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星期六晚上和父亲共进晚餐,住一夜才回家,已成了羽童这一年来的习惯,平均每个月一、两次。

    孟庆余不是自私的父亲,但他既然明白羽童的心结,晓得她回娘家住一住比较轻松,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要再去想啦,一切顺其自然。”

    “可是爸爸,为什么会这样呢?都结婚三年了,我就是无法怀孕,希珑会变心啊!”羽童低声的叹了口气。

    “怎么?他给你脸色看了吗?”

    “没有也许有最近我根本不敢注意看他的脸色,我觉得自己好惭愧,希珑和我都那么渴望有个孩子。”

    “你这样给自己压力,于事更无补。”

    “可是”

    “何况没有孩子,问题不一定在你身上。”孟庆余实事求是的说“你为什么就不肯来医院检查一下?”

    “我怕呀,爸爸。”

    “你到底怕什么?”

    “万一检查的结果是我得了不孕症,希珑会怎么想?他一定不会再爱我了。”

    “你宁可做缩头乌龟?”

    “才不是,我怕我一去医院,很快就会传出我得了某种疾病的小道消息,若去别的医院也不好,没有爸爸在我害怕。”

    “少贫嘴!你分明在逃避现实。”

    “反正我说不去就不去。”羽童一直悒郁难消,面对爸爸不免任性。“我不要知道真相,至少还可拥有希望。”

    “我是医生,我的女儿居然这般不科学。”

    “如果科学不能让我怀孕,我理科学做什么?”

    孟庆余服了女人的固执,还跟她妈妈真相像。

    “希珑怎么说?他没要你去检查吗?”

    “没有。”

    “也许他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所以才没说什么,就你一个人穷紧张。”孟庆余改以轻松的口吻说“你才二十五岁,真要生的话,到三十岁你可以生五个。”

    “果真如此也不错,五个小孩不算太多嘛!”羽童憧憬般的说。

    “有种!”孟庆余呵呵大笑。

    仇瑷苗将一小杯温好的陈年绍兴送过来,这是孟庆余在休假日夜晚的一点嗜好,仇瑷苗不许他喝冷酒。

    “怎么,你还在为怀孕的事烦恼啊?”

    “不是阿姨鼓励我早点生小孩吗?”

    “那是你们刚结婚时,现在都三年了,他既然没哼气,你也不必着急了。”

    “就是这么说,小童女。”孟庆余附和说。

    “你也别老叫她小童女,当心被你愈叫愈小,好像长不大的孩子。”仇瑷苗自言自语般的埋怨。

    “我已经是成熟的小熬人啦,阿姨。”

    “依我看,你还稚嫩得很,经不起大风大浪。”

    “羽童嫁了好丈夫,这辈子别担心有什么大风大浪。等明年我退休后,就由希珑接我的位子,院长跟我已有默契,不会有问题的。”

    孟庆余强横的口吻使仇瑷苗诧异的撇过去一眼;羽童则根本没留心,她从未怀疑过父亲的动机,一切都是为她好。

    然孟庆余的心底着实布满忧郁。医院内部已传开卫希珑常和谷琇晶走在一块,他仔细观察后却又捉不到把柄,本来使个手腕将谷琇晶逼走并非难事,可又念在谷经纶也是他得意门生的份上,不好做得太绝,而且也怕本来只是空穴来风的传闻,一逼走谷琇晶反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告诉羽童吗?不,他受不起羽童美梦幻灭的打击。

    孟庆余也曾私下将宝贝女儿与谷琇晶作一番比较,不由叹息,除了年轻貌美,羽童在许多方面都强不过谷琇晶的成熟老练。

    到底卫希珑中意的是良善媚丽的女孩,或是练达世故的女人?孟庆余看不透,他只能庆幸羽童和希珑已经结婚,他又不断在栽培他,相信希珑该知道感恩,善待羽童,只要两人再生下小孩,他就可以安心当老太爷了。

    饭后,羽童回自己房间梳洗,仇瑷苗走进来对她说:“你爸爸希望你能回去多陪陪你丈夫。”

    “现在?”

