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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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晨六点,曼云回到贺家。

    她清楚贺家的作息时间,还要一个小时后芳姨才会起床,准备送小仙去学校,幸运的话,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没有人会发现她一夜未归。

    她推开客厅木门,却赫然发现芳姨正等着她,曼云像做错事当场被抓到的孩子般红了脸。

    芳姨却毫无责备之色“你一夜没回来让我好担心。”

    “对不起。”曼云嗫嚅。

    芳姨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梦凡给了我们相当大的一个震撼。”

    她明白芳姨指的是梦凡将再婚的消息,而且她相当清楚自已对梦凡的感情。

    “真的太突然了,连我都不商量一声。”芳姨确有理由埋怨。

    “他就是这种个性,总喜欢偶尔在生活中制造点刺激。”她挽不回事实,只得强颜欢笑,故作幽默。

    “人家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我从来不过问你们的事,可是暗地里,我一直希望哪一天,他能猛然发现有个珍宝就在他身边,否则等到你被人抢跑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谁知道他——”芳姨摇头叹息。

    泪水盈满眼眶,曼云硬咽得说不出话来。

    芳姨疼惜地红了眼眶:“我活到六十多岁了,这双老眼看得很清楚,我明白你为我们付出了什么。”

    “芳姨,别说了——”

    “我的儿子我比谁都了解,他的个性跟他老爸如出一辙,好听一点的说法是他们乐观,懂得为自己而活;实际一点的说法是他们自私,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伤了人却浑然不知。”

    “芳姨别怪他,感情的事勉强不得。”这是真心话,她只怪自己不够好,无法得到他的心。

    “你能这样想最好,答应我,千万别生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下,对你自已丧失了自信;失去你是他、小仙和我的损失,像你这样的女孩该配一个比梦凡更好的男人。”

    不是内疚使她说出这些话,尽管梦凡有再多的缺点也抹灭不了她对他的爱,全天下的母亲没有一个不爱自己儿子的,但这是事实,梦凡太习惯以自我为中心,他无法给曼云真正的幸福。

    她握住曼云冰凉的小手急切地叮咛“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老天爷会给你一个真正懂得珍惜你的男人。”

    曼云真的怀疑,但她仍顺从地点头。

    芳姨充满感情地说:“我一直很喜欢你,把你像自己的女儿般对待,我希望你幸福。”

    曼云好感动,虽然她将离开这里,但她知道她与芳姨、小仙之间的连系是割舍不断的:“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

    她的话震得芳姨惊慌失措:“你要离开这里?”

    “我必须——”

    她急切地打断她“我不准!我不准你离开!这是你的家,即使梦凡要娶许小姐这还是你的家,没有人能赶你走!”

    “芳姨,没有人赶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尽管她是多么的舍不得走。

    她紧握曼云的手“你真的舍得抛下我和小仙?我们都需要你。”

    “许小姐会接替起一切。”

    芳姨不以为然地摇头,难得专制地说“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走。”

    “芳姨,你一直很明白事理,许小姐进了门,我在这里的处境会变得相当尴尬,你以为如此一来,我真的还能摆脱这件事带给我的阴影吗?”

    芳姨一时为之语塞,她知道曼云说的一点也不错,但如果她点了头就将失去她。

    她采用哀兵政策:“可是曼云,你也该为我这老太婆想想,离开了这里,你举目无亲没人照应,我能睡得着、吃得下吗?你忍心教我寝食不安吗?”

    “我——”

    即使曼云再舍不下这个家,她还是必须走,她绝无法再若无其事地面对梦凡和将成为贺太太的许燕蓉。

    即使他们再怎么快速地筹办婚礼都还需要一段时日,所以她决定先安抚住芳姨,这段时间能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准备。

    “先不谈这个,你担心我,一定没睡好,去睡个回笼觉吧,小仙交给我。”

    芳姨并不满意曼云没有允诺将不会离开这里,但曼云已经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她实在不忍心再强逼她。

    “人老了,不需要太多睡眠。”她突然话锋一转:“你昨晚在哪里过的?”

