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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好心救了落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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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一声,目击人坠入河里的瞬间,冰寒冻骨的河水刺入的彷佛是他的心。

    毫不细想,抽出腰间的九节鞭,精准地卷住坠落者的腰,带着一把蛮力硬是将人给拉上河面。

    “公孙!”他喊着,手中的九节鞭几乎没入掌心,他却没有松手的打算。

    公孙令疲惫地闭上眼,感觉身体一点一滴地往上,直到声音愈来愈近时,才徐徐张开眼,动手扯着身上的九节鞭。

    “公孙,不要!”他心急喊道。

    公孙令朝他笑了笑。“不要什么?”

    “住手!”阑示廷怒不可遏地吼着,将九节鞭的另一头递给身旁侍卫,高大身形朝船身倾前,企图握住她的手。

    “你在执着什么,阑示廷?我这枚棋子,也该功成身退了吧。”公孙令笑意不减,在他碰触之前,拉开九节鞭,身子随即往下坠。

    “公孙令!”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永别了。”

    阑示廷目眦欲裂,听着她带笑的告别,笑声那般绝情,芙蓉面貌的笑意却是道不尽的解脱和讥讽。

    “别想!熙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走!”

    他跃过船舷,穿进河面时,那刺骨的寒意和河底的暗流几乎瞬间卷走他的意识。

    但,他依旧张着眼,在黑暗的河底与暗流较劲着,直到他失去意识,他还在寻找,他不愿闭上眼

    “熙儿!”

    他张大眼,惊喊出声的同时已挺身坐起,但同一瞬间,身上爆开无以名状的痛,彷似坠入河底,被暗流狠狠绞过的痛。

    “公子,你醒了。”

    一把悦耳爽朗的嗓音灌进耳里,教他朝声音来源望去,好看的唇微颤着,大半晌才哑着声喊“熙儿”

    钟世珍呆了下,大大的杏眼眨了眨。“呃公子,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他自喃着。

    他认错了?不,这是熙儿的声音!熙儿的嗓音像个少年,雌雄难辨,但也正因为嗓音特殊,他更不可能错认。

    “因为我不叫熙儿。”钟世珍对上他灿亮的眸,赶紧调开眼光。

    哇,她的心多跳了两下耶,实在是这个男人长得太祸水了!

    男人为什么可以长得这么妖孽?尤其他一头檀发披肩,竟然没有半点娘味,那浓眉飞扬,一双黑眸如星,身材阳刚却不壮硕,俊美却不瘦弱,一整个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咳,他应该没有发现她一直偷偷用余光瞄他吧,她努力收敛了。

    “熙儿”他喃喃念着。

    明明是熙儿的声音,他不可能错认的。

    “公子,我——”

    “爹爹,开门呀,我手上还端着茶呢。”

    阑示廷闻言,狠狠地顿住。

    爹爹?他真是个男人,还是个孩子的爹?

    不对,他的熙儿,是个女人他不是他的熙儿!

    “天衡,爹爹这不就来了嘛,来,茶先给爹爹。”钟世珍开了门,一把接过他手中的茶水,另一只手则牵着他柔软的小手。“瞧瞧,咱们家的天衡长大了,是个小帮手了。”

    “爹爹,我都三岁了。”

    “还要两天才满。”钟世珍摇了摇头,再抬眼时,直觉得男人刚才还闪闪发亮的黑眸瞬间黯淡了,晦暗如一片死海,教她疑惑地皱起眉。

    这位公子变脸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难道因为知道自己认错人,就教他这般沮丧?

    瞧他垂着眼,浓密长睫让她看得出神,不禁想一个男人怎能长得这般好看,而且她好像在哪见过他,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钟天衡小小圆圆的身子缓缓地挪到她面前,瞧她压根没察觉,小小身子干脆往她的双脚一扑。

    这一扑,把她给扑回神了,赶忙抽回视线,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暖声安抚着。“这位公子,喝点姜茶吧,虽说这房里有火盆,可还是冻得紧,尤其公子先前还泡在河里,喝点姜茶可防风邪。”

