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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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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微亮,万物还浸染在靛蓝中,重云山庄的一角便已騒动起来。

    第三天了,为了不碍着厨房内的作息,颜童一直是在厨房外另起的小火炉上,煎熬一日三帖的葯汤。晌午时分,屋外的天气仍算凉爽宜人,但一到入夜或清晨,煎葯的过程反而成了漫长的折磨,往往一帖葯煎下来,她的脸颊不但给冻红,四肢也冻得麻木。

    不过这一切都还算值得!

    因为除了前天的轻微发热,裴颖风的风寒并没加重的倾向,而在喝了她调制的蓄神汤后,他的精神更有了明显的好转。看他神清气朗,她的心情也就跟着轻松不少。

    掀起壶盖,颜童探了探汤汁浓缩的程度。她忖算了下时间,接着拾起一根短木棒拨撩火势。

    孰料拨着拨着,炉底竟哔啵一声蹦出一块烧红的火星,颜童一个闪避不及,那高温的炭火便钻入了她的袖口。

    “呀!”

    她惊喊一声,并迅速地抖动着衣袖,可那顽强的炭渣却在袖底贴了好半晌才掉出来,等她撩开袖摆一瞧,她冻凉的手臂上已经被烧伤了好几处。

    颜童咬牙忍住痛,清除着皮肤上的炭末。

    “怎么了?你怎么了?”

    突地,厨房里蹦出了一名小丫环,她手里抓着一张矮凳和湿巾,显然已猜中情况。

    “没没事。”颜童微蹙着眉头,对着这些天总黏着自己的锦儿笑笑。“你忙你的。”

    “怎么会没事!瞧你一副痛苦的样子,要不是被火烧到,就一定是被葯汤烫到,那表情我看得可多了呢!喏。”小丫环嚷道,并将手上的湿巾递给颜童,然后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谢谢你,锦儿。”敷上湿巾,颜童手臂上的疼痛顿时减轻许多。

    盯着她,锦儿托起腮,吃吃笑道:“不用客气,其实煎葯这种事交给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下人来做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咦?”“嘻!我说,虽然你也是被雇来的,但我看得出来,你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看颜童一脸疑惑,锦儿笑得更狡猾。

    盯着锦儿狡狯的笑容,颜童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知道她只是个不服小的娃儿,而不是因为意识到什么才这么对“他”说!

    半晌,她又径自拿着蒲扇搧起来。

    “哈!不说话就代表承认,我可足足观察了你三天,这一回绝不会错。拿来!”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注意,锦儿自然有些不高兴,她孩子气地伸手向颜童要蒲扇。

    颜童没把蒲扇给她,反倒从怀中摸出一只红瓷盒,将它塞进锦儿粗糙的手中。

    “你的手部冻裂了,这葯膏一天上一次,遂完葯后就别沾水。嬷嬷们如果有需要,就先将就点用,用完我再想办法。”葯膏是她离家时带出门的,所以量并不多。

    握紧掌中的葯盒,锦儿骨碌的眼不禁瞠大又瞠大。一会儿,她嚷道。

    “你你就是这点不同,这该怎么形容?”搔搔头,她努力搜索脑子里少得可怜的词汇,可就偏偏找不出适当字眼,来形容颜童这个她注意甚久的“男子”“唉!反正反正就是不同!你既不像咱们这些下人一般粗俗,也不像那些个成天黏住少爷的女客,穿得漂漂亮亮,其实一副坏肚肠!”

    说完,锦儿又做了个嫌恶的表情。

    “女客?”闻言,颜童停下了搧火的动作。

    这是入庄以来,头一回听人主动提起有关裴颖风的事情,所以她不由得竖耳倾听。

    “是呀!”锦儿哼了声。“还不是一群狐狸精,逮着机会便巴着少爷不放,或许在少爷面前她们真的美如天仙,可私底下,她们也不过是群会欺负咱们这些下人的讨厌鬼!”