    曼云不甚自在地回避芳姨关切的眼神,她不得不说谎“我找了家清静的旅馆住。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些事情,对不起,害你操心了。”

    “你没事就好,我本来想出去找,可是你知道我老了,路又不熟,更不放心把小仙一个人丢在家里。”

    曼云不由得怪起自己,她只顾及自己的感受,没有顾及关心她的人是否会担心她的突然失踪。

    “梦凡出去找我了?现在人呢?回来了没有?”她愧疚不已。

    林淑芳真不忍心告诉她,梦凡根本就忘了她的存在。

    昨晚,他兴冲冲地带着许燕蓉回来宣布了他所谓的“天大好消息”后,就和许燕蓉相偕而去,说是要两个人庆祝他们美好的将来,至今一夜未归。

    他出门前,她曾追问他曼云的人影,他竟耸耸肩,不在意地说,他忘了她,说她这么大的女孩认得回家的路,他说现在他心目中只有他未来的妻子。

    曼云不安极了“他会到哪里找我?我看我还是出去找——”

    芳姨拉住她“他不是出去找你,昨晚他和许小姐一起出去,说是要狂欢庆祝。”

    她不以为然地摇头,看着曼云原本愧疚不安的小脸变为黯然神伤。

    曼云真的觉得自己好悲哀,她在梦凡的心中根本没有半点分量,他竟对她的突然失踪毫不在意,这一切,难道都是她在自寻烦恼?在自作多情?

    不论他是否曾经对她有过一丝丝的情怀,现在他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了,这加强了她离开这个家的决心。

    芳姨歉然地望着她:“梦凡不值得你为他伤心难过。连我这做母亲的都对他失望透了。”

    她摇头,岔开话题:“芳姨,你回房间休息我会负责送小仙上学,然后直接去上班。”

    “曼云——”

    “去吧,芳姨。”

    林淑芳本来还想说些话安慰曼云,但她眼中的恳求阻止了她。

    可不是吗?现在她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不如给她她想要的安静。

    “我去休息了。”她脚步沉重地爬上楼。

    曼云强自打起精神,准备叫醒小仙照应她上学,公司里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完成。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她将离开贺家也就意味着她将离开大华贸易,在这之前,她会尽量将工作做个了结,让接替她的人能轻易地进入状况。

    而且,她需要藉助忙碌的工作帮助她忘掉哀伤,虽然心中的伤口仍在,但至少能试着忽略它。

    半个小时后,她带着小仙出门了。

    林淑芳虽然精神相当疲累,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门铃声猛然响起。

    林淑芳赶紧起身想去应门,才走到楼梯口,电铃又响了几声,按得又急又响,显示来人颇为不耐。

    她加快脚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打扰了,请问沈曼云在吗?”

    这男人的口气是客气的,但他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急躁及些许的愤怒。

    “你是——”

    “我叫邵齐。”

    她从来没见过他,也没听曼云谈起过他:“你是曼云的朋友?”

    朋友?

    邵齐有些嘲讽地想,经过昨夜,他们之间已超越了朋友的界线,但当他们在一起又免不了起争执,曼云当他是朋友吗?

    “她在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到公司去了。”林淑芳开始好奇地猜测,这个出色的男人和曼云的关系。

    “公司?她还真是克尽职守。”他的话中有明显的嘲讽和不满。

    看来这男人要比她以为的还亲近曼云,他清楚曼云对梦凡的感情,也清楚梦凡将再婚。

    “你和曼云是朋友?”她追问。

    他不容反问“你是贺伯母吧?容我直言,贺梦凡是个傻瓜,放弃曼云是他的损失。”

    虽然他正非常不客气地骂她的儿子,但林淑芳却一点也不怪他,因为这是个事实。

    “我深有同感,因为那也是我和小仙的损失,小仙是梦凡的女儿,她和我一样都非常依赖曼云。”

    林淑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谈这些,但这个言词锋利的年轻人,非常轻易就博得了她的好感。

    邵齐也几乎是立刻地喜欢上这个睿智的老妇人,她儿子一点也及不上她。

    他淡然一笑:“其实这样也好,没有回报的爱不值得她虚掷光阴,离开这里也是她的重新出发。”

