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德川家康13·长河落日 > 第二十一章借耳说佛心

第二十一章借耳说佛心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隅田川的船桨声中,松平上总介忠辉江户的府邸迎来了新的朝阳。

    客室在院中向阳的方向,打开门,可见阳光照在川面上,水上飘着一层雾气。岸边的垂柳在风中摇曳,婀娜多姿。

    门口铺着猩红毯,伊达夫人在毯上洗漱完毕,开始做早课,向天主祷告:“主保佑我夫君平安无事。”

    自从忠辉出征以来,五郎八姬便日日这般祈祷,从未间断。但今晨,她心里却生了个疙瘩,昨夜几是无眠,皆因昨日傍晚,她接到侧室产下庶子的消息。

    五郎八姬当然希望能为夫君生下长子,却被一个没见过儿面的侍女抢了先。她记得那个女子是春日山附近的一个乡下武士之女,唤作阿菊,不多言多语,总是低眉垂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五郎八姬从没想过忠辉会看上她,她却怀了孕,还生了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五郎八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莫非他喜欢那等女人?夫人和阿菊完全不同,她开朗活泼,令人愉快。况且,她自己也认为,作为妻子理应如此。在开朗的伊达夫人面前,阿菊不过如一捧淡雪,若责骂她,她便会立时消融。伊达夫人心道,原谅她吧,这都是神的旨意。

    但是,夫人却不想让阿菊亲自抚养孩子。她未责备忠辉,能责他什么?但她于优渥境地中滋生出的利己之心,总能找到自卫的借口:既然此子是夫君之子,就当由自己抚养。她决定,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要由自己抚养,这亦是神的旨意。

    孩子出生之后,要马上告诉我,她曾这样吩咐过。她原本以为听到孩子出生的消息时,不会再有什么不安。但昨晚,她突然想到了一件担心之事,开始了各式各样的猜测,合不拢眼,直到天亮。

    问题在于,出生的乃是一个男孩。若是女孩,她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抚养,也不必担心。但若是男孩,孩子接过来,便成了嫡子,将来可能会继承家业。要是这样,我日后生了儿子这心思让她既犹豫又心痛:欺骗别人是为不善,欺骗自己同样是不善。

    伊达夫人寻思,若收了阿菊的孩子为养子,我再生下儿子,对这两个孩子,我能倾注同等的关爱吗?若无法做到,不仅会使自己痛苦,还会伤害对方。

    伊达夫人先前在娘家时备受宠爱,无人敢违背她的意思。她正因在娘家那般任性,才选择相信神灵,以求自戒和反省,这也是她每日向天主祈祷的原因。

    莫非我只是想从阿菊手中夺走孩子?不,绝无此事!要是这样,我还有何脸面站在主的面前?独居空闺的伊达夫人,实不能驱散心中的迷茫,似看到两个长得颇像夫君的孩子坐在面前。一向开朗的她,竟心灰意懒伏在地上,甚至想象起了自己发怒时如夜叉的形貌。

    天蒙蒙亮时,夫人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洗漱完毕,夫人让人点上自己喜欢的麝香,道:“叫尾上过来。”她令人叫来尾上嬷嬷。尾上嬷嬷今年三十岁,并非她从娘家带来,乃忠辉之母茶阿局所荐,如今总管内庭事务,比寻常男子还能干。

    “夫人,您叫我?”

    “是。尾上啊,过来坐。”

    尾上并不答话,单是抽着大鼻子,道:“这香太浓了。夫人您就喜欢这香。”言罢,方笑着坐在夫人面前。

    “尾上,我有一事想问你。看在我母亲和婆婆的分上,你要想好了再回话。”

    “哦?”“我想把阿菊的孩子接过来抚养。你觉得我这么做,可妥当?”

    尾上心头一惊,道:“孩子孩子才刚刚出生啊”“把孩子留在阿菊身边,让我惶恐,我要把孩子接过来。你觉得我这般做,妥当否?”

    尾上半张着嘴,茫然望着夫人。

    “回我话!我有无资格把孩子接过来?若我无这资格,孩子将会不幸。”

    尾上自以为了解夫人的品性。但今日的问题过于唐突,她茫然道:“夫人,请再说一遍。高田那边产下一个男孩,夫人您是想”

    “我想把他接过来亲自抚养。”

    “要是这样,当赶快寻个乳母了。”

    “我在想,是否不必如此?”

