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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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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他们再次启程的时候,内奥米浑身的每根骨头都在作痛,但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就爬上了雪橇。亨特注意到她找了个巧妙的方式,既可以抓牢他,又不用靠得太近。他什么也没说,为此她觉得很感激。昨夜她久久不能入睡,努力想忘却那不该发生的吻,这让她有许多时间回忆昨天白天的情景,回忆他们艰难地上山时她紧抱着他的情形。她紧抱着他只是为了防止摔下来,但她能看出那样会使他对自己产生错误的想法。今天,她暗自发誓,这些将不会重演。

    所以,她就轻轻地将手扶在他的腰上,在车后所绑的装备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往后坐。她戴着手套的手心有点发潮,一想到正在触摸着他,她的心就怦怦乱跳,好在除她之外,没人知道这一点。她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能快点找到劳拉。

    天刚破晓,他们就又开始沿着巴克的踪迹进行艰苦的搜寻了。夜里没有再下雪,但是北风凛冽,裹着雪打到他们的脸上,部分掩埋了巴克留厂的踪迹,同时也时不日寸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亨特咒骂着,被迫减慢了速度,他们就像在爬行一般慢慢地深入山中。然而还是看不到巴克和劳拉的影子。

    内奥米不愿放弃希望,她告诉自己今天一定得找到他们。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缓慢的速度开始让她着急起来,她不由得感到灰心丧气。巴克一定知道他们在追踪他。但他不断地往深山里逃究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他不可能逃走——除了他们进来的路之外,这里没有别的出路。她决不放弃,决不空手而返。哪怕搜遍大山的每一寸地方,她也要找回女儿。巴克肯定明白这一点。

    但是即便他明白,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留下的印子继续向前,往北延伸,无声地嘲弄着他们,引着他们离文明越来越远。尽管他们在不懈地追踪,却无法确切地知道他在他们前面多远的地方。也许需要几分钟就能赶上,也许就得几小时。内奥米的目光卜分坚定,她对自己说,哪怕追上几天她也不在乎——不把他追到穷途末路,她决不罢休。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雪地中巴克的车印上,一点没有发觉他们已追到了一个石崖旁。这时,亨特突然在离石崖边很近的地方刹了车,熄掉了发动机。“怎么啦?”她吃惊地问,在突然出现的寂静中,她的声音出奇的大。“我们为什么要停下?”

    “我们可能已经追到车印的尽头了,”他脸色阴沉“呆在这儿,我去看看。”

    内奥米望着在他们前面的雪地上依旧延仲的车迹,有些迷惑。“车印的尽头?什么意思?”她问道。接着她也看到了这悬崖。白茫茫的大地看上去就像突然倾斜到了空中。巴克的车迹直直地伸向悬崖,消失在崖畔上。她的心一下僵住了。

    “不,”她惊恐地低呼“噢,上帝,不!劳拉!”

    她不记得自己翻下了雪橇,也没有听见亨特喊着让她往后靠。她突然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跑起来,脑袋嗡嗡直响,对于她即将在悬崖边上看到的景象深感恐惧。

    下面的景象和她所害怕看到的一样糟。巴克的电动雪橇从悬崖边上直接掉了卜去,落在下面大约十二米处-块突起的石梁上,被摔得七零八碎地侧卧在雪地上,像个死去的士兵一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几乎要被雪埋住了。内奥米瞅了一眼,似乎看到劳拉正紧紧地趴在父亲背上,被他带着跌下悬崖,摔在了下面的岩石上。

    内奥米吓呆了,她的心怦怦地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她顾不卜多想,就行动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一心只想着劳拉,,她就在下面的什么地方,已经受厂伤,也可能已经死了。她必须到她身边去。她啜泣着,独自翻过悬崖边缘,攀着崖壁上的岩石往下面的石梁爬去。

    她被恐惧感驱使着,一点儿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亨特喊着让她停下来,但是哪怕这与她生命攸关,她也不会停,因为劳拉正处在危险中,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手脚并用地爬下陡坡,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爬过的岩石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而等她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她脚下一滑,尖叫一声,跌了下去。

    亨特无法抓到她。他正在她上方三米处的崖壁上,虽然行动快似闪电,但在她重重地摔下去之前,他根本没来得及抓住她。这是他的错。他本该料到当她发现巴克的雪橇掉下悬崖后会感到恐慌,而且要想拦住不让她下去就应该揪住她。但是,该死的,他没想到她会行动得这么快。