    “锦儿”丫环的口无遮拦,让颜童不得不担心。若让“有心人”听到,恐怕会添麻烦。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颜童的眼神令锦儿不自在。“我没说错呀!这无论是尚书府来的千金,还是大布庄来的大小姐,全都是一副讨厌样。唉!如果你是个女人,那该有多好!”她摇摇头,望着“俊美”的颜童。

    锦儿天外飞来的一句,惊得颜童一身冷汗。

    “如果你是女人,就正巧和少爷配一对,那么那些个狐狸精也就不会上咱们这来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正当锦儿感兴趣地盯着颜童瞧时,厨房内突然冒出一声。

    “哎呀!糟糕!”瞬间,锦儿像意识到什么,她抓起矮凳转身想逃难,可闪避不及,仍是被从厨房走出来的厨娘一把拧住了耳朵。

    “死丫头,你又放着工作不做,尽黏住颜兄弟了!”妇人斥道。

    “痛嬷嬷,锦儿不敢了啦!”虽是求饶,锦儿仍是一副鬼灵精样。

    “还晓得痛?”她戳了下锦儿的鼻头。“成天就爱偷懒,今天你嚼舌根的对象要不是颜兄弟,我看你明天还留不留得住这张大嘴巴。”

    “知知道”

    说罢,妇人转向颜童哈腰。“颜兄弟,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丫头的话就当胡言胡语,你可别真信吶!”

    几天下来,这阵仗颜童已瞧进不下十次,于是,她自然地点点头。等那两人都回厨房后,她又不自主地回想起锦儿说的话。

    裴颖风果然是不乏对象的!

    望着炉火,颜童陷入沉思。

    不自觉,天已大亮--

    他进去了吗?

    半个时神后,颜童捧着才煎好的葯荡站在裴颖风的书斋前,可却迟迟未抬手叩门。

    因为一时失神,她居然想事情想到误了时间,虽然与她平日送葯的时间只差了一刻钟,但裴颖风却极有可能已用完早膳,进了书斋。

    若她记得没错,初入庄时,管事就特别交代过,裴颖风只要一进书斋,任何人--包括管事们,一律不准打搅,何况她只是个新来的小侍从?

    但是这葯汤他又非喝不可!

    忖量了一会儿,颜童还是敲了门,然而,书斋内却没人响应。于是她又敲了几声。

    还是没人应门,难道他还没进书斋?

    最后颜童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她张望了下,偌大的房内果真空无一人。

    颜童松了口气,跟着走进书斋。她小心翼翼将葯碗搁上桌,然后打算出门,可当她回身欲走的时候,桌上的某样东西却吸引了她的汪意。

    黑色的矩形木桌上,平铺着一条滚着丝边的白绢巾,绢巾质地极好,微微泛着晕亮,而巾角以七彩线精绣的“鸳鸯浴爱图”更是维妙维肖。

    但令她一时移不开视线的,除了那雌雄爱鸟相依顾盼的图样外,还有那绣在巾上的成行诗句。

    那是一首示爱诗,行文露骨,颜童每读一句,双颊便不自主地发红发烫。当她目光落在诗尾的女子闺名时,心头更是不试曝制地紧缩。

    呆望了半晌,颜童深吸了口气,打算不去理会这可以明显想象的情形。她稍微移开焦点,但接着入目的,更令她愕然。

    绢巾旁搁着一只约莫三个指节宽的“白玉凤雕”凤首偏右的造形,透露其为一对中的一只。

    这是定情物吗?

    颜童不禁想象,那另一只龙首左偏的玉雕,必定是在绢巾主人手中,而那绢巾的主人

    思及此,颜童居然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虽然裴颖风已有意中人的情况她在入庄前就已假设过无数次,可终究无济于事。

    垂下眼睫,颜童下意识伸手探向桌上的东西。

    “看来你对那些东西还挺感兴趣的。”

    “喝!”

    书斋内突然响起的说话声,着实让沉思中的颜童骇了好一大跳。她倏地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裴颖风就站在房内的书架前。

    “少少爷!”他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定了下心神,颜童看见裴颖风手捧着帐本,这才恍然想起,书斋内有间专门用来储放帐本和重要文件的密室,除了老庄主裴天放以外,就只有裴颖风晓得进入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他该不会以为

    颜童不由得心慌,她神魂未定地说道:“颜童不晓得少爷已经进入书斋,刚刚我只是好奇。”

    “好奇?”