    “这”“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我不知是否当把孩子接来抚养。有两事让我感到迷茫。”

    “哦?”“若把孩子接来,那孩子就成了我的孩子。”

    “是。夫人要是想把他当成亲子”

    此时世人把养子称为“亲子”若把孩子作为正妻的“亲子”来抚养,孩子便算作嫡出。

    “若日后我又生了儿子,当由何人继承家业呢?”

    “这”“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想让亲生儿子继承家业。”

    “夫人!”

    “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夫人,这些都是您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从来”

    “所以我才想问你,难道我不是一个能将亲生骨肉和养子同等视之的女人?”

    尾上一脸茫然,她渐渐明白夫人的意思,但对这种问题,却不能立时作出回答。

    “你还不明?”夫人有些着急,道“我若是不能对其同等相待,那怎能将孩子接来?”

    “这”“我不知应当如何。我心底对阿菊母子怕有些怨恨,出于怨恨,才要让他们母子分离。要是这样,我真是恶魔。你说,我是不是这样的女人?”

    “夫人,您莫为难自己。”

    “为何要说‘为难’二字?你说,你有何想法?”

    “唉!夫人还是再等等,待大人回来再说。”

    “你是说,我应该与大人商量?”

    “是。”

    “哼!这样的话,我就输给他了。我定要在他回来之前作出决定,否则”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来到门口,毕恭毕敬伏在地上,道:“伊达府上有使者求见。”

    “伊达使者?”话题被人打断,伊达夫人心中有些不快,但很快恢复了笑脸,道“许是来告诉我大人消息的。把他们带进来。”说完,她又叫住了侍女:“来者何人?”

    “一个是远藤弥兵卫大人,另一个人,奴婢未见过。”

    “哦,是弥兵卫,定是来告诉我大人何时回来,当让他们喝上一杯。尾上,你吩咐下去,备酒。”

    等尾上和侍女离去,伊达夫人看了看周围,自言。三语道:“晚了,已经来不及了。原本不想听大人吩咐”

    未久,侍女带着远藤弥兵卫过来,后面跟着一个陌生武士。远藤弥兵卫乃是政宗属下,负责伊达内庭外庭的联络。

    “小人见过夫人”弥兵卫双手伏地。

    话音未落,夫人便打断了他:“父亲母亲身体可好?”

    “好。”

    “这人是”

    “此乃柳生又右卫门宗矩大人。”

    “柳生?”

    宗矩紧紧盯着夫人,道:“鄙人乃是将军身边的人。”

    夫人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点了点头道:“你们必是来告诉我上总介大人何时回来。来,往这边一些。”

    “夫人,”远藤弥兵卫伏下身子道“小的今日前来,并非奉伊达大人之令。”

    “哦?”“小的乃是奉太夫人的密令。故,小的才带着熟知事情前因后果的柳生大人前来。这些事,伊达大人并不清楚。”

    “母亲的密令?会是何等事情?真让人心急,你快些说!”

    “恕小的斗胆,小的想请闲人回避。”

    “好。大家都退下,告诉尾上,我不叫她,她不用过来。”然后,夫人探出身子,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远藤弥兵卫谨慎地看了看周围,道:“夫人,您只怕很快就要和上总介大人分开了。”他一字一顿,尽量不吓着伊达夫人“此事过于突然,夫人可能无法接受。故太夫人才让小的先来禀报一声。因此,小的找来了对此事比较清楚的柳生大人。”

    伊达夫人一脸惊讶,使劲摇头“要我离开上总介大人?哼!主为每个女人都选了一个丈夫,离开丈夫绝不可能!”

    “夫人。”弥兵卫不慌不乱道“若说离开夫君有违天主旨意,说成别居也可。不管怎样,夫人怕都不能继续留在松平府了。”

    “这是为何?”