    瞧她,扮的可是男人,可这双眼却老往人家身上飘,要是被人家误会了可怎么好?很难解释的。

    阑示廷充耳不闻,迳自沉浸在回忆里,但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深爱的女人的笑脸,印在他脑海里的是她落河前,那抹讥诮又解脱般的笑他再也想不起她的笑脸,只记得她藏在笑容里的恨与怨。

    三年多了,却真实得犹如昨日。

    钟世珍瞧他不搭理人,而裤子又快要被儿子给扯烂,她干脆先把儿子抱到临窗的榻上坐下,回头倒着姜茶,递了杯给儿子,又拿了杯走到床前。

    “公子,不管怎样,先喝点姜茶袪寒较重要。”钟世珍轻柔地说着。

    二月的天候,雪是已经停了,但浸在河里可是刺骨冻心的,不赶紧袪寒,不染风邪才怪。

    只见他缓缓抬眼,那双无光的眸,彷佛丧失一切生机,教钟世珍心头颤了两下,扯了扯唇,笑道:“不论天大的事,总得先喝口姜茶再说,公子说出来,咱们再商议该怎么着,对不。”

    她想,他应该是在找人,找的是他口中叫的熙儿,可是她在河边瞧见的只有他,要是他真有同行人一起掉进河里,这种天候底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钟世珍直盯着他,直到他朝自己伸出了手,她愣了下才意会这动作是要她把茶递上,她赶忙将茶递了过去。

    嗯她跟几个渔家把他给拖上小船时,渔家们一看他的装束直说他肯定是京城里的贵族子弟,她想这应该是真的,光看他刚才伸手的动作,感觉就是很习惯他人的侍候。

    她是无所谓啦,反正就举手之劳,况且人家也许正失了亲人,心里正难受,这么点小事,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等他喝完,再次将茶杯递出时,她已经很自然地收下。“要不要再来一点?”

    “不用。”

    “那”是不是该聊点事了?她巴望着,他却只是垂睫不语,最终她沉不住气地问:“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掉进河里?”

    她想,这种天气不会有人在河里游水,况且她听那些渔家说了,这条浴佛河底下暗礁不少,虽然河面风平浪静,但河底暗流湍急,可说最佳的埋尸处呀,不少要谋财害命的,只要把人往船下一推,能浮上的可是少之又少。

    算起来,这位公子和她一样福大命大,同样可以在落河后被救起,幸好她瞧见了他不,不算是被她瞧见,是被他界无形指引的。

    唉,说来她也挺可怜的,这双能观阴阳的眼,哪怕换了躯壳,能力依旧未变。想当初她初来乍到,一张眼就给身边的飘姊吓得差点又抛下躯壳走人。

    不能怪她!实在是那位飘姊靠太近,又哭得太可怕,就算她早已看惯,但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偎在她身边哭呀。

    是谁都会吓到的,好吗!

    不过,说来也奇,就在几个月后她产下天衡之后,不知怎地,那位飘姊就自动自发地退避。一开始她并不以为意,但后来她发现与天衡有关,因为只要她抱着天衡,别说是那飘姊,就连其他飘哥飘弟都会退避三舍。

    也正因为如此,每每她前来雒阳城采买时,她都会将天衡带在身边。

    不能怪她孬,实在是她长得太过牲畜无害,才会教这些各方无形老贴着她,最后只能逼着她把儿子端出来当伏魔宝物了。

    忖着,她突地发现屋里静了好久,抬眼望去,那位公子早已躺下就连双眼都闭上了。

    呃也对,大夫说了,他身上有伤,初醒嘛,肯定不舒服,想躺下是很正常的,是说他不舒服到连回答她的问题都做不到吗?

    “爹爹,他是哑巴?”钟天衡抱着茶杯蹭到她脚边。

    “天衡,不准无礼,这位叔叔是受伤了不舒服才不想说话。”钟世珍蹲下身,偷偷捂住他的嘴,很怕一个不小心儿子又吐出什么伤人的话,偷觑了床上的人一眼,瞧他像是已入睡又或者没搁在心上,才教她松了口气。

    唉,她有时都会忍不住想这儿子到底像谁,但想这有什么用,孩子又不是她的,是这躯壳的,她初来乍到就预备当妈了。

    初知自己有孕,感觉就跟被雷劈到没两样,她一整个震惊到说不出话,庆幸的是救了她的知瑶愿意收留她,还给她一份工作。

    最重要的是在这女子难以抛头露面的年代里,她可以扮男装在外头走动,见过她扮男装的姊妹们,个个赞不绝口,直夸她俊俏,身形走姿和气势压根看不出是姑娘家,突然间,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管怎样,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因为她还有个儿子要养!

