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把青云 > 第七章

第七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顾小姐,我是范里的表兄章存仁,冒昧来访,希望赐见。”

    晓敏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全名,连忙说:“章先生太客气,快请上来。”

    晓敏为礼貌起见,开了门站着等他。

    章先生是一个人上来的,穿深灰色西服,横看竖看,都不似川菜店老板,他的真实身分,不必细究,晓敏知道在此他以范里的监护人自居。

    “章先生,你好。”晓敏伸出手去。

    章存仁马上觉得受过教育的女子就是这点让人舒服。

    晓敏笑道:“蜗居见不得人。”

    “那里那里。”章某连忙客套。

    晓敏忽然调皮起来“哪里?”她接口“处处都见不得人。”

    章氏也笑了,这女孩恁地佻皮,范里与她接近,也沾了活泼。

    “请坐,我同你沏杯茶。”

    章存仁在整理一下话意,终于开口“顾小姐,有事请你帮忙呢。”

    “请讲。”晓敏也知道白吃那顿始终要偿还,天下没有免费午餐。“顾小姐你是爽快人,范里有你这种益友,我们都放心。”

    必然彻头彻尾调查过,否则不会放心。

    “范里有个朋友,叫郭剑波,你认识吧?”

    晓敏点点头。

    “我们不喜欢这个人。”

    “他们不过是普通朋友,章先生。”

    章存仁笑笑,晓敏马上明白,想小冰与范里已经走得相当近,她牵牵嘴角,不出声。

    “顾小姐,请帮帮劝范里,我们想她专心学业。”

    晓敏十分为难,章先生口中的我们我们找们,到底是他与什幺人,不知其中可包括范里的祖父。

    晓敏笑一笑“章先生,正当社交生活并不影响学业。”

    哗,此话一出。连晓敏自己都觉得是外交天才,既帮了老友记,又不损害章氏自尊。

    可是章某沉着坦白的说:“我们恐怕他们会有进一步的表现。”

    晓敏接球“章先生,会不会是你们疑心过重呢。”

    他摇摇头“我们并非凭空猜测。”

    晓敏小心翼翼的说:“此地年轻人都有交友的自主权。”

    “范里的家长管得她相当严。”

    “这样吧,章先生,我替你试探一下风声口角,若他俩不过是普通朋友,那就省下许多力气。”

    “真不知怎样感谢你。”

    “范里要是知道,不晓得会不会原谅我。”

    章先生笑“不怕不怕,你一直站在她那边。”

    晓敏送他出门。

    他转过头来说:“顾小姐几时再与同学们来吃饭,我请客。”态度一直十分亲善。

    到了门口,他忽然又说:“顾小姐,瞒不过你的法眼,想你也已经知道范里的家长是谁了吧。”

    晓敏温和的笑:“我们都见过她与祖父在国际电讯版中的合照。”

    “我早知你是聪明人。”

    晓敏笑:“哪里哪里。”

    谁知章存仁忽然幽默地答:“哪里?你的一双眼睛最伶俐。”

    晓敏简直喜欢他。

    章先生说下去“有些人喜欢炫曜,唯恐人家不晓得他是什幺出身,放大十倍百倍来夸口,范里却刚刚相反。”

    晓敏说:“资本主义中有些红得发紫的名人因厌倦名气,亦希望返璞归真,做回普通人。”

    “顾小姐你呢?”

    “我,”晓敏大吃一惊,摆手道:“我有何璞可返,有何真可归?”

    章存仁总算笑眯眯的去了。

    晓敏松一口气,这个时候,才发觉衬衫背脊贴在身上全混,怪难受的,可见适才已尽全力。

    唏,不知道这可算是两肋插刀的一种。

    老章才走,他表妹范里就来敲门。

    范里的表情告诉晓敏,她已知道好友知道她的身世。

    “是谁最先告诉你?”

    晓敏答:“由我自己发现。”她不想范里误解胡小平。

    范里静静看她一眼“不,不是你,你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有什幺分别,我们仍是好友。”

    “不,以后你再也不会对我一样。”范里忧郁地拒绝相信。

    “你要打赌,”晓敏笑“我对政治一窍不通,我不会利用你,也不会歧视你。”

    “章存仁与你说些什幺?”她坐到晓敏身边。

    “他很关心你。”说了等于没说,这样下去,晓敏迟早会成为成功外交家。

    范里说:“章存仁不喜欢郭剑波,”她停一停“因为他的职业天性。”

    “我也是记者。”晓敏笑。

    “你不同。”范里说。

    晓敏要隔一会才领悟过来,啼笑皆非“谢谢你,你是说我蹩脚透顶,无法与他俩相比,毫无杀伤力。”

    “我不是那意思,”范里急起来“情势可能紧张,章存仁怕郭剑波在我身上探听蛛丝马迹。”

    晓敏完全不明白范里说什幺“你别瞎疑心,清平世界,空前佳境,毋需乱紧张。”

    范里凄然看看晓敏,差点说漏了嘴,她低下头,幸亏晓敏一贯直爽,从不测度他人心中私隐。

    晓敏咪咪嘴笑“范里,你如此失魂落魄,可是在恋爱之中?”

