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严歌苓其人其文 > 严歌苓写作每天都是在写向未知

严歌苓写作每天都是在写向未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佚名

    她打造出无数灵魂,集卑微与高尚于一身,尖刻而宽容地活着,沉重而慈悲地爱。她的职业与造物者相类似。她曾经通宵达旦地失眠,最长一次34天不能入睡。痊愈后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牺牲了一个文学成功者的可能性,而成为一个健康和正常的妻子和女儿。”

    她当过13年士兵上过前线,她做过舞蹈演员至今身材仍然挺拔,她1989年赴美生活,现为好莱坞编剧协会会员。可是,她心里最深刻最鲜明的痕迹,仍是几十年前冬天里的一堆透明糖纸。这个痕迹决定了她从此之后必须写作,也决定了她的终生主题。

    她认同评论者如此说自己“你有的时候是向东方阐述一个西方,有的时候向西方阐述一个东方,有时候是向当代人阐述一个文革,你是一个阐述者。”

    她是严歌苓,作家,好莱坞专业编剧,失眠症痊愈者。

    作家严歌苓:一个作家本身就应该是一个妓女,一个强盗,一个死囚,一个总统。

    某个黄昏,旧金山的街头。

    严歌苓与身后的少年交错而过,双方姿态如舞姿般优美,不留心几乎看不出这是一场抢劫。

    少年抓住严歌苓项链用力拽脱,衣服拉链锯破她胸口皮肤。少年狂奔逃去。严歌苓神情恍惚伫立,没有尖叫,她沉迷于自己迅速搭建起的故事里“我设想他的心理,他文质彬彬的气质和他的举止实在太不符合。所有人都说你怎么还去走黑路,还是有那么多好奇心,当时他要有一把刀不就捅了你嘛——好像在被捅掉之前,好奇心永远不会死灭。”

    这个亲身经历变成她的一篇小说抢劫犯查理和我。

    “我是一个像猫一样好奇的人,到现在还有许多好奇心没有落实,包括我对妓女,死囚犯等。一个作家身上应该有社会上各种人物的缩影,他本身就应该是一个妓女,一个强盗,一个死囚,一个总统。”

    “作家就是最典型的多重人格,他写任何人物都能绝对站在这个人物的立场上,用他的情感去为他的人物辩护,哪怕是最最罪恶的行为。作家不应该有绝对的道德判断,任何一件事如果它有审美价值对作家就足够了。”

    不论好坏,只问美丑。这是她的人性主义的立场,也是严歌苓小说鲜明的色彩基调。

    这些话,由朴实甚至有些木衲的严歌苓静静说出,总会有一种奇特的反差:这样的人,怎么会创造出那样多的面孔,那么多心脏深处藏着风暴、眼睛里边生着惊雷的灵魂,那么多孤高绝望的心灵,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心灵才会源源不断地诉说这一切?

    “我的童年啊,文革看到父亲被折磨,那个十年,和后来12岁我到部队到25岁退伍,这个阶段使我看到人性的各种各样的表演。”

    她是作家的女儿,从小在音乐、艺术里熏陶长大,这样的聪慧和易碎,文革10年对她的影响可想而知。

    “我是形象记忆和色彩记忆很强的人,我记得一对老年夫妻爬到很高的楼上,他们吃光了半年发的糖果,然后跳楼自杀了,地上被砸出了两个坑。他们剩下很多透明的糖纸,很多天后,糖纸还在那个楼的附近飞,这是我7、8岁时见到的,印象非常深刻。”

    几十年后,说起这些,严歌苓声音矜持,面容淡漠。然而记忆里飘着的彩色糖纸,这么多年都忘不掉,恐怕终生也就忘不掉了。于是成为她终生写作最深的母题,和她书写大洋彼岸的移民生活的小说遥相呼应,组织出一个生于50年代者凄烈的一生。

    12岁当兵,舞蹈演员。25岁退伍时她已经是一名军队作家。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可以写东西?”

