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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2章若非形状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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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冥途右臂臂骨应声折断,复提掌印上他腹间,聂冥途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坠地弹滚几匝,瘫如败革破布,再难动弹。

    丹田受此重创,狼首三十年间辛苦练就的佛门武功,怕也保不住了。耿、胡二人面面相觑,耿照掠至聂冥途身畔,见老人面色灰败、满口鲜血,只动了动鼻翼,似是辨出他身上的气味,咧嘴笑道:“我有平安符,你不能杀杀我”

    耿照低道:“我本就无意杀你。”聂冥途眸光涣散,也不知听进了多少,一迳冷笑,出气要比进气多。耿照取出手巾折成长条,却非揩抹血渍,而是将他双眼蒙起,道:“狼首将去之处,自好莫带眼睛。”

    衙署内听闻动静,后门推开,涌出大批官差,为首的是个形容特异的矮子,脖颈短、头极大,看来浑似一只冬瓜,模样虽好笑,严肃的表情却令人不敢造次。他冲耿照一抱拳:“耿大人。结束了么?”

    耿照回礼道:“有劳总捕头了。此獠须得独囚,镣铐不能取下,系腰的铁炼务必钉于墙上,供食仅限菜蔬,禁绝肉食。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见他,也不能同他说话,以防犯人巧计脱逃。”

    那总捕头微微颔首,命属下取来镣铐等刑枷,收狼首下狱,不知是冷淡抑或拙于应对,总觉官架极大,并未将镇东将军跟前的红人放在眼里。

    官差们如潮水般涌出,转眼又如潮水般退去,一名皂服公人逆势挤出人群,面颊上还些许沾着墨迹,打伞为耿照遮雨,比之总捕头的倨傲,可说是恭敬至极。

    “典卫大人安好,我找了几位弟兄彻夜赶工,都办好啦,您老人家要不瞧瞧,看妥不妥适?”耿照心中涌起亲切之情,不觉面露微笑。

    “辛苦你了,吴老七。罗烨说你办事牢靠,能信得过,我就不瞧啦。只是此人异常狡诈,非同小可,要提醒府衙里诸位大哥,切莫轻忽。”吴老七连声称是,从怀里取出佛经,双手奉上。

    “大人既然不看,经书我便物归原主啦。我找的都是衙门里写字好看的,让他们照着经书的蚯蚓文描,也不管什么意思,模样相似就好,其实说到这里,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牢墙槛栅上写这些,是为了避邪么?弟兄们都说挺古怪的,感觉这个有些有些鬼气森森似的。”

    “算是罢。总之,有劳你们多费神。”吴老七颇为知机,见他不欲深谈,把伞留下,随口套些近乎,找个理由离开了。

    巡检营的人马接到信号解除了街禁,不一会儿工夫,撑伞的、找檐廊避雨的,又在视界里来来去去,尽管寥落萧索,对照方才空无一人的怪异景况,已是两方全然不同的天地。

    “你当初让我跟着聂冥途时,我心中充满疑虑。”老胡常出入不文居,约莫怕被吴老七认出。

    这时才信步行至,不知从哪儿弄了把伞,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往来行人,喃喃说道:“这下好了,你让他坐越浦大牢,我仍是充满疑虑。”耿照笑道:“那是对人不对事了。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充满疑虑啊。”胡彦之摇头。

    “你在对付聂冥途这事上,用了太多心机,有太多我不知道,或者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这很江湖,但我不喜欢。在真鹄山,或其他帮会里,很多王八蛋都这么干,起初是对付外人,最终就用在自己人身上。”

    “你知道‘王八蛋’是骂人的意思吧?”“但你把聂冥途关起来,这就太不江湖了。”老胡难得没接他的笑话哏,肃然道:“你说聂冥途在莲觉寺坐了三十年黑牢,坐牢要是管用,冷炉谷外被他活生生吃掉的那些人就不必死了。

    方才那个吴老七,聂冥途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一排,比碾死蚂蚁还容易,你让他们十年二十年的看管聂冥途,不如直接把人放了,少死几个牢头狱卒干脆。”

    耿照摇头叹道:“太江湖、不江湖你都不欢喜,看来不关江湖的事啊!”胡彦之一时语塞。耿照向来重视其意见,于此无意敷衍,敛起说笑的神气,正色道:“光靠他们自然不行,就算是你我,若无充足的准备,也看不住聂冥途。”

    低声解释了天佛图字的作用。“你有没有想过,哪天大权在握时,能改变这个世道,激浊扬清、锄奸惩恶,让好人安生过日子,不必镇日提心吊胆?”

