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假曙光 > 第九节

第九节

作者:伊迪丝·华顿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雷西家族四十年代在纽约盛极一时,然而半个世纪之后,在我的童年时代,姓这个姓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像许多显赫的小小的殖民地社会的后裔一样,雷西家族已彻底消亡了,除了几位老太太,一两个家谱学者。还有三一教堂那位掌管墓葬名册的执事外,其他人则早把他们遗忘了。

    当然,因为联姻,雷西家族的血统仍然可以在许多家族里找到,比如:肯特家族,于扎尔家族,科斯比家族,还有其他许多家族。他们都因与一个“署名者”沾亲而自豪,却对雷西家族后代的命运漠不关心。这些曾养尊处优、花钱如水的老纽约人,一旦从教堂长椅和家庭餐桌旁消失,便像一撮尘埃似的销声匿迹了。

    如果我碰巧从小就熟悉这个姓氏,主要是因为那家硕果仅存的一位是我母亲的远亲。有时,我母亲也带我去看望她。因为她已经答应我第二天要给我些好东西,所以觉得我到那儿可能会听话的。

    我那时常听人们把老阿勒西娅-雷西小姐住的房子叫“埃比尼泽表兄家”显而易见,当年那房子曾是住宅建筑风格的典范;然而,它如今只是被当作往昔的又丑又老的遗迹看待。雷西小姐因为患风湿病,腿瘸了,她呆在正屋里,那房子又大又冷,陈设简陋,摆着几张有串珠饰的桌子,几个红木陈列架,还有一些画像。画上的人衣着古怪,面色惨白而忧伤。雷西小姐本人身材魁梧,性格抑郁,带着一顶有雉堞式黑色花边的帽子。她耳朵完全失聪了,像是被遗忘的岁月里的遗老,又像是一块失考了的罗塞塔石碑。我母亲是在那逝去的传统中抚养长大的,所以当雷西小姐说起玛丽-艾德琳,萨拉-安,或者博士叔叔时,一她依靠直觉就知道她指的是谁,即便对我母亲来说,与她交谈也既费劲,又伤神,所以我的插话尽管幼稚,不但没有受到指责,反而常常得到鼓励。

    有一次去看望她时,我的目光无精打采地四处游移,在那些暗淡无光的肖像中,我挑选出一幅三色蜡笔画,画上是个大脑门、黑眼睛的小姑娘,她身着彩格呢连衣裙,饰边宽松长裤,坐在草埂上。我拽着母亲的袖子问那女孩是谁,她说:“啊,那是可怜的小路易莎-雷西,她是害痨病死的。阿勒西姬表姐,小路易莎病殁时有多大?”

    仅把这个简单的问题打进阿勒西娅表姐的脑海,就足足费了十分钟的劲;这件工作完成以后,雷西小姐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不快神态沉重地丢下“十一”这两个字来。这时,我母亲精疲力尽,无法再问了,便转向我,面带我们俩专有的会心微笑,一补充道:“本应继承雷西画廊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然而对于我这样年纪的一个小男孩,这种信息没有趣味,我也理解不了母亲话里暗含的愉悦。

    去年这遥远的一幕突然又问到我的心头。当时我正好在纽约,这个地方我并不常去。我去故友约翰-塞尔温家赴宴,他是个银行家。就在他的新藏书室的壁炉前,我惊愕地站住了。

    “嗬!”我仰望着挂在壁炉上方的画喊道。

    主人把肩往上一耸,双手插入衣兜里,摆出一副虚怀若谷的神情。人们认为只有自己的东西得到人家的赞赏时,摆出这副禅气才算得体。

    “曙光中的麦克里诺?是——是的这是我从雷西藏画中搞到的唯一的东西。”

    “唯一的东西?唔——”

    “啊,你本应当看看曼泰尼亚;还有乔托;还有皮耶罗-德拉、弗兰西斯加——真该死,皮耶罗-德拉-弗兰西斯加的世上最美的画之一一个小姑娘的侧面像,头上罩着个珍珠发网,背景是一片耧斗菜,那幅画又回欧洲了一国家美术馆,我相信。而卡尔帕乔最精湛的小圣乔治)它去了加利福尼亚天啊!”他坐下,像个饿汉离开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似的叹了口气“唔,买这画差点儿使我倾家荡产!”他喃喃地说,仿佛这一事实就是某种安慰似的。

    我在翻腾早年的记忆,搜寻与他所说的雷西藏画有关的一丝线索。听他的口气,言外之意就是他在提一些凡是艺术爱好者都了如指掌的东西。

    突然:“也许不是可怜的小路易莎的画吧?”我想起了我母亲那神秘的微笑,便问道。

    塞尔温迷惑不解地望着我。”到底谁是可怜的小路易莎呀?”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一年以前,画还属于傻瓜内塔“科斯比——她庄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儿。”

    我们面面相觑,我的无知令他费解,而我则一心想努力搜寻内塔-科斯比的家谱,最后总算找到了:“内塔-科斯比——你不是指嫁给吉姆-科斯比的那个内塔-肯特吧?”

