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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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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晚膳在房内待了会儿,郁还烟蹙着眉,将小麻袋攒紧在手里,心中转念如飞,当下循着回廊来到时墨下榻的住房,打算有事要对他说。

    快靠近门边时,她的步履忽尔沉顿,听力一向敏锐的她,听到房内传来阵阵抚琴乐声,串串音符飘散在空气中,是首情深意动的曲儿。

    竖耳倾听,琴音缠绵不断,层层推进,仿佛思绪翻滚,浪花反覆拍打袭涌,冲击上岸又急急卷退,海面起落犹如心境上的起伏,但内蕴的思潮并不悲伤,一股温柔的感觉充满其中。

    隐藏在琴音中的情韵低回,情深款款,透过十指指尖,透过七根琴弦,一波波撞击着心扇,撩拨着心弦。

    一曲弹毕,音绝神余,那悠扬的余音仍残存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谁在外面?”

    时墨冷佞阴沈的声音将她震回现实,深吸一口凉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缩脖子。

    “是是我。”

    门一敞开,他的神色有些孤傲,纠结的眉心显示他内心微微的不悦。

    “这么喜欢躲在窗外听人弹琴?”他意有所指的问。

    “不,不是的”她知道,她又再一次的冒犯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偷听,只是,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她的解释让他不再那么僵凝,何况,他真正怕的是让她听出音中涵意。

    “罢了,进来坐着说吧。”

    旋身入内,古琴尚置于琴案上,时墨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萝春,执耳将茶倒在瓷杯中,蒸腾的热气,伴着晶莹清澈的翠绿色液体,闻起来香馨舒服。

    烟儿清俨淡然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追随他手上动作,看他利落熟练的转着手腕儿,修长的手指,竟也有着不少被琴弦划伤的结痂伤痕。

    “在看什么?”

    突来的问话令她一惊,窘迫的移回自光,想要故作若无其事的摇头。

    “喝杯热茶吧。”将另一只瓷杯置于她面前。

    “嗯。”“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怎么都不说话?”他扬眉问道。

    说得是,她差点忘了,赶紧将手中的小麻袋拿上来。“是这样的,我发现我爹留下的这个麻袋里有封信,不过,我识的字不多,所以想请你念给我听。”

    正想将袋口打开,时墨突然神色一凛的伸手按住,厉瞳如炬地扫向黑漆漆的窗外,阴骛的沉下脸,同时压低音量,几乎只用嘴形在说话,意思是──别轻举妄动,外头有人!

    她立刻噤声的了然于心,悄悄将小麻袋收进腰际的暗袋中,焦灼的望着他,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电光火石间,三条人影抖声大喝,有如飞鼠般分别窜进屋里,一左一右一中分别将两人困在三角地带中,为首的向晶华,棱威四射的冷眸射向了郁还烟,欺近她一步。

    “把你爹留下的那个小袋子交出来。”

    “你”她刷地惨白了脸。当真又是他们三个!

    “嘿,这一路跟踪你们可真辛苦透顶,要是没顺利把“伽陀罗琴”找出来,我们是绝不会罢手的。”憋了满腹不爽,总算可以出口气了。向顶天不怀好意的瞟着郁还烟那张绝色的脸蛋,惹得人心痒痒。

    时墨不发一语,他的一手仍定在她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知道你们的目的只为“伽陀罗琴””她稳住恐惧的声音。“可是我爹早就把琴丢下某个不见天日的山谷,根本不在我身边。”

    “是吗?”向晶华漠然扬眉。“我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何况我们已经瞧见从你爹身上取下了一个小袋子,说不定里头就有“伽陀罗琴”的下落。”她使了个利眼,向顶天和向立地分别将大刀架在两人脖子上,动作迅捷无比,白花花的刀光,刺痛了眼。

    “不许动,否则老子让你们人头落地!”要对付这两个手无寸铁又不甚懂武功的人,真是太容易了,向顶天笑的得意极了。

    “快点交出来!”向晶华掐住她的下颚,尖锐的指甲扎进肉里,痛痛麻麻的痛楚令她呼吸喘息。

    “交给她吧,假如你爹的话是真的,就不需要害怕。”时墨如同置身事外,冷静思考后这么说道。

    不得已,烟儿只好咬着牙将小麻袋从腰际掏出来,向晶华眼明手快立刻抢了去,并且迅速将里头泛霉皱黄的一张布帛取出。

    将信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足以令她天崩地裂的字句──烟儿:当你看到此信,该是多年后的事吧?倘若爹爹料想得是对的,你会重返这里开棺的原因有二:一是孝顺的你始终放心不下,想将爹的遗体火化后带回京城;二是因为有个名叫向晶华的女人找上你,要跟你讨“伽陀罗琴”假如我都说中了,那么,我这辈子惟一爱过的女人──晶华,你必然也会看到这封信吧?