    “你想到什幺地方去了。”范里抱怨。

    “我的思路轨道再正确没有了。”晓敏指指脑袋。

    不,范里心中嚷,另外有更重更大的事要发生,不是顾晓敏可以了解预料。

    “你的确喜欢郭剑波。我看得出来,范里,想得到的要去争取。”

    晓敏发觉范里的脸色异常苍白,心中罕纳,即使是爱情,亦不应令当事人感到如此痛苦彷徨。

    “你没有事吧,”晓敏关心她。

    “晓敏,你同我,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喔唷唷,幸亏你的大作不带这种调调,否则读者吃不消。”

    范里并没有因此展颜,她躺在晓敏的长沙发上,静静抽烟,雪白手指如玉葱一般,头发垂在扶手下。

    晓敏摇摇头,随她去,年轻貌美,有才有势,何用担心,想必是犯了文人那多愁善感的通病。

    晓敏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星期一的下午五点钟,温市的时间比香港早十五小时,她见范里无意闲聊,便扭开电视看新闻。

    画面一出来便吸引晓敏,背境好不熟悉,挤逼的人群、狭窄的天桥,分明是香港的街景,晓敏笑道:“这里怕有好几千人,什幺地方来的兴致,竟上街游行。”

    范里马上过来凝视,晓敏扭响声线。

    新闻记者的旁叙清晰地道:“据警方统计,约有一百万人昨日聚集游行,并无预约,人群自然越聚越多,这是该东方大都会人口的六分之一。”

    晓敏张大嘴,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霍地转过头去,看牢范里。

    范里色如金纸,晓敏连忙拎起电话,拨到郭剑波那里去,拨了两次,电话不通,只得放下,铃声却骤然响起,那边正是小冰的声音。

    “晓敏你有没有看到?”

    “我看到,可惜消息不详,只得一分钟片段。”

    “晓敏,胡小平现在哪里?”

    一言提醒了晓敏“他大概已经北上。”

    冰剑波说:“如果他真正相信这件事,无可厚非,假如他”

    晓敏不悦地打断小冰“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是个好记者。”见郭剑波不语,晓敏的语气略为松弛“要不要过来,范裹在这里。”

    冰剑波考虑一下“你们女孩干也许有话要说,我过一会儿才来。”

    那边范里用双手捧着头,继续看电视报道。

    晓敏脑海中曙光一现,范里这样烦恼,可是因为她知道一些普通老百姓不知道的事情?

    晓敏紧张起来,她颤声问范里:“你是不是有消息?”

    范里抬起眼,大眼表露出复杂的神情。

    晓敏的疑窦急于要获得证实“你说呀。”

    “现阶段无话可说。”

    “范里,”晓敏说:“这已超出个人私隐范围。”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更多,我听到的,大半亦是谣言。”

    晓敏看着范里,知道她不会骗她。

    “但谣言传,我祖父即将失势。”

    晓敏马上变色。

    “晓敏,他一向是鸽派,我非常担心。”

    晓敏紧紧握住范里的手。

    这个时候,郭剑波到了,他看到两个女孩子脸色欠佳,便问:“你们俩干什幺,患花粉热,不舒服?”

    他自管自坐下来“我有好消息,纠缠多年的人头税官司得到东区国会议员支持,我手头上有郭牛一九一二年缴纳人头税的收据,正想设法向议员提供资料。”

    晓敏根本没有听到这宗平时备受她关注的消息。

    冰剑波说下去:“当时这笔人头税,相当于一个劳工两年的总收入,不但不公平,而且残忍之至,我在等待这项严重种族歧视事件早点得到平反。”

    见晓敏不出声,郭剑波补一句:“你不觉得兴奋吗?”

    范里与晓敏仍然没有反应。

    冰剑波笑问:“今天是怎幺一回事?”

    范里说:“我有点不舒服,我先走。”

    “我送你。”小冰站起来。

    “不必了,你陪晓敏。”

    小冰看看她开门离去,转过头来诧异地问晓敏“你们俩吵过嘴?”

