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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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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的大学里,或许我们一直幻想做只轻飘飘的气球,无拘无束,早日漂浮出被尘埃占据的云层。终于,离冲破云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却冷不丁发现曾经的角落里还残留着那一根根被记忆捻灭的烟头。

    那天张扬电话里的声音很急促,

    “丧宁吧!你晚上给弄辆车叫两个人,来下虹桥市场。”

    “虹桥市场?干毛?怎么了?就两个这么少?要不要找一帮人过去?操!你说清楚点,虹桥市场哪儿啊,哥们这就码人杀过去!”

    “什么一帮人啊?你他妈想啥呢?都这么些年了,猴子的那套流氓思想还根深蒂固地植在你们脑子里啊?不是让你来干仗的,是叫你过来搬海绵!”

    “啥?搬海绵?”我有点失望,同时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平静下来。

    “你那大炕忒凉了,感觉像是躺在冰窖里,这么冷的天,也没把你冻死啊。那晚躺你炕上,一宿没睡好,突然想起来,哥们每天起早贪黑都推销不出去的那些席梦思,还有很多半成品堆在仓库里,都是不错的海绵垫子,两块叠起来比原装的更舒服。今天一早就给你物色了一块,足有5米*2米,切成两块刚好给你叠个席梦思。”

    “**,亲人啊!扮们太感动了。成,我马上招集窝里的禽兽全都出动。”

    “别。现在太早了,厂里地很多员工都还没走,你先把车子跟人准备好了,一会没人的时候,我再call你。”

    “那先谢了。对了,少两块那东西。你没事儿吧?”

    “放心,厂里管理相当混乱,平时也没人在意这些东西,我今天值夜班,咱等人都走光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东西给弄走了,谁知道?再说了,这老板忒黑了。我心里还憋着气呢,搬了他的厂都不够解气的,就这么一块破海绵,很不过瘾!”

    “那行,哥们等你电话。”

    自从爆水管事件以后,老赵与老头哥毕业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他们心情跌到了谷底,完全沮丧到了绝望。为此,二人整天龟缩在被窝里,要么睡觉。要么痴痴地对着电脑屏发呆,仿佛要从闪烁地电脑屏幕中把那天失败弄个究竟。此外什么也不做。

    我和猴子每每吃过饭后,都轮流给他们捎两个大饼卷鸡蛋。两人也不吭声,拿起大饼就啃。随后哼哼几声,继续蒙头大睡。一副堕落样儿。几天当中他们唯一的一次出门,就是那天晚上与张扬一起去吃了那顿饭。

    惊叹之余,猴子提议干脆把我们的巢穴改名叫做猪圈吧。当下被我否决,我给他讲了我们和猪的区别-----或许像猪一样的生活不难,但却永远都不能像猪那样快乐。仅此而已。

    我乐颠颠地放下电话,笑着来到来到老头哥房里,那家伙正躺在床上,两眼无神,木然地望着屏幕,一只手抓着鼠标。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凑上去一看:好家伙。我们大哥正引着他的战士在mu里的仙踪林来回逛荡,从东逛到西。又从西逛回来,就这么毫无目的地,不砍怪也不捡石头,把整个仙踪林地图逛了好几圈。

    我推了推他地肚子,试探地问道:“呀!大哥玩着呢啊,走,扛海绵,去不?”

    回答我的仍是仙踪林那个不停晃悠的战士脚踩在草丛中的唰唰声。

    我有点烦了:“大哥你干嘛呢?”

    “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忽然他脸上露出陶醉的笑容。

    “哎美”

    我叹了一口气,悻悻地来到老赵房里,

    老赵躺在床上,双眼空漠地正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研究天花板上那过了期的蜘蛛网。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甭安慰我,哥们算看明白了,现在丝毫不在乎有没有毕业证。据我观察,咱认识的人里广哥、大黑,没毕业的都发了,相反毕了业的二黑,混的却如此凄凉。因此哥们对那些没有混到毕业证地人多少有一点钦佩。所以问题不在于有没有毕业证,而在于今后混得好不好。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说呢?”

