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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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铺着红布的长桌上摆满手表、球鞋、茶缸,打火机和书信等物,每件物品上都挂着—个号码卡片。

    礼堂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台上桌子上摆着的那些物品。

    一遍铃响过,主持人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出来了,台下响起掌声,主持人向台下深深鞠躬,站到放着扩音器的讲台后面拿起一把小锤子。—个同样穿燕尾服的大汉子拿一只长林杆走出来站到桌后,同样博得一阵掌声。主持人宣布:“现在拍卖开始:第一号物品——手表一只。”大汉用杆将手表高高挑起,向全场出示。

    主持人双手扶台侧脸看着这只表说:“这是—只半钢的‘宝石花’手表,曾在唐元豹手上戴过八年,伴随它的主人经历过风风雨雨,是很多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人。一号物品我们的标价是八十元。”全场默然。“七十五元。”仍没人出声。“七十元。”“二十五元。”远处一只戴了好几只大成指的小葱般的女人的手举了起来。“哐!”主持人及时地敲了下锤子,一指那女人“二十五元卖你了!”拿杆的大汉悠了悠杆,一使劲甩出去,手表准确地飞进那女人的怀里。“现在我们拍买二号物品。这是一双解放胶鞋,曾在唐元豹脚上穿了八年,件随它的主人走过坎坷人生二品我们标价是三块二毛钱。”“他有没有脚气——这双鞋的主人?”一个顾客大声问“有脚气就不值这么多。”“没有。”主持人客气地回答“据我所知,唐元豹除了有点汗脚并无其它明显瑕疵。”

    “二块五。”刚才发问顾客开价。

    “二块五卖你了。”随着一声锤响。那双胶鞋掠过拍卖场飞进那人怀里。

    “现在我们拍卖一号物品。这是一条军用裤衩,它的主人既无梅毒又均艾滋病。没长过疮没长过癣没尿过炕没跑过马除了有点黄可谓一尘不染,屁股后这两个洞那是为了从另一个角度穿过两条腿,别具匠心巧妙设计的穿脱自如八面来风虱子站不稳跳蚤停不住空前绝后三号物品我们标价一元七角。”“现在我们拍卖十五号物品,这是一封由唐元豹亲手写成的检讨书,内容是他如何在课间欺负小同学我们标价九毛和九分钱”刘顺明扛着一口袋面引着赵航宇等一干穷军大衣的人掀帘子钻进一间窝棚。“老太太,领导来年地你来了。”

    刘顺明撂下面地袋,对会在铺上正和其他儿个老太太打扑克的元豹妈说。赵航宇忙上前握住元豹妈的说:“快别起来,我就是来给您拜个年。”“难为您惦记着,百忙之中还跑一趟,其实不来也罢了,我看见您比您看见我还不踏实。”

    赵航宇环视着简陋的窝棚,鼻子发酸地说:“都这么多年了,群众生活还这么苦。”

    “也就今年遭了灾,往年没这么苦。”

    —群人围坐窝棚里包饺子,赵航宇捏起一个精巧的饺子,问元豹妈:“你老还缺什么?过冬的衣裳有吧?”

    “好歹是抢出来几了几件,眼下还冻不着。”“要有信心,尽快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工作中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敢指望别人”

    “我会常来看您老人家的。”

    “您还是把我忘了吧。”

    “怎么说话呢?”“不不,不要总支。”赵航宇制止住正要发作的刘顺明。

    “群众有怨言是可以理解的,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斗胆问—句,政府知道不知道你们干的这些个事?”

