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绝对是个梦 > 第六章

第六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一整夜都讪笑自己拘泥,邀请来了,还表示有宗旨有自尊,活该坐着闷死。

    不过自小到大,她都没试过移船就磡,那么辛苦,不就也罢。

    程真见过爱得要命的女同学,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他打网球她递毛巾,他打桥牌她在一边读小说,结果还不是不欢而散。

    反正没结果,不如潇洒地享受尊贵身份,不,我长驻大本营,你来走毕全程。

    一人走一半路都不行。

    反正是游戏,过程要愉快。

    讲完那个电话,程真心身舒泰,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又觉得外国的月亮并非不可接受。

    罢睡下,又听了一个电话。

    “妈妈,睡了没有?”

    程真高兴“程功,你不生气了吧?”

    “妈妈今早我太过无礼。”

    “真正母女才会讲真话,你若待我过分客气,反而见外。”这种话本身就不像母女的对白。

    “董则师已找到地方给她住。”

    “看,问题总会解决。”

    “她为什么不能像你?”

    “像我?像我就惨了,你们这一代才是女性之光,我们各有各的纰漏,不说也罢。”更加虚伪了。

    程功笑了,那么年轻,哪有隔宿的忧郁。

    任何烦恼都还不过是淡淡的投影。

    程真一觉睡到天明。

    真是睡觉的好地方,一点儿杂声也无,亦无车子经过,直到天亮,被朝阳唤醒。

    程真揉揉眼起来。

    捧着热饮走进书房。

    夸下海口要写长篇小说,写什么好?镜花缘是个好题目,先有书名,再构思内容,抑或先把故事写出来,再配以书名?

    在花荫下写,还是在书房中写?

    许多行家宣布写长篇十年后仍然无所出,蛋都没下一只,程真,会不会同样命运?

    她在白纸上写下镜花缘三个字。

    半晌,再加署名程真。

    看着这五个字,她十分满意,到冰箱取酒,发觉已经一支不剩。

    只得坐在书房发呆,一大叠雪白原稿纸,浅灰色格子,左下角还印着程真稿笺四个字,那是一个生日刘群印来送给她的,三万张,以她写稿的速度大抵好用十年。

    榜子都得一个个填满才能交出去,真是世上最奇突的营生。

    程真有熟悉的出版社,编辑是她朋友,小说完成后出版绝无问题,她是个幸运儿,可是,先得写出来。

    她取出第一页稿纸,在第一行写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门铃响。

    呵一定是邮差送中文报刊上来,得救了!

    程真飞扑出去开门,大门拉开,她呆住。

    门外不是邮差,是孙毓川。

    他身穿军装,英姿飒飒,双手提着一箱香槟酒,微笑道:“早,我送货来。”

    那是一个阴天,空气清新微凉,上一次程真得到这种优秀待遇,还是在大学里,她鼻子有点儿发酸,笑问:“什么飞机那么快?”

    孙毓川答:“军用飞机。”

    “真没想到你是军人。”

    “我是后备空军上尉。”

    “官阶还不低呢!”

    程真让他入屋。

    她正在等这酒,连忙取出银筒冰镇。

    程真尚未更衣,不过她一向穿运动衫当睡衣,头发编成辫子睡觉,还不算太乱,勉强可以见客。

    “请坐。”

    “我需要一大杯黑咖啡。”

    程真答一声“马上来”

    她把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另一边沙发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

    程真的目光有点儿贪婪地看着孙毓川,穿制服的他看上去更加英伟,他略见疲倦,来不及刮胡髭,与平时修饰整齐的孙毓川不一样。

    程真觉得凄凉,只有在极幼小,大约只得七八岁的时候,才会以如此贪婪、留恋、爱慕与无助的目光看橱窗里的洋娃娃,或是他人身上一条美丽的纱裙,怎么搞的,她不是已经长大成人了吗?

