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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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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在聂小倩做鬼经验的帮助下找到了替鬼增补阴气、给人削减阳气的方法,冬天过来替小倩跟木头书生订约会。

    然而,书生却不见了!吃了一惊的不良少女正在疑惑却又在夕阳的余光当中看见西厢有人影掠过。

    “宁不对,是燕赤霞!”惊呼出声的时候,就连冬天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在早上已经受到了这样的拒绝和侮辱,为什么当“燕赤霞”这三个字吐出口的时候,自己依然心跳得这么快呢?

    不是,应该已经死心了吗?

    啐!谁他香蕉个神棍的会死心,要真的那么容易死心的话,自己也不像自己了。想想看当聂小倩说有办法整治狐狸精的时候,是谁开心得像个芭乐似的也就该知道自己是多么厚脸皮的女人了。

    “没错的,我这样好的女人他不要,那绝对是他的错误,既然我如此善良,自然是应该担负起纠正他错误的重担!”不良少女变身为督导爱情正确观点的女战士,却又在随后陷入沉思。

    “他刚才应该已经听到我的声音了,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啊啊,难道就是因为听见了我的声音所以故意躲开的?”这就太过分了!冬天大为愤愤不平“就算不想见我也不用这么狼狈地逃吧,何况这里是他的窝,他难道就不回来啦”

    心中突地一跳“道士为了她不惜走火入魔,要以自身修为对抗她的天劫,还在她家门口摆下了‘璇玑’阵助她脱险。”

    聂小倩的话猛然间蹿上心头,顿时就像一桶冰水径直从头给她浇下来。

    “不会的吧,不会的吧”冬天口中念念有词,心中却越来越慌“为了这么一个狐狸精,你就连命也打算不要了?”怨怒的火烧到心里反而变成一股杀机“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替你看住你的命好了,你不要的话,我要!”

    她一面想着一面就开始向寺外走去,然而脚步却又顿在兰若寺的门口“总觉得好像有件事情没有做啊啊,宁采臣!”

    连忙踅回来,向着燕赤霞的房间跑,宁采臣果然还在燕赤霞的床上昏迷着。

    冬逃谒起桌上的水杯把里面的水径直赏给了书生的脸“起床啦,起床!”

    宁采臣“嗯”了一声,悠悠转醒过来,才一睁眼又是惊慌失措“啊啊,燕兄,年姑娘没有事,真的没”双目逐渐清朗却看见害他痛晕过去的罪魁祸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啊,嗨,年、姑娘。”

    “你,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见到燕赤霞了?燕赤霞很担心我?”冬天恨不得从他的脑海里直接把刚才燕赤霞担心自己的那些片断挖出来重播给自己看一遍“他,他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他,燕赤霞原来也是在意她的,是这样吧,这个是事实吧?

    “他,他”书生瞠目结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涨得好像要滴出血来“他,他”

    “行了,不用说了!”因为解释已经变成多余的了,她已经明白了。燕赤霞在乎她,很好,这样就对了。

    冬天转身就要出去,终于还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掏出一张符纸,三阴火一祭化成灰烬后放入茶水中“今天你受了很重的伤,赶紧把这个喝了。”她的口吻和气势不容宁采臣抗拒,书生只好乖乖把这实在难看的符水一古脑儿喝个精光。却看见她转身叮嘱道“光喝符水还不够,如果要保命,今夜三更去后院湖心亭找高人相助。”

    宁采臣被她吓住“小生,小生已经命不久矣了吗?”

    冬天看着他“是啊,你已经没救了!”没办法,蠢得没救了啊!

    “呜呜,哇”

    书生的号哭声中,冬天翻着白眼走出去,临了还关照一声:“别忘了,今夜三更,后院湖心亭!”至于他有没有听进去那当然就不关她的事了。

    燕赤霞,我来啦,你要等着我

    ******

    婴宁把视线从儿子的身上挪开,不过半刻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好,好可爱啊,这样的小孩子哪,竟然是她的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她,婴宁,一只白狐精的儿子!