    “明天希珑休假,你可以邀他出去玩。夫妻间只要感情好,生孩子就跟下蛋一样容易。”仇瑷苗用乡下人的口吻说。

    “阿姨别刺激我了啦!”羽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回家。“都那么久了,我已经失望得几乎麻痹了。”

    “人家结婚十年八年没生都不放弃,你就是经不起打击。”仇瑷苗担忧地望着她。“从小把你看到大,每当你遇上挫折,我的心也揪着发痛,因为我时常觉得你只适合走平坦大道,碰上崎岖小路我怕你就要跌倒了。”

    “阿姨也太小看我了。”

    “那你表现给我看啊!好好回家捉住你丈夫的心,他若肯成天黏着你,我包你明年这时候手里抱一个、肚里又一个。”

    羽童不由红了脸。阿姨说得虽粗俗,却是真心话,使她无法顶嘴。

    她回客厅,孟庆余正在看新闻。

    “爸爸真不要人家陪您?”

    “希珑在等你,你还是回去好了。”

    “他有打电话来?”

    孟庆余“嗯”了声,真假只有他知道了。

    羽童还是满足的坐车回家了。

    她也疑心自己这阵子是否有意无意的在痹篇希珑,畏惧与他亲密?希珑内心有无怨言?

    究其原因,只能说她太爱他了,因为爱而导致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神色。

    从相识那天起,她全心渴求自己不管在哪方面都是最好的,能让希珑倾心动情且以她为傲。他们也曾经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如今她期待为他添个优秀的儿子或漂亮的女儿,却迟迟无法如愿。半公开的向朋友宣称他们已准备好做父母,到现在已两年了,亲友们偶然问起,都会教希珑尴尬的露出苦笑,羽童想到这儿,心里激动莫名,知道她正在损伤希珑的骄傲,而这也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卫希珑不但骄傲,而且绝对自尊,他以一名农家子弟能爬到今天的地位,也值得他意气风发,自信心强到他想要儿子就不可能生出女儿的地步,如何能忍受话说出去而无法兑现,他一定很在乎羽童的肚子不争气吧!

    羽童在父亲面前不敢讲,其实早在半年前,她就发现希珑私下曾到别家医院作过检查,他完全正常没有问题。她怀疑希珑或许故意让她看到那份检验报告,害她难过得要死,希珑也不再掩饰对她的冷淡。

    希珑对我的爱一定不如我对他的深吧!

    羽童有了新的体认,却又固执的不愿置信。

    计程车停在公寓大厦的对面,付了车资,等着过马路的时候,她不忘用手指头梳理头发,捏捏面颊使脸色红润好看,眼睛自然地停在对面,蓦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大楼。是希珑,他拥住一个女人,是谷琇晶!

    羽童不敢相信,愣在那儿,待她穿过马路跑进大厦,电梯已升上三楼,她盯住顶头的红灯,在四楼停了一下,那么他们真的上了四楼,真是卫希珑舆谷琇晶?

    “不!一定是我看错了。”

    一时心中充满了焦虑和害怕。

    “四楼一共有五户人家,一定是隔壁的。”

    她高声自语,意图自我安慰。

    可是,有女人会错认自己丈夫的侧影吗?

    羽童立在原地,最后脚步踉跄的走出大楼。她不敢上去,她害怕事情的真相会打击得她体无完肤;然而她又不甘心就此逃开,她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想清楚此事的可能性再作决定。

    她躲进一家冷饮店,随便点了一样冰品,缩在角落,感觉全身发寒似的由心底冷上来。她害怕自己会强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当众痛哭出声,不得不硬咬着牙根,双手交握,把手指头的关节都拧得发白了,才稍抑内心的激情。

    自然她可以哄骗自己谷琇晶是希珑的同事,到他家拜访也是?怼?墒敲挥杏玫模拿恳桓窬荚谒缓澳鞘瞧说模”痊l晶从来不曾登门造访,何况又是趁她不在家时,由希珑亲密地拥她上楼,这代表了什么?