    “容小的细禀。上总介大人在此次出征中犯了过错,受到了重罚。”

    “大人他”

    “大人近日便会回到江户,但他不能和夫人见面,要蛰居一室,谨慎思过。到时,夫人您”

    “且等。莫非母亲是让你来告诉我,到时我不能强去见大人,而应”

    “是,夫人不能因无法与大人见面,生出怨恨。”

    “这真是奇怪!”夫人使劲摇着头道“太奇怪!弥兵卫,领内侧室刚刚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彼此并无干系。”

    “不,这定是别人的阴谋,想让我和大人分开。”说到这里,夫人似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带着几分恐惧,转向宗矩。但宗矩却如一块石头般,目中无神,口中无言。

    “弥兵卫。”

    “夫人。”

    “大人到底犯了何错?”

    “共有三条。”

    “哪三条,说给我听听。”

    “第一,出征途中,逞性杀掉了将军家臣。”

    “杀了将军家的家臣?”

    “是。第二,在大和口战中迟到,贻误战机。”

    “真是奇怪!大人应是跟着父亲,父亲怎会”

    “夫人且先听小的把话说完。第三,便是领受着高额俸禄,还嫌不够,竟讨要大坂;并在大御所要他一起进宫面圣时,去河里捕鱼,不肯一同前往。身为大藩之主,实在是无礼怠慢之极。因此,在将军大人施以处罚之前,大御所便给了大人‘永不见面’的惩罚。”

    “永不见面?”

    “父子二人今生今世不再相见。如此,夫人离开大人,错并不在夫人,都是上总介大人自己的不是”

    “等等,弥兵卫!”夫人厉声道,却又陷入了沉默。此时她方明白事情非同寻常,紧绷起原本满是笑颜的脸庞,凝神沉思。

    “至于详情,就请柳生大人来说吧。”弥兵卫谨慎地说了一句,便缄口不言。

    柳生宗矩忽将视线转向夫人,却欲言又止。夫人关爱着忠辉,此情意非同一般,对于夫人,这完全是一场意外的灾祸。他明白这些,愈觉得此时不应随便插嘴。但他亦能明白家康的苦恼:为了世间太平,大御所只能牺牲儿子。方今天下,权柄操于家康手中,但他一心要国泰民安。宗矩想起父亲努力独创“无刀取”刀法的苦心,有大得,必有大失。由于家族禁止步入仕途,柳生一门目下仅是靠代代相传的三千石寺院领地过活。而深得父亲真传的奥原丰政,已不知所终。

    家康苛求自己,挥泪黜亲子,亦是为对得起良心,对得住天地。可宗矩感到室息。这个女人太无辜,她只是一心爱着大君,何恶之有,何过之有?神佛为何不施救?

    “夫人明白了?”远藤弥兵卫忍不住道“上总介大人早晚要受将军重罚,故,夫人要赶快离去,尽快回到奥州。因事情过于突然,夫人可能一时想不通,太夫人才让小的前来劝您。”

    “”“太夫人不会违背教义,令您离开上总介大人只是暂时离别。当下要讨论的,乃是您二人应怎样分开。”

    “”“夫人是回到江户伊达府,还是回奥州?太夫人让小的问明夫人的意思。”

    “我不知!”夫人突然转向宗矩,道“大御所惩罚上总介大人,身为兄长的将军大人为何一声不语?大人和将军可有不和?”

    宗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不语。

    “柳生大人,您乃将军幕宾,深得将军赏识,这些事您应知悉。不用顾虑,告诉我。”

    “这夫人说得对,二人些有不和。”宗矩想了想,断然道,却移开视线。

    “果然不和?我竟都不知!多谢你们前来相告,我家大人和将军不和,既如此,我更当尽人妻之责了。弥兵卫,不可再提离开大人之言!”夫人严厉斥责了弥兵卫,转向宗矩,紧紧盯着他,只让他浑身发凉,心中七上八下。

    “他们本是亲兄弟,定有办法化解矛盾。我若不努力,就此和大人分开,便有失为妻之道。您说呢,柳生大人?”

    “夫人所言极是。”

    “您若也同意我的话,我便想问您。我想让家父亲自去向将军大人陈述,可否?”

    柳生宗矩感到心头被人刺了一刀。夫人不愧是伊达之女,看似柔弱,实则如钢。“鄙人以为不可。”

    “不可?”

    “是。要是有回旋余地,大御所也不会作出这等责罚。”

    “这么说,我家大人之所以犯错,责任在家父?”