    “格格。”宝宝小手挥了挥,发出一声甜美的轻笑,雪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哦,喏喏喏喏喏。”婴宁的手指轻轻放下去,让他的小手抓着,她觉得她的世界全部的幸福就在这里,就是这一刻。

    奶娘轻轻走进来“夫人,燕道长来了,老爷问你要不要见他,那么脱了”

    “啊!”婴宁笑着抬起头来“燕来了吗?好,我这就去。”

    这一夜的天气特别清朗,算起来明日就是清明了,却也不见什么凄风苦雨。婴宁喜欢这样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星辰的夜晚,还有那暗暗浮动着的花香,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说明着她已经是一个人了,一个可以生儿育女的活生生的人了。

    一个可以匹配上燕的人了!

    还有什么可以比这个更加幸福?

    “燕兄,你,你所说的,难道难道”转过弯就是书房了,猛地王守义颤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婴宁轻快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不错,婴宁现在还不是真正的人。要从妖转变为人,除了以前的苦,她还必须经过‘四九’天劫这个关口。”

    认识燕几乎就有一辈子那么久了,婴宁却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凝重的语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到底做错过什么事让老天给她这么多这么多的磨难,直到现在还不能成为一个人?她轻轻扶住一旁的廊柱,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重。

    “守义兄。”燕赤霞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婴宁简直可以看见他深锁眉头的样子,那眉间的褶有几道她都知道。

    “趁着婴宁尚未到来,我不妨坦白相告。”燕赤霞说“我的法力已经大不如前,本次施法我虽然尽力而为,只怕到最后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这里有几个锦囊,里面是以我本命元符写的平安符录,倘若届时我实在支撑不下去,就请你把这几个锦囊一一挂在婴宁、孩子和你自己的身上”

    王守义呆住“那,那,那燕兄你呢?”

    “我?我怎么会有事呢?”燕赤霞若无其事地哈哈笑起来。

    说谎!燕在说谎!婴宁冲出去,一掌推开书房房门“燕,燕在说谎!”

    房间里的王守义和燕赤霞一起吓了一跳,然后就在那一刻,闪电突如其来让整个天地间为之一亮,就在众生尚蒙昧的时刻,天雷又猛地响了一响,清明到了。

    清明时节欲断魂

    ******

    夜色已经很深了,虽然天上的星光也不少,自己手上还提着一只灯笼,但是昏黄黄的一团光芒在这样的黑夜里,反而比不举着灯笼更加让人感觉恐怖。

    宁采臣一步一个颤抖地往荒废许久的兰若寺后院湖心亭处走去。

    事情起因于今天白天,当自己一觉从昏睡当中醒过来,书房已经变成了一道废墟。还来不及心疼那些绝版的好书,冬天就出现在他面前,义正严词地告诉他有关他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他晚上三更来后院湖心亭处。

    在给他灌下了一大碗的符水以后,那个不负责任的半天师就此消失,他甚至来不及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符。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符,因为很快地他就觉得冷了起来。明明已经是春天了,竟然冷得他不得不翻出燕赤霞的棉被来盖,而看不到两页书甚至就此睡过去,秋试一天比一天近了,他却在这个时候看书看得睡过去!

    醒来已近三更,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不得不“勇敢”地提起灯笼去湖心亭。

    好冷啊!

    宁采臣一边走一边颤抖着,同时也因为颤抖的关系或多或少地忘记了恐惧这回事。他一步高一步低地走过正殿,穿过左侧回廊的月洞门,残破得有些惨不忍睹的后院就在眼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后院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薄薄的雾气散开在浓黑的夜色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线,让这些雾气变得竟然有些蓝莹莹的起来。书生微微打了一个冷战,埋怨着这似乎渗到骨头里去的阴冷,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

    一开始是浅浅的,以至于让他以为仅仅只是某条溪流的叮咚;但是后来轻轻地似乎发出了金属的音质,于是他又以为是春夜的风吹动了檐下铁马的琤琮;然而那声音却又悠扬起来,便似当年兰若寺未曾破落前的夜鸣禅钟。