    她痛苦的叫喊声像刀一样刺痛着他。他一路咒骂着,急忙爬下结着冰的岩石来到她旁边。她侧瘫在地上呻吟着,帽子不见了,头发在她灰白的脸上乱成了一团,看上去活像个破布娃娃。她的左胯和左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本能地想站起来。但在这过程中,手却不知怎么碰到了一块石头的尖角上,于是疼得叫出了声。

    他伸出手去拉她,惟恐自己的声音太粗暴。“你没事吧?该死的,我说过让你呆在雪橇上别下来的!这里——让我看看。”

    “不!”她呜咽着说,下意识地将手腕挡在胸前,蜷起了身子,眼泪静静地从她苍白的脸上往下淌着。“我没事。让让我稍微歇一下。”

    没事,哼!她以为在骗谁呀?她受了伤,真该死,可能还很严重!他早看到了她试图站起来时手腕弯曲的那种不自然的样子,也听到了她臀部和肩膀落地时响亮的声音。如果她没摔坏什么地方,他倒要奇怪了。她一定非常疼,如果他不赶快采取一点措施,她很容易休克。

    “你不能呆在这悬崖边上,亲爱的,”他声音沙哑地说“我要把你带回雪橇上去。你能搂住我吗?”

    “先得找到劳拉,”她呻吟着说“她可能受了伤——”

    “等我把你送回到雪橇上以后再找,”他坚决地说,没等她再提出抗议,就小心地把她拉了起来。

    当她在他的怀里疼得大喘气并挺直了身子的时候,他为增加了她的痛苦而责骂自己,但他实在无法做到让她少受点苦就从这悬崖边上爬下去。他甚至暗暗祈求她干脆晕过去,

    但她就不。她顽强地保持着清醒,脸上泪流不止,在他攀着崖壁开始往上爬的漫长过程中,她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疼,几乎一声都不吭。

    亨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她的行为早就证明,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她宁愿亲赴鬼门关;但他以前却只觉得她这种强烈的感情不过是一个母亲保护幼儿的天性。他从没想到,她温柔、脆弱的美丽外表之下的内心竟然这样坚强。如果说能有什么让他感到敬佩的话,那就是她内在的力量。她可真是了不起。

    为了使她少受震动,亨特十分小心翼翼,爬回雪橇的这段路也就变得漫长无比。只要能把她带到一间温暖的小屋里彻底检查一下伤情,亨特宁愿付出一切代价,但他却毫无选择。他满脸严肃,小心地把她放在雪橇旁边的地上,然后立刻在行李包中翻找急救箱。

    亨特不知内奥米是由于寒冷还是由于要休克,浑身直发抖,却还断断续续地在说:“劳劳拉”

    “你是首要的,”他吼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腕,亲爱的。”

    她本想跟他争辩——他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抗议的意思——但却没有力气。她长吸了口气,无言地把手腕伸给他。

    亨特觉得它没有断,但却不想冒任何风险。他小心地给她打上夹板,然后皱着眉头看着她,问:“你的胯和肩怎么样?有没有地方摔坏?”

    她并未像他预料的那样,立刻给他以否定的回答,而是先小心地试了试两个地方的关节,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她松了口气说“劳拉——”

    她这样执著,不顾自己的疼痛,使他不由得笑了。“我知道,亲爱的。我这就去找。你坐着别动。我会尽快回来的。”

    下午的时光很快地溜走了,但当他爬下悬崖来到巴克的雪橇所躺的地方时,光线还是很好的。这里没有巴克和劳拉的踪影,亨特迅速地查看了一下雪橇周围的雪地,就确定在它掉下悬崖时他们并不在上面。因为周围任何方向上都没有留下踪迹,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雪橇失事后曾下过雪。

    亨特奇怪巴克为什么这么蠢,要把他惟一的交通工具扔下悬崖呢?他把雪橇扶正,转动钥匙点了火,雪橇只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他立刻有了答案。显然是机器出了故障,巴克想让他们误以为他出了事,以便能赢得一些时间。如果这人对内奥米有些了解,他当然知道,除非把失事地点彻底搜查一遍,并确信劳拉不在这儿,她是不会往前走的。

    为了确保巴克没有下来后爬到某个地方去疗伤,并把踪迹给掩埋起来,亨特把周围一百米内的每个地方都检查了一遍。直到他确信巴克根本就没有踏上过悬崖一步后,就返回到内奥米身边。

    她还坐在他离开时所坐的地方,缩在大衣里,脸色像雪一样苍白,看到他爬上悬崖,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劳拉你找到她了吗?”