    希珑知道我习惯住到星期日才返家,所以才大胆的邀女人来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闪过她的心中,多么令她惊恐、惶惑啊!她的丈夫素来自律甚严,还记得他曾经多么盛气凌人的嘲讽、批判欧去蓬的败德、下流。欧去蓬可还算是一位自由人,而他是有妇之夫呢!不,卫希珑人格高尚,而且他爱她,他待她恳切、温柔,记得他们的初吻是令人精神恍惚的激烈,宛如遨游于九霄云外,让她相信他们之间乃一见锺情、终身不渝,希珑绝不可能再去爱别的女人。

    可是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知道答案,她又畏惧真相。

    羽童突然忆起他们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也是为了他跟谷琇晶出去而大吵一顿,当时希珑的说词加上她畏缩的心态,她轻易相信了他,没有追究。而今想来,她是不是上当了?其实从那时候起他们就时时形影相依?或者更早?

    羽童感觉到一股悲哀的电流窜过她周身每一根神经,使她微颤,让她体验到她除了满心伤恸之外,一无所有。

    难道阿姨的话应验了,她是经不起打击的?

    不,不要,她绝不要失去希珑,不论事态有多严重,她总会想出办法的。现在她要赶回家弄明白,趁一切未明朗化前设法稳住希珑的心。

    羽童走到柜台付帐,服务小姐告诉她有人替她付了,她讶异,随着服务小姐手比的方向,她发现有个男人也跟她刚刚一样独占一桌,对眼前的饮料碰也没碰一下。那男人戴着一副茶色墨镜,穿着手工很高级的西装,表情带点冷傲,似乎目空一切,不像会来这种小店的人,何况她又不认识他。

    “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不认识你,无法接受你的款待。”羽童将四个十元硬币放在他桌上。

    “也罢!”他倒很乾脆,拿起钱摆进口袋。

    羽童有点奇怪,他的墨镜使她联想到过去的一点记忆,却又不真切。

    “再见。”她转身离去。

    “我姓欧。”

    他的声音由她背后传来,似空谷回音,浑厚但遥远,羽童没有在意,直到走出门外才猛然想起他是谁来了。

    她刚才才在回忆,他居然就出现了。

    真是欧去蓬本人?那位曾经在她婚礼当天露面、还掀起广泛话题使希珑恼怒的欧去蓬?风流史令人津津乐道的欧去蓬?羽童回首,隔层玻璃门也可以看见欧去蓬正在凝望她的模样,那大胆的、放肆的态度再也错不了,她赶紧走开。

    他怎么肯纡尊绛贵来此?她实在想不透。

    真是的,她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事!不过,这个小插曲倒使她刚刚的一腔冲动受挫,不敢贸然回家撞破一切。她爱希珑,万一事情很单纯,不是她想的那样,希珑一定不会原谅她的无理取闹。

    她最好冷静一点,查明真相再作道理。

    羽童回大楼但不进家门,她等在楼梯间,隔着一条通道,她可以盯住在她家门口进出的人,她家离电梯这边最远,只要她小心,她就可以观察到真相。

    然后她开始等待。

    十点钟过一刻,那扇门终于打开了,果真是卫希珑与谷琇晶,瞧瞧走道上没人,又大胆地热吻了一番。

    “真的不留下来过夜?反正她明天才会回来。”

    “我也有我的原则。等我们结了婚,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冷冷清清的。”

    “她很为没怀孕的事烦恼,尤其看了那张检验报告后。”

    “如果她真的笨到以为只有女人能避孕,就让她去自责好了,反正她始终是个无知的女人,活该嘛!”