    “好像是一夜之间。”

    是中越自卫反击战。在成都军区的严歌苓申请去做前线通讯员,因为她好奇。“到前线后发现战争是这样的,一夜之间可以抬下来一千多名伤兵。”

    从此以后就可以写了。

    局外人严歌苓:我非常满足现在我的边缘人的状态。

    作家娜斯在旧金山的餐馆见过严歌苓。当时她是就餐者,她是女侍者。严歌苓挥手冲队伍尾巴的娜斯大声说:“过来,不用排队!”

    ——说的是中文,又大声,旁边的美国人都看傻了。

    他们不知道给自己端盘子的是多么出色的作家。

    迁徙从童年开始。

    她的童年在上海、安徽两地往返。“我从小就有一种边缘人的状态,到了上海说普通话,到了安徽就说上海话。我总是希望我是一个局外人,外来客,不至完全融入当地文化。”

    生命里最重要的城市是成都,喜欢当地人的幽默,喜欢四川到西藏一路的绮丽山水,上海那种小里弄她是瞧不上的,她喜欢大山大水,浓墨重彩的景色,是不是这样人的心里,注定会有大起大落的感情需要宣泄?

    “到芝加哥时我30岁,那儿是我上学,打工,吃过很多苦的地方,一个让你吃过很多苦的地方,总是会让你有亲切感。人总是这样,爱和恨是一起来的。”

    上海—芝加哥—旧金山—北京她的文学是迁徙文学,候鸟文学。

    不单是她写了移民才是移民小说,而是因为,她写中国,是站在大洋彼岸;写美国,是用一个在中国成长了20多年的人的心态和眼光,她的心态、立场永远在漂浮。

    “我希望自己是个边缘人,在中国作家群里,美国作家群里,我都不是一个随大流的,我根本瞧不起任何一地的主旋律。对任何一个国家,我都很国际化。”

    这样她和任何一个中国的、美国的作家比起来,始终都有她自己的一个格局。

    当她写一时一地的文化风俗人情之时,她会去考察,但会将资料统统“化”掉,打上鲜明的“严歌苓制造”的标志。“我理解的深不深,透不透是另一回事,但我是这样一个立场,任何文化都不可能将我化掉。”

    在新书花儿与少年的后记里,她写到纳博科夫:“把没有选择的流亡变成了有选择的“自我流放”使无所归属的不适,甚至痛苦反过来营养他的感情和语言。”——某种程度上,这可以看做她自己的表述。

    而定居的国家却让她有巨大的幻灭,这幻灭不因为她在那里结婚、有不错的收入、出过几本畅销书就可以抵消,因为“作为一个追求精神高贵的人,他不是物质生活就可以让他满足,就能让他消停了。最主要的是理想主义啊。我们所有的追求都是在寻找一种高于物质的信念。”

    这个时候,你能清楚地听到这个女人的年龄,她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的不合适宜的痛苦与倔强。

    “美国出兵伊拉克的前夜,我连着几夜拿着蜡烛在街上跟人一起游行,他们都说我很天真,这么大岁数还去参加学生们的行为,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永远以为我微小的举动可以影响到一个大的举措。

    巴黎比较好,你能看到公园里,一个老太太在满是鸽子粪的长椅上读一本厚厚的托斯妥也夫斯基,晃动的地铁里,有人在读诗集——这是一种趣味。这时候你能想到,美国不是这样的国家。欧洲是的。”

    欧洲是的。严歌苓也是的。她终生都在寻找一种趣味、一种审美。惟一不能忍受的是:活得没劲。

    失眠者严歌苓:夜晚奇遇记

    “他是个像我一样的著书者;那种对自己潜力、才华期望过高,夜夜熬自己、榨自己,想最终从自己清苦潦倒的生命中榨出伟大声名的一类人。”(严歌苓失眠者的艳遇)

    严歌苓有严重失眠症,最长一次长达34天“思维就这么短,一下又冒出来别的想法,一下一下的。视觉形象也不准确,全都是非常夸张的,东西到你面前,快很多倍,哗一下就到了你面前,哗一下就消失了。”

    “白蛇是1998年的作品,也是在极度失眠的状态下创作的——好象我的作品都能追溯到我的失眠程度——那种病态的敏感、激情是非常痛苦的,你觉得自己已经是最后一口气来写这个东西。晚上就完全靠安眠药,昏过去几个钟头,然后又醒来,接着写,写完觉得很失败。”