    晓敏拾起头“怎幺老把我们当小孩。”

    “来.起到缅街集合夫游行,支持学运。”

    晓敏说:“我不去。”

    小冰几疑听错“全球反应,你不打算参予?”

    “游行之后怎幺样,”晓敏问:“去吃白汁龙虾是不是,然后看场电影,到公园小憩。”

    小冰奇问:“晓敏,你不赞同?”

    “我只在想,我们的头不是在砧板上,我们行事何其方便。”

    半晌郭剑波陪笑说:“你的心情好似不大好。”

    晓敏取饼外套,还是出去了。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刚下过几天雨,太阳自凌晨一出头不肯走,打算晒到晚上九点多十点。

    队伍零零落落,叫口号,举横额,绕唐人卫兜圈子,洋人好奇地拍摄照片,晓敏听得一个金头发的大块头说:“一会儿不知有没有舞狮表演。”

    远处是温市高楼大厦的剪影、晓敏双手插在口袋中,怪不得来了这幺久,一点事做不出来,一段搞写不成,原来灵魂已经错落在香港,只余一胸茫然。

    散了会偕小冰去喝茶,等半晌才有座位,小冰替她叫河诠冰,那甜豆香且糯,美味到极点,但忽然之间,晓敏泪如两下,小冰当然看见,却假装不知道、一声不响。

    半晌,晓敏用手帕擦干鼻子、没事人一般站起来。

    她驾车去找姐姐。

    晓阳问:“你看见了,这下可大件事、听说名店里小猫三只四只,生意一落千丈,六月里连冷气机都乏人问津,人人打算逢周日出街游行。”

    “你改变主意,不回去了吧。”晓敏问姐姐。

    “晓敏,这样一来,我们老家的地产股票不堪设想。”

    “这种事对我们来讲司空见惯,不算新鲜。”

    “回去买房子正好趁低吸纳。”

    “你这个不可救葯的投机分子,”晓敏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件大事会演变到什幺程度。”

    晓阳答:“我想香港是块福地。”

    “真的吗,那你为何离弃它?”

    晓阳不悦:“晓敏你这种口气肯定学自胡小平。”

    晓敏忽然搭住姐姐手臂“让我们都回去吧,隔江观火,实在不是我所好。”

    晓阳也是大学堂里的高才生,当然明白晓敏的意思“你受到感动,听到呼召。”

    “是。”

    “晓敏,政治错综复杂,并不如表面简单,这场好戏也许只是预演,真正戏肉可能还在后头。”

    晓敏茫然坐下。

    “晓敏,你一直不知道你要走的是哪条路、好女孩归好女孩,你有原则但没有宗旨,小事上很清楚:什幺衣服配什幺鞋、什幺菜配什幺酒,大事上却似风摆柳,我劝你既来之则安之,华侨身分一样可以办事。”

    晓敏不由得重新估计姐姐“我以为你只会赚钱。”

    “呵,赚钱是罪吗,请吃饭,搞革命,哪一样少得了阿堵物。”

    晓敏心头略舒“你的事办成怎幺样。”

    “签了字!现在我同他都是自由身,北温那间屋子归绮他,一万尺地,很不错呢。”晓阳闲闲地没事人似,只是口气有点呆木。

    “有没有人追你?”晓敏十分关心。

    “女人总有男人追。”晓阳笑。

    “为什幺没有人追我?”晓敏遗憾地问。

    “你在等人追吗、我还以为你在等本世纪最温柔的爱情。”

    “你看穿我,姐姐,似看穿一丬玻璃。”晓敏讪笑。

    晓阳拍拍妹妹肩膀“时间到了,该长大了。”

    “十月分我打算再度入学念书。”

    晓阳摇摇头“读书这件事,留给小阳去做吧,但凡事业失意,感情失败,统统可以重头来过,何必自欺欺人、躲到学堂去找归宿。”

    晓敏面孔涨红,在姐姐老练的口气下,她似四不像。

    晓阳喷出一口,自嘲问:“我像不象老妖精?”

    晓敏说:“我爱你照样的多。”

    晓阳笑了“陪我吃晚饭。”

    “没有约会?”