    羽童因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光是亲眼目睹他们接吻就够她受了,昏沉欲绝的压迫感不断袭来,她想尖叫,想跑过去撕扯他们,却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压在她的心窝,教她叫不出声音。

    突然,她转身冲下楼梯,泪水不知不觉地凝聚在眼里,强咽至喉间的泪水几乎使她窒息。她跑出大楼,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扶住她,眼看她泪眼模糊,烦忧地低喊着:“哦,天,哦,天啊!我该怎么办?”

    欧去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眼见她不支地昏厥了过去,只能将她抱到自己车上,等她醒来再说。

    他坐在驾驶座上,发呆地看了她好一阵子,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蓦然他坐直了身体,不敢置信的望着卫希珑与一名女子相伴走出大楼,甚且不避人耳目的搂肩依偎,状似亲密。欧去蓬还怕自己看错了,步出车外,目视卫希珑替那女人招来计程车,等车子驶远了才漫步走回屋内。

    必上车门,身旁的小女人犹是一脸泪湿痕迹,欧去蓬什么都明白了,拿出手帕在她脸上轻拭,摇头苦笑。

    欧去蓬时常想起三年前那一幕,一脸快乐的新娘似乎又蹦跳出现在他眼前。他不会作诗,却很自然地对他的表姐描述那位新娘:那蹦然怒放的朝华,那跃腾着无数诗篇的心灵,那宁谧羞怯的笑脸,她真是一位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魅力的公主。

    郑温温笑着摇头。“你只见遇她一次啊!去蓬。”

    “对呀,大概我太久没跟女人在一起了,所以一见到美人,印象就特别深刻。”

    “厚脸皮!你受的敖训还不够吗?”指的是他眼睛受伤之事。

    欧去蓬摇摇头,光想过去有什么用,如今他车里有个为爱伤心而晕倒的女人,这才是件伤脑筋的事。

    郑温温曾经不满的谴责他:“我不怪你在外头有女人,但你也不能像只采花蜂般不停地换女人,搞得自己花名在外,正经的女孩子都不敌和你的名字排在一起。收敛收敛吧!去蓬,找个好女孩结婚吧!”

    他大吃一惊地瞪着她“结婚?表姐,你最清楚我怕死了再结一次婚,拜托别再提起这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字眼。”

    如今的问题就在于女人只要跟他同车十分钟,都会被误会是他的新情人,孟羽童一定不会高兴他送她回家。

    幸而羽童很快醒来,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倒也不慌。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没有心情在陌生人面前哭诉烦恼,非常自制。她要下车,欧去蓬的声音留住她。

    “你想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我想回家。”羽童喃喃道:“回我父亲的家。”忽而想起自己才从父亲家出来,拿什么理由跑回去?“不,我不能让爸爸知道不行,爸爸会宰了希珑”她用手蒙住脸,茫然无所适从。

    她一点也不在乎他是谁,这使欧去蓬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果只有一晚,我想我表姐很乐意帮你。”

    “什么?”

    “你不是没地方去吗?我表姐夫两年前去世,表姐就一个人守着一间屋子,你过去住一晚,她是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们。”

    “那你说怎么办呢?”欧去蓬嘴角一扯,讥讽道:“你放心,虽然我喜欢女人,但在我表姐监视之下,我会乖乖的回家,你安全得很。”

    “你误会了。”羽童但觉身心俱疲,揉着额头。“一个自命风流的人,应该不会做得像趁人之危的色鬼。”

    欧去蓬豁然大笑。“这是我听过最妙的一段话了。”

    他将羽童送到郑温温住处,因事先用行动电话知会过,郑温温涸仆气的接待她,并不着痕迹的将欧去蓬驱至门口。

    “表姐,我把她交给你了。不必下逐客令,我自己会走。”

    “算你识相。”郑温温笑着提醒他开车小心。

    欧去蓬回头见羽童自顾坐在客厅发呆,根本不向玄关处瞧一眼,便对表姐要求:“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别怀疑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回去吧!”