    他说得有理,但她就是舍不得让曼云走:“我把曼云当自己女儿般地疼爱,她在这个家住了十年,我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单独置身在这个多变的社会里。”

    看得出来贺伯母相当疼爱曼云,但无论她如何期望,她都注定要失去曼云,但他不忍心也没必要当面打破她的希望。

    “这是她的人生,让她自己决定吧。”他只能这么说。

    “你和曼云认识很久了吗?你似乎相当关心她?”这回她问得更直接。

    他微微一笑,她的反应就像个做母亲的,对想追求她女儿的男人谨慎地加以调查。

    他回答“我们认识不久,但我确实关心她。”

    他头一次对别人、对自己承认,曼云的确在他心目中占有某一程度的分量,至于有多重,他还未深入地加以评估。

    林淑芳严肃地盯着他:“曼云才在感情上受过打击,我不准任何人再加深她的伤口,甚至再让她受一次伤。”

    对于她的“威胁”邵齐丝毫不以为忤,他决不可能存心地伤害曼云,她是那么内敛、敏感,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只不过她同时是那么的逞强,习惯于一个人舔舐伤口,拒绝别人的亲近。

    昨夜的事,是她严密心房难得一次的严重缺失,他决定善加利用,绝不放过。

    林淑芳戒备地看着他“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颔首:“相当明白。”

    他眼中真挚地承诺教她安心。

    “曼云其实还算幸运,有伯母你这么关心她。”邵齐真心道。

    她微微一笑。‘她还需要一个爱她,扶持她、照顾她的男人。”

    她的眼中有着试探及些许遗憾,看来梦凡是无福娶到曼云,只能祈求哪个有福气的男人早日出现,给曼云带来希望及快乐。这个幸运儿有可能会是眼前的男人吗?她拭目以待。

    邵齐急着将他刚作下的重大决定付诸行动:“我该告辞了。”

    她点头,真心道“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

    “一定会的。”

    邵齐离开贺家,直驱大华贸易。

    曼云一直试着将全副精神投入工作中,但效果显然不佳。

    不单是梦凡的事让她神伤,昨夜之事更是令她心烦气躁;一直不愿去想它,它却如影随形。怎么甩也甩不掉。

    尤其是邵齐的影子一直——

    她办公室的木门猛然被推开,他就站在那里,而且是活生生的人,绝不是幻影。

    “沈小姐,抱歉,我拦不住他。”

    随他之后赶进来的黄秘书,一脸歉然又掩不住好奇地来回审视他俩。

    曼云实在不愿现在面对他,但她已别无选择。

    “黄小姐,你去工作吧,没事了。”“好的。”黄秘书临去前,又多看了他们两眼。

    曼云迫不及待的关上木门,以充满戒慎的眼光瞪着他看。

    他迎视着她,眼神中有着愤怒及——种很难解释的神情,他好像已在计划着什么,好像是猎人正兴致高昂地设陷阱以捕捉猎物——

    他想捕捉的对象会是她吗?这想法令她惶恐不安到极点。

    她忍不住先爆发,口气咄咄逼人:“你为什么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他先环顾她的办公室,以折磨人的速度缓缓开口“你好像非常惯于逃避,逃离贺梦凡的订婚宴,逃离我的床。”

    曼云立刻羞红了脸,想起今天早晨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地偎在他**宽厚的胸怀里——

    当时,她没有勇气面对他,于是静悄悄地在没有惊醒他的情况下,不留只字片语地离开了。

    现在,她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他,但他不肯给她一点选择的机会。

    她紧紧闭上眼睑,仿佛如此就能将它从记忆中抹煞,就能当它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昨夜并不代表什么。”她张开双眼却回避他的眼光,低哑地说。

    “不要用一副开放的前卫女性的姿态说这种话,你不属于那一类。”

    “我不必学任何人,它本来就不代表什么。”其实她是在意的,恐怕一辈子她都无法忘记昨夜在他俩之间发生的事。

    他一语戳破她的伪装:“你是在自欺欺人。”

    曼云恼羞成怒,忍不住讽刺道:“我知道你洞悉能力一流,我知道你该死地爱说‘我早就警告过你’这一类的话,但我毕竟是我,难道你真的比我还了解自己。”