    “是。”颜童点点头。

    裴颖风放下了帐本,跟着坐了下来。他觑了桌上那些管事刚才送来的东西一眼,旋即又盯住颜童。

    “我看好奇的不是你,恐怕还另有其人吧。”他指的是他那病榻上的爹!瞧她方才一脸认真的样子,想必是巴不得将东西打包起来,好向她背后的主子领赏去。

    “颜童不明白少爷的意思。”颜童不解。他该不会是将她当成了偷儿,而“另有其人”指的是收赃的对头吧!

    “你明不明白无所谓,只要那该明白的人清楚就行了。对了!你找我有事?”

    裴颖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一面说,一面还拈起绢巾欣赏着,动作之余,更频频将绢巾往鼻前凑,陶然的神态彷佛正享受着绢巾的余香般。

    见状,颜童不禁感到些许困窘,她压低了头,不自然地回道:“我没事,只是帮少爷送葯来,您若没其它吩咐,那颜童便不打搅了。”

    这女子还真容易逗!小小动作居然也能让她脸红成这般。

    顿时,裴颖风兴起了一股作弄她的欲望,他挑着唇邪笑。

    “这么快便想退下?几天来我看你侍候别人倒比侍候自己的主子来我勤。厨房里的嬷嬷、丫头和庄里的杂役、家丁,他们身上的大病小痛你倒医得挺彻底,而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咳!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病死了可能还唤不来人家的一点注意。”毋须抬眼,裴颖风自然知道颜童是一脸愕然。

    说罢,他更煞有其事地咳了两声,而颜童也果真一脸惊愕。

    “少爷您这么说真是折煞颜童了,而且您的病”

    “而且什么?”他截断她。“我的风寒可是一点起色也没有,痊不痊愈得由我来说,你只管专心伺候着。”他又佯咳几声。

    听完,颜童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一半。

    病症痊不痊愈哪有由着病人说的道理?更何况现下他的风寒早好了八、九成了!

    他是存心刁难!颜童有了结论。

    “少爷您”

    “过来!”裴颖风没给她机会辩白。“过来喂我喝葯,今早我可是病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倚进了椅背。

    “”颜童的表情更难看了。

    “不就是喂我喝葯罢了,你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看我也没有留你的必要。”见颜童一脸不服,裴颖风补上一句。

    他这算是威胁吗?颜童蹙眉。为什么从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以为难她这个小侍从为乐?

    许久不见她有动作,裴颖风终于肃起脸。“看来你己经作好决定。这样吧,明早我就让管事清了你这几天的薪饷,而你为定丁们看病的部份就跟帐房多领个二十两纹银,算是诊金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颜童可以退下了。

    霎时,颜童惊嚷“少爷颜童并没说我不愿意呀!”

    “愿意就过来,还磨蹭什么?”剎那间,裴颖风的表情迅速撤换,他像猎人看见猎物掉进陷阱般地暗笑。

    其实喂葯对颜童而言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问题是她现在要喂的对象是个狂妄自大的男子,但碍于身份,她心中纵有不甘,仍是得乖乖照做。

    她走近了裴颖风,端起葯碗,并将一匙匙舀起的葯汁吹凉,再往他嘴里边送。

    然而在喂葯的过程中,她手臂上那被烧伤的口子频频被她粗糙的袖布磨痛,而且每一抬手,她就得痛上一回。

    不知从何时开始,看着、逗着眼前的女子竟成了他裴颖风消磨时间的趣事之一?甚至于只要她一个困窘的表情、一个回嘴,就能为他带来莫名的欢愉。

    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细凝住颜童,正想厘清这种感觉,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觑见颜童脸上的一抹细微表情时,他的好情绪也就跟着消失无踪。

    他猛然叩住她提起的右手。

    “呃!”一阵剧痛霎时纵裴颖风手抓之处传开,颜童忍不住痛呼。“怎么?伺候我当真这么令你嫌恶难耐?我可没强迫你。”他误解了她的反应,因而些微不悦。

    “少爷,我只是请您先放手!”裴颖风正紧紧抓痛她的伤口。

    他冷笑。“只是贪财,还是只是迫不得已让我爹逼着来监视我?”

    “监视?”颜竟困惑。“我不是呀!”