    郑温温倒真什么也没问,羽童安心的待了一夜。一大早天刚亮,她留了张感谢字条在房里,自己搭公车回家了。

    羽童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毛毛躁躁的想质问希珑。她不动声色的守在家里,彻底的大扫除了一番;她要消除谷琇晶留在她家的气味和阴影,尤其是卧室的每一样东西,凡是能洗的她全洗了。

    望着自己一双浸泡肥皂太久后显得乾涩的手,自虐般的不肯戴手套保护,而它们似也在反讽她境况的可笑。

    卫希珑将自己关在小书房看医学杂志,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次日羽童照样目送他去上班,她则出门去找徽信社调查他下班后的行动和去处。

    十天后,她由征信社拿回一个装得鼓鼓的牛皮纸袋,发疯了一样,将那叠纸张和照片撒得满客厅都是,痛哭失声。

    征信社的人告诉她:“你先生每个月都会到谷琇晶的公寓好几次,我问遇管理员,这情形已持续了将近四、五年。要是你想报警捉奸的话,下次他们再约会时,我们可以打电话通知你赶来。”也许是职业性的关系,口吻平淡得像那两人只是在一起聊天叙旧,而这份平淡也支持羽童没有当场崩溃,冷静的走回家中。

    她感到绝望,睁着眼睛想自己该怎么辨,然而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有更陷入绝望中而痛哭。

    她爱希珑,没有一丝犹豫,一旦被抛弃,她绝对无法承受。

    然而四年或五年了,早在她嫁给他之前他们已是情侣了。

    也许,她试图安慰自己,征信社的人弄错了。

    如果她有勇气、够理智,如果她肯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使没有这些照片,她也该了解她的婚姻早巳存在危机,她与希珑之间对爱的看法与付出,从来就不平等!他可以做到整晚不理她,故意回避她的碰触,一个藉口溜出嘴唇,就抛下她去做自己的事,从不曾用心探讨他俩之间也可以有共通的兴趣,也可以共同去完成一件事;他不,他嘲笑她缺乏远大的理想,才闲得无法安排自己的时间。

    “难道我错了吗?”羽童抱住头,她的眼睛像一泓乌漆的潭水,除了空洞,再也传达不出它要表达的感情。

    她从来只晓得由父亲口中学习做一名医生的贤妻,就像父亲称赞的母亲:娴静端庄、任劳任怨、不搬弄是非、不在丈夫开完刀疲倦的回家时唠叨家务上的琐事、全副心思放在丈夫和孩子身上。

    孟庆余是老一辈的人,羽童切身体会到时代巨轮的转变,她做不来母亲那一代女性的全心奉献,唯一不输给母亲的,是对丈夫的热爱、对这个家的忠诚。

    羽童自信她的钢琴弹得很棒,足以让希珑向朋友夸耀,奈何希珑是彻底的音盲,只要他在家,羽童就会主动关掉音响,也不敢将父亲家的钢琴搬过来。这就是爱,凡事皆为对方想一想,不是吗?希珑对她还有何不满呢?

    她的情绪沸腾起来,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她要叫爸爸把那个抢人家丈夫的女人开除!羽童抢到茶几旁,拿起话筒,颤手按下七个号码,等电话接通,又按下孟主任的电话专机代号,等了似乎有一小时那么久,才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她心里鼓动得厉害,呼吸开始急促,一张卫希珑与谷琇晶相拥的照片就在她脚旁,她将它捡起来,撕得粉碎。

    “喂!喂?”