    晶华,你还在恨我,是吗?恨我薄情寡义,恨我在一夜后离开了你。因为我早就察觉你是向云际派来的人,但你可知道,我何其不忍让你得到琴之后,也变成一个大魔头?原来我的爱浇熄不了你对向云际的忠心,那么事成后你会离开我?还是杀了我?所以我走了,并且也在垂死之际,把“伽陀罗琴”扔下了我们定情的那个山谷,请你别再为难烟儿,好吗?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亲生父母不要的弃婴,我扶养了她,却不代表她必须因我而受连累,求你!

    郁定擎陌生的湿意,颤抖的滑落至衣襟,向晶华的眼睛凝聚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与挣扎,冷傲无情的气势,一点一点的瓦解。往日的美好回忆,恍若历历在目,就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爱,才会有数不尽的恨。

    她何尝愿意如此?何尝愿意丢下他一人独活?她一直以为是他始乱终弃在先,自己才会愤而回到师父身边求得原谅,造成今日的错上加错。

    向顶天和向立地两人看直了眼,呆茫茫地不知发生何事。

    “把刀放下。”

    这突来的变局,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然而兄弟俩不得不从,她虽落了泪,但样子却亦发阴沈。

    刀子被撤下后,烟儿震惊的望住她,心中悟出了什么。

    “你是不是就是向晶华?”

    “走吧。”向晶华不想回答,转身欲走。

    “等一等!”烟儿自椅子上急站起来。“请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向晶华?”

    她背对着众人,脸上有着讽刺又凄苦的冷笑。“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么,你和我爹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

    “不是!”她很快的否决掉她想问的话。“我不是你娘,绝对不是。”

    “那你为什么在看完我爹的信之后要哭?”

    “因为你爹已经把“伽陀罗琴”丢下山谷,我心痛难当,所以哭了。”

    “你骗人!”烟儿毫无所惧的追到她面前。“如果你不是我娘,那我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这么多年来,我爹总说我没有娘,但丁老爷却提到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就是我娘。”鼻腔传来阵阵酸楚,她鼓足了勇气将话一次说完。

    向晶华抓住她的手,将那信交还到她手中。

    “看了信,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不是你娘。”她面容惨澹的凄凉一笑。“放心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的。”说罢,她纵身离去。

    “华姐!华姐,”向顶天大惊失色的喊,和向立地交换茫然的一眼,只得赶紧追出去。

    烟儿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敞开的窗吹进阵阵冷风,拂乱了她的发丝,拿着信,目光却仍停留在向晶华纵离的那扇窗。

    时墨慢慢的走过去关窗,回过身,看到她的神情那么忧悒、那么孤绝,水灵灵的清眸罩上一层愁雾,纤细的双肩绷得死紧,像一条拉紧的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来,把信给我。”

    她缓缓转移视线到他脸上,冷傲矜贵的俊朗面容,深不可测的黑眸,愈是深邃愈是令她心灵悸动。

    把信交付到他手中,拿起信巡了一遍,他眉心不由得紧蹙。

    “上面写了些什么,求求你快告诉我。”看到他有所犹豫的表情,就怕他会隐瞒事实不告诉她。

    “你爹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早料到你总有一天会来开棺将他的尸骨火化,也料到向晶华会找上你要那把“伽陀罗琴”所以,底下有一半的话都是写给她的。”时墨实在不忍心让她知道,她原只是郁定擎捡来的弃婴。

    “还有呢?你不要骗我,不管上头写了什么,请你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念给我听。”烟儿固执而坚定的喊。

    时墨定定的望了她许久,深吸口气,妥协的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非知道不可,我念给你听,但也请你要有心理准备。”

