谈不拢。”黄明毅再对婉婷姐弟解释:“我爸爸的女朋友李若华和她的两个女儿目前和我们住在一起。”

    婉婶和育德面面相觑。环境怎么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她只知道黄明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她前几天才保证下个月一定可以搬走,现在变成新房子要卖掉,到底在搞什么鬼?”黄爷爷不满的嘟囔,又对婉婷姐弟说:“你们不必多理会她们。”

    看来黄爷爷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

    还没看到来人,婉婷就先听到声音。“妈,别念了,我这双鞋三千八已经够便宜了,你自己买一罐海洋拉娜就要好几万,一次买三罐,还说我浪费。”一个穿洋装的年轻女人首先走进门,换穿室内拖鞋。

    “特价嘛!我才会一次买三罐。”一个打扮入时,身材维持得还不错的中年妇女接着进门,想必就是李若华。“咦?爸,你还没睡?有客人来?”

    她化妆得相当娇艳的粉脸上堆起笑容,但那笑法看起来有点职业化。她的上唇很薄,要不是涂着鲜亮的口红,几乎看不见。

    “嗯。”黄爷爷漫应一声。

    “我知道,”一个头发削得薄薄短短,穿着黑色短背心和低腰七分裤,露出肚脐的年轻女孩最后进门,却最先走近沙发,瞧着育德。“你就是前几天电视新间里的那个桑姓少年。”她再看向婉婷。“爷爷看到你出现在电视上时叫得好大声,然后他就一直守在电视机前,不断的转台找你们的新闻,还打电话叫明毅看。”

    “喔!偷车的那个。”方才先进门,手上还提着鞋店纸袋的女孩接口。她显然是短发女孩的姐姐,两个人的轮廓颇像,但穿着休闲的妹妹比较高瘦些。

    婉婷跟育德一样面红耳赤,尴尬到想钻地洞。想不到来到没几个人认识他们的台北,居然还得受辱。

    黄明毅打断她们姐妹的讨论,站起来说:“我来介绍一下,桑婉婷、桑育德,李若华、夏安妮、夏安娜。”他伸出右掌,比到谁就念出那个人的名字。“李阿姨是我们公司的董事,她以前是业务经理,去年底她开了一家美容中心,为了忙她自己的事业,她的职务改为较有时间弹性的顾问。安妮则是我们公司的会计。”

    “明毅还忘了说我是公司的讲师,我们全台湾每一个专柜小姐的化妆知识和销售技巧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李若华骄傲的说道。她本身就是个活招牌,驻颜有术,看不出是两个成年女儿的妈妈。她微笑着问道:“你们要住下来吗?”

    “对。”黄爷爷代答。“你们什么时候要搬走?”

    李若华僵了一下,但几乎立刻就恢复笑容,而且笑得更柔婉。“真不好意思打扰爸爸这么久,我已经在找设计师画设计图了。本来计划要赶在安娜出国前装潢好,在新家给安娜开个欢送party,哪里想得到建设公司交屋的时间一延再延。”她拱手作揖。“交屋后我一定会催设计师赶快装潢好,让我们尽快搬。”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身段放得如此柔软,黄爷爷微嘟着嘴,不好再说什么。

    “幸好家里还有两个空房间,可以给婉婷和育德住,不然我可罪过了。”李若华此时的温婉声调与刚才吼小黑时有天壤之别。

    婉婷注意到黄明毅挑了挑眉,歪了歪嘴,仿佛对李若华的做作大感不耐。

    “安娜,”黄明毅说道。“育德要去补习,准备明年考大学,你帮他找家补习班好吗?”

    “sure,noproblem。”安娜回答。“桑育德,你最好用功一点,别像我以前补习的时候常常在睡觉,去年考上一个农专改制的八流大学,在鸟不生蛋的屏东窝了一年,害我差点疯掉。干脆不读了,先去加拿大念半年语言学校再说。”

    “育德,听到没有?”婉婷说。“既然要花钱花时间去补习,就要好好用功。”

    “我会的。”育德点头,礼貌的谢谢安娜,并和安娜约明天出门的时间。

    婉婷听着育德和安娜讲话,耳边又传来安妮和黄明毅的对话。

    “明毅,明天我和公司几个同事约好去钱柜唱歌,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黄明毅回答得很干脆。

    “去嘛去嘛给我一点面子”安妮轻声撒娇。“他们说我请不动你的,还说黄总经理是个只会工作不会玩乐的工作狂,连周末都常去工厂加班。”

    婉婷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她的直觉真的很准,她在便利商店第一眼见到他时,便猜到他是属于过劳死的族群。

    他锐利的眸光向她扫来,婉婷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假咳几声。

    “我明天不加班,我要带婉婷去玩。”他的语气有些暖昧。

    “嘎?”婉婷与安妮同时惊呼。难得一笑的黄明毅瞅着婉婷,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明天礼拜天丽莎放假,我要陪着爷爷略尽地主之谊,招待客人。”

    婉婷眨眨眼睛,不解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但这似乎又不完全是撒谎,他们刚才在餐厅吃过晚饭,回家的路上时,黄爷爷是说过要黄明毅找时间带他们姐弟去玩,多认识认识台北。

    “对!对!”黄爷爷的反应比婉婷还快。“明毅已经答应要带我们去玩。”他皱纹颇多的老脸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眯成只剩两条线。

    相对的,黄明毅收起笑意,以防备的眼光看着爷爷。

    这对祖孙在玩什么游戏?婉婷看不懂。

    “安妮,你跟明毅他们一起去玩嘛!”李若华嘴角在笑,目光却阴冷。

    “呃”安妮显得有些为难。“是我约人家的,我怎么好意思放人家鸽子?”