    不,也不是!宁采臣突然停住脚步,这声音绝对不是梵音的无色、无相、庄重、肃穆,而是有些衰怨,刻着缠绵,即使只是听着这声音,似乎便可以看见一个小小楼阁上头,一灯如豆,一个背影也写满了婉约的女子把思念和人俚曲,怨也是念,念也是怨,缠绵绕粱,屡屡不绝。分明就是谁家女儿良人远去未归,心怨伯劳飞燕比翼成空所以在那里自述情怀地理着丝桐

    宁采臣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手中的灯笼早就熄了火;不知不觉,眼中竟然缓缓流下泪水;不知不觉,那无关风月只是寂寞的琴声猛然间就全部把他的心填满。

    琴声渐渐低哑,但是那种无奈的哀怨却叫宁采臣突然就完全明白了奏琴者的心痛

    宁采臣不由自主往前奔去,脚步临乱心跳如擂呼吸急促,匆忙到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只是知道,快点,快点!快点才能赴上这等了那么许多年许多世的约定,快点才可以见到这个企盼了那么久的人儿,傻就傻吧,乱就乱了吧!

    风卷起湖心亭中不知道何时挂出来的纱幔,一幅幅如烟似雾,偶尔显出端坐在亭中的女子,一身素衣不胜夜寒,满头青丝情思华年。宁采臣一直跑到了桥上才驻步,而后却慌乱地搔搔头,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又旋过来,一块丝绢从湖心亭中飘了过来,穿过纱幔越过干枯的湖面轻飘飘慢悠悠一直到了宁采臣的面前“啪叽!”掉落下来。

    宁采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块丝绢的落地会发出“啪叽”这样的声音,一个斯文、温柔好像刚才琴声般好听的女声幽幽响起:“公子”

    “公子?!”宁采臣抬头看天又低头看地,左瞧右望了半响才明白这个“公子”指的就是自己,顿时脑中一阵轰鸣,管不住两行热泪就泉涌而出。

    鲍子,公子耶,他宁采臣终于被一个美女称为公子了。

    “呃!”亭中的女子等不到他的回应,只好轻轻咳了一声,柔声道:“公子,可否请你为小女子将那方丝帕,那个那个捡起,那个那个拿来?”

    柔柔软软的京白有种做出来的娇柔,不过书生全没有在意。宁采臣一抹热泪,忙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就算是刀山火海,那第一个叫他“公子”的女子只要开口,他也去闯了。于是一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方丝绢,只觉得柔软滑腻,不过他这辈子接触的丝绢不多,所以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但是无所谓啦,书生幸福地高举着丝绢向着湖心亭走过去。

    纱幔三重,一层一股芬芳,一重一种旖旎,终于看见那个女子的时候,宁采臣突然就呆住了。眼前的她,真是比颜如玉还要颜如玉的女子啊!

    “小生,小生莫非是死了!”宁采臣颤声道“若非如此,怎么真的能,真的可以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子,莫非,果然是死了啊!”那女子显然没有听见书生的嘟嘟囔囔,浅笑着向他伸出一只皓白柔荑“公子。”

    “什,什么?”望着那纤手,宁采臣一时间又呆住。

    “那个那个小女子的丝绢啊”女子慢声细语道,随即就有两朵红云飘上了芙蓉玉面。

    “啊?啊!”书生恍然大悟,连忙把手绢递上去。谁知道脚下一滑,当场就在那女子的面前跌了一个狗吃屎。

    宁采臣尴尬得恨不能当场找个洞钻下去,然而一抬头,却赫然发现那个比书里的颜如玉更加颜如玉的女子,她,她,她竟然是双脚离地三寸来高地漂浮着的。

    一开始他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又揉一揉,直到那个慌张起来不由露出本来苏州口音的女声响在自己耳边的时候,他才猛然顿悟了。

    “哎啊,宁公子,奈阿好啊奈,呃,你做什么这么瞧我?”

