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诱僧 > 第20-21节

第20-21节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20

    月亮很圆。

    时近中秋。水上有精致的画舫缓缓漫游,丝竹管弦在伴奏着文人雅兴。河边一群小孩在点花灯。灯月光影幻作五色。

    团圆节日,热闹喧嚣的世界在竹林子外面。

    逃亡中的三个人,石彦生、郭敦、赵一虎,过了昼伏夜奔的两天后,已憔悴疲惫不堪。

    这话是谁说过的?――当所有螃蟹都是横走,一只直行的,就没去路了。

    月夜的竹影,连枝带叶,远看像一群披头散发的野鬼,近看却是一只只软垂的手,女人的手,死去的女人。

    死亡接二连三,令他心冷。

    望着夜空中的明镜,沉痛而沉默。

    但沉默太久,足以令人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又一次走投无路了。赵一虎闷着粗嗓门:

    “妈的中秋了,全城的人忙着过节,只有我们,忙着杀人和被杀!”郭敦那失去两根指头的血手,此时才开始剧痛:

    “我不想死!可怜我还没成亲。我弟弟还小,怎么养活爹呢?”

    “哼!没做的事多着呢――我们原来不是好好的吗?”

    赵一虎一脸冤枉道:

    “根本就不关我们的事!”

    “管他们兄弟谁是谁非?谁是好皇帝?谁是昏君?到头来,倒落了两手血。”

    竟便向石彦生指控了:

    “都是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头颅割下让我俩带去吧,顶多兵变之事绝口不提,说不定保了一命――”

    话还未了,另一个扇了他一嘴巴:

    “你疯了?知得这样多,还能活?”

    分不清甲或乙,他或他,二人噼噼啪啪地扭打起来了。都是迁怒:

    “是谁说受不了,要下山的?”

    “是谁贪吃肉?贪吃可惹出大祸来!”

    一个卡住对方的脑袋往下摁,一个举起拳头乱捶伸腿狠踢,一来一往,人仰马翻地。

    “还不是万乐成没义气?还不是那一万两黄金?还”

    一壁怒骂一壁揪斗,出手都很重。各人的血溅到对方身上。在边缘绝望地发泄。打得对方晕头转向。嘴角淌着残涎,又肿又歪。

    “住手!”

    石彦生忍不住了,跃将出去,半劝半打,动武一番才把二人分开。

    三人均气喘咻咻。

    在满月的银辉下,血污狼藉。

    石彦生暴喝:

    “想不到我们也来自相残杀!”都怔住了。

    潦倒地泄气。

    难道这是自相残杀的年头?

    石彦生感慨万分:

    “我们都是军士,沙场战死,为国捐躯,才是大伙的光荣,现在?――”

    他颓然坐倒,攒着眉,皱纹刻在额上,一夜之间,成为烙印。

    “历史都不是真相。谁的力量大,谁的事迹就辉煌。”

    若是当日全无诱惑,相见无事,则紧随太子建成杀进玄武门,也许反面一举把李世民等干掉

    奇怪,当这样设想的时候,他好像想通了一些,又说不上是什么道理。

    郭敦抹掉嘴角的血污,忽地又想提问了:

    “我心中另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敢问”

    “问吧。”

    “怕人笑我幼稚。”

    赵一虎气极,大喝:

    “妈的你问吧!你还怕那老和尚不成?”

    他鼓起勇气,生怕失言:

    “真的,如果兵变是我方策动――我的意思,谁赢了,谁便去斩草除根”

    石彦生接着道:

    “如此一来,对方便是‘叛党’,而的责任,就归咱哥们了。”

    必有千个家破,万个人亡。

    当他们奉命去追杀“叛党”之际,一定也是理直气壮的。

    难道自己的主人不曾起过杀机吗?

    不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这洗涤沧海中的三颗小小栗粒,他们若非政治家手中的棋子,便是终于被消灭的证人。――他们永远都不是英雄豪杰,一场场权力斗争的游戏,欲避无从。

    那向往权力的,还没到手,将要到手,已经到手,想到手更多更牢,世情在变,他们的命运也随之而变,怎会有“自己”?

    谁真正伟大?