    “白天你还是可以跟明毅他们去玩呀!”李若华比女儿热络。

    “我们约三点去唱歌,包厢都订好了,晚饭后再去pub。”安妮说。

    “明毅,你们要去哪里玩?说不定你们的时间和安妮配合得上,你们年轻人可以凑在一起玩。”李若华退而求其次。

    婉婷看懂了。

    “我们要去动物园,得顶着太阳走很久的路,安妮怕晒黑。”黄明毅说。

    “动物园?”李若华的声音不复温柔。“你们又不是小朋友。”

    “谁说只有小朋友才能去动物园?”黄爷爷问。“我就很喜欢去动物园。”

    “明天我要睡晚一点。我们十点出发。”黄明毅站起来,眼睛望向婉婷。

    婉婷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便反抗,只能闭紧嘴巴静观局势。

    “我要上去了。”安妮心里的失望写在脸上。她举步迈向楼梯,回过头来说:“明毅,明天你从动物园回来后,想去ktv或pub的话,可以随时call我。”

    “如果到时候婉婷想去,我就打电话给你。”黄明毅说。

    婉婷全身起鸡皮疙瘩。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肉麻当有趣。偏偏她还不能当场发飙。最槽的是黄爷爷笑眯了眼。这个玩笑开得太大,该喊停了。

    安妮转身,一扭一扭的用力跺着楼梯上楼去。她妈妈也跟着上楼。

    黄爷爷叫明毅带婉婷去她的房间,育德还要跟安娜聊补习班的事。

    婉婷惴惴不安地跟着黄明毅上楼。听着他边走边说:“二楼的主卧室是我爸爸的房间,现在李阿姨睡那里。安妮和安娜睡另外两间。”

    步上二楼,中间除了走道和楼梯,还有一个陈设电视柜和沙发的小客厅。靠近楼梯的房间内传来李阿姨和安妮讲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听不出两个人在讲什么。不过,婉婷多少猜得出一点。李若华想撮合大女儿与黄明毅的企图昭然若揭,奈何黄明毅不领情。

    上了三楼,黄明毅说:“我睡主卧室,你和育德睡那两间。嗯我带你去四楼看一下。”他率先步上四楼。四楼的建筑面积较小,只有书房、神明厅和大阳台。

    黄明毅打开落地窗,踏上阳台。阳台上钉了一个有许多方格的木架,木架下摆着一组海滩塑胶桌椅。“奶奶还在的时候,那里本来种着丝瓜,”他指向木架。“瓜藤在木架上攀爬成荫,还会开出漂亮的黄花。夏天坐在瓜藤下喝冷饮,感觉特别清凉。奶奶走了后,爷爷就无心再种瓜”他轻叹一声,走回屋里。

    婉婷再看一眼已经了无瓜藤痕迹的木架,在心里暗暗决定,等黄爷爷开刀后,她要让木架恢复绿荫黄花的风采。

    “这间是书房。”黄明毅打开神明厅旁的一道门。

    书房颇大,书架占了一面墙,此外有一组沙发、两张桌子;一张书桌靠窗,一张l型的大办公桌靠近门。

    “我爸爸多年来一直忙于事业,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以前有些个晚上,我在那里念书,”他指向书桌。“我爸爸在这里加班看文件。”他摸摸办公桌。“我们谁也不吵谁,自己做自己的事,偶尔才交谈几句。”他说得淡然,但婉婷感觉得到,他很珍惜与爸爸相处的时光。她走近一个贴墙而立的大玻璃橱,里头全摆着化妆品。

    “这里收藏我们公司历年来的产品。”黄明毅以骄傲的眼光看着橱内的商品。

    婉婷觉得满可怕的,女人有必要把自己当成实验品,涂这么多东西在脸上吗?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皮肤?”他突然靠近她问道。

    婉婷直起身子错愕地看向黄明毅,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站得很近。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看得她心儿怦怦跳。

    “嗯女大果然十八变。”他的嘴角向上勾起,贼贼地笑。

    婉婷霎时腼腆羞涩地嗫嚅道:“哪有?我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你以前瘦巴巴的,现在”他的目光往下掠,在她的胸部停留一下,再往下看到她的脚。“满有女人味了。”他的眼睛回到她脸上,晶亮的眸中舞动着欣赏与揶揄。

    “废话!我是女人呀!”婉婷以不客气的口气来掩饰她的羞怯和不安。

    “可惜你的皮肤不够好,太干太黑了,需要美白滋润。”

    可恶,这人诚实得可恨。“这是你怂恿客户买你们化妆品的台词吗?”