    “爹爹,他的年纪看起来比较大,怎么会是叫他叔叔?”

    钟世珍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实际年龄绝对比他大,但太难解释了,直接跳过,转移话题。“天衡,你乖乖地待在这儿,爹爹去跟小二哥吩咐晚膳。”

    “爹爹,客栈的膳食没有爹爹弄的好吃。”钟天衡人小表大,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像是已经无法隐忍客栈的伙食。

    钟世珍抿紧笑意。“好吧,要是有法子,爹爹再跟掌柜的商量一下,借个灶替你弄些爱吃的。”

    “就知道爹爹最疼天衡了。”钟天衡撒娇地直往她脸上蹭着。

    “撒娇鬼。”她嘴里骂,心里可乐着。

    有了孩子之后,她才发现有孩子真好。

    “互市的做法不错,不过就怕牙人从中牟取暴利而无人坐管。”

    “那你有何高见?”

    “我倒觉得与其让牙人从中哄抬,倒不如让商家自行跟农家订契约买卖。”

    阑示廷唇角微掀,藏着鄙视的笑意,启口的嗓音却是温厚有礼。“如此一来,赋税又该怎么算?互市可以抽牙税,更可以将各式商货推广到各城镇,甚或是邻国,而农家比照人口和田地范围征税这可是当初你跟皇上进言的。”

    “但我现在有更好的想法了,如今天下太平,守城将士可以择地屯垦,待边境有需要再前往,所以这丁口税就可以废除,再者要以田地范围赋税,倒不如以每年的收成做为赋税标准,可以以农作或者更算为钱粮,再者要是由商家与农家订契,赋税则由商家支出。”

    “这岂不是要从商家身上剥两层皮?”他原是惊诧他前头的税改方式,可听到后头无法认同。

    “当然不是,这订契是依照两方认为可行的价格进行,商家利字当头,会不知道这税给得值不值吗?这般做法,除了避免农作被哄抬,农家为了得到好价钱,也会更加用心耕作或改良农作,再者也可以避免遇到涝旱时,却还得上缴赋税的窘境。”

    他直盯着公孙令的侧脸,浓眉微攒地问:“可是并非每一处的农作皆能丰收,如此做法,对于地僻田瘠之处,根本不可能有商家前往订契,岂不是不公平?”

    他皱眉,是因为这人压根不像他以往识得的公孙。重赋苛税是公孙接掌首辅之后,首推之政策,惹得民怨四起,而皇兄竟是乐观其成。

    “应该这么说吧,雒阳城东边的宽林县、孔德镇和东南的缀林县和洛德镇等地都是大粮仓,那是因为浴佛河在宽林县转了个向往南,冲出大片腹地,成了地道的鱼米之乡,但东北边上的连山镇因为傍着燕岭,又是浴佛河转向前水流最凶猛之地,造成连山镇虽有沃土却难以成田,示廷认为咱们该怎么做?”

    “公孙有何高见?”

    “咱们在浴佛河入隘口前挖出分支,建座拦水堰吧。”

    “拦水堰?”

    “像一座大型水门,用来调节河水,如此一来就不怕浴佛河老是泛滥,二则一旦遇旱时,开闸门就可以引水灌田,岂不是一箭双雕?”