    他的一席话,使我无言以对。

    看来要他俩帮忙是彻底无望了。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猴子,重新推开他和老头哥的门,猴子正趴在被窝里伸出两只爪认真地砍着怪,我冲上去一把掀开他地被子:“猴哥,一会跟我搬海绵垫子去啊。”

    “去你大爷,被子还我,冷着呢。搬那玩意干嘛?”

    “张扬一片好心,从他们厂顺了一块海绵垫子,有了这垫子,我那大炕可暖和多了。”

    “大炕暖和关我屁事,别碍我砍怪,快升级了。哪来的滚哪去。”

    “怎么就不关你事了?我这大炕大着呢,以后你要冷得没地儿去,我不介意借半寸地方给你暧身,而且,你想想,以后叠你地时候,炕上多两块海绵,爽吧!”

    猴子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便熄灭。

    “天寒地冻的,我不去!”

    见猴子有点动心,我又给他加了一支强心剂----装得可怜兮兮的,差点连眼泪都挤出来了:“猴哥,老赵跟老头哥现在这样,是指望不上了,眼下就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那么大的海绵垫子,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搬回来啊?一包云烟!去吧!”

    “嘿嘿”猴子一把夺过我手里地被子。捂在身上,随后婬荡地看我一眼:“红云就去!”

    我一听顿时喜笑眉开,赶紧把棉衣给他递上,握着他的手说道:“猴哥,还是你好啊!靶动啊!不过,不是现在。咱得等张扬通知,我们现在先把车准备好。”

    猴子一边穿着棉衣,一边叫着:“车你大爷,这么晚,又这么冷,到哪去找车啊?”

    “河马不是有一辆自行车吗?我们去把它给弄过来。”

    “你不会想用自行车运那种庞然大物吧?”

    “这时候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嗯那你赶紧滚蛋,还磨蹭什么?找河马去啊!记得买烟啊,红云!”

    在河马家为了他那辆破车,我费劲口舌。拿了钥匙走出门。没一会他又跟了上来,千叮咛、万嘱咐:“明天早上一定把车给哥们啊,上午有两个招聘会呢啊!”回到巢穴,静静地躺在大炕上,等待张扬的电话。

    夜深了。

    其他屋里的灯都熄灭了,我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

    文耀里,我们房子周围不仅黑暗,而且悄无声息。

    我感到了莫名的凄凉。

    伴着凉房那只大黑猫地一声尖叫,我地手机也像呼应般的响起。

    我匆忙在黑暗中拿起电话,

    “喂!”

    “丧宁。不会是睡着了吧?车子准备好没?”

    “操!我办事你放心,早准备了。”

    “我刚把这块5米宽地海绵切成两块。白天有人在不好动手,更不敢找别人帮忙了,这帮人每天加班到深更半夜。这不。人他妈才走光,你们过来吧。趁我今天值班,赶紧的把东西弄走。”

    “几点了?”

    “1点多了。”

    “成,等我。”我跳下大炕来到猴子房里。一开灯,见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几根杂毛,我猛地掀开他的被子,为防止他迷糊中耍一通猴拳,我先下手为强,迅猛地扑上去,扣住他双手:“猴哥。快。穿衣服,出发了。”

    “蛋!几点了?”猴子把我推开。眯着眼问道。

    “不晚,才1点。”

    “噢,那我再睡会。”说完又准备拉起被子睡下。

    我快速抢过被子,叫道:“还睡个屁,张扬还在那等着呢。速度!”说完拎起旁边的棉衣砸到他脸上。寒冬的午夜,我载着猴子穿行在文耀里的小道上,凛冽地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少时,脸就麻木得没有了疼痛的感觉,特别是冷风从裤管钻进去,立马感觉寒意沁人,直通身体的每个部位,迅捷地刺破肌肤直达每一根神经末梢。小道上大部分路灯都被破坏掉了,昏暗漆黑,看不清路面,我们一路歪歪斜斜的,慢慢爿着吱吱作响的自行车行驶。

    “你大爷了丧宁,猪啊,赶紧把东西弄了,回家睡觉啊。”猴子坐在后面不停催促。

    “滚蛋,牛比你来啊,这么黑根本看不清路况。你他妈眼力好,你带我啊。”

