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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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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后--

    早春的夜,天气微寒,文云儿纤弱的身影立在严家大宅外,透过一道镶以白色窗棂的窗,看着屋里衣香鬓影的热闹景况。大厅里正进行著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她心目中的王者严斯默,将和何氏企业的继承人何咏咏订婚,当他在何咏咏手指套上婚戒,现玚掌声如雷,何咏咏大方地露出微笑。

    严家妈妈更是一改苛刻的面目,站在一双新人面前开心地笑着,见证这属于严家历史性的一刻。

    从云儿的方向,她只看见严斯默英挺而宽阔的背影,不难想像他正对何咏咏露出迷人的笑脸。

    室内外温差使玻璃窗变得雾雾的,她黑幽幽的双眼也雾雾的,心不停抽搐,一股热流呛上双眼,在所有的人都欢乐之时,只有她独自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绝望中。

    一滴泪垂了下来,落在她手中褪色发黄的照片上,她低下头,赶紧以衣袖拭去泪痕,深怕弄坏了照片

    幸好她即时抢救,照片无损。她怔怔地看着相片里神情酷酷的严斯默,和五岁时爱笑的她,他的手很随兴地搭在她的肩头上,背景是严家后院的水塘边,不知情的人会以为照片中人是哥儿们,或者是兄妹,但他们不是,她是他十岁时在严家大门口捡到的弃婴。

    他在拾到她后,把她交给膝下无一儿半女的管家“保管”让她跟著管家姓文“云儿”是他取的名,他说她像一朵柔柔嫩嫩的云,飘到他家来

    如果她真是一朵云,那么她不该再停驻在此,她该飘得远远的,不再对他有所留恋。

    离开严家吧!不会有人挽留她,日子久了她将被遗忘

    她心碎地想着,突然一声铿锵有力的打火机声响起,一簇火光亮起之时,她看见了严斯默,他走到外头来点烟抽,她掉头就走,希望夜色中他看不见她脸上的泪,也看不到她。

    “去哪里?”他锐利的双眼已然逮到她了;她被他抑郁的嗓音震动了心,停下脚步。

    “过来。”他声音淡淡的。

    “不”她没回头,泪如雨下。

    “那我过去了。”他吐出烟雾,扔了才点上的烟,移动脚步。

    她拔腿就跑,深怕被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眼睁睁地像个外人似的看着他和别人订婚,她心有多痛、被他伤得有多深可惜她跑不过严斯默。

    他揪住她,臂弯一横,把她定在怀里,低头吻她,深刻地纠缠,这来势汹汹的一吻教她错愣,时机完全不对

    “你的未婚妻在屋里你快回去,回去”她疯狂打颤,急忙推拒。

    “我安排你出国去念书。”他死瞪著她脸上纷乱的泪雨,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再也不是对他脉脉含情,而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惶恐。

    “不!”她语气十分坚决。

    “那安排你”“我不需要你的安排!”

    他眯起眼瞥她。她竟敢打断他的话,她的温驯和服从全跑哪儿去了?是他订婚使得她难受吧,但他又好受过吗?在现实环境中他不得不这么做。

    云儿凝望他讳莫如深的眼,她从没对他这么不礼貌过,可她克制不住自己,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安排,她需要的是单独喘息的空间,他们最好断绝所有的关系,此生再也不要再见面。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需要的是什么?”他冷凝著一张脸,语气霸道。

    “我要离开你永远的离开你”她不争气地流下泪来,感觉痛楚像强烈的电流在她全身蔓延。

    他眉头攥得死紧,更紧密地钳著她,紧得教她几乎无法呼吸,沉声警告:“你生来就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擅自离开,我会亲手毁了你。”

    她惊悸地望着他,他的黑眸杀气腾腾,下颚绷紧,凛冽的气势直逼著她。她忽地脸红,身子猛然打颤,她知道他是说真的,他会说到做到,谁教她曾对他许过承诺!

    就在她满十八岁的那个情人节的夜晚,在他的房里,他疯狂地吻她,看遍她的身子,她傻傻地任他狂吻,默默感受他激烈的情感,情愿就这么腻著他,情愿付出自己

    他是她心中最崇拜的王啊!从小时候她就爱著他了,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没有再继续

    “告诉我,你永远不离开我,永远忠诚于我。”他扣住她的下巴要她立誓。

    “我文云儿永远不离开你,永远忠诚于你,斯默王”那时的她任他拥著,红著脸,憨憨地说了。

    可是永远的定义是什么?此时非彼时啊!他订婚了,将来他会娶妻生子,他又将置她于何地?