    鼻子又发酸了。

    她把香槟取饼打开喝,手段一流,一看就知道亲手开过千支以上,只闻“卜”一声,马上斟入高杯,忙不迭喝一口,像口渴小孩享受汽水那样。

    孙毓川也专注地看着她。

    程真清清喉咙“坐得近一点。”

    孙放下咖啡杯,轻声说:“不能再近了。”

    程真说:“我们之间起码距离两公尺。”

    孙毓川声音更低“实在不能再近了。”

    程真颔首“或许你是对的。”

    饼一刻他说:“你坐得近一点。”

    程真马上答:“不,我若坐近来,我得为后果负责,我不打算那么做。”

    孙毓川笑了,他搁起穿着短靴子的腿。

    饼一刻他说:“我有一子一女。”

    程真点头“我听说过。”

    “他们此刻在美国接受教育,与祖父母同住麻省。”

    程真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私事。

    “我与妻子青梅竹马,二十多岁就结婚,彼此很尊重,她不适应东方生活,留法留美时间比较长,我的公事十分忙碌,二人相处时间不多。”

    程真不语,忙着自斟自饮。

    “但是我一直非常关怀她。”

    孙毓川说到这里,略为犹疑,目光转到窗外,辽阔的天空是灰紫色的,大团大团雨云聚集高空,随时会下大雨。

    “要到很最近,我才知道,我没有恋爱过。”

    程真放下杯子,感喟道:“只有极少人才有恋爱的机会。”

    “他们是幸运,抑或不幸?”

    “我不知道,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在什么人身上发生。”

    孙毓川轻轻叹口气“与你说话很有意思,能够无话不说,诚属难得。”

    程真微笑“有时,谈话对象比恋爱对象还要难找。”

    他放下双腿“我要走了。”

    “这么快?”

    他微笑“你会恳求我多留一刻吗?后果可是要你负责的啊。”

    程真忽然说:“我愿意负责任。”

    孙毓川一怔。

    程真笑了“不过,久留没有意思,今日的话已经讲完,留待第二日吧。”

    他忽然问:“你可有思念我?”

    程真答:“全时间。”

    他又问:“我们是在恋爱吗?”

    “几乎是了。”程真微笑。

    “那多可怕。”

    “是,我同意。”

    “有什么办法可以”

    程真答:“毫无办法。”

    孙毓川苦笑。

    程真安慰他“别担心,至少我们是清醒的。”

    “是更好抑或更坏?”

    程真答:“更坏。”

    孙毓川大笑“程真,你真可爱。”

    “我也知道。”程真十分自豪。

    “我从不认识比你更享受生活的人。”

    “那是我生存之道,不比你们,我生下来时一无所有,既来之则安之,非得尽量争取,自得其乐不可。”

    “我真的要走了,我要赶飞机。”

    程真送客到门口。

    “希望下次是我开门见到你。”

    程真扁扁嘴“我永远不会那样做。”

    孙毓川笑了。

    一辆吉普车来把他接走。

    回到屋里,关上大门,程真不相信他真的来过,纸与笔仍然搁在书桌上,刚才一切,仿佛只是她所构思的小说情节,现在,随时可以把那一章写下来。

    唯一的证据,是那箱克鱼格香槟。

    门铃又响。

    程真吓一跳,笔掉到地下。

    不会是他吧,假如是,那真是败笔。

    可是她急急去开门,门外站的是董昕。

    他问:“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程真回到现实世界来,冷冷问“有何贵干?”

    “我有话同你说。”

    程真头痛,她不想听董昕说话,他这人最闷,无论什么题材,最终扯到经济实惠,世界各国房地产价格上去。

    她勉强道:“你说吧。”

    她用手撑着头,不欲抬头看他。

    董昕站在窗前,是在培养说话气氛。

    终于他指着空酒瓶说:“不要喝太多。”

    程真抬起头来“这不是你要来说的话。”

    董昕说:“我还未准备好怎么样开口。”

    “是离婚吗?”程真微笑。

    “不,不是。”

    “你知道我是愿意签字的。”

    “我晓得,你从来不给任何人麻烦。”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不,不是这件事。”

    “那么,你想好如何开口,再来跟我说吧。”

    “不要喝大多。”

    “你放心,再喝,我都不会失礼于你。”

    董昕答:“我很有信心,你的名气与器量都比我大。”

