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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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若不是那些传言,他们的日子理应继续隐匿地、平静地过下去。

    然而“婚变”的传言甚嚣尘上,闹得满城风雨,报纸、杂志、电视新闻,弄得荪玛想闭起眼睛、关起耳朵,希望别再听见“龙氏企业二代少东另结新欢”的相关报导。

    暑假己近尾声,伊甸园外围的基础辨画,大致完成,整个园区仅剩主屋与围墙外的柏油路还未完成。

    这天,言驭文突然来到伊甸园,因为荪玛整个暑假都没回屏东。

    “荪玛。”找到蹲着身子忙着的言荪玛,他站在后头喊了一声。

    “哥。”她转头心虚地喊了声。

    “你晒黑了。”言驭文随到她旁边,揉揉她的头。“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回家?下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以为上个周末你会回屏东。”

    “哥,对不起,我对不起”

    “没关系,你跟龙贯云还顺利吗?”他看了几天新闻,瞧得烦,就想跑这一趟。这段日子幸亏有笑雨、若语通风报信,否则他真不知道,唯一的宝贝妹妹究竟在忙些什么。

    “哥,我”该来的,总要来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我”

    “你这个傻瓜,我说过你可以跟他交往,你不记得了吗?”

    “可是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勉强接受,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那么疼我,我却连一点点事都不能为你做到。

    你曾希望我不要再去龙家,我做不到你希望我不要跟贯云有牵扯,我也做不到。你没有要求过我什么事,只有贯云这件事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哥,我真的对不起你。”

    “傻瓜!你是因为这样才不回家的吗?你知不知道每个周末我都煮了好多东西,等着你回家?

    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从你跟龙贯云有亲密关系那天起,我就决定不勉强你任何事了。

    荪玛,哥只关心你能不能幸福,其他的,不重要。”

    荪玛压低了头,说不上话,让她感到亏欠的,正是言驭文无尽的包容。

    “我等会儿先去你们住的地方,你拨个电话给龙贯云,无论如何要他晚上过来一块儿吃顿饭,笑雨、若语她们想正式认识他,我也有些话想跟他谈谈。

    你就说我请他吃饭,他应该会来。我知道他人在台北,你跟他说,我们等他,晚点儿到没关系,台北到台中一个半小时车程,不算太远,比起我从屏东到台中,短多了。你忙,晚上我会熬你爱吃的菱角排骨汤。”

    “哥,谢谢你。”

    “你这个傻丫头,一会儿是对不起,一会儿又是谢谢的,除了这两句见外的话,你能不能说几句别的?改天时间够,我再好好跟你算算帐。

    好了,你忙你的,我看这里整理得差不多,明年就能正式挂牌营业了吧?你们三个小丫头要好好努力,我的投资能不能回本,就靠你们了。”言驭文笑着,掐了下荪玛的脸颊,一脸宠溺。

    “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我好爱、好爱、好爱你。”苏玛一时冲动,在言驭文迈步走开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激动地说。

    “肯说好听话了?真怕我跟你算帐?

    “哪有!”荪玛放开双手,绕到言驭文面前。

    “好像一辈子没听到你撒娇了。”言驭文半带笑、半叹息。

    “荪玛,你从小就懂事体贴,也刻意不让别人为你担心,爸妈走后,你一直努力当个不要人挂心的女孩,该笑的时候就笑,该装孩子气的时候就撒娇。

    我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哥哥,难道会不了解你吗?你的体贴,我懂。如果龙贯云没出现,我不会跟你说这些话

    你不要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你哥哥我,心脏很强壮,没脆弱到不能受惊吓的程度。并不是什么都不用哥哥担心,才是好妹妹,偶尔哥哥我也需要一些帮妹妹解决麻烦的成就感。不能帮妹妹解决麻烦,光是顶着哥哥这个称呼,很没挑战。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在说什么,对吧?”

    言驭文的一番话,让荪玛感动得只能频频点头。

    “你记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一家人。好啦,恶心的话说了一大堆,你该去工作了,我还等着你帮我赚钱呢。”言驭文点了下她的鼻尖。

    走出伊甸园,言驭文想,今天若换成父母面临同样的情况,他们的选择,也会跟他一样吧?

