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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城似棋局街如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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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延兴门是东城墙最南边的城门,和正对面的延平门均只有三个城门洞。

    到了城门口,一伙金吾卫驻刀闲立两侧,火长见到打头的吴远黛,只是熟识,他们的顶头上司城门郎正是吴七郎的长兄,喊声七郎可是带贵客入驻,挥手让其入城。

    吴七郎嬉笑两句带队进城。

    城洞约有二十步,宽阔幽静,穿过城门,独孤心慈忽地让马车停下,跳下车轼,仰望城墙,城墙有他四人高,巨大青砖筑成,古朴宏伟。

    “走,上去看看”独孤心慈突然说道,抬腿就往边上城墙步梯走去。

    吴远黛吴七郎听闻吓了一跳,城墙乃军事要地,岂能说看看就看看?

    “独孤郎君,这可不成”吴七郎急忙拦住,城下有一排军舍,此刻也有几人涌出,领头居然是位校尉。

    “七郎?何事?”领头校尉喊道。

    “此乃独孤郎君,吾之友”吴七郎急忙叫道。

    独孤心慈停下脚步,露齿一笑。

    “这位郎君,城墙可不是游玩之所”校尉倒和气。

    “喔,本郎君初来京城,少见勿怪”独孤心慈更是和气。

    校尉伸手朝着他们的马车延引,意思很明确,既然不知道就不怪罪了,快走吧!

    独孤心慈却从大熊的包囊里掏出几片金箔,划拉一下,留下一片和一支首饰状物事。

    独孤心慈先瞅瞅那如意簪状的首饰,转手递给校尉。

    校尉不接,盯着他,吴七郎差点捂脸长叹,这么明目张胆的贿赂?可不知当今圣人最恨贪赃枉法,查明情状往往处予极刑。

    “校尉还是看看吧”独孤心慈依旧笑意盈盈。

    校尉狐疑的接过来,再一看,脸色突变。

    非金非银的首饰古朴典雅,只是一头的尾部刻着个梅字。

    校尉疾步回哨所,不一会冲出三个青袍汉子,捏着首饰打量独孤心慈,黑袍士子微笑颔首,怡然不惧。

    “郎君可是回京公干?”领头汉子问道,他们三人不是金吾卫,却是丽竞门的簪花郎。

    唐都长安的每个城门和坊们均由左右金吾卫护卫,又设武侯铺,由长安和万年两县派遣武侯协助,丽竞门也派员监察。

    金吾卫校尉对簪花令牌不熟识,三人乃丽竞门簪花郎,一眼自然看出此令为真,且是二级令牌,只有桃莲菊梅四大簪花使的亲随才拥有。

    独孤心慈微笑不语,领头簪花郎也不着恼,知道本门使者均负有机密要事,贸然询问自是突兀,急忙告罪“是某僭越,郎君可是想上城墙查看?”

    “多年未回京都,突有登高一望之兴,还请成全”独孤心慈拱手温言。

    “郎君请自便”簪花郎侧身虚引,让路给黑袍士子一行人。

    “叨扰,烦请照看一下某等的马车”独孤心慈递过一片金箔,与灞河酒肆付账金箔一般,足有半两。

    簪花郎犹豫一下,接过来笑言“代问梅令好”

    于是吴七郎吴远黛糊里糊涂的跟着自己的租客往城楼上走去。

    他大兄虽为城门郎,却严正守法,从不私带亲朋故友上城墙观景,吴坎吴远黛在长安生活了近二十年了,爬上城墙也只是几次大典中,圣人开放城墙让子民游玩时才有幸来过。

    城上风景自与城下大不同。

    长安城乃前朝修建,燕唐只是加以修整,在北面龙首原修建了大明宫,在兴庆坊建筑了兴庆宫,余者变化不大。

    长安城布局方正,法天象地,在龙首原和少陵原之间,方圆二十里余,关中有如此大的平原倒也罕见。

    独孤心慈眯眼看着长安城,心思不知飘向何处。

    吴远黛吴七郎苦笑,不知自己延揽的这位远东租客是福星还是恶客,此刻也只得打起精神,拿出东道架势,开始介绍这雄城长安。

    长安城依乾卦六爻而建,六条土岗从北向南,依次称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从六坡的高度看,地势从南到北渐次降低。延兴门往南的乐游原地势最高。宫城所处的位置则相对较低。不把宫城设置在最高处是另有原委。根据天上星宿的位置,最为尊贵的紫微宫居于北天中央,它以北极为中枢,东、西两藩共有十五颗星环抱着它。