    他走了。

    程真有点累,这时的大色,同晨据曦不多,正好趁机会补一觉。

    可是她又不允许自己那么颓丧,只得沐浴包衣上街去。

    她在银行办完事走上商场,看到新一季衣裳,驻足欣赏。

    橱窗室有人与她打招呼,程真隔着玻璃看清楚了,不禁心虚地退后一步。

    袁小琤向她招手,与她一起的太太群一齐转过身子来看着程真。

    程真硬着头皮走进店内。

    袁小琤笑说:“陪亲友买东西。”

    有点无奈,有点疲倦,大概来了已经有些时候了,舍命陪君子,东看西看,亲眷只是不愿走,三四个太太一共拎着十包八包衣物,还有人在试身间努力。

    袁小琤真是温驯,程真自问办不到,她自己一年才买三次衣裳,而且是独行侠,速战速决。

    程真轻轻说:“转头去喝杯热而甜的可可,力气会回来。”

    袁小琤却笑说:“那边有套衣服,最适合你不过。”

    她领程真过去看。

    程真一瞄,但笑不语,差远了,她不穿半透明料子,也不喜亮片,更不会选蝴蝶边。

    “你看,纯灰紫色,刚配你。”

    程真一点儿也不动心。

    “我穿纯色不好看,我肤色太白。”

    这时,试身间里太太出来了,穿一件雪青底子鹅黄及翠绿大花连身裙,程真目定口呆,百货识百客,没话可说。

    她向袁小琤道别。

    袁小琤却说:“毓川在冲绳。”

    程真一愣。

    “去了好几天了,每一日都想念他,”她情绪有点儿低落“他不在身边,许多事不能下决定。”

    程真唯唯喏喏。

    “越来越少时间陪我了。”

    程真看看表“我约了人。”

    “改天我们出来吃饭。”

    程真点点头,临走再看了看那太太身上斑斓的裙子。

    衣服是好衣服,穿在不合衬的身体上,统共穿坏了。

    正像董昕与程真均算好人,可是缘分已尽,不再匹配。

    自超级市场回家,打开冰箱填满,才松口气,电话铃响。

    是刘群找她,声音有异“程真,你方便回来一次吗?”

    “看是什么要事?”

    “程真,这些日子,赵百川一直没有出院。”

    噫,程真心底“咚”一声。

    “他的伤口不愈,医生加以详细检验,发觉他患癌,坏组织在肝与肾内发现,他的情绪非常坏,你可愿意回来劝他几句?”

    “我马上来。”

    刘群松口气“你真够朋友。”

    “他心情如何?给我一个心理准备。”

    “他今晨割脉自杀,大量失血。”

    程真一怔“我马上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回去。

    程真一时间没找到董昕,只在他秘书处留言,她收拾了一件行李便叫计程车到飞机场。

    她是出惯差的人,丝毫不觉有异,跑天下是生活一部分,在飞机上明正言顺可以休息,不过仍然希望飞行速度可以比现时快一倍。

    赵百川是老同事了,人称铁汉,做事全心全意,全力以赴,丝毫不在意经济效益,多年来左手赚右手去,环境不算好,这番出了事,后果堪虞。

    程真与他走的是两条路,平时不相往来,可是她尊重他,他也不小觑她,彼此欣赏。

    整个航程都索然无味,明明是好人,偏偏有这等遭遇,没意思。

    下了飞机,本来预备直赴公寓卸下行李,一出关,只见人头涌涌,挤得水泄不通,一问,才知道台风过境,正悬挂三号风球。

    糟糕,等车怕要三小时。

    正皱眉头,忽然见到有人高举纸牌,上书程真小姐四个字。

    程真松口气,好一个刘群,想得周到。

    她迎上去“我是程真。”

    那人松口气“程小姐,请随我来。”

    他是一个穿深色制服的司机。

    程真心中打一个突,报馆司机几时这样整齐了。

    司机领她到一辆黑色大车面前。

    程真抬起头来“慢着,是谁派你来?”

    司机十分意外“程小姐,是孙毓川先生。”

    程真一怔,手扶在车门上,过一会儿才说:“先送我到山顶医院。”

    回头一看,轮候计程车的人龙弯弯曲曲,见首不见尾,却一辆空车也没有,这可要等到几时去?