    “别动,”他严厉地说“雪橇掉下悬崖的时候她并不在上面。巴克也不在。他们不可能在上面。悬崖下边没有他们的影子,也没有任何踪迹。”

    他告诉了她自己的看法,她环顾着四周说:“那么这上面肯定有他们的脚印,他们步行着走不了多远,咱们可以追上他们。”

    就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空中飘起了雪花,亨特知道他们目前已失去找到巴克的机会了。她受了伤需要休息,他得给他们找一个过夜的地方。而从头顶上迅速聚积的黑云来判断,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他甚至都能嗅出它的味道来——他可不想在露天中被暴风雪逮个正着。

    他一边飞快地把急救箱收拾回行李包中,一边说:“今天我们不能找了。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必须赶快先找个小屋。”他动作麻利地把行李绑在雪橇上,转回身关切地看着她问:“你的手腕怎么样?能不能抓紧我而不弄疼你自己?”

    “我担心的倒不是我的手腕,”她固执地说“我担心的是劳拉。我们必须在巴克的脚印还没被雪埋住之前找到它们。”

    “不,我们必须做的是,趁时间还来得及赶紧先找个藏身之处,”他反驳道“如果照你说的,巴克是个活命主义者的话,那他会在于同样的事情。等到风雪过去,他一钻出来,我们就会发现他。至于现在,我们得先躲起来,亲爱的。你的手腕感觉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能从后面拽紧我,我就得让你坐在我前面,这样我可以用身体护着你。虽然那样咱们走不快,但你就不会摔下去了。”

    内奥米简直难以置信,经过了两天的搜寻,在他们马上就要失去巴克的线索的时候,他却在为这种小事担心。万-巴克找不到藏身之处呢?仅凭他是个活命主义者,并不能说明他就会观测天气。据她估计,眼下他和劳拉可能正在雪小徒步跋涉,对这场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雪一无所知。她的孩子就要遇到暴风雪了,而亨特却要她忘掉这个,先给她自己找个藏身处?她可不想这样!

    她突然对他感到恼火起来,厉声说道:“我不会摔下去的,因为我哪儿都不去。除非我知道明天咱们能找到巴克的踪迹。你别那样瞪着我,”她怒视着他,继续说“这次你再也不能强迫我做你想做的事了”

    “强迫你?!我从来没有——”

    “不,你就是强迫我了。自从昨天早晨一离开城里,你就像个军训的教官一样,接二连三地冲我发号施令,老实说,我讨厌这个。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有自己的脑子”

    “我没说过你没长脑子!”

    “你只是没这样说。但你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我是个下雨不进屋的傻瓜,我所担心的只是我的女儿,我再也受不了了!”

    她越说越激动,所有的忧虑、沮丧都在她心中沸腾起来。她用手指着他的胸脯,告诉了他她对企图命令她、支配她生活的他和其他任何男人,包括巴克,是怎么看的。她对这早就厌恶透了,不论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发号施令,她都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么滔滔不绝地指责,真不像是她的为人,她不久就发现了这点,差点吃了一惊。但是她有太多的苦水,也憋了太长的时间,话到口边,只能一吐为快。难能可贵的是,亨特没说一个字来阻止她。但是他的眼睛眯着,闪着亮光,下巴绷得像花岗石一样硬。当她一而再地用那根挑衅的手指捅他胸脯的时候,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攥住了她的手指头。但是仍然让她把话说完了。

    在她终于言穷语尽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几近黑色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真该死!放开我的手!”

    如果她不用这种口气跟他说的话,亨特也许会放开她。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理解每个人都需要偶尔发泄一下心中的闷气。但这位女士的麻烦并不是他制造的——他只是想帮帮她。他挨的骂太多了,而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内奥米把他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放你的鬼厂他咆哮着,当她想把手抽回的时候,他攥得更紧了。“你说完了——现在该我说了。如果你想对我所做的事发火,我会第一个告诉你你有这个权力。但是伤害你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尽心竭力要做的只是保证你平安,直到我们找到劳拉,离开这里,你却在一味地埋怨我。好啦,我也受够了,亲爱的,够了就是够了。在我们出发时,你答应要听我的,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我们还在这该死的山里,我就要对你负责。那就是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我干个鬼!”

    “如果你不愿意,那可就太糟了。你答应了我,我要让你言而有信。”

    “你有多大的本事?真该死,让我走!”

    他早就该这么做。但是这个女人总能让他头脑不清,判断失常,而且这一整天他也受够了她的坏脾气。就是因为不听话,她差点儿送了命,这件事把他的魂都要吓出来了。此时此地,一切都该结束了。是时候让她知道是谁真正说了算了,也该让他来给她上上课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明白自己又要犯错误,但却无法自拔。他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疯狂地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