    她的否认,迫使裴颖风更加重了手劲。衣袖下,她的伤口已经被抓得血水直渗,捱不住疼痛,颜童禁不住腿软。

    眶当!她手上的碗匙连带摔碎。

    见状,裴颖风终于感觉有异,因为他使出的力道并不足以令她痛成这样。于是,他松开手,改叩住她的手腕,而颜童的衣袖也渐渐滑至手肘处。

    “这是”他看见了她手臂上已然惨不忍睹的烧伤。“你烧伤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及时处埋?”

    原来她那不自然的神情全是因为疼痛使然,他居然还以为她是老大不服气!

    对于裴颖风一连串的问题,颜童只能心余力绌地摇了摇头。煎完葯,她就只惦着将葯尽快送到书斋来,根本没时间理会手臂上的伤;而现在她更是没空理会,因为她的脑子已被裴颖风方才的指控填得满满的了。

    “少爷,颜童确赏是老爷雇来的没错,但绝不是为了要监视您。我现在既是少爷的随身侍从,自然事事都会为着少爷,与老爷无关。”

    她吃痛地瞪住他。原来他就是为了这原因而处处为难她,可是,他所谓的“监视”又从何而来?

    都痛成这样了,居然还不忘替自己辩解!盯住颜童倔强的脸,裴颖风不得不摇头叹气。他站起来将颜童拉出上椅后,便自书柜下的储物屉拿来一盒子的瓶瓶罐罐。

    “别动。”他挑出需要的葯品,随即握住颜童的手腕,仔细端详着伤处。

    “这这伤颜童会自己处理,不必劳烦少爷。”她发窘地想缩回手。

    “我叫你别动。”他牢牢抓着她。“清洗伤口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啊!”一向帮人擦葯擦惯了的颜童,完全没想到清洗伤口居然会这么痛。

    “我早说了会痛的。”

    裴颖风朝伤口吹了吹气,而后替她上葯时,也不忘观察她的反应,怕一不小心又弄痛了她。

    渐地,颜童已然忘了再推拒。她困惑于他突然改变的态度,也沉迷于他温柔的低语和动作中,不知不觉,她的两颊开始烧烫了起来。

    “像你这么容易脸红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他看见她的反应,不禁嘲弄。

    “我少爷您为什么”

    “为什么想替你上葯?”他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颜童点头。

    “因为我从不虐待下人,即使是一名处处不听使唤的随身侍从。”他的回答真假掺半,因为除了裴福,他从未对任何一名仆役这么关心过。

    “我不听使唤?”她瞠大眼。

    “我没说是你,不过你想承认我也不反对。”他因她单纯的反应而低笑。

    “您”原想辩驳,可颜童却突地停住,因为她发现,现下的气氛是她和他见面之后最平和的一次。

    原来,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爱挑人毛病的。像是响应一般,颜童报以裴颖风一个微笑。

    “颜童谢谢少爷,这伤口稍后我会自行处理,恕不必担心;还有少爷方才提到的监视,颜童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而言之,监视并非颜童被雇来的目的,您大可放心!”

    “你”裴颖风顿时着了迷,不是为了颜童一番辩驳的话,而是为了她那抹发自内心的绝美笑容。

    她那满含笑意的星眸,和花瓣似的嫣唇,无一不撩动着他的感官。忽地,一股欲望驱使着他低下头。

    “叩!叩!”

    就在他的唇触及她笑意的来源之前,一阵敲门声响起。

    哪个家伙那么会挑时间!

    裴颖风不禁暗咒。他望住颜童那近在咫尺的微笑,旋即意犹未尽地以拇指刷过她的嘴唇。“你的嘴沾了炭末。”

    “炭末?”闻言,颜童便怯怯地以手背擦了下嘴,孰料她这生嫩的反应,又硬是撩得裴颖风欲望再起。

    这时敲门声又不识趣地二度响起,于是裴颖风只能打消念头。

    “谁?”他问。

    “是老奴,少爷您不是叫人找我吗?”门外,裴福正等着对帐。

    “福叔”裴颖风想起了正事,他望向颜童。

    颜童连忙蹲地收拾起碎杯盘。“少爷若无吩咐,那么颜童便退下了。”收完,她往门口走去。

    “你手上的伤,记得处理。”盯着她,他不忘补上一句。

    虽然他的语气听来像命令,但颜童仍是回头向他颔首。“是的谢谢少爷。”

    “谢我?”