    “你,你是白天救了我的那个,那个,”宁采臣惨白了脸“女鬼!”

    萧瑟瑟一阵春风掠过,春寒料峭,更冷的却是一颗心。聂小倩当场也白了脸“不是,不是”

    她的话音未落蓦然间整座兰若寺却一起颤抖起来,早巳干枯的湖心亭周围的湖水泉涌出来,几乎漫到脚脖子了宁采臣才看清楚,那水竟然是鲜红鲜红的如同人血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看清楚异变的聂小倩来不及解释,身形一转拦在书生的前面“你快走”

    她话未说完,那鲜血般的湖水当中竟然伸出千万只人手向着他们抓过来,天地间顿时鬼哭狼嚎成一团。

    “啊”宁采臣惨叫一声,他要晕了他要晕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不行!他伸手拉住身前的女鬼“这个世道道不可道,妖孽重生豺狼当道,我们趁早脱身才是善莫大焉。”一面不知所云地说着一面猛然使力拖住她就跑。

    “吼!”猛地天地间一声大吼,听着就是那么耳熟,分明就是白天自己和年冬天被关在那个书房里时听见的咆哮“小倩丫头你做得好。”这次却清清楚楚发出了人的声音“快快让我食用这个书生,我好脱身出来跟你快活。”

    “不是不是不是的”聂小倩完全失去了主张,颤抖的樱唇变成了刷刷白的两瓣,翕了又翕,张了又张“你相信我”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书生拉着女鬼奔跑的脚步顿了一顿,聂小倩的心顿时也凉了一凉,却看见宁采臣又是一扯她的衣角“这边走!”

    他,原来他是在辨路。聂小倩甚至来不及再说什么,透明的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你,你为什么这样相信我?”就在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时候!

    宁采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了一声,才结结巴巴笑着回答:“你,你若是要吃小生,小生自然,自然,自然也是没有法子,反正,你救,救过小生,给你吃掉,也比给,那个老妖怪吃,好,好点!呼我的妈啊,怎么又来啦?”

    聂小倩整个人都掉在他那个有点结巴有点蠢的话里,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发现刚才血池里那千千万万的人手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正向他们两个抓来。她慌忙一扯宁采臣,带着他斜飞起来“走!”

    那只妖手堪堪抓了个空,天地间顿时又是一阵咆哮:“聂小倩!你竟然胆敢背叛我?!”

    聂小倩苦笑着转头看一眼正“勇敢”要做出微笑表情给她看的书生,心中突然一定“背叛就背叛了!你这老妖用肉身化做兰若寺骗我惨死这里,又用我的尸骨要挟我不得轮回,帮你害人我早就恨不得把你锉骨扬灰啊!”胸口猛地一痛,正带着宁采臣掠飞的小倩连同书生一起跌落尘埃。

    屁股着地说不痛那当然是假的,但宁采臣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首先扑过去“你怎么样?怎么样?哪里摔得疼了?”

    痛苦从胸口蔓延到全身,聂小倩知道这是蟒精在折磨她的尸骨了,但是又如何呢?所有的痛在他来到她面前问一声“你怎么样了”的时候,都变成了过眼的云烟。

    “我,我叫聂小倩你,你以后会不会偶尔想起这个名字?”

    “不会!”宁采臣铁板钉钉地回答她,然后在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的同时说“因为我要天天看着你念着你的名字,所以,绝对不是偶尔想起这个名字!”