    半个时辰过去了,信里的内容早已念完,他一直没再说话,她则处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原来,向晶华是爹的爱人原来,她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原来,她只是一个亲生父母不要的弃婴但她明白,养育的恩情大过生育的恩情,只是她仍心痛难当,心痛得没法儿站直身躯──时墨接住了她颓下的身子,见她面如纸白不停抽搐着,手腕传来再冰冷不过的寒意,那条弦毕竟还是绷断了,她像被挑断脚筋手筋的废人,完全没有支撑自己的一丝力气。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对他没有防备、没有戒心,任他抱着轻放到床榻上。

    流不出的眼泪,只在幽深的黑瞳里化成空洞的茫然。表现在外的漠不关心,掩饰了内心的不忍与疼惜,一次次折磨着他。

    “我知道现在的你很难过,但至少,一切都过去了。”温柔内敛的声音,似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你也许会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你弹得一手好琴,凭你的才华,甚至还能进皇宫当一名琴师,或者是靠自己的努力,开班授徒。”他连她的后路都替她设想好了,却不管此刻的她听不听得进去。

    蓦地,时墨猛地呼吸紧促,心口紧缩,注视到她冰凉的手拉住了他暂放在床边的手。他调转视线,再望向她逐渐清晰的两潭池水。

    “你”朱唇款?,两颊有着一丝激动的绯红。“你要放手了,是吗?”想到他会撇下自己,一向静如止水的心,起了浩瀚波澜。

    “放手?”

    “你不会再留住我了,是不是?”虚弱的轻问,如潮的思绪百转千回,她害怕极了,再禁不起半点打击。

    “那是你要的,不是吗?”

    “不”她想尽办法要撑起身子,但软弱无力的手脚却不听话,使后脑勺撞上了床板。

    “你做什么?”他蹙眉急喝一声,在捧住她肩膀的同时,她却一反常态的跌进他怀中,同时发抖的抱住他的腰。“我我不要离开你”低诉的情意,呢喃的像是呓语。

    “烟儿?”用这样笨拙的方式来表达心中感情,时墨一颗沈冻在冰窖底的心,乍时怦然回暖,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大震动后,他凝望着她,融化的娇柔牵动着心跳,竟然有股流泪的冲动。

    闭上眼,将她柔弱无骨的纤小身躯整个揽进胸膛,被爱盈满的心扉,突然间让他领悟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满足感。

    从她身上传来阵阵芬芳,是他从未闻过的幽兰馨香,迷惑着他睁开眼,感觉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额际,手心拂过她晶莹剔透的脸庞,滑下颈子,再移到细小的耳垂。而他的吻,也跟着落到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喘息加促,回荡在两人之间的热气晕眩了一切。

    烟儿温驯甜美得不可思议,除了对于男女间情事不明的恐慌外,她一直都没有反抗推拒的意思;但他高涨的情潮与爱火,撩拨着她所陌生的情愫,一波波苏醒,一波波涌上。

    但他却在此时停住,留恋不舍地看着她嫣红如醉的迷惘娇态,苍白的唇色变得红润欲滴,美得令人窒息的绝艳容颜,总在不知不觉间收买了他的灵魂,他的感情,他所有的注意力。

    “你真的愿意跟着我?”低嗄的声音,颤动着想确认一次。

    “嗯。”“你不后悔?”

    烟儿极缓慢的摇头,澄眸中却没有一丝踟蹰。

    他再度将她拥入怀中,发自内心的喊:“那么,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就算你想逃,我也不会放手了。”

    霸气的宣告,让这段迷离不清的情,挥去烟雾,更正绽放在阳光下。?

    返回大理京城,已是十三天后的事。

    尽管沿途风尘仆仆的赶着路,但马车内的两人已无隔阂,在时墨的细心照料下,烟儿病弱的气色好了许多,波光潋洒的一双桃花眼,出奇的明亮有神,在她身上,有匠心独运的美,更有纤尘不染的灵气,就是因为她那看似淡泊、其实浓烈的性子,才会造就她眼里的柔弱与刚强并存。

    说不上来心底的复杂感受,即使一整天都专注地盯着她瞧,他也不会觉得腻,再这样下去,恐怕三魂七魄都要?下这副皮囊闹空门。

    烟儿的话一向少,只是静静地倚在他的肩头,偶尔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幕幕秀山绿野,偶尔陷入沉思,偶尔闭上眼小歇片刻,却极少开口。

    如今窗外的山水风景转变为街道房宅,时墨亦察觉到她突来的忧郁锁眉与黯淡垂睫,想问什么,马车速度却在这会儿急速减弱,慢慢的停在路中央。

    “殷旗,发生什么事?”他不悦地冷声问。

    “不好了,二少爷!”殷旗紧张的掀开帘幔。“王爷派了人请咱们直接回府邸,怎么办?”