    长安城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组成,城内百业兴旺,计有一百零八坊,其中有东西两市和兴庆宫。

    朱雀大街似条白玉带把长安分成两半,东部万年县五十三坊,西部长安县领五十五坊,各坊均设坊墙,坊间道路笔直通畅,整个长安城方方正正,城内里坊布置也是齐齐整整,东西向十四条大街、南北向十一条大街交叉分割,整个长安规置的似围棋局。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独孤心慈正仔细查看着,突然来了一句诗偈。

    “呃,还有下联吗?”吴远黛听闻愣住,久久不见黑袍士子吟诵下文,忍不住问道。

    “唔,就这一句,以后再续吧,七郎继续”

    吴七郎愣愣继续介绍。

    长安城有南虚北实东贵西富的说法,指的是西市周遭几坊均是豪富之家,东市则贩卖稀少之物,贵不可言,长安城北部乃皇城和宫城,朝中公卿王侯均居周遭,官宅居多,人烟稠密,越往南行,则市井平民居多,人烟稀少,耕垦种植,阡陌相连。

    “某的家宅正处南部”吴远黛有些汗颜无地。

    “无妨,本郎君为静读赴考,清净自有妙处”独孤心慈不在意挥挥手,见瞧的也差不多了,带队下城楼。

    再次谢过金吾卫禁军和簪花郎们,四人继续前行,向西走过一坊转向南面。

    “左手边是升道坊,住户大部为官府杂役,”吴远黛介绍道。

    独孤心慈三人细看,果然坊墙斑驳,只高大熊半个头部,只瞧见杂木树冠,远无城上看到的其他各坊殿宇高耸,阁楼云集。

    “右手边是升平坊,这就是乐游原”果然乐游原遮住了西向视线,林木杂间,郁郁葱葱。长安南部每坊长约三百五十步,宽约六百余步,坊墙下有沟渠,沟渠边多种榆树,刚开始落叶,色彩尚是暗绿。

    接着是修行坊和立政坊,依然是乐游原余坡,房内零星有殿宇危檐,那是寺观的建筑。

    走过一条宽桥,立在马车上居然看到西面波光粼粼,这就是芙蓉园了,吴七郎已无精神,独孤心慈主仆三人却兴致盎然。

    芙蓉园在修政坊内,并列的是敦化坊,依旧人烟稀少。

    “修政坊内西南隅有位中书舍人张九龄舍人,闻听与紫微令张相公相善,若投状可拜访一下”吴远黛吴七郎不愧老长安,说起各坊名流显宦头头是道,还知士子科考前需投状,就是把自己得意之作投递与达官贵人,若能相中,制举入第也多条捷径。

    果然此坊人流较先前增多,来往具是士子打扮,独孤心慈笑笑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东边却是坊墙无门,里面荒芜一片。

    “青龙坊到了,某的宅院在西北隅”吴远黛颇有些不好意思,此地并不比灞河小镇热闹。

    吴远黛进入坊门,看三位还在观察东面坊墙,解释说那就是荒地,并无人烟。

    房内有条河,顺着坊墙北流,四人也跨过桥面北行,坊墙内侧果然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不一会来到一座宅院,吴家祖宅到了。

    祖宅自是有些岁月,院墙斑驳,青瓦上苔藓黄绿,倒是几株榆钱树仍绿意葱葱,枝丫参差错落,整个宅院显得幽静古朴。

    吴七郎让大熊和阿狗牵引马车到右侧马厩,带着黑袍士子独孤心慈进入宅院。

    宅院未设宅门,直接入内,前庭果然阔绰,正堂三间五架,两廊也是东西各有三间房。

    “过于偏远,郎君勿怪”吴远黛道歉。

    “挺好,亦还算干净”独孤心慈打量着赞道。

    “前院已入住两位士子,后院尚无人”吴远黛带着独孤心慈穿堂而过。堂内中堂下一案一几,东西各四张胡床,虽简陋倒也清爽。

    堂后依然是一院落,二堂较中堂稍矮,依然三间五架,左右只有两间廊房。庭院四处花坛,依然是植有榆树。

    “独孤郎君看此处尚能入眼?”