    三人静坐竹林,苦苦思索。

    长夜漫漫。已是八月,难怪秋意袭人。打个寒噤,不知因为风冷,还是人情之凉薄。

    快到天亮时,突然下了一场雨。

    随凉风吹过,雨就来了。不大,却细、密,如粉般扑到他们那光秃秃的头颅。如一只轻抚的大手。

    他们没动过分毫。

    有禅院的晨钟自远处传来。

    只觉得失是非一场空。一场愚弄,赔上一切。

    石彦生眯着眼,雨铺满他一头一脸。

    他站起来。

    两个曾经出生入死共同进退的部属,也如前站起来,追随着他。这位过去的大将军,向二人下令:

    “你们走吧。毁容、改名换姓,当个普通人去。”

    石彦生回头暴喝:

    “走吧!”

    他孑然一身,步入深山。

    山如谜。

    21

    走了整整一天。

    归鸟背驮着夕阳回巢去。山林有奇异的和暖温柔。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巢穴。

    见一座素淡古朴的禅院,曰“彤云”

    “彤云”不比“天宁”它不够辉煌庄严,只在山林清清静静安坐着。悬空建于两岩之间,就岩起室,飞梁穿过了石缝,上载危石,下临深渊,险奇如“横空出世”

    石彦生之所以寻到这禅院,是为了一个人。

    他见到他时,银丝飘拂,却又红颜白发出尘。腰板不能挺直,要林间摘草药野花,动作麻利活泼,矍铄而顽皮。

    尾随这个老人,目送他进了彤云禅院。

    后来,石彦生跪在他座前。

    老人在坐禅入定,良久。石彦生等他醒来,不敢稍加惊动。

    直至他悠悠张开了眼睛。

    一见座前多了个陌生和尚。老人如顽童般惊诧的反应。

    “静一求方丈收容。”

    “哎唷――”他挥手,尖着嗓子“我没有禅,你不要来上当。贫僧不过骗几顿素菜吃吃,觉得好吃,才吃上好几十年。”

    石彦生坚决地:

    “静一求方丈收容。”

    老人端详这人,他魁梧伟岸,身躯结实,分明是个武人,但方正的脸已经有了风霜和劳累的缕痕,眼神绝望。

    “唔,吃了好东西,也希望人家来尝尝,也罢。不过,不是说剃了头发就算和尚的。”老人瞧着石彦生“你随时长回头发溜掉了,不要告诉我,免烦。哦。”

    “静一之志已总司令。”

    “好!我来问你:有没有借人东西、欠钱没还?”

    “没有。”

    “有没有答应过的事未做?”

    “没有。”

    “有没有父母、妻儿、好友?”

    “没有。”

    “呀哈!”老人怪笑一声“我看你也真是除了出家,没什么好做了。”

    想想又问:

    “你为什么来?”

    “我已明白了是非。”

    老人大叫:

    “什么?‘是非’你明白了?你说:为什么螃蟹见到人,会奇怪:‘怎么这个怪物是直着走的?’”

    石彦生一听,怔住,抬头望定老方丈。

    “暧,你瞪着我没用。我也是不明是非的大骗子。你既来了,摸清楚我到底骗了你什么,这就是‘顿悟’了。”

    石彦生一时之间,还不知他遇上的是什么人,什么禅机。完全没有规矩方圆,他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静一是吧?――我头发长野了,你帮我剃剃、”

    “弟子不敢。”

    “什么敢不敢。少拘泥,来。”

    剃发是一项多么庄严、虔敬的仪式,不但设坛、鸣钟、焚香,而且有很多繁文缛节和礼法,岂是说干就干?

    但老方丈十渡,他已经一百一十一岁了,笑嘻嘻地哈哈:“来!”

    石彦生并不是一个熟练的和尚。

    他一下一下的,把银白色的发丝削去,一时不小心,弄存两三道口子。

    当他后来用草药敷上十渡老方丈的头上,血止了,他竟若无其事地道:

    “手艺不错!你瞧,这半边头种了草,得,另外半边留给我种花吧!”

    小节完全不拘。

    石彦生也失笑了。方丈问:

    “你吃过饭没有?”

    “没。”

    “吃饭吧。”

    “吃完饭呢?”

    “那就大便吧。”

    ――他是不是说了些什么道理,而自己未开悟,一时领略不到呢?

    石彦生自错综复杂的一宗宗血案抽身出来,放下万缘,摆脱是非。是什么可令他消除迷惘“顿悟”起来?

    他的生命才刚开始呢。

    “你怎么啦?”

    “――”

    “东西自己吃,屎尿自己拉。我帮不到你。”他道“还有,你是‘静一’吧?”

    十渡和尚转向就走了。

    石彦生站在那儿,想了半天。

    从此,他是静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