    “爸爸!”羽童只喊出两个字就已泣不成声。

    “小童女,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羽童深感孤零无助,这时才醒悟了这世上唯有父亲是真心疼爱她,不会对她耍弄欺骗的手段,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童女?羽童!”孟庆余的惊慌由声音中表露无遗。

    “爸爸您快来救我”

    “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叫希珑回去”

    “不要!不要!他背叛我爸爸,您快点来,只有您能救我”

    孟庆余答应尽快赶过来,才使羽童稍抑悲怀。

    她把一地的“证物”拾起来叠好,等爸爸来了好给他看。他一定有办法为她讨回公道,为了她,他什么都会做。

    羽童焦急的等待着,计算从医院到这里的车程,不时抬起头看时钟。分针一格一格的移过去,爸爸怎还不来?一个钟头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正打算再拨电话过去,铃声却尖锐的划破寂静,那么突然,使她有几秒的时间分不清是门铃声还是电话声。

    羽童焦躁的拿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已急泻而来:“嗯,孟小姐吗?我是谷经纶孟主任出车祸了,和大卡车正面相撞现在正要被送进开刀房,我打电话给你,请你马上赶过来,主任一直在唸你的名字”

    爸爸车祸和卡车相撞

    这些字眼无法在羽童脑海中联贯起来,她正想斥责对方的荒诞,蓦然清醒了,房中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她几乎想放声大叫。

    爸爸!她的爸爸!

    “您一定要没事,您千万不要抛下我。天啊!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她不能失去父亲,那等于失去一切。

    孟庆余已处于弥留状态。

    羽童终日以泪洗面也唤不回他的生命,无颜面对仇瑷苗关爱的眼神。

    “是我害死了爸爸,若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开快车和人相撞,阿姨,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一直在替爸爸添烦恼”

    “好了,好了,别说了。”仇瑷苗似在安抚一个小孩。“你爸爸还没死,你不要先自己倒下来了。我看你这几天快把自己折磨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你明天再来。”

    半哄半逼的把她送走,仇瑷苗知道自己做得很对。

    羽童回到住处,疲倦得几乎瘫在电梯内,勉强打起精神揽镜自照,差点把自己吓死了。她怎能一副丑兮兮的狼狈样给希珑瞧见?赶紧把十指插入头发内理顺一点,梳到肩膀后,好让一张脸显得有精神些。

    启开门,一阵声浪传来,羽童惊讶下没有贸然撞进去,等听清楚说话的声音是谷琇晶,再也忍不下满腔愤慨。

    这女人实在好无耻!好大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她的态度火爆而无礼,但她一点都不在乎。

    “哦,你回来了。”卫希珑的声音没有感情,反而谷琇晶的神色机警起来,端正自己的坐姿。

    看他们若无其事的样子,羽童真是怒火中烧,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爸爸躺在医院快要死了,而你们居然在我家约会,你们没有羞耻心,难道连良心也给狗吃了?”

    “我不懂你在发什么神经?”卫希珑冷静如昔。

    羽童气得全身发抖,他居然没有半点抱歉或羞愧。她沉着脸,眼露凶光,了解她的人都要讶异她那火焰般的脾气。

    “你,谷琇晶,趁我不在家跟我丈夫单独相处,你不怕人家说闲话吗?你可以不要脸,我可还要在邻居面前做人!”她的怒吼声击在希珑身上“这次你打算如何向我解释?你又要说你们在一起讨论某人的病情?或者乾脆告诉我你们在商议我爸爸还能活几天?还是你太伤心我爸的不幸,谷琇晶好心来安慰你?”

    卫希珑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羽童继续咆哮:“告诉我!今天我要你们把话说清楚,我要从你们口中听到真相,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疯婆子!我不想理你。”卫希珑站起身。“走,琇晶,我送你回去。”

    羽童咬牙切齿,双拳紧握,蓦然抢到电视机前,把塞在壁后的一叠外遇调查报告抛在他们面前。

    “如果你们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就为我解释这一切,让我明白我究竟做了多久的傻瓜!”她说着跌坐在一张椅上,双手无助地蒙住眼睛,任泪水淌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伤害我?”