    “夫人明鉴。”

    “要是我亲去求将军夫人”

    “不妥。”宗矩摇首道“将军夫人不会见您。夫人非要见她,事态反而恶化。”

    “那么”伊达夫人依旧不肯罢休,眼中灼灼放光,一本正经之态让人大觉不忍“那我就去见天海上人,据云,他近日深得大御所信任。”

    “是啊。”宗矩还从未想到那位高人。天海上人若能巧妙用佛理将家康心中的苦闷化解,必能柳暗花明。“不失为一法。”

    伊达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开始舒缓下来,露出自信而坚强的微笑“弥兵卫,你都听到了,我还不能急着离去。你回去告诉母亲大人,现在将军还未对上总介大人作出处罚。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迎接大人归来。”

    “可这”弥兵卫说到这里,缄口不言。对于此事,柳生宗矩许还未察觉,但政宗已觉出事势危如累卵。他甚至想到,一到江户便要改筑府邸,以便随时迎战。

    “你明白了?回去告诉母亲,让她莫担忧,此事女儿自有主张。”

    远藤弥兵卫一脸为难,看了宗矩一眼。他希望宗矩能帮他说句话,又害怕宗矩看透政宗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事实上,伊达政宗乃是在经过骏府的时候,方听说忠辉受罚。一听此罚,又听说忠辉不声不响离开骏府前往江户,政宗歪着嘴嘲道:“耍什么小聪明!这定是和将军商量好的。”但他并未因此事而生惧,在他眼中,家康垂垂老矣,秀忠则有如自痴。

    “大御所时日无多。”政宗经常毫无顾忌对近臣道“他要是试图对我不轨,我怎会束手就擒?即便他想找我麻烦,我也会拖过他有生之年。大御所非轻率之人,对于有生之年无法解决的事,他不会妄动。”他相信,即便家康要动手,自己也会巧妙躲开,家康既明白于有生之年无法制服我,也必放手。至于将军秀忠,他算什么东西?

    目下,政宗要对江户伊达府进行筑缮,就是为了应付幕府可能派出的捕吏。同时,他也为筑缮寻了一个借口,就是为了庆祝大坂一战的胜利,要在家中招待将军大人。

    “将军会接受大人的邀请吗?”远藤弥具卫不无担心道。

    独眼龙笑道:“他来也罢,不来也罢,这叫未雨绸缪。在对手努力寻找挑起争端的借口时,我们便改筑府邸。提出邀请,仅仅是打草惊蛇。我就是要打草惊蛇!”他还道:“我要招待将军,大坂之战业已结束,我是真心为天下太平而欣慰。将军若无应对我伊达政宗的胆识和勇气,自会惧我三分。他要是壮着胆子前来,我也并非无应对之法。”

    但近臣并不像政宗那般毫不在意。他们一到江户,便从土井利胜等人口中听说忠辉受罚,要伊达家领回五郎八姬等传闻。但政宗对这些并不在意,单是致力于筑缮府邸,邀请将军到府上一叙。

    “远藤,不如就着夫人的意思,寻天海上人说说事情原委,如何?”宗矩道。远藤弥兵卫则抱臂陷入了沉思。

    夫人见柳生宗矩点头同意,又变得大为兴奋“不用思量了,弥兵卫。上人现在骏府还是江户,你赶快去打听。只要知道了他在何处,我就”

    弥兵卫觉得自己不得不阻止她,此事实不能有外人插手,便道:“太夫人吩咐,此事定要保密。”

    “跟天海上人也不能说?”

    “不,小人须得到太夫人允准。”

    “我写封书函给母亲,就说我去央求上人,并非你让我这般做,是我自己——上总介忠辉正室夫人,为了夫君前去周旋,与你了无干系。”

    “这,可是”

    “可是什么?”

    弥兵卫语塞,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要是天海听说了此事,定会关注伊达政宗和德川父子之隙,或许,他还会进一步发现政宗的野心,反而会点醒将军。此事关乎伊达氏生死存亡,况且眼前还有柳生宗矩这个将军亲信。

    “可是,太夫人已然说过,请夫人见谅,小的不敢答应。”

    “哦?”伊达夫人有些意外,咬牙道“有我的信函还不够?”