    当时,他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公孙令转过脸来,那双总是清冷的眸此刻熠熠发亮,跃跃欲试,像是夜空最灿烂的星子,撞进他毫无防备的心版上,烙下了痕迹,教他激动地紧握着他的手,热切低喊“公孙、公孙”

    公孙令之所以能够以年少之姿成为群辅之首,并非因为他是开朝世族之后,而是因为他聪颖而睿智。以往他总是用在旁门左道上,随侍在皇兄左右,如今竟愿意提点他。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他又何必

    “公子,你先起来喝药吧。”

    那相似且独具特色的清朗声嗓,教他缓缓张眼,额面上有个清凉触感,教他不禁微眯起眼。

    “公子,你浑身发烫,我扶你起来喝药。”钟世珍把汤药搁在花架上,想将他扶起,才发现他身形瘦归瘦,但毕竟是男人,想扶坐起来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费了大半气力,气喘吁吁地扶着他倚在床柱边上,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赶忙将药碗端起,仔细吹得微温才喂他。

    “公子,赶紧喝下吧,你这身上的热度太高了,都怪我没注意才会变成这样。”钟世珍对于自己的粗心大意气极了,这种天候掉进河里,哪可能不染风寒,都怪她太大意。

    阑示廷没有抗拒,一口一口地喝下她喂的药。

    “你再歇会,我就守在这儿,要是你的烧还是没退,我会赶紧再熬一帖药的,你别担心。”她扶着他躺下,还未将他安置好,人竟被圈进他发烫的怀里。“公子,你”“你还会担心我吗,公孙”他哑声喃问。

    钟世珍无奈叹口气。人嘛,生病的时候最是脆弱,尤其已经病到意识不清的时候,真的不需要计较。

    “当然,我当然会担心你,你好好睡一觉,也许睡醒了,病就好了。”嗯,从他的口中吐出第二个人名了,虽说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不介意哄个病人,反正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公孙你才是我的病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才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带着抑郁的低喃倾诉,教钟世珍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禁转了圈。

    哇,会不会太肉麻了点?原来公孙是他喜欢的对象,那之前他喊的熙儿咧?呃想了下,她忍不住叹气了。男人嘛,长得好看又有家世的话,在这年代,也许家里早已经妻妾成群了,他才喊过两个,算客气了。

    只是,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嫌弃了他一下,亏他是她的天菜,但却很不懂得洁身自爱呀。

    还好,她有自信扮一辈子的男人,更有个家容许她当个假男人,她压根不需要在这个世界找个男人随便凑合,同样可以活得精采。

    想来,老天是疼她的,感恩。

    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身体被摇晃着,甚至是被踢踏着,然后——

    “钟天衡,你这是在做什么?爹爹不是跟你说过,这位叔叔发烧,正难过得紧,你怎么可以爬上床踢叔叔?”

    阑示廷微攒起眉,听着某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混沌的脑袋费了点功夫才动了起来,想起自己的处境。

    “我才不管,他怎么可以抱着爹爹?”

    “呃不是抱着爹爹,是爹爹不小心跟着睡着了,因为爹爹——”像是想起什么,钟世珍赶忙回身探向他的额头,确定他的温度降了,这才松了口气。

    天啊,她真的太不会照顾人了,要是他的热度不降,烧到现在大概也烧坏了脑袋,她有这么困吗?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睡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这事要是让知瑶知道了

    “天衡宝贝。”钟世珍从阑示廷的怀里挣脱,抱着宝贝儿子下床,笑得一脸谄媚。

    “我要跟姨娘说。”钟天衡也笑着,却是笑得又坏又恶劣。

    钟世珍瞪着他。这小家伙到底像谁?才三岁耶,到底是谁教他要胁人的?瞧瞧,那带着邪气的眉眼才三岁耶!这小家伙要是不好好矫正,往后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什么混世大魔王。

    “尽管说去,往后你就跟着姨娘就好。”钟世珍把脸一板,不再低声下气。

    钟天衡圆滚滚、黑墨墨的大眼直瞅着她,可怜兮兮地垂下小脸。“爹爹不爱我了,爹爹不要我了让我一个人睡在榻上,好冷”

    钟世珍被他那浓厚鼻音给动摇着,又提醒自己得铁着心矫正他,尤其这小家伙有着天生的心机,她必须小心应对。

    “天衡,爹爹替你盖了两床被子,你应该不会觉得冷,再者爹爹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叔叔,累极了才会睡着,可是你压根没问清楚就对着病人叔叔又踢又推的,你这样让爹爹很难过。”

    “我叫了,可是爹爹都不醒,我以为他把爹爹怎么了。”钟天衡再抬眼时,已经可见泪水在眸底打转,那模样是诉不尽的委屈,教人瞧了就心疼不已。

    钟世珍板住的脸被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给彻底软化了,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叔叔是病人,还能把爹爹怎么了?”唉,都怪她睡死了,才会教他误解。

    “但如果是爹爹把他给怎么了,怎么办?”

