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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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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美好的清晨,霞光照在四海楼宝蓝和赭色相间的窗棂上,格外绚烂夺目。路旁的香樟树下,一个女子静静站立着,仰首看着最上方的窗子出神。

    嘎嘎声响过,四海楼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两个小伙计抬着五彩斑斓的大地毯走出来,在门口铺成一条迎宾路。

    地毯刚铺好,树下的女子就走了上去。小伙计先看到一双绣花鞋,再看到襦裙、粉衫、摇曳不定的耳环,最后,是一张只要看上一眼就永难忘怀的脸。

    他们像被施了定身咒,再也挪不动眼珠,移不开脚步,只有某种热乎乎的东西从嘴巴慢慢流到下巴上,再滴进衣领里。

    掌柜的见门口出现了不寻常的骚动,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

    “马掌柜好!”来人笑吟吟地向他打了一声招呼。马掌柜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躬身迎到阶下道:“朱小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在杭州赢了南戏皇后,为我们北方的杂剧争了光。”

    “多谢夸奖!”

    “小姐是来用餐的吗?”

    秀儿懒得跟他打哑谜,直接告诉他:“我要上四楼。”

    马掌柜陪着笑跟在后面说:“楼上没人。”

    秀儿微微一笑:“昨天晚上我一个朋友从这里经过时,看见四楼有灯光。”

    马掌柜仓促之间只能回答:“那是我在上面整理东西啦。”

    秀儿只管往前走:“别哄我了。我知道他在上面。”

    马掌柜抢上一步,庞大地身子堵在楼梯口说:“上面真的没人,朱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

    秀儿只得站住:“不是我为难你,是你拦着我。如果上面真的没人,你为什么要挡在这里?”

    马掌柜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身体反应已经说明了某种事实,既然哄不住了,他索性摆出豪门管家的架势说:“朱小姐,我敬你是公子的朋友。才好言相劝的,相爷的命令谁敢违背?”

    “是你家相爷说不准我上去地吗?”凭窝阔台前几次对她的态度,应该是不至于的。

    马掌柜还没开口,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人说:“朱小姐,请随我来。”

    秀儿惊喜地喊:“桑哈?还好你没事,你家公子也还好吧。”

    “我不是桑哈,我是桑哈的堂弟。”

    秀儿仔细打量,这人虽然身量和长相都和桑哈极像,但真的不是桑哈。只因为他们都是典型的蒙古人长相。所以容易混淆,如果是两个汉人,应该就容易分辨了。

    秀儿边走边问:“那你堂哥呢,是不是在上面陪着?”

    “小姐上去就知道了。”

    秀儿说不出的激动。还是回大都对了,帖木儿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人肯定会想办法把他送回大都地,不然怎么向左相大人交代。

    虽然急着想见帖木儿,但真正看到那道通向四楼的楼梯时。秀儿还是很慌。双腿直发软。帖木儿走的时候不联系她。肯定是因为伤势很重,根本无法联系。如果他当时神智还清醒,怎么样都会想办法给她传个平安让她放心的。她怕上去后看到地情景自己会接受不了。

    站在下面深吸了几口气。鼓足勇气爬上楼去,迎面见到的人让她差点一头栽了下去。她结结巴巴地喊:“相相爷,九九夫人。”

    她是四海楼开门后进来的第一个人,这两个人显然是昨晚就住在楼里的。相爷和夫人会住在楼里日夜陪伴,说明什么呢?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来不及寒暄,她疾步朝记忆中地卧室走,窝阔台和九夫人在后面默默跟着。越接近卧室,她心跳得越快,终于,她胆怯地在门口停住了,回头问那对满脸憔悴地夫妻:“帖木儿现在怎样了?”

    九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从回来就一直昏睡,偶尔醒来一下。”

    窝阔台瓮声瓮气地补充:“一共醒了三次,喊了你一声娘,但一直没喊过爹。”

    九夫人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个。”

    “喊了好多声秀儿。”窝阔台不甘地嘀咕。

    九夫人不再搭理她,挽起秀儿地手走了进去。

    秀儿扑倒在床前,帖木儿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睡得太久日夜不分的话,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地。

    秀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九夫人说:“刚回来的时候整整高烧了三天三夜,现在已经不烧了。”

    “不烧了,怎么还不醒呢?”

    九夫人欲言又止,不过后来还是附在秀儿耳边告诉她:“有大夫说,可能是高烧久了,把脑子烧坏了,可怜那个大夫当场就被相爷”

    “杀了?”秀儿大惊“相爷不是答应过帖木儿不再开杀戒了吗?”

    九夫人摇着头说:“那有个前提,帖木儿自己要好好的。现在帖木儿都这样了,相爷如果不杀人,他自己会疯掉的。我担心,帖木儿再醒不过来,大都的大夫都保不住,不是被相爷杀了,就是逃了。”

    秀儿心里不由得替十一庆幸,他父亲选择这段时间下江南,无意之中躲过了一劫。别看他是什么太医院的院史,窝阔台这样的人杀红了眼,一个汉人太医的命对他来说如同草芥。

    这样想的时候,余光正好看到门外走廊里那伫立窗前的孤寂背影。在帖木儿面前他是溺爱儿子的父亲,甚至在她面前他也早就收起了凶悍之态。可是,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他依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过去几年只是暂时收敛,从没有改变。

    “他会醒来的”她回身握住帖木儿的手。虽然他不会回握住她,但温暖依旧。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他醒过来,那些大夫就不用死。

    “你回来了,他会慢慢醒过来的,他最惦念的人是你。”九夫人眼泪汪汪地看着儿子。

    “为什么你们不派人去找我呢?”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窝阔台都暴躁到滥杀无辜了,为什么还不把她招来?

    九夫人擦干眼泪惊讶地问:“你不是我们派的人接来的吗?”

    秀儿纳闷地回答:“不是,我进来的时候马掌柜还拦着,说相爷有令,不准我上楼。”

    九夫人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喊着窝阔台问:“相爷,你叫人在门口拦着不让秀儿上来?”

    窝阔台被问得摸头不着脑:“我派人去杭州接她回来,又拦着不让进?我又没疯。”

    说完这句话,他脸色猝变,朝走廊另一头吼道:“去给我把姓马的喊上来,在我的眼皮底下也敢玩鬼,我看他们通通不想活了,老子正想多杀几个人去去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