    案母一向宽容看待周遭,所以他相信,在天上的父母,也会赞成他的决定,赞成他想成全唯一妹妹幸福的决定。

    当然,倘若没有龙贯云意欲退婚的行动,他也许还有迟疑,还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五年前的事实但现在,他一点犹豫也没了,因为方才他看着荪玛,觉得似乎看见幸福的希望。

    八点半,一般家庭早过了晚餐时间,客厅三个女孩时而安静俯首,时而热烈讨论,桌上摊了一堆图片、杂志、厂商资料。

    伊甸园初步规画完成,接下来是采买种苗之类的杂事急待解决,还有她们回学校上课期间,该雇用多少工读生处理杂事也是问题,又该请谁在园区监工

    弄到最后,三个人决定情可以带着自身工作乱乱跑,又非常让人信得过的言驭文,负责监工这项大任。

    “言大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拜托了,反正你写游戏程式,只要有台笔记型电脑,哪儿都能写,我们要到学校上课”若语对着端出三碗热汤的驭文说。

    “你们的问题我早帮你们想好了,上个月我在台中买了一栋房子,还在装潢,等你们开学我就会搬进去。我帮你们各自留了一个房间,在伊甸园主屋完成前,你们可以住那里,不必再跟亲戚借住处。”

    他先将桌子清出一小块空间,再将汤碗摆上桌“先喝些热汤垫胃。”

    “好香喔,我快饿死了,那位龙先生是乌龟吗?要爬到几点才来啊?”笑雨先是抱怨,继而毫不客气地端起碗,开始享用菱角排骨汤。

    “你们安心去学校上课,我会每天到伊甸园报到,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乖,这样可以吧?”

    “哥,这样会不会耽误到你的工作?”荪玛脸上有挂虑。

    “不会,我可以利用晚上工作,别担心。”

    “言大哥,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若语突然冒出这句话。

    “对啊、对啊,我也想要你当我哥哥,每天就会有一堆吃不完的好东西。”笑雨啃着排骨应和。

    “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妹妹。”他笑说,门铃这时响起。

    “我去开。”笑雨丢下啃了一半的排骨,抢着去开门。

    “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着急什么?”若语不解笑雨“抢戏”的原因,按理该是荪玛去开门。

    “没什么,上回在伊甸园第一次见面,我说话比较冲。最近看那些新闻,他没我想的那么坏,我应该道个歉。”笑雨拨拨短发,开门去。

    客厅安静下来,笑雨的话说进若语心里,她也觉得龙贯云似乎没她第一眼看见那么坏,至少他肯为荪玛侮婚,而不是真如她跟笑雨最先臆测那般,是个脚踏双船的花花公子。

    门外的他有些惊讶,没料到来开门的是乔笑雨。

    她仍是挂了条白金十字架,但这次除了颈子上那条十字架,她的双手居然叮叮噹噹各挂了好几条手炼,皮制的、白金材质的、矿石串成的。她穿了条洗得泛白的牛仔短裤、一件短背心,整个人带点嬉皮味道。

    “龙贯云,我等你一个晚上了,上次的事对不起,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不过,你让我饿到现在,我们可不可以算扯平?”

    “呃?没关系。”人家无辜地睁大眼说对不起,他是该回句没关系,但听起来就是怪异。“我买了礼物送你们,所以来晚了,对不起。”

    “噫?礼物?什么礼物?太女性化的东西,我拒收。进来、进来,我快饿昏了,我们边走边说,还好让言大哥先喂了碗汤,不然我可能对不起还没说,就先饿倒了。”笑雨走在前。

    “我选了一款nike最新的限量篮球鞋送给你,荪玛说你喜欢打篮球,喜欢nike的球鞋。我问过荪玛你穿几号鞋,所以鞋子一定合你的脚。”

    “哇靠!你很会笼络人心耶,nike的限量球鞋?这下我不站你这边都说不过去了。鞋勒?鞋勒?”笑雨转头,伸手讨鞋!遇见她喜爱的东西,她绝对会忘记客气两字。

    龙贯云将纸袋递给笑语。

    “哇哇哇!我舍不得买的鞋,现在居然在我手上,这双鞋贵得很耶!哇、哇”笑雨翻开鞋盒,笑翻了,一蹦一跳跑进客厅,哇哇乱吼。若语看笑雨手上捧了双球鞋,猜到八成是龙贯云买的。

    “我的呢?”她端着碗,坐在沙发里,没站起来,倒是没忘伸出手要东西。

    “这是套黑色晚礼服,荪玛说下星期你家里要举办晚宴,你最近为了该穿什么烦恼,这套礼服应该可以解决你的烦恼,我按照荪玛告诉我的尺寸挑的,应该合身。真的不合,请人改一改,花不了多少钱。”