    “爹爹不会把他怎么了!”钟世珍眯眼瞪着他。

    看来,等回京城时,她得要好好问问她那票姊妹们,是不是趁她忙着时,对他灌输了什么古怪观念。

    “可是爹爹常常盯着叔叔看。”钟天衡提出关键控诉。

    钟世珍缓缓地闭上眼,突然想起曾有人说过,恐怖的两岁,连狗都嫌的三岁她的儿子如今正是连狗都嫌的年纪了,她到底要怎么教育他?

    她当初不该研究犯罪心理学,而是该钻研幼儿心理学才是!

    “天衡,听着,爹爹是男人,叔叔也是男人,爹爹盯着他,那是因为爹爹在照顾他,我跟他——”

    “可是爹爹的眼睛都直了。”钟天衡自我主张非常强烈,坚持他家爹爹对叔叔怀有异心。

    “可以闭嘴了,钟天衡。”她的眼睛直了?他的尾巴才直了咧!

    她哪有直了眼,她顶多是多看他一眼而已,就多看一眼而已,干么非得说成她在觊觎他?

    “可是——”

    “再说话,今晚就没有咖哩可以吃。”

    钟天衡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闭上嘴,放软了小小身子偎进她怀里。“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最好是。”她好担心,真的。

    才三岁的娃儿就这般懂得见风转舵,会不会太有天分了些?

    将钟天衡抱起,钟世珍打算下楼找掌柜的借厨房,回头偷觑阑示廷一眼,瞧他似乎还睡着,教她不禁松了口气。刚才的对话要是被他听见,她真的会想要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就在房门阖上时,阑示廷眼也没张,只是将松开的掌心微微收拢。

    原来,他刚才搂进怀里的是那个家伙许是作梦所致,才会教他觉得像是拥着公孙入睡,而梦境里才刚清醒,公孙的笑脸已是模糊一片,再怎么回想,依旧模糊得拼凑不起。

    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就连她的笑脸都夺走。

    再一次将他催醒的,是一股诱人的饭菜香。

    他没张眼,听着一大一小的脚步声,听着锅盘搁在桌面的声响,然后脚步声朝他而来,微凉的掌心贴在他的额上,他下意识想要拨开,却听他道:“热度果真是退了,真是太好了。”

    热度?他神色不变地暗忖着,想起先前醒来他爷俩的对话,猜想自己许是掉进河里后,染上风寒。他又想起自己难得梦见了公孙,梦见了他对她改观的那一刻,而那时,他甚至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公子,我扶你起来用点膳吧。”

    酷似公孙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然而疏离的称呼教他不会再将其误认为公孙。

    钟世珍等待着他的回应,就见他伸出了手,感觉上他就像是个习惯被侍候的人,就连伸手的动作都这般高雅而理所当然,教她也跟着理所当然地握着他的手,轻柔地将他扶起。

    “公子,今儿个是我儿子生辰,所以我跟掌柜的借了厨房,弄了点吃食,你尝尝看,要是尝不惯的话,我再让掌柜的备几样菜。”钟世珍回头,取来一盘饭食,等着他接过,却见他只是倚着床柱,感觉上“唉,瞧我怎会忘了公子身子不适,要是公子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喂公子,可好?”

    她很客气地询问,可实际上这询问是被迫的,因为他根本动也不动,就像个等人侍候吃食的废不不不,没有这么俊美的废柴,他只是病了,喂他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病人嘛,病人最大。

    于是,她坐在床畔,动手喂着。

    一旁坐在桌边的钟天衡,两只小脚悬空晃着,睨了两人一眼。“爹爹去年就不肯喂我了,为什么现在却喂他?”

    “天衡,因为你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用膳了。”钟世珍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拿的是汤匙,不需要她喂吧,而且——“你的筷子也拿得很好,爹爹觉得已经没什么好教你了。”

    不是她要夸自家儿子,实在是她儿子聪明得教她有时好气又好佩服。瞧瞧,一个三岁娃儿就可以把筷子拿得有模有样,而且坐姿端正,只是偶尔喜欢晃脚,这一点她只能视作他腿短踩不到地,所以勉强漠视。

    “所以叔叔也需要爹爹教吗?”