    “老太太、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你胖胖大大的我倒人好说。他,这位刘司令,我可怎么看怎么象威虎山的。”唐老头儿怒目圆睁,前腿弓后腿蹬,双手握刀离举头顶作奋力劈杀状的大型泥塑迎门矗立在博物馆的大厅里。他的身后还有一级人物,有的低着脖颈粗大的头,双手攥拳戴着铁链;有的双手捧酒碗,仰天长啸。在他们脚下挣扎一群连滚带爬的洋兵、清官。“在那万恶的旧社会,穷人头上三把刀”

    元凤站在展厅的片前,手拿木杆,面对着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孩有板有眼地说着。

    “以山东为例,冠县梨园屯三百六十多户中,占一百亩从上土地的地主只有二十八户。以北京为例,仅西单牌楼以南,宣武门内外地区,每月向会库教学缴房租的就有—百多家。当时流传的民谣说:”洋人进中国,二毛直起腰,仗洋势,奉洋教,又没羞,又没臊,趁早把大画也改掉。“

    赵航宇领着刘顺明、孙国仁等人站以小孩后面,阴郁地盯着无凤。“瞧人家,搞得多专业。”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无凤把的杆啪地打在图片板上“下面请看我第一部分:震惊的世界的春雷!一九九年,山东省西部的义和团在平原县举行武装暴动”

    元凤一边讲解着—边把杆指向一幅图片和玻璃柜里的一件件实物。“这是义和团壮士练武歇息时喝水的荣壶这是义和团壮士练武歇息时坐过板凳这是义和团大师兄唐国涛在全国解放后安居乐业的照片”

    孩子们瞪一双双亮晶晶的无知的眼睛随着杆的移动上下瞅着,用心地在小本上记下元凤说的每一句话。

    “这是当年义和团头领议事用的大八仙桌这是当年廊房大战时红灯照为杀敌勇士烙饼时用过的铁锅,上面还留着被帝国主义炮火熏的痕迹”

    “他妈的唐家那点破烂全主他们摆这儿了。”

    “这是义和团壮土穿过的小褂儿这是义和团壮士喝过的酒瓶这张照片是被帝国主义拆毁的义和团磨国涛家废墟。下面请看第三部分,帝国主义传教士穿过的黑袍和用来麻醉中国人民的圣经这是当年封建皇帝吃便饭时用过的象牙筷子和金边细瓷碗”

    “好好学学,好好学学。”赵航宇指着五花八门的展品赞叹道“这才叫搞艺术呢,放得开,收得拢,充满想象力。”“下面请看第四部份,星星之火,可从燎原。中国人民是杀不完,吓不倒的。二十多年后,在南昌,又响起了震惊世界的枪声这是当年红军用过的汉阳造”

    赵航宇等人离开那群样子,放眼看了看后面各个革命历史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无数展厅,知趣地掉头回返。

    一队队少年儿童在老师的带领下严肃地在各展厅咱流不息。“这一个个活泼可爱的都是钱呵。”赵航宇背手,伸着下巴点着那些孩子感慨“这几天来市的冰棍销量怕是要剧减。

    随从们默默无语。“我们这次拍卖搞了多少钱?”

    “百十块”孙国仁惭愧万分。

    “不是我批评你们,挣钱真是门学问。我们是有优势的,扣着个大活人。可你们都干些什么?净搞些下三烂的名堂!”

    “当当当——”随着一阵锣响,一个穿长衣的小猴打着锣,脖子上拴着绳满场转圈。主持人站在场中间,冲袖着手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抱拳:“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人场,这位说了,您今个要给我们看些以什么呀?我说了,给您看八路军打鬼子劈雳舞您也不稀罕,反正这么说吧,我给您看的都是您没见过的。”

    “噢——”围观的人起哄。

    “嗳,对了。”主持人面不改色心跳,这位说了,别吹牛了,我们爷们儿什么没见过中医,火上房贼跳墙劫飞机抢银行什么四大悬四大胆四大恶心回大嫩——您数吧!我说了,且慢,老话怎么讲?见人只带三分笑,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茫茫宇宙漫无边际航天飞机怎么祥试管婴儿怎么样这生命微妙无穷呵——咱还是且慢夸口吧,人类探索自然的努力是没有止境的!“