    “是。小的既已经答应了太夫人,况夫人也知太夫人笃诫信教,而天海上人乃是佛教信徒。”

    “呵呵!”夫人捂着嘴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若是如此,就无必要了。在我出阁时,母亲曾告诉我,大人若要我改信佛教,也无妨。母亲并非如你想象的那种顽固之人。”

    弥兵卫愈发不知所措。

    此时,宗矩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插嘴道:“时候不早了,远藤,在下想在此用饭,不知夫人能否应允?”

    弥兵卫吃了一惊,笑着点头道:“这样最好。既然到了饭时,就靖夫人为我们准备一下,我们二人在此如此甚好。”他说着,便伏在地上,躲开了夫人令人窒息的逼问。

    既然客人说肚子饿了,伊达夫人也只能暂时中断谈话。既是午饭,自然该在另室,二人亦当有些密事要谈。

    伊达夫人吩咐下人把二人的饭菜送到一间房里。据说忠辉亦常在此处一边喝酒,一边把鱼钩从窗户投将出去钓鱼。窗台还放着一根赤青两色的鱼竿。

    “听说上总介大人经常一边吃饭一边钓鱼,真是性急。”柳生宗矩环视了一眼房内,若无其事道。

    “啊,大人可帮了在下大忙。”远藤弥兵卫一屁股坐下,刚说了一言,又忙闭嘴,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若是被柳生觉察出什么种种不安和窗外鸥鸣,齐齐掠过弥兵卫心头。

    “远藤,我并非特意要帮你。”

    “这可是大人那句话却确确帮了在下。夫人还有一名唤胜姬,从小就争强好胜,一旦想做什么,便非要做成不可。”

    “让下人先退下吧。”

    “你先下去,这里有我。”远藤弥兵卫对侍女道。听到侍女的脚步声渐去渐远,他表情严肃地转向了宗矩“柳生大人,您还要劝夫人去天海上人处,让上人替上总介大人求情?”

    “正是。”

    “大人觉得,上人可改变大御所和将军大人决定?”

    宗矩拿起饭碗,道:“远藤,你认为应见死不救了?”

    “见死不救?”

    “是呀,这样下去,怕又会战事大起。你尚未闻到血腥之味?”

    听到这话,弥兵卫面如白蜡“在下”

    宗矩一边慢慢往碗中盛饭,一边道:“将军大人只是让我来看看伊达夫人。将军乃是因为刚刚从大坂回到江户的千姬小姐,才”

    “千姬小姐?”

    “千姬小姐现今住进了江户城中新建的清水谷,但仍让人放心不下,她随时都可能自杀。”

    “”“将军大人担心伊达夫人也会寻短见,才派我前来看看。妻子对夫君的情意不可小觑。特军大人让我来听听夫人怎么说,说不定夫人的话会给我们些启示。”宗矩淡淡说着,把饭碗递到弥兵卫跟前。弥兵卫却毫无胃口。

    莫非柳生宗矩已看穿了我家主公的心思?想到这里,弥兵卫腿有些发颤。“柳生大人。”

    “何事?”宗矩一边吃饭,一边轻松地扬起眉。

    “刚才您说闻到了血腥之味?”

    “正是。此事若得不到妥善解决,战乱将会再起。若是如此,大御所苦思冥想出来的解决之方和将军大人的心思,都将付诸东流。”

    “这和夫人去见天海上人有何干系?”

    “远藤,你也看到了,夫人乃是一位严守妇道之人,她与此事怎无干系?”

    “但,要是让她见到上人”

    “让夫人去见上人,才能让她明白,耍小伎俩只会带来血光之灾。”

    远藤弥兵卫脸色苍自,陷入了沉思,他既怕被宗矩套去话,又不得不发话相问:“柳生大人,恕在下冒昧,大人也知我家主公正在改筑江户府邸,欲邀将军至府中一叙,大人认为将军能接受邀请否?”

    “这要是此事一出,谁知会怎样?”

    “这”“你也知,此次上总介大人受到处分,原因在于伊达。”

    “哦。”弥兵卫低声支吾着。柳生宗矩似从一开始便知悉一切,最好坦诚相待于他,但越往下说,弥兵卫越觉只能伪装下去。“大人乃是深知此中曲直,才觉得夫人应该见天海上人?”

    “正是。想让伊达大人改变初衷,只有求助于天海上人。”

    “改变我家主公心思?”