    他给她一记软性的白眼。“我是总经理,不必站柜台直接和客户接触。你平常用什么保养品?什么牌的?”

    “我洗完脸只用乳液保养,不一定什么牌子,便宜的就好。”

    他张大眼睛显露讶色。“你不用化妆水?”

    她摇头。

    “不用隔离霜?”

    她再摇头。“那是什么东西?”

    “天哪!你是什么时代的女人?”换他摇头。

    “不懂化妆品的女人是怪胎吗?”

    “对一个二十五岁的台湾女人来说,是的。你不知道女人从二十五岁开始老化吗?”他居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神气,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我知道填饱肚子比美化脸蛋重要。”她绷着脸说。

    他几秒钟前的神气霎时消失无踪。“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她漾出胜利的微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明天我会拿些我们的化妆品给你用。下楼吧!”他走出书房,随手关掉灯。

    “等一下,”走到书房门口的婉婷停步不动。“有件事我觉得我们应该讲清楚。”

    “哦?什么事?”

    “你利用我。”她指控道。

    “嘎?”他一愣,但随即莞尔。他应该常常这样真心微笑的,他的笑容迷人指数不输乔治-克隆尼。“刚才临机应变,忽然想到可以拿你当挡箭牌,省得安妮罗唆个不停。”

    她笑笑,背靠向门框,双手在胸前交叉,促狭地说:“你的艳福不浅,安妮很漂亮呀!”安妮比她妈妈和她妹妹都漂亮,只不过脸形与身材稍微圆了一点。

    “我不欣赏她那种洋娃娃型的。”

    “洋娃娃型?”

    “就是穿着打扮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讲话、表情、笑容也常常都让人觉得假假的,不真诚。她跟她妈妈都是那个类型,安娜就不是。”

    “女为悦己者容呀!人家努力打扮、微笑来讨好你,你还要‘亏’人家,真是不识好歹。”同为女人,婉婷为初识的安妮不平。

    “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诚实的做自己,不必因为以为别人可能会喜欢你怎么样,而去扮演成那样,结果适得其反。我跟你的接触还不多,但是我就满喜欢你有原则、不轻易妥协的个性。”他盯着她微笑,笑得有点诡异、有点嗳昧。

    婉婷脸上发热,讪讪地道:“我们在谈安妮,别扯到我身上来。”

    “好吧!简单的说,我不喜欢过度装扮的女人。你听过种睫毛没有?你会欣赏老是令你联想到‘蜈蚣’的男人吗?”

    婉婷噗哧一笑。“你们卖化妆品的人拼命搞出一些玩意儿来挖女人的钱,人家真的用了来增添美丽、讨你的欢心,你又嫌东嫌西。我今天还没日行一善,我现在就下去告诉安妮,劝她把蜈蚣拔掉。”她笑着作势要动身。

    黄明毅的手突然横贴到另一边的门框上,挡住她的去路。他的脸同时靠过来,离她近在咫尺,强烈的男性气息向她直扑而来。俊脸绽出笑意,那种笑是蕴涵了威胁,又带了点邪恶的假笑。“你记不记得以前阿猴说过一句很劲爆的话?”

    “不记得。”她回答得好快,心怦怦直跳,脸也不合作的瞬间热得发烫。

    “哦?”他笑得更可恶,可是竟然有一股可怕的魅力。“记忆是一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怪东西,谁也抓不准它什么时候会秀逗,什么时候会灵光。你说是吗?也许我哪一天想起来,可以说给爷爷听,不知道爷爷会怎么想。”

    婉婷的心像得了疟疾,在打摆子。她太、太、太低估她的对手了!谁想得到一个小时候难得开口的安静男孩,竟会变成一只奸恶狡诈的狐狸。他放下横在她面前的手。“相信你不会多管安妮和我的事。对不对?”

    除了点头,她还能怎么办?

    他满意的下楼。婉婷的呼吸重新恢复顺畅,可是被他吓到的心再也恢复不了。

    住他家的第一天他就给她“下马威”接下来的一年她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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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身下楼的明毅泛起满脸的笑容。

    他好像真的吓到婉婷了。她的表情真是丰富精彩,喜怒全形于色,令他不由得想逗逗她。精心打扮过的安妮比没有化妆的婉婷漂亮。可是他每次见到安妮都避之唯恐不及,却自然而然地想接近婉婷,对她说说他藏在心里很少对别人吐露的话。相对于安妮的虚假做作,婉婷的真诚慧黠更显可爱。

    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办,为了婉婷,他愿意把可以延后的工作全暂时搁下。他自嘲地微笑,笑自己生平第一次把女人放在工作之前。不过,那又怎样?凡事都有第一次。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如此吸引他的女人,往后想必还会有许多第一次。

    明天,他等不及它赶快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