    她接下纸提袋,不急着看礼服款武,将纸袋搁在沙发一角,开始认认真真打量了龙贯云一番。

    上次在伊甸园见到他,荪玛便拉着他急急离开,她压根没仔细看清楚龙贯云。

    这会儿,她不客气地看到满意为止,不过看完了,她没说什么,低头又喝起碗里的汤。

    “人都到了,我们到餐厅吃饭吧。”一旁保持缄默的言驭文,终于开口。

    两个男人的目光,有了交会,闪过两人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复杂。

    “我带了两瓶红酒。”龙贯云由袋子里抽出两瓶红酒,递向他。

    言驭文读着瓶上标签,一会儿给龙贯云一个浅笑。

    “柏翠酒堡出产的红酒,这是波尔多产区出产的高级红酒。等会儿我开一瓶,大家一起喝。到餐厅吧,我再热两道菜就可以吃饭了。”拿着酒,言驭文走入厨房。

    五个人用餐过后,转到客厅,笑雨喝过半杯红酒,便闹着要开点唱机唱歌。

    禁不住笑雨突如其来的兴致,开了点唱机,若语、荪玛、笑雨三个人又笑又闹地唱了几首,再喝了几口酒,最后承受不住酒意与疲累,笑而横倒在双人沙发,若语靠在单人沙发,荪玛蜷靠着龙贯云的脚,全睡着了。

    沙发上两个男人都还清醒,好一段时间,偌大的客厅静悄悄地,偶尔响起玻璃碰撞的声音。

    言驭文、龙贯云各自安静浅尝杯里的红酒,贯云的手抚着枕在他腿上的荪玛,她让酒薰红的脸蛋,看起来粉粉嫩嫩,睡着的模样,安详的像个小孩。

    今晚的她,有不一样的风情,一双特别明亮的眼,在他跟言驭文之间来回观望,她的样子很开心。

    纵使她没明说,但光是瞧她多喝了几口红酒,多笑了好几回,甚至独唱了一首“我不害怕”龙贯云也不难看出她的开心。

    他没听流行歌的习惯,不晓得歌是谁唱的,却让歌词深深撼动,因为那词就像是为他们写的

    我能想像我就是你未来认定的家那无关渴望

    那无关爱不爱呀

    我不害怕幸福到此就融化

    如果不能让你看清楚快乐和悲伤有一股力量让人等不及分享

    我多想知道人与人之间能走在一起的时间

    想信一开始的直觉就能了解就能了解

    荪玛仿佛将所有感情都融进那首歌,至少在他听来是如此,一曲结束后,他久久不能言语

    她那双清澄的眼,她唱着歌的神情,那一刻,贯云看着电视萤幕上的歌词,忽然明白了,原来她一直是了解他的。

    许久的沉默过后,驭文放下酒杯,关了点唱机与电视,回头对龙贯云说:

    “我们分工合作,一人抱一个,她们的卧室在二楼,荪玛让你抱,我先抱若语,剩下的笑雨我们猜拳,输的人负责安顿她,如何?”他扬了扬眉,带着促狭浅笑。

    贬云先是呆了呆,全然没料到言驭文会有这么轻松的一面。

    说实话,他整个晚上都处在讶异的状态,早先荪玛要他过来时,他其实是抱持着备战心态,以为要面对一场“亲友大战”未料这顿饭完全不若他想像的。

    “有何不可?”贯云挪开脚,弯身抱起荪玛“你带路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抱个人,走上二楼。

    下楼后,两个男人居然真猜起拳来,用的还是那种三战两胜的猜拳方式,猜了几次结果出笼,言驭文胜出,抱笑雨上二楼的差事,自是落到龙贯云头上。

    贬云一边摇摇头,一边抱起横挂在双人沙发的笑雨。

    走上二楼,他想着,今天晚上很多情况都怪异很紧,却也莫名教他感动。

    一顿饭,他经历了多年来未曾在生活里出现的亲切与热闹,最不可思议的是,言驭文表现的宽容。

    再回到客厅,言驭文已大致收拾了客厅的残局,茶几上剩两只酒杯、一瓶刚开的酒。

    “我五年没碰酒了,从我父母过世后,没再喝过。”驭文往两只空杯,倒了酒。

    贬云拿起杯子,钦下一口,对言驭文的话,回以静默。

    “我想知道这阵子关于你的新闻,是不是为了我妹妹?”