    时墨望了眼烟儿,见她一阵呆凝,大概没料到这么快就得面对最残酷的问题。

    “二少爷?”殷旗顾不得主子还没回答,已经急出一头汗。“这回我们没和王爷王妃说一声就离开这么久,还是先回去报个平安,好吗?”

    “该来的还是得来,就照你说的吧。”他面不改色的答。

    “是、是。”马车立刻转向,朝时王府而行。

    自始至终,烟儿从未问过他,自己将会被安置在什么地位上,或许在发现自己的心已然沦陷后,她就不再奢望别的。他高高在上,是个尊贵权威的少主,能留在他身边,作一名小妾,过着安逸清淡的生活,足以换得她后半生平静,其余的,她不该再强求。

    “在想什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际。

    她颇感颤栗地轻瞥过眼,又偏回脸缩在他扎实的臂弯里摇头。

    “你在担心吗?”

    “你真要带我回去?”

    “忘了你答应我的?”明知道她的疑问来自于不安,但就忍不住要板起脸来沉声反问。

    她不敢多作回答,任由他霸气的紧紧圈住她,安枕着熟悉的肩膀,闭眼回避可能的恐赫眼神。

    “你这家伙!”总是被她漫不经心的行?搞得自己生闷气,他真恨不得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消火。

    过不了数十分钟,马车已经到了时王府前。

    烟儿难以置信地望着这雅致奢华、占地辽阔的府邸,放眼望去,两边延伸的围墙好像望不见分界,前庭植满了红艳如火的石榴花、杏花与排排整齐的苍柏松竹,假山鱼池,亭阁拱桥,数个院落式建筑明明就在眼前,要走过去却得花上一段时间。

    时墨意识到事态严重,于是命殷旗径行将烟儿父亲的骨灰安置回“敛琴阁”免遭鱼池之殃。

    来到第一个扣关的大厅,她瞧见了生平未遇的大阵仗。

    “你总算回来了!”冷飕飕的凉风自一个年约五十出头的男人口中吐出,他的脸庞刚正有型,威严凝肃是惟一的表情,身着铁灰色长袍,看得出尊贵无比,不用说,这人肯定是时王府的当家──时翌千王爷。

    “墨向爹娘请安。”时墨似乎没有半点畏惧,仍然自然带笑的躬身一福。无所适从的,却是在一旁的烟儿。

    “大胆,见到王爷不会下跪行礼吗?”一旁的管事怒喝。

    烟儿一震,只得咚地笔直跪在硬梆梆的地板上,当下,膝盖立刻痛得让她脸色转白,冷意窜身。

    “小女子郁还烟,向王爷、王妃请安。”

    “哼,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带了这个风尘女子四处游山玩水不说,还直接带回咱们时家大厅,怎么,你是觉得我活得差不多了,该被你气得两脚踏进棺材了是不是?”当时翌千在发怒的时候,周遭是不会有半点声音的,连王妃刘伶都软弱的看着儿子,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

    “有这么严重吗?”时墨居然一派悠哉的耸肩,不由得让人替他捏了把冷汗。“可我记得您说过,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只要别误了正事就成。我即使收了她,让她待在我的“敛琴阁”相信也不会有损你的?面。”

    “那不成!她的身份卑微到连我都不能接受,你以为外面人不会说些杂七杂八的闲话吗?”

    “既然这样,那么您就尽量别让人在你耳边打小报告,听多了伤身伤和气,何必呢?”取出折扇,他气定神闲的煽着风。

    时翌千气极,他这个儿子就是这样,软硬不吃,随随便便说些圆滑的话,就能堵得他无话可说。

    “我告诉你,你和霍家的亲事我已经订了,你如果不想让我难看,就先娶了霍家千金,至于她,除了当丫头供人使唤,其余我一概不允许!”

    “你说什么?”这一刻,时墨彻底的变脸,万万没想到父亲擅作主张的替他允了这门婚约。“我几时答应要娶霍家那刁蛮千金?”