    “或许。”

    “你——”

    她疲累地摇头“昨夜是一个错误。”

    “一个美丽的错误。”

    “不要拿它开玩笑。”

    “没人拿它当玩笑。”

    “那么就永远别再提起,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行吗?”她恳请。

    他斩钉截铁地反驳“不可能,覆水难收,事情确实发生了,不容漠视。”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他毫不犹豫“我不愿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感情是件相当麻烦的事,他曾身受其害,所以一直不愿受拘束,而现在是他该了结的时候到了,或许他真能就此安定下来。

    他缓缓地开口:“如果你硬要说昨夜是个错误也行,至少我们可以设法补救。”

    她的心隐隐约约地透着不安,她知道他有所求,而她不以为自己会想知道。

    受不了内心不安的折磨,她不得不开口“什么意思?”

    他用慑人的眼神钉住她“结婚。”

    曼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完全愣住了,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那震惊的表情令他失笑“你没听错,我在谈结婚,你和我。”

    她愤怒地低嚷“请你认真点!”

    “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他脸上的笑容不再,他那正经的神情印证着他的话,曼云颤抖地发现,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她失控地大叫:“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无聊的念头?”

    “你可真会伤害我的男性自尊,这可是我第一次开口向女人求婚。”

    她立刻反唇相讥“那么你更该慎重其事,别把它当成儿戏。”

    他似乎也被她激怒了:“你好像一直在质疑我的话,我现在清清楚楚地重申一遍,我是非常认真的。”

    曼云的头又开始抽痛:“这太荒谬了,我们几乎还算是陌生人啊!”“昨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是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她又羞红脸“我喝醉了!”

    “你的意思是,昨晚的事是在你失去意识,不可抗拒之下发生的?”他的声音平静而危险。

    曼云无法昧着良心说话,昨晚她相当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我是自愿的。”

    他似乎相当满意她的回答,脸色缓和下来,甚至冲着她一笑以表赞许。

    曼云急急地由辩,想打消他的念头:“我说过我是自愿的。所以你不必认为你对我有责任,今后,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忘掉那件事。”

    “不可能。”他固执得可以:“昨晚之前,你是个处女,这意味着我是你第一个男人,这让我觉得我对你的责任重大。

    “不需要!你不必凭一时冲动,想表现你的‘绅士风度’就做出这种决定,搞不好你一走出这里就立即后悔了。”

    “我们不必争论这些,不如来谈实际的问题。”

    她屏息等着他使出下一招,他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没有人能轻易动摇他的决定,但她也不准备妥协。

    她对爱情的憧憬或许已因梦凡而破灭,但她也不会因此就草率决定终身大事。

    如果她决定结婚,她要她的婚姻是因爱而结合。

    他以就事论事的口吻说“结婚可以同时替我们解决各自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非靠婚姻才能解决?”她相当怀疑,他不是那种听天由命型的人。

    “我自小案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姨妈,她相当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他的理由太过牵强:“你不可能就为了这个理由打算结婚吧?”

    “有何不可?”他不以为然地反问。

    “当然不可以,婚姻不能够建立在这样勉强凑合的前提下,没有爱的婚姻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爱可以慢慢培养。”

    她摇头“我不了解你!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这很轻易能弥补,如果你答应嫁给我,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互了解。”

    “你如果非靠婚姻解决你的问题,别妄想将我牵扯进去,我相信还有很多女人可以供你作选择。”

    “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合适,并且——起码我们在床上非常相契合。”

    他大胆的话,直教她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他在她开口反驳前,抢道:“别否认,昨夜非常美好,你和我一样享受它。”

    她无言以对,虽然昨夜喝了酒,而且她是那么的沮丧、痛苦,但她确实不讨厌它,更甚的是,她自其中得到了愉悦及心灵的慰藉。

    “欲望无法构成一桩婚姻。”

    “它至少是婚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之一。”

    曼云挫败地低嚷:“别说了,我不答应,你不能因为你的问题而自私地强迫我。”

    “我说过我们结婚可以同时解决你的问题,它并非只对我有利。”