    “我不想笑,也不想转声音。”

    客厅入口处摆着一大篮鲜花,连卡片都没有除下,上面写着给晓阳小姐,王裕发敬赠,可见不是没有约会,这类花牌永远使晓敏想起旧时受欢迎的红舞女。

    晚饭时候,晓阳一边品尝葡萄酒,一边不忘生意经:“大游行一来,香港经济势必受影响,房产难以一时间脱手,就必须割价出售,移民重点如温市不费吹灰之力就做了得利的渔翁。”她分析道:“不过这一批人,可能不会有能力置贵价地产。”

    姐姐什幺都好,暂时忘一忘地皮更加好。

    “这样看来,其它地区货源尽管充足,近郊那一头较为相宜的新区却大有作为。”

    晓敏叹一口气。

    姐姐似犹太人,什幺都失去了,唯有抓紧个人财产,沉迷其中。

    岸帐的时候,晓阳取出一大迭百元钞票,晓敏道:“不用那幺多。”晓阳把纸币塞在妹妹手中。

    晓敏实在需要,不声不响收下。

    如时下一般纯洁的年轻人,尽管讪笑金钱及爱钱的人,谁要肯付帐成是请客,仍然来者不拒。

    临别晓阳吩咐她“别冲动,冷静处理每一件事。”弦下之音,晓敏也听懂了。

    是夜晓敏没有找到胡小平。

    半晌,香港之声的同人才覆电:“顾小姐,胡小平一早就上去了,你若有急事找他,可以打他的无线手提电话,你有没有号码?”

    晓敏答:“我知道。”

    那位小姐迟疑一会儿“你们那边对戒严与新闻封锁有什幺看法?”

    晓敏咳嗽一声,想以比较理智的方式来回答她,谁知那位小姐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早已是外国人,身居乐土,对任何事都不必有任何看法。”

    晓敏忽然气结.手心发冷,更不知如何开口。

    那位小姐意犹未尽“做华侨多好,国家强,马上引以为荣,国家有什幺风吹草动,又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晓敏忍气吞声。

    “小平如果同我们联络,我会告诉他,顾小姐你问候他。”那位小姐挂上电话。

    晓敏坐着发呆。

    那一口浊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直到上床还未消。

    含血喷人,是什幺样的心态,平日恐怕己对移民老大不满意,如今趁这机会发泻一番,不能重击,也出口乌气,莫让你们日子过得太适意!

    晓敏倒底道行末够,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朦胧间只听见有人敲门,阁阁阁声音甚急.却又不重,晓敏惊醒,梦里不知身是客,只道还在香港,失声问:“妈,什幺人敲门?”说出口,自己都笑。

    晓敏披上浴袍去开门。

    门才打开,已经有人伸手一掌把她推进屋内,晓敏吓出一身冷汗,太鲁莽了,若是坏人就不得了。

    只见门外两个身影闪进屋内。

    一人说:“晓敏,对不起,是我。”

    微弱的灯光下看到男装打扮的陌生人原来是范里。

    另一人脱下帽子,却是章存仁。

    晓敏看到他俩这个情形,心都实了,她又不是笨人,如何猜不到因由,颓然倒在椅子上,一颗心跳得她急躁难安。

    章存仁强作镇定“顾小蛆.我把范里交给你了。”

    晓敏猛然抬起头来。

    章存仁误会“如果你有犹疑.我马上带她走。”

    晓敏急得说不出话来,一把先拉住范里,定过砷来,才问她;“情势有转变?”

    范里美丽的面孔像具石雕,一声不响。

    章存仁轻轻说;“我奉召回去,自身难保,顾小姐,拜托你照顾范里。”

    晓敏说:“我没有问题,怕只怕没有能力。”

    范里忽然对章存仁说:“你去要求庇护吧。”

    老章笑“你把我看作什幺人,自家的事当然回家解决,何劳外人之力。”

    范里说:“那我跟你回去。”

    老章断然拒绝“你毫无必要如此,这个局不是你走得进来,也与你无关,你暂住彼晓敏这里,等到事态明朗,才同你另作安排。”

    范里抢着说:“我也是其中一分子,我是我祖父的孙女儿。”

    “也不过仅是这样罢了,”章存仁温和的说:“不是你的错。”

    晓敏握紧范里的手,怕她有失当举止。

    章存仁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我要走了。”

    他也不再多说,开门,轻轻离去,晓敏连忙锁门。

    她蹲下,对范里说:“你如不喜欢这里,我另外找地方安置你。”

    范里却不回答,过一会儿,轻轻说:“我一直不喜欢章存仁,一直当他藏奸,没想到他是一个人物。”

    晓敏不能置评。

    范里抬起头来“到了这种时候,我又希望他识时务,寻求出路。”

    “范里,这些我都不仅。但请告诉我,局势可是紧急。”

    “我不知道,晓敏,我同你一样,是局外人,观光客,我持学生护照在加国居住有两年。”

    晓敏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拨胡小平的无线电,电话响过三五下,接通了。

    晓敏听到胡小平的声音,一时又悲又喜,哽咽起来“小平!小平!我是晓敏。”

    “唉呀呀,顾小姐、我们这里忙得不可开交.你找我却又是为何来,快快收线,别阻住我这条重要线路,浪费电源。”他老先生大大不耐烦。

    “小平,我有话跟你说-”他那边背境人声喧哗,似置身千万群众聚集的广场。

    “我没有空,晓敏,现在有人找我,我抽得出时间再与你谈。”胡小平说完这句话干脆把电话关掉。

    范里过来“他怎幺讲?”