    围观者稀稀落落地鼓掌。

    “谢谢。”主持人得意地一甩头发,换口气说“这位说了,你云山雾罩唾沫星子四溅胡侃乱吹,不就是想从我们哥们儿兜里掏钱么?这—套我们懂,打小就天天过这关,早玩剩下了。我说你错了,你们还真是有福,开天劈地头一回碰见了一个只爱想不爱的人——难怪你们不信,连我也不信,是真是假咱们千秋功罪任人评说!我要管你们要钱我是王八蛋”图的主不是—个风云际会!图的就是一个痛快!谁让咱们有缘呢?“”哎,我说你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呀?要演讲上海德公园大。“者—个人嚷。”这位说了,你怎么光说不练,都半拉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我说了,说归说,练归练,光说不练假把工。现在我说完了,各位这就开练,没别的。就一个要求,您要看着高兴,到点给来个好。“”看什么看什么?都躲开—边去。“

    大棚后边,元豹裹着军大衣站在一群五条腿的羊、,三条腿的鸡、头上长角的猪和脖子上两个头的蛇中间,让白度给他画眉毛。一群小孩正围着看。“你怎么能这么对待群众?”白度批评元豹“别忘了是谁哺育的我们,没有群众你就是个零。”

    “快开始吧”主持人从前台飞奔而来“再不开始观众就砸场子了。”“开始开始,”白度张罗着,各部门注意,炮光、音乐——

    拉幕。“在妹妹你大明地往前走的乐曲声中一一只五条腿的羊拉着一辆坐着个贼头贼的近视眼的猴子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接着,头长角的猪哼哧哼哧蹒跚地踱出来。

    三条腿的鸡扎楞着翅膀飞出来,落在台中央,昂首挺胸地走。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一边眉飞然色舞地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头穿工装裤、脖子扎了条白手巾的熊推着辆手推车贫着腿走出来,车上堆着砖头。

    一头梳着分头的猩猩戴着眼镜看着书走出来,边看边磕瓜子。“亲爱的的朋友们。”主持人充满激情地说“如果这一切仍不能使你惊奇,那么请看最后一个出场表演的物种”

    音乐夏止,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喜声,元豹披着大衣健步登台,丁字步站稳甩掉大衣,露出裸露的四肢,—个亮相。

    音乐轰然又起,所有动物又奔走起来,元豹含笑走到台前。“现在走到你们面前的这个动物就是人。”主持人自豪地介绍“货真价实的人,大家可以摸摸、捏捏他,看是不是真的。谷话说,三条腿的蛤蟆好找,两条腿的人难寻。关于人的传说在我国已经流传两千年了,光听说,没见过,这回终于可从一饱眼福了。”一些人涌到台羊伸手在元豹身上东摸一把西抓一把,好奇地议论着:“就是不一样么,你瞧这皮子的质地。”

    “你瞧你瞧,你还喘气呢”

    人们笑着、说着,观赏着,满足地掏出钱扔进元豹脚下的一顶帽子里。音乐更加愉快,所有动物走到台前站成一排,有手的都拿着—顶帽子,冲观众摇晃。

    人们对其它动物几乎不屑一顾,纷纷把钱扔给元豹。“今儿还不错,看见回人、有收获。”

    “也不知这人能不能养得长些,头些日子动物园新来只企鹅,没几天生就给热死了。”

    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四散而去。

    赵航宇的汽车经过马戏大棚,只见在“人体展览”的大幅广告牌下丰排着很长的队,无数的人站在那里耐心等退票。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赵航宇问旁边的孙国仁。

    “等着看人体展览。”孙国仁小心翼翼地回答。

    “庸裕,纯粹是利用群众的猎奇心理。我就不信世间有什么‘人’,挂着头卖狗肉,一定又是只患斑秃症的猩猩。”

    “他们展出的是我们的唐元豹。”

    赵航宇一愣。“可以这么欺骗群众,假冒商标是要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