    程真抚额称幸,上车就走。

    到了医院,她吩咐司机等她下来。

    她蹬蹬蹬跑进医院大堂,一闻到消毒葯水味道,忽然之间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电梯门一打开,迎面碰见刘群,四只手一把拉住。

    “你怎么哭了?我们想来想去,就数你一张嘴最厉害,故把你请来游说百川为生命斗争,可是你看你,一副打败仗的样子。”

    “百川有无买保险?”程真抹干眼泪。

    “他哪里晓得有这种门路。”

    “惨。”

    “正是,平时一提到钱,就觉得庸俗不堪,烦琐可厌,口口声声不讲钱,这一下,正中资方下怀,许多人以为不讲钱就难脑粕贵,你倒开口看看,鬼同你讲那个,求仁得仁,现在好了,一个老婆三个孩子,怎么办!?”

    “你别急。”

    “他老婆哭得死去活来,愁云惨雾,像一出惨情电影,可是还不脑控诉这吃人社会,只能怪老赵没计算。”

    到了病房门口,两人静下来。

    程真深呼吸,换上一个微笑,推门进去。

    她以为走错房间,两张病床上均躺着骨瘦如柴的病人,面孔好比骷髅。

    她刚想退出,忽听得有人叫她:“程真,这边。”

    她呆住了。

    “老赵?”

    他明明是个体重七十多公斤的大汉,短短个多月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赵,是你?”

    “程真,你怎么回来了?”他挣扎着。

    程真按住他,可不就是他,英雄只怕病来磨,程真恻然,轻轻说:“我不大适应,我掛住大家,借一点点借口就跑回来。”

    只听得赵百川道:“倒也好,刚好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这是什么话。”

    “程真,你是爽快人,你看我,哪里还有得救,不必自欺欺人,越是治疗,越受折磨。”

    “这又不对了,医生说治,就得治。”

    “程真,我害怕。”

    他掩住脸,双手簌簌发抖。

    “百川,你听我说,百川”

    他忽然嚎叫起来,声音中充满悸惧,看护闻声进来,替他注射,一边把程真与刘群赶出病房。

    程真颓然“我明天再来。”

    “我送你回去。”

    “我有车。”

    刘群一怔“谁的车?”

    程真不会瞒刘群“孙毓川。”

    刘群不语,看着天空,叹一口气“程真,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看生命何等脆弱,脑旗乐且快乐。”

    程真点点头。

    她请司机驶到琴瑟路她娘家去。

    与母亲寒暄几句讲好改天吃晚饭就走了。

    在车里问司机:“这个台风,叫什么名字?”

    司机答:“叫奥菲莉亚。”

    程真一怔。

    饼些时又问:“刮得成吗?”

    “已经远离本市直赴海南岛。”

    程真松口气。

    到了公寓司机说:“孙先生吩咐我明早九时来候。”

    程真说:“不用了,我自己有办法,你替我向孙先生道谢。”

    司机仍然笑吟吟“孙先生吩咐我在这里等。”

    程真忍不住问一句:“他人呢?”

    司机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程真这才取饼简单行李回熟悉的小鲍寓,宾至如归,推开窗,邻居搓麻将的声浪排山倒海而来。

    她一看表,十一点半,大乐,探头出窗,大声叫:“过了十一点了,再不住声,要报警了!”

    接着听到邻居喃喃咒骂声,到底收了牌局。

    程真觉得无限亲切,取出新鲜床单铺好睡上去,室内十分清洁,想必是母亲定期着人来收拾。

    分期付款买这幢公寓之际还没认识董昕。

    那时年轻,真怕会在这个丫角终老,一到假期,连个说话人的都没有,慌忙地四处约会亲友,多委屈迁就她都肯真傻。

    现在只希望可以躲在这里一辈子。

    程真淋浴包衣,累,但是睡不着。

    刘群拨电话来“我知道你还没睡。”

    “想起老赵,心头上仿佛压着一块大石,”程真难过“几时我们这些人不必身后萧条就是大跃进了。”

    刘群说:“你不用,程真,董昕会好好对待你。”

    “我与董昕已濒临分手。”