    “叔叔是因为生病了。”钟世珍说着,轻咳了声,询问着尝了一口就没再开口的男人。“这位公子,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这是什么?”他诧问着。

    他没再开口,实是因为他压根没尝过这味道这菜有着特殊的酱料,数种香味裹着奇异的甘甜和微辣,入喉之后反倒显现出菜的鲜甜。

    “这是咖哩,勉强算是我创新之作。”她说得有点心虚。如果可以,她想说的是——在这年代里,勉强算是她创新之作,因为这个年代里根本没有咖哩。

    “你是厨子?”

    “是啊。”

    “你是打哪来的?古敦并未出现过这特别的酱料味。”不,不只是古敦,就连邻近的西秦、无极都没有这番特殊的风味。

    钟世珍没料到他竟会因为一道膳食而问起她的出处。她在纵花楼里研发咖哩给姊妹们试吃时,大伙都没起疑呀,一个个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怎么他的反应恁地特别?

    “应该是说因为小犬天生身子骨弱,光靠药补难免伤身,所以我在膳食上下了功夫,碰巧我在雒阳城外的燕岭山脚下发现了不少药材,摘回试做出这特别的风味。”她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她会兴起做咖哩,正是因为燕岭山脚下有许多野生的香料,而这几味香料可都是有记载的中药材,可以用来调理身体。

    最教她兴奋的是,山脚下竟有野生香料,教她像是找到了一座宝山。

    “这里头是药材?”

    “嗯,好比这里头有莳萝和胡荽,这两样对于肠胃都极好,而所谓理气,调理的就是胃气,胃气顺畅,吸收能力好,整个气能通顺,身体自然好。”钟世珍解释着,突地听见有人敲门,便应了声“谁?”

    “钟爷,是我。”

    “公子,你稍等一下。”钟世珍朝阑示廷说了声,便起身开门。“掌柜的,不知道你特地上楼是——”

    “钟爷,小的厚着脸皮来是想要跟钟爷讨教食谱,就不知道钟爷能不能”掌柜拉着老脸,拿着方巾不住地擦汗。

    说来这位钟爷是个不藏私的好人,去年到雒阳也是投宿在这儿,为了儿子特地借了厨房,煎了种特别的饼,说是葱花饼,可和外头尝起来的截然不同,那蛋花半熟,滑嫩爽口,教他立刻厚着脸皮讨教,钟爷也爽快地告知做法,而那道葱花饼如今已经成了客栈的招牌。

    而方才他又借了厨房,弄了一小兵乌漆抹黑的酱料,看起来卖相不佳,但香气逼人,教人食指大动,尝过之后,甘甜带辣,入喉还回甘带菜香,直教大厨硬逼着他前来讨教。

    他知道这么做实在是太厚脸皮,可是这些年连山镇逐渐成了往来商旅歇脚小镇,要是店里没摆上几样招牌,根本就留不住客人的心。

    钟世珍听完,爽快地道:“这有什么问题,待会我把所需的香料写下,至于想添辣的添酸的,还是想添色的,我全都一并写下,只要比例调整好,那味道就抓个几分绝对跑不了。”

    掌柜一听她依旧爽快答允,也跟着爽快道:“钟爷这般爽快,这回不管钟爷在这儿住了几天,这食宿全都算小的的。”

    “这怎么好意思?”她每次到连山镇一待就要好几天的。

    “钟爷要是不肯接受,小的才不好意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待会我把食谱写好就送到楼下给你。”

    “多谢钟爷,在这客栈里要是缺什么要用什么的,尽管吩咐,千万别跟小的客气。”掌柜恭恭敬敬地哈腰道谢说了几回,才赶忙退下,免得打扰三人用膳。

    钟世珍才刚要坐下,那连狗都嫌的儿子便开口了“爹爹,你怎么老是这样?那是食谱呢,照道理说这客栈里的厨子该自个儿摸索,老说要讨教是多说了一个字,分明是来讨食谱的吧,脸皮厚到我都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