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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收起嘻笑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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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剖开黄澄澄的厚皮,剥了瓣汁液淋漓的饱满果肉给她。染红霞立时会意,低声道:“接天之塔,龙皇行宫。”耿照点了点头。

    休养期间百无聊赖,他将幻境所历,择要说给了染红霞听。陵女一事自是草草带过,只说了头尾因由。染红霞冰雪聪明,对照爱郎突然发狂施暴的行径,猜也猜得到玄鳞做出了什么事,她对耿照本无责怪之意,两人心照不宣,细节也就毋须深究了。

    同样是接触水精,二人所见却大不相同:依染红霞的自述,她于水精中只得影像,连声音也未听见,视界的范围、高低及位置都未曾改变,完全没有耿照说的那种“仿佛跑到另一人身体里”之感。

    对他说的不死之躯、无双之力,呵体成灰的真龙燃息、穿入黑霾的无梁白塔,还有佛法乃玄鳞随口编造,以及外表言行充斥着“非人”气息的天佛使者

    等,都只是蹙眉静听,既没有发问,也未置一词。耿照说着说着突然停住,面露苦笑。“我知道这听来像是胡言乱语。”

    染红霞凝神蹙眉,并未接口,片刻才警省过来,柔声道:“你说什么我都信。这话我只再说这一次,下回还来,我可要生气啦!”不觉摇了摇头,正色道:“正因匪夷所思,能信口编出这些的人,肯定是疯了。

    要说是白日发梦,条理却又过于清晰分明。你既没发疯也不是作梦,只能说是真看见、听见了什么,那些都是曾经存在过的,至于所论是真是假、是否捏造,还须进一步寻找线索,不宜骤下定论。”

    (她相信我,但无法相信幻境中所见为真。)耿照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粗心。水月停轩亦属佛脉,染红霞自幼多读经书、耳濡目染,现在突然告诉她:佛家之说皆属虚妄,是幻境里那个狂妄自大、行止无赖的恶徒胡乱编造,本就令人难以接受。

    耿照故乡龙口村的居民多出中兴军,这些来自东洲各地的异乡客,对天佛的信仰更甚于混杂了龙神崇拜的东海本地人,耿照能深切体会她的抗拒与失落。“我一直在想”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对染红霞说出心里话。

    “无论佛法的起源为何,经过百年千年的演变,无数有智慧的高僧大德投入其中,欲戡破尘世里的种种蕴魔烦恼,这里头的无上智慧,早非当初成立教团之人所能概括的。是谁、为了什么而建立教团,其实并不重要。”

    染红霞一怔,感激似的回望了他一眼,微笑点头。“自当如此。”她二人皆是实事求是的性子,至此心念一同,再无芥蒂,遂敞开襟怀无有顾忌,这两日里稍有闲暇,聊的都是幻境里的事。

    三奇谷既是接天塔所在,亦是龙皇的行宫,玄鳞征服风陵国后,徙其遗民于帝都,连风陵圣树建木都能强行改名“青龙木”令南方各部族伐木以供鳞族兴筑宫室。

    移南方特有的香橼来点缀行宫,又有何难?龙皇所用,自是最顶级的贡品。移植三奇谷的香橼千年前就是南方的奇种,才能结出如此硕大多汁的果实,与他处不同。

    由古至今,南陵从未被中原皇权征服过。若是身处神话时代的龙皇玄鳞,说不定曾率幽穷九渊的大军越过青丘国的天险九尾山,将南疆纳入版图也未可知。

    染红霞手里那瓣不住滴着汁液的橙黄果肉说不上证据,却隐隐支持着“三奇谷曾为太古某征服全境之帝王除了龙皇玄鳞,耿照想不出还能有谁的行宫”的大胆推论。

    而他稍加提点,染红霞亦即想到了一处。“玄鳞想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她单手环抱酥胸,另一手则轻捏着下颔,微微蹙起了眉。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照陵女之说,那是严重到“足以毁灭东洲大地”的可怕事态,说是战争,传说中玄鳞连年兴战,征服四方,兵祸他自个儿造得够多了,用得着他人协助么?或者是天灾或疫病之类?”