    望着颜童的背影,裴颖风不由得摇头轻笑。如果她晓得他刚才想吻她的话,她还会想谢他吗?

    一进门,裴福便瞧见裴颖风难得的一派悠闲。

    “童兄弟怎么了?瞧他脸色有些怪异。”颜童的困窘和裴颖风的笑容令裴福有些怪奇。

    “没什么,我的风寒好了,而他却得了风寒,现在正发着热,所以脸红了点。”裴颖风随便应了句。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糟糕!大伙儿的痛都让他给医好了,没想到他自己却给病了。要不是有童兄弟的葯帖,我这肩疼的老毛病还不知得犯上几天!”

    裴福不疑有他,一面翻着裴颖风递给他的帐册,一面叹气说道。

    “她也替福叔看了诊?”

    “是呀!没想到他年轻归年轻,医术倒还不差,日后跟着少爷一定能帮上不少忙,不像老奴唉!就连这次北上运马也没能跟随。”

    自从裴天放病倒后,裴福一直自责,就连现在和裴颖风说话,也是左一句该死、右一句对不住的。

    见老人脸色一垮,裴颖风立即转回正题。“福叔,前天托您清点庄内马匹,北地马还剩几匹?”

    裴福怔了下,回道:“呃扣除该给城内马站的,仍余三十匹。”

    “三十匹,其中有无赢病?”

    “除了斗伤约两匹公马外,其它状况良好。”

    “好,这是这一季的合同,您看看。若无意外,一个月后我会将不足的匹数分批运回庄,届时您再依约定的数量分送十六庄。”

    他将合同递给裴福,裴福看完内容,不禁讶异。

    “少爷,这马价”

    合同上的马价实在低得离谱,扣除成本,利润根本少得可怜,更何况还要千里迢迢将马从北地运到南方!

    “扰价的结果。”他的惊愕在裴颖风意料之中。

    “但是”

    “只此一季,所以马匹送至各马庄时,务必交代银货两讫。”想起了麻烦事,裴颖风不自觉伸手按上了两鬓。

    “少爷?”裴福担心。

    “不打紧。”他摆摆手。“扰价的元凶若不早点揪出来,风波一定还有再起的时候,到时势必还得忙上一阵的。福叔,颖风北上期间,就劳您和十六庄多应和。”

    “是,一切有老奴。”

    见裴福振作,裴颖风暂且安了点心。“那么接下来,挑选北上的人手”

    出了书斋,颜童走在往厨房的长廊上,心中的悸动未曾稍减。

    哀了抚唇,裴颖风逼近的鼻息似乎仍在,方才要不是那阵敲门声,她还真的以为,他是想吻她了!

    可是事实证明那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毕竟没有吻她,何况她现在在所有人眼中,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他若真有此念,那不成了“断袖之癖”了吗!

    而且他那嗅着绢巾的举动

    想到这,颜童的心情不由得落了一半,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地浮现绢巾主人的名字。

    芙蓉--百花之冠的芙蓉,她一定生得极美,而他必定也极恋着她吧!倘若芙蓉便是裴颖风的意中人,那么她是不是就该有所觉悟了呢?

    在一切尚未确定之前,她的心只怕是无法平静了。端着碎杯盘,颜童忡忡地往厨房踱,怎知一个不小心,她居然在转角处撞上另一头的来人。

    “哎呀!哪个冒失鬼走路眼睛尽住口袋里揣!”裴玳儿的贴身丫环小琲禁不住惊嚷:“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撞着?”

    见一地的碎杯盘,小琲又更是心急地往自己主子身上探,深怕她没被撞着反被划出口子来。

    “小琲我没事,你瞧瞧对方有没有伤着,我这椅尖老是撞伤人的。”玳儿忧心地交代丫寰。

    在确定玳儿没事后,小琲这才气冲冲的插起腰准备骂人。“我道是哪个家伙撞了人不道歉呀!原来是你!”她盯着半伏在地上的颜童。

    “童哥哥!”玳儿连忙望向地上的人。“小琲,快扶他起来,看看摔着没?”