    卫希珑和谷琇晶彼此对望了一眼,刚刚他们才在商议,孟庆余的死只是早晚而已,他们的计画如今要提早实现了,只是没想到羽童会早一步发现他们的事。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希珑?”羽童哀泣道“因为我发现你趁我回娘家时把谷琇晶带回来,我想知道真相,请人去调查,结果发现你一个月去她家好几次,我告诉了爸爸,爸爸要赶来为我拿主意,结果就跟人相撞了”她哭出声音。“是你们的苟且偷情间接害了我爸爸,而你们一点都不避讳,趁我在医院照顾爸爸时又到家里来约会,你们不怕”

    “够了!”卫希珑老羞成怒。“我没有义务忍耐你的指控,要怪你该怪自己天真,还有你爸爸的专横霸道。”

    “你说什么,我爸爸也是你爸爸,你怎能批评他?”

    “爸爸?他永远是你一个人的爸爸!在他眼中,你是一位无冕公主,而我只是攀龙附凤的乡下人,他所以选择我当女婿,只是为了要给你一位主任丈夫,他看上我的学历大有可为,他栽培我完全是为了你,我算什么?”

    他愠怒的指控使羽童呆住。

    “孟小姐,”谷琇晶也插进来说“本来在这时候我们不该再刺激你,但我不得不澄清一点,我没有从你手中抢走希珑,他一直都是我的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太无耻了!”

    “无耻的是你们父女!”谷琇晶气道“我们两人在美国就有结婚的打算,就因为你盲目的迷上希珑,主任为了你,对希珑威胁利诱,若不接受你的感情,将来主任的位子将落入另一个娶你的医生手上,像希珑这么优秀的人在大医院中也只有任凭权威者摆布,你明白他内心的痛苦吗?”

    “你乱讲!你乱讲!”

    比琇晶无法摒除女性的胜利感,干脆挑明了讲:“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爸爸是拖不久了,等希珑一当上主任,他就会跟你离婚来娶我,履行我们五年前的婚约。”

    “不我不相信!”

    羽童可怜地拉住希珑,向他求救:“她在说谎对不对?我爸爸不会死,而你也不会跟我离婚。希珑,你一向自比人中之龙,你不会做出这种没良心的事。”

    “希珑,告诉这笨女人说你受够了!”谷琇晶也发挥本能想把男人的心拉过来,连些许怜悯也不许他分给别的女人。

    而卫希珑只是心烦的想脱离这场纷争。

    羽童不由松开了手,他没有反驳谷琇晶的话,那么是真的啰?

    两行泪水如珠帘般滑下,他的影子模糊了。

    “你不爱我吗?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利用品?”

    沉重的哀伤使地失去了愤怒的感觉,为什么他不肯大声反驳,好还她一点希望?

    卫希珑仍然没有开口,羽童胸口一阵阵酸楚,透过一层泪雾,她好像看到他逐渐远去,不留痕迹。

    她听到关门的声音。

    “你好狠啊三年夫妻没有爱难道也没有情吗?希珑希珑”

    依稀听到自己呐喊的声音,其实只是一阵哽咽。

    她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阳光也变冷了。

    羽童不晓得她是怎么走到浴室的,她见到了一张弃妇的脸,一身憔悴,两眼无光,多么可怜!好生丑陋!她突然笑起来,那尖厉的笑声一似刀片在玻璃上剐过来磨过去,刺激得人两耳恨不聋。

    她的心在剧烈地鼓动。

    她的眼睛注意到摆在洗脸台上的肥皂、洗发精,还有马桶旁的清洁剂,有个可怕的意念窜上她的心窝,她的瞳眸重新燃上美丽的光彩,整个人又漂亮起来。

    羽童凝望镜中那张脸,不禁有些战慄为了她将要去做时事。

    “爸爸!您的小童女已经死了,您会有多心痛呢?如今也只有您会为我流眼泪吧,爸爸!”她一字一颤。“我可怜的爸爸,我绝不允许有人利用您爱护我的心来抢夺您的地位,甚至抢走我的丈夫”颤抖的嘴唇嚐到咸咸的泪水味,那是女人内心深处所能凝聚的强而有力的意志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