    “啊!”聂小倩被震惊得一时间几乎连自己的痛苦也忘记了。

    “我们去找燕赤霞,找到冬天也好,我们不会死的。”宁采臣抱起她,踉跄着往前奔去。

    “好凄婉,好缠绵!”蟒精老妖的声音愈发洪亮“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去!”大喝一声,那抓来的妖手猛地又大了一倍不止。

    宁采臣百忙中还回头看了一看,结果当然是吓了一跳,赶忙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跑。

    聂小倩早就已经泪流满面“逃不了的,逃不了了!”蟒精老妖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放我下来”他就可以自己逃了。

    “嘘,乖乖的,我们一定可以,呼呼,逃,逃出去!”宁采臣一紧双臂,反而把她抱得更加紧“我们,呼呼,我们,可以,呼呼,逃出去!”谁知脚下一个不稳,被石头绊住,一人一鬼顷刻摔成一团。

    蟒精老妖的笑声顿时进发出来“逃啊,你们逃啊,逃得出去?哇,哈哈哈哈哈哈!”妖手悬在半空当中如同猫捉老鼠一样故意放纵着他们。

    “啊!”身上的痛楚令小倩忍不住又是一声惨叫“你走吧,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去找燕赤霞和冬天,他们,他们都在王家,你帮我跟冬天说,我,我对不起她,我是骗她”她双手往宁采臣的胸口一推,金光乍现,小倩顿时又是一声惨叫“那是什么”

    “啊啊,竟然,小生竟然把这个宝贝给忘记了!”宁采臣慌忙放开小倩,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襟,日间冬天扔给他而他也幸未遗失的奎华宝典在阴沉的夜里熠熠生辉。

    “这是”他正要给小倩兴致勃勃地解释一番,却看见小倩花容惨淡,身形竟然透明起来“啊啊,你这是怎么了?”

    “别,别过来!”小倩半呻吟着“痛!”

    仿佛为了呼应这声“痛”一样,半空中那妖手蓦然发出一声嘶吼,下一刻便缩小成原来的那般大小。

    “原来是这样。”宁采臣顿悟过来,绕过小倩痛得翻滚的身体“小倩你忍一忍,我打跑了妖怪就好了,你忍一忍,再忍一忍!”

    他猛地抽出奎华宝典放在妖手面前“走开,走开!你给小生我走开”

    奎华宝典金光大盛,隐隐约约里便可以听见龙虎宗千百年来舍身取道的历代道长加持祝祷的诵经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庄严。

    悠悠莲香四溢,这黯黑深沉的夜里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开遍了满地的莲花,每一朵的莲心上点着一支红烛。妖气熏染的兰若寺就在此刻竟然变成了人间仙境。

    蟒精老妖的肉身还是被燕赤霞的法术拘禁着,它本来是想利用聂小倩骗冬天打搅燕赤霞施法救人,即便他们两个不因为醋海生波自相残杀也一定会折损许多法力,同时自己元神出窍吞噬了阳气十足的书生后便能趁机解困。

    谁知道聂小倩私心一动,竟然险些坏了它的大事。好在百无一用是书生,宁采臣又挂恋聂小倩的安危不愿自己离开,它心中好笑并且认定今夜可以得偿夙愿,谁知道就在最后的关头那迂腐到简直混蛋的家伙竟然掏出了燕赤霞一派的道书。

    要知道肉身被困,元神本来就弱,那燕赤霞想了诸多方法也不能逼得它元伸出窍,这次若不是自以为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一次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孱弱的元神怎么可能经得起奎华宝典内那么多道长的加持法力,老妖嘶吼一声,元神逃无可逃,眼看就要被消灭殆尽

    “宁采臣!”聂小倩本来就被老妖拘禁尸骨,幽魂更是经不起奎华宝典的威力,嘶吼一声,便是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去了。

    而书生听见聂小倩的惨呼手不禁一松,奎华宝典跌落下去。而就这样片刻,满地莲花顿时枯萎,妖手伴着老妖的咆哮一起消弥得无影无踪。

    宁采臣连满头的汗水都顾不得擦拭一下,慌忙跑到聂小倩的身边“小倩小倩,你怎么样?”