    “目下,天下之柄尽操于德川,已如铁石,固若金汤,岂能由一两个豪杰改变?百年乱世业已结束,太平已然到来。只有上人能让伊达政宗顿悟此中道理。夫人正是凭着执著和真心,寻到了最好的解决之方。”

    “那这么说,这次离开上总介”

    “这当然是因为伊达大人。不仅这个,还有上总介大人的处分、江户府邸筑逵、邀请将军大人,都是政宗公所为。要是夫人知道了这些,她会怎样?还是应该着夫人的意思,方能保全伊达荣耀。”

    弥兵卫听着听着,饭碗竟从手中滑落,哐当掉到地上:宗矩所言血腥之味,其实是讽刺

    弥兵卫拾起饭碗,黯然将撒在地上的饭粒弄到角落里。他狼狈不堪,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宗矩已知天晓地,自己还有何必要再三掩饰?“大人是说,应让夫人知道事情真相?”

    “上总介大人受罚,都出于大御所对天下太平的渴望。夫人若能将这些话传与政宗公,方能改变政宗公的心思。”

    “柳生大人!”弥兵卫使劲往前探身,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此次要上总介大人和夫人分开,并非要征伐伊达家,而是”

    柳生宗矩缓缓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今日又是太平一日。”

    “哦,这么说”弥兵卫把菜碟推到一边,道“将军已知我家主公筑缮府邸的真正意图?”

    “不仅江户府邸,就连你们在领内所作一切准备,将军早已洞然于心。”

    “这么说,我家主公已离不开江户了?”

    宗矩缓缓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担心。大御所为了防止战乱发生,已然决心永生不见上总介。”

    “大人。我弥兵卫也是好汉一条,请您给在下说明白:大御所宁愿处罚儿子,也不愿和伊达大人大动干戈?”

    “正是。”

    “在下还是不明。他分明知道我家主公一向不知何为大慈大悲,目无神佛,随时都欲为何还宁愿惩罚儿子,放过我家主公?这里面可还有内情?请大人明示。”

    “无他,只因你不知大御所。大御所终在自责,总觉自己德行不足,才使得政宗公这等英豪目下还未收起叛心。”

    “哦?”“他以德川为姓,一生都在以德律己,正因如此,才一手缔造了当今太平。当年他和伊达联姻,亦是出于让两家永世太平相处的苦心。然而,此翁婿关系反而助长了伊达大人二心。大御所且忧且责,重责儿子,断绝姻亲,只望政宗公能改变心思。因此,即便将军大人要举兵讨伐,大御所必会断然喝止。普天之下,何人识得大御所苦心?”

    康公竟然觉得伊达政宗未放弃叛心,只在于自己德行不够,还大为自责。弥兵卫定定盯着柳生宗矩,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世上竟有这样如神佛之人。

    宗矩似看穿了弥兵卫的心思,道:“远藤,我给你讲讲兵法吧。设若有二人,并非势均力敌,一为高手,一为初学之人,各拿一把刀,砍向对方。”

    “这样怎能比试?”

    “此种情形比比皆是。高手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乃是初出茅庐,但新手却很难看出高手修为。”

    “是。”

    “因此,新手多以为,只要自己奋勇亡命,便能获胜。高手却是本无动手之心,只因人拼命挑衅,躲闪不过,只得杀将起来。你说,大坂两战不就是这等比试?”

    “是。”

    “唐人有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等凡俗之人,多是如此。大御所目下自责,正是因为灭了一个原本不当灭者。因此,大御所的心思,亦非我等凡夫俗子可见其万一。”

    “大人的意思,是说大御所便是那高手,我家主公还似一介小儿?”

    宗矩微微苦笑道:“我只是打这么一个比方。仙台公乃雄杰之士。但从大御所的心境来说,他们一个站于山端,一个居于山谷。”

    弥兵卫不由默然:是啊,目下伊达欲与幕府抗衡,无异蚍蜉撼树。必须说服主公,只求平安无事,何苦自寻灾祸?

    正在这时,尾上嬷嬷过来招呼,说伊达夫人急等着见二人。

    “告诉夫人,我们立时便去。”远藤弥兵卫还没下定决心。嬷嬷去后,他叹了口气,咬咬牙,打开朝河的拉窗。外边下着雨,雨点落在水面上,波纹荡漾。

    柳生宗矩眯起了眼,看着顺流而下的小舟,舟上自帆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