    少年的目光眺向朦胧烟雨极深处,口吻宁定。“若我们在大位上,做着同以前的人差不多的事,结果就和从前一样,最终习惯了这一切,就只能等后来的人发下宏愿,搏命上位了。”

    “到时说不定还踹后来的人一脚,送他们回土周剥鸭蛋。”老胡自己也笑了。“没错,而我不想这样。”

    耿照回顾道:“在今日以前,你能想像聂冥途这样的人,被拿进越浦大牢么?这就是改变。我统合了七玄,同青锋照、赤炼堂、埋皇剑冢订下和平共存的协议,又得将军支持,看似了不起,但若止步于此,最好也不过是青锋照、赤炼堂、埋皇剑冢而已,与它们并无不同。”

    胡彦之一想果然是。赤炼堂统合水陆各势力成一大帮,青锋照清誉素着,与正道各派结盟交好。

    而白城山本身就是朝廷设于东海的官署,寓有监视武林动向的深意。“现下人们知道,七玄同盟能处置聂冥途这样的人,不是开香堂行家法,江湖武林的那一套。

    而是同寻常老百姓一般,要见官、审问、明刑正典,走他们最不乐意的路子。谁想在三川之内犯事,这会儿都得想一想了。”武林人多痛恨与官府打交道,要他们跪在大堂之上,聆听官老爷们文诌诌的官腔,有人情愿抹脖子省事。

    胡彦之想到那些江湖客先是一脸嫌恶、旋即意兴萧索,夹着尾巴息事宁人的模样,几欲捧腹。“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只是一时说不清,待我想仔细了,再与你分说。”笑归笑,老胡仍是语重心长。

    “‘改变’一不个小心,即成众矢之的,我每回听各种不同的人,用各种不同的角度说我爹的事,总忍不住这样想,况且,改变未必都是好的。”“我懂。”

    “别的不说,那老书生一掌废了聂冥途的丹田气海,可比你耿盟主像江湖首脑些,至少我是挺想替他拍拍手的,解气啊!”一指身后,刁研空还呆立于茶棚下,伞不知哪儿去了,淋得肩帽俱湿,长长的白眉与胡须末稍兀自滴着水。

    双手垂落,站姿规矩,不知怎的却十分碍眼,进出不文居的茶客、铺里提着长柄茶壶的瘦小跑堂全得绕过他“啧”、“啧”的弹舌声此起彼落,气氛比落雨前还要烦躁。

    只他本人浑无所觉,继续以无比的耐心,等耿照入店说话,似未考虑过少年迳行离去的可能。

    “另外,下回你要将计就计之前,记得给个暗示,人吓人会吓死人哪!”耿照听出老胡口气里的不满,知他纯是关心,怕自己让聂冥途暗算了,老老实实向义兄赔了不是,保证下回再也不敢托大,并以“平安符”出示老胡,欲藉其广博见闻,鉴识一番。

    聂冥途从腰带里取出的,是枚长约一寸的钢片,中间有棱、双边锋锐,两头虽锈蚀严重,仍可辨出芯材包钢的纹路结构,依耿照的火工经验,几可断定是小半截剑刃碎片,而两头的锈蚀也佐证了这一点。兵器锻成,尚需漫长的“养刃”手续:以上好的棉絮蘸油,均匀沾弹刃部,不能贪多贪快,以免残留在表面,经年累月反覆为之,使油脂深深吃入钢质肌理,始可杜绝锈蚀,成为一柄不沾膏脂汗血的利器。

    但毁损的兵刃无人养护,断面即成锈斑的温床。钢片符合此一特征,若非形状殊异,已足堪论定“我看着像剑。”老胡沉吟着,听上去不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