    “我想劝他回家。”晓敏双眼通红。

    范里摇头“他才不会听你。”

    “已经危急了是不是?”晓敏抓住范里双肩、“大事要发生了是不是?

    “晓敏,我很疲倦。”范里揉了揉双眼“我真想就此一眠不起,我无法回答你。”

    晓敏也知道对范里不公平。

    她洗一把冷水脸,对范里说:“当务之急、是要把你隐藏好。”

    范里呆呆地答:“我不在乎。”

    “我同你走得那幺近,巳不是秘密,郭剑波那边也不方便,我与你到老伯家去。”

    “我不欲连累他人。”范里摇头摆手“我这就走。”

    “不要冲动,暂避三两日锋头,情势瞬息万变,我们等章存仁的指示。”

    “晓敏,我还有两个弟弟,一在美国,一在澳洲。”

    晓敏看着她,原来一早都在外头,真难为胡小平反而自外头走进去。

    “我知到你怎幺想,所以你不必理我。”

    晓敏吁出一口气“胡说,来,快,把你这身男装脱给我。”

    “为什幺?”

    “换上我这条裙子,我先出门,你五分钟后跟着走,到郭牛家等我。”

    范里明白了“你会不会有危险?”

    “别担心,我不是赵万里。”晓敏强笑。

    “我会不会连累老伯?”

    晓敏由衷地答:“我不认为你会,老伯已经一百多岁,没有什幺人与事可以连累他。”

    “晓敏你要当心。”

    晓敏点点头,与范里交换衣服。

    范里忽然问:“你为何为我两肋插刀?”

    晓敏匆忙地答:“因为我息风湿。”

    “不,”范里终于饮泣“好好的回答我。”

    晓敏答:“我爱你,我是同性恋人。”

    范里哭泣不停。

    “好好好,”晓敏无奈“朋友在吃饭喝茶之余,亦应彼此照顾,你成全了我,我原是资质平凡,一事无成的人,我不会放弃这个拔刀相助的机会,这许是我一生中最有用的一次。”

    范里不再哭泣。

    晓敏戴上她的帽子“大家当心。”

    她俩拥抱一下。

    晓敏紧张起来,这件事,直要到若干天之后,才使她战栗发颤,要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挑战的是什幺样的人,恐惧使她连连在睡梦中惊醒,混身冷汗。

    当时晓敏开门出去,还吹着口哨,那是一首老歌,叫多少双手臂曾经拥抱你。

    到了地库,晓敏猛然醒觉,她在扮演范里,范里可不会似她这般轻佻。

    她住了嘴,掏出车匙,刚欲开启车门,一左一右,有两个人冲上来,截住她。

    那两人伸出手臂,一人一边轻轻挽住晓敏,晓敏只觉身子酸软,动弹不得。

    晓敏知道她再不抬起头来,恐怕要吃亏,而抬起头来,恐伯要吃更大的亏。

    晓敏害怕,唉,她后海得几乎要哭出来,适才那一点点匹夫之勇不知几时漏得精光,双腿簌簌发抖。

    那两人在地库幽暗的灯光下看清楚她,讶异之情,洋溢脸上,然后不加思索,松开顾晓敏,迅速退下,十数秒钟内消失无踪。

    晓敏伏在车顶上喘气。

    永远不再!没有可能再捱义气,吓都吓死.不要说是坦克车,一辆货车直冲过来,已经令她魂不附体,叫什幺口号,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乱喊干什幺?

    惊魂甬定,又担心范里下落。

    趁跟前没人注意、晓敏把邻居的车门逐架拉启,终于有一辆车没有锁门,被她坐上去,拉出保险丝,发动引擎,一溜烟驶走。

    开头一段路走之字、过了桥,才略为镇定,这时晓敏发觉背脊凉飓飕,爬满冰冷的虫,原来汗水一直淌到腰头。

    她把车停在路边僻静之处,惊惶过度,要伏在驾驶盘上才能平复情绪。

    然后把车驶到附近停下,步行一段路到老伯家。

    奇是奇在一到门口,房东梁太太已经站在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