    曼云不以为然地等着他说下去。

    “贺梦凡很快将再婚,你一定得离开贺家,嫁给我,你将会有个真正属于你的地方;虽然我的小贸易公司刚起步,虽然我比不上贺梦凡有钱,但至少能让你衣食无缺,舒舒服眼地过日子。”

    他的诱惑满吸引人的,但她不让自己动心。“我有自立更生的本事。”

    “但你将承受你最惧怕的孤独和寂寞。”

    他又一针见血地说穿她的弱点,她逞强道:“我会过下去的。”

    “另外还有个大问题,我能帮助你顺利地离开贺家;为了找你,刚才我和贺伯母见过面,我们谈了一些话——”

    “你该不会卑鄙地告诉她昨晚的事!”她愤怒不安地瞪着他。

    “没有。”

    曼云松了口气,她不愿意芳姨将她看成是轻浮、随便的女孩。

    他继续游说“看得出来她相当疼爱你,也坚持绝不准你因她儿子的再婚而离开贺家,和我结婚吧!它是你离开伤心地的最好藉口。”

    她的意志不觉中受了动摇。

    邵齐说的是事实,没有夸张的成分,她要想离开贺家势必得大费周章,芳姨那关绝对不是可以轻易过得了的,再加上个小仙,而梦凡呢?他会不会舍不得她的离去?

    别傻了!

    她忍不住暗骂自已,梦凡根本不爱她,也不再需要她,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贺家已不再是她的容身之所。

    可是,就为了想离开贺家而结婚,这代价也来免太大了。

    她并不是讨厌邵齐,他其实真的是个相当出众的男人,每多见他一次就发现他又多帅了一分。

    让她犹豫的原因是,邵齐太深沉,太迫人,仿佛他总能轻易洞悉她的内心世界,嫁给他,她还能保有自我吗?她会幸福吗?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提到“爱”他娶她就如他所宣称的,只是想让他姨妈安心吗?

    这种理由之下构成的婚姻可能会幸福吗?她怀疑,她真的怀疑。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决定这件事?

    这背后还隐瞒了什么他未说出口的原因吗?

    如果真的同意嫁给他,他又将准备付出多少心力,来使他们的婚姻成功呢?

    她有胆量冒这个险吗?

    他的眼神触动了她的心。“别挣扎了,说好,然后将一切交给我。”

    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是如此地吸引她,她发现自己已一步步踏入他设好的陷阱中。

    她矛盾不已“我不知道——这太突然了。”

    “我们父母那一辈流行媒妁之言,他们几乎都是在婚后才开始培养感情,我想我们也可以。”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我可以等。”

    他起身准备离开,曼云相当感激他终于决定暂时放过她。她需要静静地作番思考。岂料,在临走之前,他又状似不经心地丢给她一枚炸弹。“差点忘了提醒,经过昨夜,你的肚子里极可能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了。”

    他的话将曼云震得惊惶失措,呆立当场。

    一个小生命——

    不!不可能,就只是那么一次——可是,这种事谁又能说准呢?

    邵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满意地一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然后,他潇洒地走了。

    曼云瞪着被他关上的木门,他就像个狡猾的猎人,而她发现自己就像个被猎人逼到陷饼之中的猎物,任它如何反抗挣扎,却很难挽回将被捕捉的命运。

    当晚,她一直工作至九点才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回到贺家。她所不知道的是,梦凡又将再给她一次“小小”的打击,这个打击促使她做下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是她生命的转换点。

    芳姨和梦凡坐在客厅,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相当凝重。

    芳姨先招呼她“怎么工作到这么晚,没必要如此辛苦嘛。”

    “是呀。”梦凡冲着她一笑,但他的笑容并不甚自在。“公司没什么事吧?”

    “我都处理好了。”

    “听妈说你昨晚一夜未归,她正责怪我忽略了你。””我——对不起。”她无法解释,只能道歉。

    芳姨插进话“道什么歉,是你姐夫不好。”

    梦凡没有反驳,只是摆出一脸的无辜“昨夜对我意义非凡,难免照顾不到你,这算错吗?”

    她摇头。

    他发难。“倒是你,为什么默不吭声地离开会场?甚至连声恭喜都没有对我和燕蓉说?”