    耿照摇了摇头,一下子却很难说清不赞同的理由。曾经短暂地成为玄鳞,让他直觉玄鳞并不是一个以看他人受苦为乐的人。

    他施加于陵女的苦痛十分残酷,那是因为陵女欺骗了他。虽是他下达了诛夷风陵族的敕命,但期间曾不只一次给予机会,就算陵女不愿荐身龙床,只要开口求恳,给他一个台阶下,玄鳞未必真想杀人。按玄鳞的说法,他借佛使之助,得有“不死之躯”及“无双之力”倚之无敌天下已逾百五十年。

    假设玄鳞是在耿照这年纪上便与天佛使者合作,那也将近一百七十岁了,这仍是一个超越常识的数字。耿照不知活了近两百年是什么样的感觉,但要从玄鳞的心绪上找线索,他最先想到的是“意兴阑珊”玄鳞的心中充满萧索。

    不是自怨自艾、自怜自伤的那种,而是对大部分事反应冷漠,觉得眼前的一切无聊透顶,而忌飏背叛的失望、揭破陵女设谋的兴奋等,都是在这片无边静海中投下的小石子,哪怕死水微澜亦弥足珍贵。

    玄鳞的情绪要么丝纹不动,一有起伏,便是狂悲狂喜大破大立,耿照甚至猜想这是玄鳞用来维持内心活力的方式,一如他面对佛使时的轻佻泼皮。但这些因应之道,仍不足以维系一个衰老疲惫的灵魂。所以玄鳞需要“那件事”

    他需要那样强烈的期待与渴望,才能继续他不老不死的帝王路。陵女提到他以“龙息术”更换躯体维持长生,耿照记得那是夺舍大法的别名。

    而玄鳞的无双之力,很可能来自脐间镶嵌的异物,无法不令人想起化骊珠只是比起耿照脐间这一枚,玄鳞持有的更强大也更稳定,的确不负“无双”之名。但耿照最关心的并非这些。

    而是急于脱离之际,来不及听完的那一段。玄鳞向天佛使者要求无敌的战士:不相信人的龙皇,欲把护卫王座的神圣任务交给刀剑,让具有智识的兵器役使人,而非由人来操纵刀剑“妖刀。”染红霞喃喃道:“听来真是像极啦!

    从结果看,天佛使者终究是做了出来,为玄鳞完成愿望,拥有最强最忠心的战士,再也不用笼络人心。但,世上真有这样的事么?赋予钢铁铸成的兵器灵魂,使它们能控制持有的人这种志异怪谈一般的事儿,真能办得到么?”

    耿照神情严肃,抱臂不语。染红霞原也只是捺不住心头的迷惘,自然而然地喟叹起来,并不真的期待从他口里得到答案,岂料耿照却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办不办得到不好说,毕竟这谷里的一切若非咱们亲身经历,旁人恐怕也难以言语说服。但我看那佛使回应龙皇请求的样子,其中却有些蹊跷。”

    “蹊跷?”“嗯。”耿照正色道:“譬如我们说“不死之躯”实际一点,便是练得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功夫,至多是内外兼修、已臻化境,拳掌刀剑等闲难伤。说得玄乎些,便是服食金丹飞升羽化,从此不老不死,脱离六道轮回,身如琉璃内外明澈之类。”

    “这位大师不知在何处修行,听起来好高明。”染红霞抿嘴笑道。耿照微微一笑,怕思虑中断不敢岔开,续道:“但佛使回应这个愿望的方式,是给他弄了个强韧的身体,让他“换”过去。万一这副躯体坏了,那便再换一副。

    我若向神许愿不死之身,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只怕笑不出来。”染红霞心念一动,收起嘻笑的神情,细细嘴嚼他的话意。

    ““无双之力”也是。佛使给玄鳞的,非是自身能力的提升,而是在脐中嵌入一枚像化骊珠一样的物事,借此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

    佛使的技艺虽神奇,思考理路却很实际,是变着法子从字面上满足玄鳞的要求,同预想总有一丝微妙的差异。这样的结果,显示了有两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