    “这是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时翌千青筋暴跳着,恶狠狠扫了始终跪在地上的烟儿一眼。“霍家千金有什么不好?至少在这京城内,他们是第一首富,多少大官想攀上这门亲事都攀不到,咱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无论如何,我绝对绝对不娶霍家千金!”时墨再也无法忍受父亲的一意孤行,于是动手想扶起烟儿。“起来,不要再跪了!”但她却动也不动,他愣住了。

    “荒唐!我时翌千怎会有你这孽子?”看到儿子对这个风尘女子如此在乎,时翌千不禁七窍生烟的狂吼,重重地拍着桌子。“这么多人在关心着你,你的眼中就只有这个贱婢吗?”

    然而,时墨听不进去,眼前他所不明白的,是她为何执意跪着不起。“烟儿?起来呀,你怎为了?”

    “答应你爹吧,”幽幽的声音毫无温度,只有认命的凄凉。“娶了霍家千金,至于我,随便当个丫环奴婢都成。”

    “你说什么?!”比听到霍家婚约时的反应更?强烈百倍,时墨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心痛。“你要我娶别的女人?”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是怎么样烟儿都心甘情愿。”注视着光洁明亮的地板,烟儿只觉视线渐渐模糊,不由得闭上眼极力忍住泪。

    “你给我起来!我不欠丫环、不欠奴婢,我要你做我时墨惟一认定的妻子,其他女人我统统可以不要!”眼中凝聚的冰冷冻结成霜,他咬着牙关,震得牙齿作响,不能相信她竟在此刻甘心屈服了。

    因为她的一句“不愿作人妾”他决心和现实抗争到底,怎么知道,仗都还没打,她就举白旗投降了?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因为无怨无悔,所以别无所求。此时,她的倔强与决心胜过他百倍、千倍,也许她无力对抗王府里的一切,但这么些年,她不也是这样熬过来了?

    “好!很好!你倒还有自知之明。”时翌千冷嘲热讽的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真是这样的话,只要墨娶了霍家千金进门,我就不为难你。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除了这里,你休想待在“敛琴阁”否则真让你受宠坐大成室,那还不嚣张跋扈起来。”

    “爹你!”时墨双眸含怒,几乎要撕破脸。

    “找个时间到霍家登门拜访,别让人家说咱们没诚意,要是弄砸了这门婚事,哼!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将最后一句话残酷撂下,时翌千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凝结成霜的气氛,冻得每个人直打冷哆嗦,看来这回王爷是真的发火了,否则以他疼爱时墨的程度,根本不会当?与他翻脸。

    直到此刻,刘伶这个懦弱的母亲,才敢走出来说几句话。

    “好了好了,儿,替少爷把人扶起来,将这姑娘带去素心坊安顿,顺便看看她的膝盖有没有受伤。”为了缓和难堪的场面,她的声音已是尽量放柔,看着儿子铁青的脸,也知道事情的无可转圈。

    一个长相平凡、年约十六、七岁的丫环走过来搀扶起烟儿。

    烟儿没有勇气去看时墨的表情,只是低低的对着刘伶道了声谢。“谢谢王妃。”

    “嗯。”刘伶也不太搭理她,迳自走到儿子的身侧。“墨,就别和你爹呕气了,只要将霍家千金娶进门,过不久,娘会想法子说服你爹,让那位姑娘收效偏房,好不好?”

    “不好。”时墨向前跨了一步。“要我娶一个刁蛮娇纵的富家千金,我宁可终身不娶。”

    “但,你爹好歹是个王爷,要是你执意娶那个风尘女子进门,你要你爹那张老脸如何挂得住?”

    “烟儿虽然是青楼出身,但她只是一个丫环,你们真要瞧不起她,也该在了解她之后再下断语。”

    听到儿子开口闭口的袒护那个丫头,刘伶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唉,你别怪娘不帮你,这婚事已经订了,何况霍家老爷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要是咱们反悔,他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去,恐怕会闹得满城风雨。”刘伶唉声叹气,可怜兮兮地试图软化儿子的决心。

    时墨握紧拳头,悲悒沉痛的望着烟儿离去的方向,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此支离破碎。终于体会到,这与生俱来的身份阶级,竟成了他今生最大的讽刺。不能选择自己所爱的女人,让她风风光光嫁给自己作为妻子,他还有什么资格让她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