    “废物,给爷滚下来。”猴子跳下车,一把将我从坐椅上拽下来,随后一脚蹬了上去。

    虹桥市场位于市一中附近。午夜里,越走越感到荒凉,昏暗路灯的映照下,幽冷的空气里,仿佛都带有一丝不安与凄凉。

    当我们终于到达时,猴子靠墙将车停下来,把一双冻得不能动弹的手放到嘴边不停地呵着气,无奈在这隆冬的深夜,连呵出来地气没到手上,就已冷却。于是他干脆原地蹦了又蹦,双手使劲地往大腿上来回地搓着,嘴里哆嗦着骂道:“**!丧宁,甭跟这儿渗着了,赶紧的!打电话啊!”我费劲地掏出电话拨了过去,张扬的声音传出:“到了虹桥市场了?”

    “到了。你在哪?”

    “我现在厂里呢,大门给锁着,哥们出不去,有没有看到虹桥市场那个楼?”

    “看到了。”

    “对面右转,大约500米左右,看到xxx床垫厂。就是我现在地所在地了。”

    3分钟后,我再次拨通了张扬地电话:“我们到xxx海绵厂了。”

    “挺快啊!你们现在面对厂门口,往右边绕过来,看到垃圾桶了吗,哎!对,再往前,到第三棵树下有个指路牌儿,到那里别动啊。”

    币了电话,我们来到指定地点。猴子先是轻轻地对里面叫了声:“二黑!”

    没动静。

    猴子又提高声音叫了声:“张杨?”

    “小点声!在呢,等着,这东西太大,不好整啊。”

    只听“嘭”“啪”两声,随后又传出张扬的叫喊:“哎哟,**!”

    “怎么了?”我跟猴子异口同声叫道。

    “没事,没扔好,砸头上了,幸亏没从梯子上摔下去。不然真见到黎明地曙光了。”

    “嘿嘿,你小心点。”猴子被张扬的临场发挥一扫此前的郁闷。

    “行了。差不多了,你们闪开点,我要扔了。”

    我和猴子立马闪出5米开外。

    只见一黑大地长方物体从墙头飞出,落到地上。轻盈的又弹了起来,翻了个跟头才停下来倒在地面。

    没等过去拿。张扬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等等,还有一块,我先下梯子去拿。”

    3分钟后,另一块也顺利着陆。

    我和猴子迅速跑过去,把两块海绵叠在一起,抬到自行车旁边。

    这时,张扬的声音再一次清晰传来,而且感觉他人就在不远处。

    “终于搞定了,累他妈我够呛!一会你们把东西弄好了赶紧走,别让人家给发现了。咦?怎么就俩儿啊?不是要来一窝兽吗?”

    我们听得这话不对劲。转过头一看。张扬双手攀着墙头露出半个头,正冲我们笑着。

    “唉。别提了,那两人彻底的废了,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哈哈,哥们心尽到了,剩下的看你俩了。我们这儿晚上锁大门,出也出不去,你们赶紧的。我先撤了!”没等我说声谢谢,墙头上已不见张扬。

    “哥们,谢了啊!”随即从里面传来一句:“兄弟之间应该地,祝我好梦吧!”

    我和猴子把海绵抬到车上,顿时傻了眼了:海绵一放上去,把整辆自行车都给盖住了,别说是骑了,想推都找不到地儿。

    我正傻呆呆地看着海绵发愁,猴子一把抓住我地头顺势按到海绵底下,

    “好好为你温暖地大炕掌舵,我在后面给你加马力。”

    我弓着腰,头顶着海绵,看到自行车地把手,貌似明白了猴子的意思,双手一伸刚好可以够着车把,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还没开始推,腰就已经开始发酸。低下头看到身下的车架刚好够位置坐下,于是干脆一屁股坐了上去,顿时感觉舒服很多,我兴奋地冲猴子叫道:“好了,出发。”

    说完望着前方等待猴子从后面推,忽然感觉屁股一阵疼痛,从自行车上滚了下来,同时听到猴子的骂声:“操死你啊,想得真美,你丫坐在车上让我连你跟海绵一起推着走呢?赶紧给爷起来,你不但得掌方向,还得使劲推!”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叫道:“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推着车走,你当我是驴呢?”