    直到台湾和美国的评论掌声如雷,他们赞扬这个女人写这种细腻的、如诗一般的小说竟是大师手笔,严歌苓才想,或许在最病态的状态、最垂死的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未必就是垃圾,相反,它可能是最好的。

    “通过这个作品,我想任何一种深沉的庄严的感情我都是尊敬的。”

    可以想象,在美国大都会的所有灯火都依次熄灭之后,严歌苓房间的灯仍恼火地亮着、无奈而委屈地亮着,那么多的夜晚,那么多多出来的时间,足够她把人生和自己都更清楚地看一遍。那样的世界,是垂死然而精彩的。

    “失眠让你看到一些超于现实的东西,那个阶段,我对世界的认识就像毕加索的画,是多维空间的。现在我治好了,但我希望能找到那种魔幻的、夸张的状态——但这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我希望有健康和正常的寿命,不愿意为文学牺牲这些。

    很多小说家都是婚姻和人生的失败者、文学的成功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牺牲了一个文学成功者的可能性,而成为一个健康和正常的妻子和女儿。”

    “医生跟我说了,(治好了)可能会失去你最敏感的东西,你愿不愿意为这个付出代价,我说:愿。”

    她笑脸盈盈地回答,仿佛有所庆幸。然而,你不能肯定她心里没有遗憾。

    她掩饰的很好,你看不出。

    小妇人严歌苓:除了我的笔,我的一切都是可预期的

    严歌苓的先生刚刚回美国外交部复职,2004年他将去非洲某国任参赞。他说,严歌苓是一个最容易预期,最让人没有惊讶的人,每天她就干这几件事:遛狗,喝咖啡,写作。

    “刚刚结婚不多久,我们吵架,我说我要去汽车旅馆,他说不安全呀,天太晚了,我开车送你吧——中国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说,这么晚你去哪儿啊,闭嘴,别胡闹了——而他真的是打算开车送你去。你就觉得自己撞了个墙,那个墙是橡皮的。

    后来渐渐发觉,有不快你最好表达出来,不要用肢体语言、面部表情,最好用语言告诉他,而且不要带情绪,摔摔打打的。现在我会直接跟他说任何想法。”

    从最初的男女矛盾、文化矛盾引起的误会与争论,到如今,白皮肤蓝眼睛的先生已经被她感染着看完了英文红楼梦,正在看中文版。这当中的磨合之道,严歌苓说来无非一句话:“宽容宽容再宽容,妥协妥协再妥协。”

    “生活中,我不太善于社交,包括媒体。我烧菜特别好只要是一个人工作的事,我就很擅长。或者是跟某个人结为朋友,我就非常依赖她们,但泛泛之交,我就觉得非常吃力。”

    或许所有的天才都是如此,在不需要和别人配合的时刻,总能获得许多欢乐愉悦。张爱玲、三毛这个名单里,你还可以添上许多。

    “我不是一个很定性的人,有很多不切实际的主意:想做一个很好的厨师,开一个小餐厅,只给朋友来吃;想制作一部绝对不妥协的,我自己的电影;到法国、日本去住一两年,养一群斑马”

    是,她依然有这么多的好奇心,每一个好奇,都是向生活发出的一次询问:生命还有没有更大的、更多的可能性?而生活里她原来是这样平凡普通的小妇人,写作、看书,晚上做饭,夜晚看一部好电影,做为对自己一天的犒劳。

    可是她不觉得生命乏味。因为“写作每天都是在写向未知啊。特别是小说写到一半,根本不是你左右他,而是他在左右你,他们要干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非常痛快。

    我的笔是每天都不能预期的。除了这个,我的一切都可以预期。”

    她的书房,她的电脑,她的铅笔,就是她向未来飞去的羽毛。

    这么多年,从未停止。

    档案:严歌苓,获得过海外9项文学大奖,小说扶桑2001年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前十名,2002年当代文学出版社出版7卷一套严歌苓文集,由她编剧的电影少女小渔获“亚太地区国际电视节最佳影片奖”与陈冲合作的电影天浴获台湾金马奖七项大奖并独得编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