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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路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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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嘴里发苦的是路牵机。

    他本该觉得高兴才是。这样的一场战事绝不是他那几个假令牌所能引发的,单从投入的兵力来看就远超过鹰旗军的全部。虽然是仓促发动的计划,他也不能指望有更完美的安排,可是胜利偏偏就擦身而过。虎林门的疑兵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七百铁浮屠竟然对着山民们冲了过来,这样的结果有谁能够想到?他扭头看看那支黑色的铁流。那些铁浮屠都不用冲击,吓也把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山民给吓死了。放吊桥!他对着城头高呼。筱城主、界帅有令,一人一骑不得入城。坝头门上的守军规规矩矩地回答。

    叫楼临川出来说话!路牵机自然知道和这些校尉说不通,点名要坝头门的守将。楼临川是扶风营的将领。因为坝头门不是青石要害,他的阶级并不高,人又随和,平时和路牵机也有交往。不料话音未落,女墙后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路统领,我出来说话行不行?长眉入鬓,不怒自威的面容,正是青石城主筱千夏。

    路牵机暗暗叫苦,可是回头看一看正在步步逼近的铁浮屠,实在不敢耽搁,硬着头皮跳下乌骓给筱千夏施了一个礼道:筱城主,还请下令开门吧!再不开可就晚了。筱千夏的脸色也很难看:路将军既然知道时间可贵,还不快走?崔罗石已经拿下砚山渡了。路牵机心头的火一下就窜了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压着性子指着身后的滚滚烟尘:还请筱城主怜恤山民疲惫,他们跑不过燮军的战马啊!万勿意气!筱千夏怒极,长啸了一声道:原来还是我意气?路牵机,你只知道身后有山民,知不知道这坝头门后面是青石十万军民?他也指向山民后面的铁浮屠,我开了城门,谁能挡得住路牵机截口道:路某愿以死相阻。他环视了一下身边的游击。这都是他最可靠的部下,方才几番接战都没有遇上硬手,这时候一个个都是浑身浴血,然而锐气还足得很,听见路牵机这么说,齐齐举手说:愿以死相阻。以死相阻?筱千夏摇摇头,那是铁浮屠!你们填进去,连个声响都不会出,还阻个什么?他放缓了声调,路将军不要耽误时间,带着山民沿着护城河走,城头的弓箭强驽自当为你们压制追兵。这次冷笑的是路牵机了:弓箭强驽?筱城主,那是铁浮屠!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脚下忽然震得厉害,他心头一颤,就听见城头有人惊呼:过来了过来了!这是铁浮屠换成了攻击的步伐,朝着山民冲过来了。

    虽然看不真切,连绵的惨呼也已经说明后面的山民正相互践踏,也不知道要出多少人命。路牵机膝头一软,跪了下去,言语间只剩求肯:筱城主,求求你,放他们进去吧!路某愿以人头担保坝头门不失。他心情激荡,满面都是泪水,跪在那里连连磕头,也不管头上血流如注。

    筱千夏脸色铁青:路牵机,你还在这里跟我磨!你担保得了什么?难道你的一颗头颅便有我青石十万颗头颅那么金贵?难道我筱千夏是为了自己不失面子?你私自调兵出城,我可责怪过你一句没有,满城的军民说你一个不是了没有?留在坝头门前的性命宝贵,砚山渡的汉子们难道就是白死的?路牵机,你不要逼我,快走!快走!他手一举,身后一片闪烁的寒光,弓箭手们都已箭在弦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哭喊声也越发嘹亮。路牵机面如死灰,知道没有余地,站起身跳上战马。他心中激愤,再没有一丝疲倦伤痛的意思。乌骓在城门下耀武扬威地走了一个圈子,被他勒住。他手里的长枪遥遥指着筱千夏:筱千夏,你记住!若是我能留下命来,必然叫你偿还今日的血债!枪尖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圈子,指向砚山渡的方向,小可,你带他们继续走。路牵机与筱千夏隔空交谈,人人听得清楚。小可也知道没有幸存的道理,脸上悲愤莫名,沉声应道:是。路统领您路牵机淡然一笑,冷冷地说:还不曾领教过天驱铁浮屠。宣井童孤零零地站在狼藉一片的原野上,那袭红色的衣裙就在他身前,混杂在支离破碎的尸体中间,被踩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面前是铁浮屠,背后是山民,人人都在狂奔,宣井童却痴痴站在那里不动,手里薄薄的采晶刀锋上兀自挂着一滴鲜血。短短一瞬间,他杀死了四个从风盈袖身上踩过去的山民,却还是没有来得及挡住更多。

    阿袖,他单膝跪在地上,去抱风盈袖。风盈袖又软又轻,浑然已经没有了人模样。这样娇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经得起暴走中人群的践踏?铁浮屠还在缓缓逼近,他们其实并没有冲击,只是调整了一下步伐和节奏。仅仅这么一点变化就已经在坝头门前的原野上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宣井童一手紧紧抱着风盈袖,一手扬着采晶刀:阿袖,你莫怕。看我怎么样教训那些骑马的不能让他们也踩到你。路牵机冲出人群的时候看见的是宣井童的背影。他被面前的骑兵撞得直飞了起来。那名铁浮屠和他的坐骑在撞飞宣井童的同时忽然四分五裂,但是后面的铁浮屠接着就把宣井童和他怀中那袭红色的衣裙踏入铁蹄之下。

    不用走到近前观看,路牵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心口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这感觉让他觉得无比轻松,几乎要飞到云端里面去。言语和思维都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他的眼中只剩下滚滚而来的黑色铁流。恍惚间,那铁流中也有混乱发生,人倒了,旗倒了可是他什么都看不明白。

    他双腿夹了夹乌骓的马肚,单臂举起了长枪:走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