    聂小倩想笑一笑,笑那个书生锉锉的,那么紧张的样子,就像,就像真的喜欢上了她那样。

    不过这样也好!她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双手,这样也好!就算谎言好啦,她聂小倩至少在魂飞魄散的时候不是孤单单的,还是有人,会记住她的。

    她为什么那么笑?半透明的脸上那种好像一切都已经满足了的笑容映到自己的心里却变成了冬日的冰霜,宁采臣猛地抓住她的手“小生,小生总是相信书中才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哎,我在说什么啊!小倩!你听着,我在听见你的琴声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寂寞的心里那一块就给你填满了,我想看见你,摸到你,我想以后的岁月有你可以陪着我这也是废话!总之,我不要你死,啊啊,又说错了,我,我反正,我们去找燕赤霞!他一定治得好你。”

    他慌慌忙忙就要抱起聂小倩,然而自己的手却就这样穿过了那个心目中比颜如玉还要颜如玉的女孩子的身体“啊啊”适时,九霄云动,闪电如同金蛇乱舞,霹雳一声接着一声,那是清明到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

    “守义兄,请你为我压阵!”燕赤霞低喝一声,纵身而起,落在花园里精心布置下的“璇玑”阵内,手中灵旗一翻,顿时整座花园当中烟雾弥漫,再也看不清楚谁是谁,谁在哪里。

    “上借九天无根水,下邀十八混沌王。遮天所为行正道,蔽地不求昧良心。天意无路济众生,众生黑白亦不明,转开璇玑重觅道,各方神明请放行。急急如律令!”

    婴宁颤抖着坐在阵中,不喜欢的凄风苦雨从天而降,落在发上淋湿身躯。每一道霹雳,每一次闪电,都是那么穷凶极恶,似乎不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就绝不罢休那样。

    痛!雨珠打在身上就像被石子砸中一样;啪!一声声雷鸣就像老天在宣告她的罪恶一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到底算什么呢?她在他的心底到底是什么呢?

    好想好想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那个时候,那个春光明媚,连浮云都写上多情的季节。燕穿着素色的长袍,对,她从来不愿意把那个叫做道袍,但是他穿着就是那么好看哪!一扬手,一抬足,分明就是一幅人都画不不出来的画。山流碧泉,水映红花,清冽的空气好像水晶一样,有时候他还会坐在那泉边的石头上,用竹笛轻轻吹一曲悠扬的音调。

    她知道,那时候山上除了她这个小白狐还有很多其他的精怪,好像兔精啦,蛇妖啦,还有那只雀仙,大家都那么喜欢他,喜欢这个虽然穿着道袍,但是还是会温温和和对着它们笑的道士。

    直到他送了她那只竹笛。从此他就不再吹啦,听说是因为他师傅不喜欢他跟它们接近,说它们是妖孽,是天意不能承认的罪孽!

    然后她才明白过来,那个悠扬的曲子,其实,其实是很寂寞的!

    但她曾经那么情愿把自己一生的时光全部用来换取那个他送给她竹笛的那一刻,她是从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想要做人的,做可以匹配上燕的女人啊!

    风好大,雨太猛,每一个雨点落到身上都是痛苦,但是心底始终回荡着那个寂寞的调子,婴宁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口中轻轻哼起那熟悉的曲子,燕,燕,燕!

    什么时节,我把竹笛还给你,你再为我吹一首不寂寞的调子吧?

    “婴宁,心思不要浮动,好好坐着!”燕赤霞的声音穿透了重重雷声的轰鸣“记住,你千万千万不可以离开你现在所坐位置的十步以外。”

    燕,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曲子?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是那么悠扬的曲调,为什么细听了却又那么寂寞呢?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给你的经文呢?你坐在阵中要心无旁骛,认真诵读!”燕赤霞喝道“我会帮你脱开这四九天劫,转生为人的。”

    燕,你的法力已经衰退得即便我也很清楚地可以看见了,你还不知道吗?我转生为人,我为什么要转生为人?转生为人以后,假如你却已经不在了,那么谁来让我交还那只竹笛?谁来把我想要的那一刻还给我?

    “轰!”天雷阵阵,婴宁哼着心中的调子,轻轻站了起来。

    燕,我已经不在乎要不要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