    “嗯。”点点头。

    “没关系吗?悔婚难道不会影响你在公司的地位?”言驭文表情严肃。

    “有关系,但,我会把影响降到最小。”

    “拿到弘华oem的合约,确实能巩固你在龙氏的地位,如果还能和他们有姻亲关系,你在龙氏去爬得更快。才几年时间,你能在龙氏企业由一个制造部门副理,坐上副总裁的位置,必定有更强烈的企图,你确定愿意为了我妹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言驭文转着酒杯。

    这下子,龙贯云彻底沉默了。然而敦他沉默的原因,不是对要不要放弃联姻有所疑虑,而是他对言驭文的估算错误,因为言驭文几乎对他了若指掌。

    “你很清楚我的事。”一会儿,他说。

    “算是,如果你同意‘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我愿意提供你另一条出路。一开始的效果也许没有像拿到弘华合约那么大,但保证半年之后,会有绝大帮助。智方科技你听过没?”

    “做软体的智方?”

    “对,严格来说,我跟你不同行,但跟科技都有关系,线上游戏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要不要来闯一闯?我可以卖你百分之十的股份,算是替我妹妹补偿你的损失。你晓得龙氏有意买下智方吗?可惜,他们不知道,谁想买智方我都愿意谈,只有龙氏,我绝对不考虑。”

    “你是智方的负责人?不可能”

    “智方挂名的负责人是我阿姨的长子,实际拥有智方的是言家。”他简略回答了贯云的疑惑,接着反问:“你现在能不能试着体会五年前,你送来那笔钱,对我来说有多碍眼、多可笑了?”

    “为什么?我明明是你该恨的人,你”龙贯云叹息,话没说完。

    “恨你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如果我有其他选择,我不会帮你,可惜我没有。我不求什么,只要我妹妹幸福。你听清楚了吗?我要我妹妹幸福,其他的,我不想再计较。”

    “我”有一刹那,龙贯云差点说出真相,然而当下,解释自己不是当年开车肇事的人,显得矫情,更像辩解。即使他不是开车的人,夺去言家两条人命的,仍是龙家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你不会希望把荪玛交给得靠别人才能有所成就的男人,我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龙贯云拒绝了言驭文的好意。

    言驭文别有深意地凝视着他,不想错过龙贯云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你说得很动听,不过我很好奇,现在你说不想靠别人成就自己,当初为何想踉弘华联姻?”驭文问。

    眼前的男人不好打发,贯云想,当初他只觉得言驭文是个温文、理性、冷静的人,此刻才知道言驭文原来有深藏不露的犀利一面。

    “之前我不知道在我生命里,会出现一个重要度胜过一切的女人。”

    整个上午,荪玛的唇角都绽着笑。

    她像是越过最阴暗的一段路,而走入了光明。现在,她能坦然面对两个好友和兄长了。虽然,她仍是头疼着那则婚变传言,不可否认,她也犹豫、矛盾

    她还能看他娶别的女人吗?

    在龙贯云与言驭文取得和平相处的共识之后,荪玛不再那么肯定了。尽管,她仍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不愉快。

    “荪玛,有个老头子找你。”笑雨由车子里抱下大纸箱,很沉的样子。

    “在哪儿?”荪玛看笑雨买回来的东西似乎很多,伸手想先帮忙,却让笑雨挡住。

    “这些我来就可以,那老头子等在大门口,不愿意进来,板着一张脸像有人欠他几千万似的。你没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吧?”

    “应该没有,我去看看。”

    “小心点。”笑雨不放心,叮咛着。

    “嗯。”跑了五、六分钟,荪玛才到大门。

    这么热的天,又接近正午,想不热到晕眩都难。她停下来,顺了顺气,等待昏眩感过去,这两天,她似乎常出现头晕的症状。

    一个穿着正式的老人家,站在车门外,差几步距离,荪玛便看出对方是谁,只是,她想不透,他怎么找到伊甸园的?

    “伯父,请问找我什么事?”荪玛再走近了几步,十分确定对方是贯云的父亲。

    “你似乎知道我是谁。”龙呈阳也不意外。

    “嗯,我在”荪玛想了想,才接说:“贯云的老家看过您的照片。”

    “老家?台中的家吧?”

    “对”

    他沉吟了半响,问:“言小姐,中午能不能抽空陪我吃顿饭?”

    “好。不过要麻烦您等等,我进去跟朋友说一声,十分钟后出来,可以吗?”

    “你慢慢走没关系,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我不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