    闻言,颜童忙不迭支起身子直摆手。“没没关系,我站得起来,倒是玳儿小姐,颜童有没有伤着您?”

    “伤?伤得可大哩!这回不签终身契留在庄内为仆为役,怕是永远赔不了了!”小琲接道。

    “小琲!”玳儿瞪了存心损人的丫环一眼。“瞧你就爱整人,我什么时候撞着了。居然还要人签终身赔偿?怕是你这丫头喜欢童哥哥,要他在庄里待久点吧!”

    “小姐!”

    玳儿一句话羞得小琲直往她身后躲,子邬还嘟得老高。

    “童哥哥别在意,小琲就这个性。”她看着蹲在地收拾杯盘的颜童。

    “是颜童的错,小琲姑娘不过是护着小姐罢了。”

    玳儿笑笑。“童哥哥刚从大哥的书斋出来吗?”

    “少爷和福总管正谈着公事。”颜童点头回道。

    “他们一定是在谈后天北上运马的事,这几天一定很忙,童哥哥你一定也不得闲吧?”

    “我?”

    “是呀!娘说爹不准福叔跟着大哥,而你是大哥的随身侍从,又会医术和记帐,大哥自然不会漏了你。这大伙儿都走了,庄里可又要静上好一阵子。”玳儿略感落寞地说。

    北上运马?颜童怔忡,裴颖风压根没跟她提起过。

    垂下眼,玳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玳儿也不好碍着童哥哥,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也只好天天上百芎园陪我那些花花草草解解闷了。”

    玳儿的两只黑眸随着抑郁的语气转呀转地,突然间,她眼睛一亮。

    “咦?这是什么?”她伸手从轮椅的右轮间拉出一个“异物”那是一只红绒合口袋,她掏出袋内的东西瞧了瞧。“这个是琉璃吗?”

    她手上的晶莹佩饰,正随着她的把玩闪着纯净的光。

    她的琉璃!

    随着玳儿困惑的一问,颜童倏地抬起头。她着急地看着玳儿的手中物,又连忙探向自己已然空无一物的腰间。

    糟糕,一定是刚才撞掉了的,万一玳儿认得这琉球娃儿,那一切就完了!

    “玳儿小姐,那东西是颜童的。”她急着想要回。

    孰料玳儿只是认真地端详起琉璃娃儿,没听进颜童的话。

    “玳儿小姐!”她又喊。

    “嗯?”玳儿这才抬起头。

    “那琉璃是颜童的父亲留下来的,是庐品!”颜童紧张得手中直冒汗。

    “赝品?但是奇怪,这琉璃我怎有些眼熟?”

    “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对我而言,意义却胜于价值,所以丢不得!”顾不得礼数,颜童将手伸至玳儿面前。“小姐”

    “喂喂喂!手伸这么长作啥?你以为咱们小姐会吞了这玩意不成?”刚刚还躲在玳儿身后的小琲,一下子又站到前头来。

    “我”

    “小琲!”见状,玳儿连忙制止。她将琉璃收回袋中,并交还给颜童。“这琉璃娃儿对童哥哥一定意义非凡,是玳儿失礼了,对不住。”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玳儿仍不免有些失望。她相信只要再多让她瞧一会儿,一定就想得起在哪儿见过它。

    “谢谢小姐。”拿回琉璃,颜童便立即纳回腰间。

    望向颜童已收拾好的碎杯盘,玳儿无奈地道:“看来童哥哥一定还有很多事得打理,玳儿也不好打搅,这样好了,等童哥哥自北地回来,得空再到我那儿聊聊天,好不?”届时再将琉璃借上一倍,有无见过应能得知。

    “好。”颜童松了口气。

    “一言为定!”玳儿朝“他”嫣然一笑,而后便让小琲推着离开。

    盯住主仆两人的背影,颜童仍是忐忑不安。

    琉璃娃儿是成对的,男娃儿自小她就傍身携带,而女娃儿应该在裴颖风手中,日前末见他拿出,所以玳儿应该没见过吧充其量,她还是只能臆测。

    然而此刻除了琉璃的事之外,她的心头又莫名地着了一道慌儿。

    北上运马?裴颖风真会带她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