    “就请你毁了我”如今若他执意,那她便是别无选择,闭上眼,泪水不停地坠落。

    “哈哈哈”他阴鸷的笑声刺痛了她的耳。

    她怔忡著,睁开眼瞥他,竟瞧见他眸底满是痛苦,她的心魂瞬间被攫夺了。她一直知道他对她有情,而她正逼他做一件残忍的事,她伸手捂住他的唇,啜泣地请求:“别这样,对不起我道歉”

    “你不必道歉。”他挥开她的手,甩开她。“对一个言而无信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不拦你,你可以走。”

    她踉跄地撞在树干上,月色下,她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射来两道可怕的冷光,她猛然打了个寒颤,已不确定方才在他眼中看到的痛苦代表著什么含意。

    “你又有什么足以让我信任的?你若真的爱我,怎会娶别人?”如擂鼓般的心跳使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几乎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

    “我说过我爱你吗?我娶别人只因你在我眼底什么也不是,你最好走,别来妨碍我。”他走近她,近似痛恨地瞪视她,吼她。

    她耳鸣得更厉害,全身都狂颤著,那颗为他而悸动的心,深深受创,终于在他这声怒吼中化成灰烬,四散纷飞,她突然流不出泪来,转身木然地走离他

    严斯默没有回眸去看她,即便他的心承受著莫大的痛楚,然而出言挽留是绝无可能,她说的没错,她必须离开他,完整无缺的离开严家,这样才能确保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否则他会留她当偏房、当妾室,她将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一生上不了台面!

    他该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的新生,将来还得大方地祝福她遇到她该爱的人。

    “damn!”他低啐,重新燃上一根烟,背倚在她方才倚靠的树干上,吐纳之间异常沉重,他不认为自己能说到做到,他爱她很深、很真,她是他懂事以来,第一个想保护的人,狠心将她放逐,他心中的难舍又有谁能懂?

    多年来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爱著她的事实,她带给他的甜蜜感受始终让他感到无限贴心,他可以无条件的呵疼她,只因眷恋那份和她在一起才能拥有的心灵放松和自在。

    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他心底的位置,她的成长过程,他也从没缺席,打从她住进严家后院,成了文管家的养女开始,他天天在放学且解决掉庞大的补习课程后就去看她。

    她七个月学会坐起身来,八个月开始会爬行,九个月时又多冒了一些乳牙,她常喜欢让他抱抱,尤其喜欢他抱著腾空转圈,她会一直格格笑个不停。

    他看着她长大,指定她念最好的私立双语学校,从启蒙教育到大学,所有的生活所需和教育费用,全由他的零用金拨出。

    他亲眼看着这小动物蜕变,心生欢快,但他从不让管家透露她的真实来历,不让他那位势利的妈妈知道,更不要司机多嘴多舌,以他对妈的了解,她不会那么有同情心,不会收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她一直以为云儿真的是管家的女儿,是他童年时解闷的“玩具”年少时代忠实的追随者

    事实上,他深爱著她,当他成年后开始学习管理公司,她也已是个美少女,出落得纤柔动人,她的贴近常令他怦然心动,她的追随成了一种甜蜜的牵系,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迅速发展成男女间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对她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不只亲吻她,更想占有她;他解去她的衣,吻遍她洁白圆润的身子,尽情探索她的芳香,她柔软、湿润,像一抹初绽的花蕾教他心动不已,他为她火热、紧绷,差点擦枪走火

    最后,他却什么也没做,唯一的理由仍是因为太爱她,顾忌太多。

    也许他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他绝不可能娶她,他那位精明能干的母亲不会接受她成为严家的媳妇,果真从他接任严氏财团执行长以来,她就积极为他介绍名门闺秀,要为他谈婚事。

    他没一个看得上眼,更是能拒绝就拒绝,久而久之,聪明的母亲终于察觉他和云儿之间的情愫,竟当着他的面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父亲早年就去世,我为了培植你成为严氏接班人,花费了多少心血!就希望你快点完成学业来接任公司,娶个贤淑的妻子好来孝顺我,怎么你会被管家的女儿迷了心窍,那女孩怎么能进我们家,我不想活了,死了算了呜我的心血一切都白费了”

    他无法悖逆守寡多年的母亲;即使他完全不苟同她的论调,但他始终明白自己是母亲后半生唯一的寄托和期望,他别无选择。

    于是母亲大人主导了今天这场订婚仪式,他之所以和母亲中意的人订婚,只因她那场哭闹已将他锁死在狭隘的“孝”的定义中,让云儿成了唯一的牺牲者!

