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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洛北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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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北(09)

    成家倒台的事,全南枝都知道。

    成于思的父亲成振国,早年在南枝办过不少实业,一中背后的校办工厂,琴湖那头的待开发土地。

    明里暗里,都有他的份。

    到成于思读初中时,成振国才因调动去了荔湾。镇子上的人只知他家有钱,是做生意的人家。

    却不知道他这趟踏进去的,是中石油的浑水。

    成夫人温润宽宥,自打结婚开始就没再工作,识字不多,但胜在相夫教子的功夫下得足。成振国在外头混得怎么样,她不清楚,但总归是占着原配的地位。

    说到底,都是根动连筋的南枝人。

    虽然旁人同成家早没了联系,但于思他们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当年无不撺掇着她和何知渺的事。

    谁也没少开玩笑。

    这回何知渺赶回来,倒是堵了邻里之间的口。

    这俩孩子青梅竹马,果然还是走到一起了吧。

    还没能走到于思的店,路上遇着放学的虎头,手里捏着油炸的辣串儿,唆着冷气喊了句:“知渺叔。”

    何知渺点头,沉吟一声。让他快点回家,别晃悠了。

    虎头也是个机灵鬼,见他没平时慈爱,一溜烟跑老远。回家正好丢了手里的木签,嘴边一道油印子,虚头八脑的冲他妈喊:“黑心刘,知渺叔回来了!”

    “滚回去写作业,少在店里晃!”“黑心刘”是虎头惯常称呼他妈的,高兴时叫,不高兴时也这么叫。

    她手里还在下馄饨,抬头看了眼锁了好几天的面包店,孤零零的路灯好几天没点过。

    恍然大悟,她一跺脚冲着楼上破口:“老娘今晚不打牌!”

    不打牌,不“借电”

    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有心思。

    去了“喃喃”酒吧里没人,门虚掩着。

    何知渺推门进去,没见着成于思,倒是发现铭子一脸倦容,连眼睛都透着血丝。

    “什么时候来的?”没打招呼。何知渺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问:“林慧也知道了?”

    铭子摇头“她怀着孕,我没说。”

    两人无话,事情发生后,王铭也给他打过很多电话。

    但那时候他正和夏秋贴在一起,事后有电的手机给了夏秋。再之后,他知道了发生的事,也就没再回电话。

    “哥,你这事做得不厚道。”王铭阴着脸。

    何知渺不置可否,但还是纠正了一句:“我回来也不见得帮得上忙,来了,是看在过去一同长大的情分上。”

    王铭还没听完,一拳挥到何知渺的颧骨上。

    桌椅相碰,吱呀刺耳。何知渺摸脸,领子被人扯起。

    “我知道,我知道你何知渺算得清!于思爱了你这么些年,怪她自己眼瞎,怪她自己不甘心。”

    王铭红了眼“我没资格指责你,我也不是非要你跟她在一起,你没这个义务,你仁至义尽,我都懂!可是哥,她这是困难了,她过不去了,你昨天为什么不回来!”

    何知渺也闷了口气,挣开自己领上的手,将王铭一推老远“我有自己的生活,没办法时刻为你们准备着。”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于思”王铭还想再打他一拳,却急急的住了口,抹了把脸,说:“没人委屈你。”

    “当年你坚持出国,她犯贱陪你去了。”

    “你心高气傲,不合群,得罪了多少本地人!要不是于思去找你们老师,你以为你能顺利毕业么!”

    王铭瞒了很多事,但何知渺还是听出他话里有话。

    换何知渺上前扯住王铭的衣领“发生什么了?”

    “我问你发生什么了!”怒吼一声,王铭清醒了。

    可是早就晚了,他没落的神色掩盖不住,连声音都变得无力“她昨天找不到你,喝醉了说的。”

    王铭不敢看他,比起守不住秘密,更害怕伤害何知渺的自尊。他这个要强的兄弟。

    “当年你太的风头太甚,招致不少学生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污蔑你建筑设计图的抄袭。”

    “是。”何知渺记得,那时候将近毕业。

    王铭淡淡的说:“后来没事了,不是因为学校明察秋毫,没人会在乎一个穷学生的努力和尊严,这你比我清楚太多。何况人家是成心想弄你。”

    “是于思?”何知渺心里漏了一拍。

    王铭绷着一口气,不敢出,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担心、愤怒到彻夜未眠的知觉失调,王铭闭上眼,捏着自己衣领上的手,哑着声音说:“她也没办法。”

    “她只能利用自己是个女人的优势,去求了你老师。”

    只能求,或者说,只能用少女最宝贵的东西交换。

    交换一个天理昭然的公平。

    那个才华洋溢,却道貌岸然的老男人。

    何知渺是欣赏过他的,却没想到——

    恶心的事,过去了,水洗过,丝毫没有减轻重味。

    只是,更恶心。

    “所以,你难道不该对于思好么?”

    何知渺。

    下午,何知渺去了派出所。

    成夫人刚录完笔录,一夜没睡,好好的一张脸血色全无。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

    何知渺扶她在走廊坐下,拍了拍她的背。

    人到中年,安稳过了一辈子,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做笔录的警察走过来“签个字可以走了。”

    何知渺替她签了,问:“成振国,能不能保释?”

    “保释?”警察轻蔑的冷笑“怕是都出不来了。”

    成夫人周身一颤,以为早已经哭干了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抹不干净,盯着对面的门愣神。

    于思还没出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警察走后,何知渺坐回去。

    问:“成叔的事,那你知道多少?”

    成夫人很喜欢他,小时候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看,高中更是常让于思叫他回去吃饭。俩孩子出国读书,她打越洋电话,也一定是要两个人的声音都听见的。

    她眼神信任,说得简单:“他不常回家,我都不清楚。”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么?这几年。”

    成夫人想了想“有。他这几年,确实赚了很多钱。”

    何知渺蹙眉“没跟你说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问,以为他做生意赚得多。”

    “那钱呢?”

    成夫人撑了撑额头“你们都这么问我。”

    “对不起。”何知渺说“你先休息,我跟于思商量。”

    成夫人靠着墙壁闭目,不再说话,眼泪还挂在脸上。

    其实何知渺猜得到,她在回忆,仔仔细细的回忆。

    等了好半天,于思的笔录也没有问完。

    听值班警察说,成振国的案子涉及面广,影响尤其严重,又碰上严打的时候,官商勾结。

    成振国,怕是难逃法网追究了。

    何知渺不是学法学的,也不知道渎职、贪污和受贿的罪名区别及量刑。更不知道公检法的办案方式,风格。

    什么都摸不着,也没有强有力的后台能去求,他握紧拳头,又回到了当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死寂。

    昨晚的于思,一定更绝望吧。

    何知渺不敢想,也没得做。

    安慰大多是废话,就算说了一千句,在此境地,也只是自我安慰的欺骗,总有被人硬生生撕开的时候。

    翻手机,找通讯录,同学很多。有出息,发达了的也很多,律师,法官好像都有,可是谁能来帮忙?

    谁愿意来汤这趟浑水?

    你何知渺要是不知道于思的牺牲,你会倾尽一切,冒着失去挚爱的危险,回来吗?

    别胡扯了,谁也不是圣人。

    何知渺起身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拨通熟人的电话,问:“我的店,你还要么?价格可以降,但是我要一次付清。我要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