    “他要面子,他是大男人作风,他一定会替你料理后事。”刘群看得很准。

    程真啼笑皆非“谢谢你,我自己也有能力。”

    “老赵的孩子还小,而且还有三个,吃起来穿起来非同小可,差不多大小,又得齐齐缴付学费,这年头养孩子决非农业时代加双筷子那么简单。”

    程真无话可说。

    “我们此刻在进打捐募运动,你捐个十万八万吧。”

    程真落下泪来。

    “哭什么,你又不是拿不出来。”

    “我明日交支票给你。”

    “程真,好心有好报。”

    “我不要酬劳,我只想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睡一觉。”

    董昕的电话跟着来了。

    “刚才我已经打过,没人听,你还没到家。”

    “谢谢你关心。”

    “赵百川如何?”董昕问。

    “你记得这个人?”

    “记得,在我俩婚礼上,他大肆抨击政府,众亲友为之侧目,一家五口,占了半张桌子。”

    “是,是他。”

    “最大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六岁吧?”

    “不错,刚要进大学,这才叫人难过。”

    “你尽量帮他忙,我支持你。”

    程真感激“董昕,在这种事上头,你还是黑白分明。”

    “好好休息,替我问候妈妈。”

    程真或许会后悔结婚,但是她不会后悔嫁给董昕。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现金支票出门与刘群会合,才九点多,街上已经人挤人,肩摩肩,程真把手袋挂肩上,用手紧紧握着,习以为常,她知道她到家了。

    昨日那辆车果然在门口等她,她上车,与司机打招呼。在约定地方见到刘群“来,我们去吃道地广东茶。”

    嘈吵的茶楼,说话几乎听不清楚,可是谁在乎,程真迅速填饱肚子。

    声浪分贝已达不健康程度,可是填充了程真空虚的心灵,她在这里长大,市内所有缺点都属理所当然。

    她俩随即去探访赵氏。

    赵太太双目如鸽蛋般肿,已无言语。

    刘群对她说:“我陪你去把捐款存入户口。”

    她们去了,程真与老赵单独相处。

    程真把报上头条读给他听。

    老赵情况比昨夜好得多,面露笑容,可是双目深陷,形容枯稿,已不是当日那个老赵。

    “几时做手术?”

    老赵要过一刻才答:“医生说不用了。”

    程真马上明白,握住老赵的手。

    “我现在想开了,安静等待那一天来临,程真,他朝汝体也相同,不过,遗憾的是,看不到三个孩子结婚生子。”

    程真毫不犹疑地说:“一定出人头地。”

    “替我看着他们。”

    “我会的。”

    “程真,听说你特地回来看我。”

    “我是闲人,不比他们,他们忙得死去活来。”

    “我后悔没有抽多些时间出来陪伴家人。”

    “用懊悔,将来在天国相聚,有更美好时日。”

    “程真,我们会到天国去吗?”

    “你肯定会,老赵,你是公认好人,我,我就差一点了,”程真颇有自知之明“我太爱恶作剧。”

    老赵居然被程真引得笑出来。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对死亡已经颇有认识,可是老同事要提早告辞,她还是一样伤心。

    接着,老赵的三个孩子来了,最小那个还带着书包。

    程真说:“我明日再来。”

    “程真,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一个星期,不用讨价还价。”

    刘群陪着程真到赵家与赵大太聊到生活细节,逐一商讨解决办法。

    “把大儿送到加拿大来读书吧,”程真说“我负责这三年开销,届时程功已毕业,她可来接棒,做司机管接送,还有,跑跑腿当当差。”

    赵太太无言,只是落泪。

    “你放心,他出了身,自然会照顾弟妹,日子会熬过去的,坚强点。”

    忽然之间,话说不下去了,程真站起来,离开赵家,上车,看到座位一侧放着一大箱香槟。

    她如获至宝,取饼一瓶捧在怀中。

    司机说:“孙先生唤人送来。”

    如一直有人赞助香槟,真不在此生。

    “替我向他道谢。”

    “程小姐,他说今日下午到府上见你。”

    程真吓一跳“今日下午,几点钟?”

    “他没说时间。”

    岂有此理,下午可以自一时至五时半,整整四个半钟头,如何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