    “嘿嘿,错了,干起活儿来,你压根儿连驴都不如!别磨叽,赶紧的推,你想呆这等雷子啊?”

    我咬咬牙,钻到海绵底下,使劲推着车子往前走,猴子双手扶着海绵,幸灾乐祸地说道心摔个狗啃屎。你要真摔个啥三长两短的,哥们可爱莫能助,只能把海绵跟你丢下,蹬上车子自己闪喽。”

    “屁话,我命一定比你长,我这么年轻潇洒,还没享受过生活呢,操!我还没有结婚呢!”

    我扶着车把,因为头被海绵压着,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面是什么状况,只能听后面猴子“左,右,直走”地口令,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到十分钟,我全身开始冒汗,想停下来休息一下,又担心被人家发现,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走。

    大约半个钟后,感觉全身的热流直往头顶涌,眼前全是金色的逗号,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整个人要虚脱了,赶紧大叫:“猴哥,我不行了,要晕了,得喘喘!”

    猴子一听急忙停下,扶稳海绵垫,我放开车把,瘫倒在地面,大喘着粗气。猴子扶着海绵垫,不敢撒手,只能看着我,焦急地问道:“靠,你丫不是国家2级呢吗?被俩小海绵就给日了?”

    良久,我缓过气来,没好气地冲猴子喊道:“你试试”

    “求之不得!我在这冷得发抖,你孙子满身大汗,正好换换,让哥们也暖和暖和。”我慢慢从地上站起身,跑到猴子旁边,接过海绵垫子,顺势一屁股把他顶开,乐呵呵地说道:“挺暖和吧,你慢慢热身,我在后面帮你加油!”

    猴子钻到海绵底下,

    “好了,出发。”

    两人推着车子继续上路。猴子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发出“嘿,嗬”地怪叫。

    我跟在他后面,扶着海绵,在凛冽的寒风中,满身地汗水瞬间极冻,全身更是奇冷无比,双手慢慢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猴子起初把车子推得飞快,渐渐的,速度越来越慢,也不再哼出任何的怪音,四十多分钟以后猴子终于停止向前:“扶好,我不行了。”顺势瘫倒在地上,手脚叉成大字,不停地喘着粗气:“这热身运动真是太刺激了!”良久,平息了呼吸,缓缓站起身,也学着我的动作一屁股把我顶开:“速度,继续赶路,赶紧的回去睡觉了。”

    “漫漫长路,何时才到文耀里?”我冲天叹道。无奈地一头钻进海绵下面。

    午夜的河北大街上,在猴子的导航下两个人摇摆着走着,我丝毫看不见前面的路,疲惫的身体随着猴子的叫喊声,忽左忽右,还经常转起了圈,于是走出地路径,时而是s型,又时而是个b型。

    偶尔驶来一两辆汽车。或许司机看见了我们,也只是当成了两个发了横财地丐帮。

    我们依然顶着凌厉的寒风,两人地腰又酸又痛,像千万只蚂蚁在背上撕咬着,身上的汗水反反复复地从热到冷,从冷又热。离文耀里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而此时的路,却显得更为漫长。

    忽然我的脚被绊了一下,一头栽了下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我用最后的力气伸开手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猴子对突如其来的一切丝毫没有准备,猛的感觉前面一空,连车带人一起摔倒,两个海绵垫子也像摆脱了束缚,随惯性飞出很远。

    在路灯的作用下,倒在地上的我们,脑子里如同幻影般旋转着。不管怎么使劲就是站不起来,如同两颗石子儿被丢进波涛汹涌的海面,一瞬间自己整个生命被淹没了,吞噬了。猛的感到一股难忍的辛酸,这辛酸腐蚀着心灵,却又令内心不停的在顽强呐喊。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助,而且是那么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当我们坚持着回到巢穴时,东边的天上泛起了一丝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