    “正是她,他们都是雷西家族的亲戚,是她继承了那批画。”

    我继续沉思。“我离开哈佛的那年,特别想娶她。”我过了片刻说道,这话与其说给别人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我自己的。

    “唔,那样的话,你就占有了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还会得到一批世界上最美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前艺术家的作品。”

    “世界上最美的?”

    “是的,如果你还没见过这些画,你就等着瞧吧,我估计你可能没见过——你也不可能见过。你在日本呆了多久?四年?我想是这样。呃,内塔的发现才是去年的事。”

    “发现什么?”

    “老阿勒西娅-雷西阁楼里的东西呗;你肯定记得在第十街那幢难看房子里住的者雷西小姐。那时,我们还是孩子。她是你母亲的亲戚,对不对?嗯,那老傻瓜在那儿住了近半个世纪,头顶的阁楼里锁着价值五百万的画。好像自从可怜的年轻人雷西死后,那些画就一直搁在那儿。它们是很多很多年前雷西在意大利收集的。详情我不太了解;我从来都不擅长家谱学,对雷西家族一直不大清楚。当然了,他们跟大家都有点沾亲带故;就人们所知,这虽不是他们唯一的功能,也是他们最重要的功能。哦——我想雷西大楼就是因他们而得名的吧;只不过不是他们修建的。”

    “可是这个年轻人——我希望我能够再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内塔好像仅仅知道(或者说关心),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刚一出大学门——他父亲便打发他去意大利购买早期绘画大师的作品——那一定是在四十年代——他回来时带来了这批非同寻常、难以置信的藏画,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那位老先生却因为他把这7堆垃圾带回了家而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年轻人和他的妻子很多年以前就双双离开了人世。好像是因为他买了这样的画,大家都笑话他,于是他们便搬走了,在穷乡僻壤里过着隐居生活。在老阿勒西娅的卧室里,挂着几幅他们的滑稽可笑、幽魂似的肖像。上次我去看望内塔时,她给我看了其中一幅;那独女的一幅可怜巴巴的画,一个面无血色。脑门很大的小姑娘。啊,那肯定就是你所说的可怜的小路易莎了!”

    我点了点头。”“身着彩格呢连衣裙,饰边宽松长裤吗?”

    “是的,大致是那样,唔,路易莎和他父母都死了以后,我估计那些画便落入老雷西小姐之手。反正是在某个时候——肯定早在你我记事之前——老小姐继承了这些画连同第十街的房子;三四年前,她也死了,她的亲戚发现她从来没有到楼上看过一眼。”

    “是吗?”

    “是呀,她死时没有留下遗嘱。内塔-肯特——内塔-科斯比——成了最近的亲属。遗产的价值的不大(或者说他们这样认为),由于科斯比家一直手头很紧,就索兴把第十街上的宅子出手,那些画差点儿跟其他东西一起被送到拍卖房去了。大家都认为画值不了几个钱。拍卖商说如果把画和地毯、寝具、厨房用具一起拍卖的话,全部东西都得杀价。由于科斯比家有的墙上光秃秃的,需要挂点什么,他们便打发人把所有的画都拿了回来——大约有三十来幅——并决定叫人弄干净以后挂起来。“毕竟”内塔说“透过蜘蛛网仔细辨认,有些看起来很像早期意大利绘画的蛮好的摹本。”由于手头缺钱,她便决定在家清洗,就不往行家那里送了。一天,她正挽起袖子,动手清洗你面前的这一幅时,那种总是偏偏在这种场合下来访的人来访了,也就是那种明白人。这一次,来的是个与卢浮宫有关系的文静小伙,他从巴黎给她带来了一封信,她便请他吃了她那乏味的一顿饭。通报来客了,她想让他看见自己在干什么,倒也有趣。你或许记得她的胳膊很美。于是他被请进了餐厅,他看见她在那儿,身边放着一桶热肥皂水。这东西摊在桌子上。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抓住她那美丽的胳膊,由于抓得太紧,结果给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同时他喊道:“天啊!热水可不行!”

    我的朋友身子往后一靠,叹了口气,又是怨恨,又是得意。我们坐着,一言不发。抬头看着壁炉上方那可爱的“神物”

    “我之所以买得便宜一点,是因为原有的光泽大部分都失去了。幸好这是她发起攻击的第一幅画;至于其他画——你一定要见识见识。我能说的就是这些等等,我有个目录放在什么地方了。”

    他开始搜寻起来,我回想起自己怎样差点儿娶了内塔-肯特,便问道“你是说她连一幅都没留吗?”

    “哦,是的——都换成珠宝和罗尔斯-罗伊斯了。你见过他们第五马路上的新房子吗?”最后他露齿讥笑道:“最有意思的是吉姆主打算跟她离婚时,这批藏画被发现了。”

    “可怜的小路易莎!”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