    他这是在她的伤口上抹盐巴,让她痛彻心肺。

    芳姨看不过去质问儿子“梦凡,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芳姨!”

    曼云出声唤她,用眼神恳求她停止,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徒增他的困扰呢!

    “哎!”芳姨尊重她,只能摇头叹息。

    梦凡沉吟地开口“曼云,你是不是在为曼青不值?你要知道,虽然我将再婚,但她会水远地存在我心底的一个角落。”

    他的话令她感动,也令她羡慕起死去的姐姐。

    他又继续“但是,你不能要求我为她独身一辈子,曼青已经死了,而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有权利再去寻找我的幸福。”“姐夫,这些我都明白,我相信姐姐泉下有知,也会衷心希望你幸福。”

    “那么问题出在哪?你不喜欢燕蓉?”

    她摇头:“我和许小姐几乎没有相处过怎么能够谈得上喜欢与否。”

    他显得更不自在“如果将来你们能有机会相处,我想你会喜欢她的。”

    “如果?”林淑芳不解地看着儿子:“如果你真的打算娶许小姐,那么她们就得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嗯,关于这个问题,我和燕蓉讨论过——”

    梦凡吞吞吐吐,面有难色“她并不是排斥曼云,只不过将来和她住在一起,颇令她的地位尴尬,而且也怕她家的亲戚蜚短流长的——”

    “这是什么话!”芳姨愤怒地斥责“曼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没有人可以赶她走。”

    “妈,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也应该客观地从燕蓉的立场想想。”

    “不用多说,如果她坚持不跟曼云住,我和小仙也不愿意跟你们住,看是你们俩个搬出去,还是我、小仙和曼云一起走!”“妈!”你这不是为难我嘛!这样一来,势必会招至更多的闲言闲语。”

    “我不管这些!”

    “妈——”

    曼云开口打断他们母子之间的争执:“我是事情的关键,你们不妨听听我的决定。”

    曼云的外表一派镇定,其实她的心正在淌血。

    她是早决定将离开贺家,但私心里,她一直希望梦凡会不顾一切地留住她,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婉转”的暗示,她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这些年来她总乐观地以为,贺梦凡多少是在乎她的,原来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觉得自已现在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被人不屑一顾地丢弃。

    “我决定搬出去。”她的语气相当坚定。

    梦凡明显地松了口气。

    “那我和小仙跟你走。”林淑芳冲动地声明。

    曼云感激地握住芳姨的手“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和姊夫失和,我承担不起这个罪过。”

    “可是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梦凡安抚母亲:“妈,这你放心,我可以在公司附近替曼云找个房子,以后你们可以经常互相探视,她上下班也方便。”

    林淑芳明白曼云去意已坚。她已无力挽回,只得默而不语。试着接受这个还算可以接受的安排。

    “不必麻烦了。”曼云却摇头拒绝:“我决定同时离开大华。”

    梦凡开始紧张:“曼云,你在赌气吗?你知道我公司少不了你的。”

    “这几天我会将公司的业务、文件作番整理,也会训练黄秘书接手我的工作。”她不为所动地说。

    芳姨开始掉眼泪:“你真的打算永远离开我们,切断和贺家一切的关系——”

    “芳姨,别哭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曼云急着安慰她,她绝不要芳姨为了她伤心哭泣。

    芳姨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深怕她就此跑掉。“如果不是为什么坚持搬离这里,而且连公司也不愿意待下去。”

    尽管她的内心还为她刚作下的决定存疑但她仍设法挤出笑容“因为我也将结婚了。”

    梦凡瞪大了眼,芳姨也忘了掉眼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真的,我也是刚刚才作了最后决定,我要结婚了。”她又宣布了一次,告诉他们,也告诉她自己。

    梦凡先恢复过来“是赵明山?”

    他的眼神很复杂,其中却没有一丝是喜悦、祝福,他是因为舍不得将失去她这个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吗?

    “不是,是——”

    “是早上那位邵先生吗?”芳姨抢着道,脸上漾着为她祝福的微笑。

    看来,邵齐果真厉害,才见过一次面,就能立即掳获芳姨的好感。

    她点头:“就是邵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