    “斯默,你怎么在这里?放我一个人应付那些宾客跟亲家翁。”一声亲密的叫唤,打断了他的思维。

    严母许颖芳一身金碧辉煌的旗袍,梳著尊贵的髻,笑容可掬的走向严斯默。“咏咏也在找你呢,我看她不好意思说,就自己出来找你了。”

    严斯默瞥著妈妈脸上的笑容,那是他用云儿的泪和他的切肤之痛换来的,但那些相较于她老人家大半生的煎熬,倏忽之间这其中的轻重变得难以衡量。

    “快,冷落了咏咏可不好。”许颖芳好言提点。

    严斯默不发一语,扔了残烟,迳自往屋里走。

    许颖芳隔著窗看到儿子进大厅,不禁暗笑,她很得意也很庆幸自己及时阻止了他和云儿的关系,终归是她一手培植的好儿子,她才小小表演一下哭闹,他就对她百依百顺。

    要他放弃那个云儿是完全正确的,他可是资产一千亿的严氏企业执行长,娶进门的对象当然要是讨她欢心的才行,那个文云儿算什么?她一见文云儿那柔媚的样子就火大,那副模样能管家掌事吗?倒是神似她已故丈夫曾在外包养的一名小拌星。

    她暗自抡著拳,想起丈夫出轨的过往就一肚子火,总之她不喜欢云儿,想要勾搭她儿子她可不准,只要她活著一天,文云儿别想进严家的门。

    许颖芳冷笑。

    严斯默一进大厅,文管家就不引人注意的端了一杯酒给他,暗暗眨了眨眼睛;严斯默看见杯底有张字条,管家离去后,他取下字条,上头写著--你的云儿要飞走了,正在收拾行李,我们没人留得住她

    严斯默神情凝重,心像被火蚁围攻,悄然走向无人的后门,他并没有去院落外的管家房舍探望云儿,而是取了行动电话,拨了几通电话,没人知道他打给谁、说了些什么

    “云儿,你不等斯默少爷过来吗?”文管家的老婆文大婶看着女儿收拾行李,一颗心七上八下,对这个代为“保管”了二十年的女儿,她可是真心疼爱,视如己出。一直以为女儿和少爷情投意合,少爷一定会排除万难娶了她,但世事难料啊!终究是过不了老夫人那一关,她真是同情他们两人。

    “妈妈等不到他了,他不会再来了。”云儿苍白著脸,阻止自己流泪,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床上简单的行李袋。

    “可是你得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啊,否则我怎能放心?”文大婶忍不住地掬一把心酸泪。

    “妈对不起,女儿不孝!”云儿在文大婶身前跪下。“我想就先在学校附近找宿舍租下,然后打工,不再受斯默的帮忙,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噢!可怜的孩子,难道你就非走不可吗?”文大婶知道留不住她了,哭红了双眼,坐在床沿抱著她。

    “是的,妈妈我真对不起你。”在云儿心底管家夫妇和她亲生的父母没有两样,他们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她却没有能力回报,她感到遗憾和惭愧。

    “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相反的,你带给我最甜蜜的生活,让我过足当妈妈的瘾。”文大婶愈说愈是泪如泉涌。

    “妈”两人相拥,享受这最后的依偎,也是最伤怀的时刻。

    云儿临行前,文大婶唤住她赶紧往自己房里跑去,好一会儿踅出来,手上多了一把钞票。“这些钱你放在身上。”

    “不,妈,这是你存了好久要和爸出国去旅游的钱,我不能拿!”云儿摇头。

    “傻孩子,钱再挣就有了,你出门在外,怎能不用到钱。”文大婶硬是把钱往她的行李袋里塞。

    云儿哽咽,两人泪眼相对。

    当她要离开严家大门已是晚间九点半,宾客纷纷走出大屋,似乎是订婚仪式结束了,她的背脊倏然僵直,别开脸,低下头,不容自己有片刻的停留,匆匆经过前院从敞开的小门走出去。

    严斯默走出玄关,惊鸿一瞥中她纤弱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口,他不著痕迹地收回视线,心里已有所盘算。

    他很确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他不会任她就这么走掉。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