    “甚好,此处就是某等居所?”独孤心慈问道。

    “郎君可任选一边”吴远黛回答,立刻又道“此院均归郎君了”

    “甚好,那本郎君就叨劳七郎了”

    大熊和阿狗跟着进来,独孤心慈又从大熊囊包里拿出数张金箔

    “不知租金几何?”

    “独孤郎君住着就是了”吴七郎大方说道。

    “生意归生意”

    “前院两位士子均是十贯钱,郎君按此即可”吴七郎知此士子不差开元通宝,也就大方的开出价格。

    独孤心慈数出四张十张金箔,递过来。

    吴远黛却不敢接,十张金箔那可是五两金了,折成开元通宝五十贯钱了。

    “郎君豪奢,可某亦心往侠义,收取租金本有为本心,郎君如此,怕心难安”

    独孤心慈收回两张,递过来八张。

    “也罢,此院就一直为郎君留着,郎君在京城随时可住”

    “无妨”独孤心慈把另两片金箔也递过来“坊内可有肉菜铺?劳烦七郎去买些肉食蔬菜,本郎君不习惯外面饮食”

    “自是有的,不知郎君可有心爱食材?坊内肉菜铺菜品稀少,某可去东市购置”吴七郎爽快接过。“只是某乃单住,需喊厨娘前来整治么?”

    独孤心慈抬眼望天,日已西沉“今日先于坊内购置点吧,有甚买甚吧,不需厨娘,本郎君也能整治点吃食”

    “好的,”吴七郎答应,先前灞河曾见其点菜,知此郎君熟识庖厨,也不多话。

    “劳烦七郎指点一下伙房何处,阿狗,去烧点热水,大熊,先去把行李搬进来,某等洗漱一番”独孤心慈继续吩咐。

    正胡乱忙碌,就听前院有人高声喊道“可是七郎归家?”

    “正是”吴七郎先高声回答一声,接着介绍“前院温郎君温书回来了”

    “那先去见见”独孤心慈挥手。

    两人来到前院,之间院中站立一人,素白袍青幞头,手拿一书卷,也温笑着看着两人。

    温润君子,任谁见到此人也会从心里发出如此感慨。

    此人身材中等,胖瘦适中,脸如玉盘,眉眼如漆,唇上短须不稀不密,颌下稀疏黑短须更显得此人醇厚,真所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独孤心慈看着就想起了黑水中央的圆石,光润若滑,激流冲刷却能屹立如岳。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诗经中的君子描写也不过如斯。

    “蓝田温钰,见过郎君和七郎”白袍士子拱手过额,长鞠一躬。

    “远东独孤心慈,见过温郎君”独孤心慈也有样学样,回鞠一躬。

    “可是吴七郎家?”两人还来不及续话,院外有人朗声叫到。

    “正是”吴七郎回答。

    接着远门进来一郎君,吴七郎一看,这位较院内两位更为俊秀。

    来人也是翩翩士子,负手执竹骨纸面折扇,长身玉立。

    用美男子来形容此人一点也不为过。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蓝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短冠带,飘逸在发梢。

    腰间一柄古朴长剑,剑柄剑鞘均无多余装饰,三尺长剑鞘几欲着地,佩剑无损郎君仪容,反增几分英武。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进入院内,吴远黛顿觉蓬荜生辉真是用来形容此位郎君的。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诗经中仍有描写此般人物的诗句。

    “翩翩浊世佳公子”独孤心慈禁不住赞道,温钰回看一眼独孤心慈,展颜一笑,颇有同感。

    “哪位是吴七郎君?”俊美郎君开口问道,以扇击手,声音清冷却更显此君华贵身份。

    “某人吴七”吴坎吴远黛拱手答道。

    “蒲州韦斌,吴家四兄介绍此处安静,某特来叨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