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鸟

    (作者:安房直子)

    刚把改好的程序给同事发过去,戴上耳机,选了一堆喜欢的mp3,来继续安房直子的功课。今天敲什么呢?相信我,这一篇,是个好故事哩

    一个城镇里,有一位耳科医生。

    小小的诊所,一天连一天,都在瞧看病人的耳朵。

    那是位技术特别高的医生,所以候诊室里总是满员。也有从远处的村庄,被火车晃了好几个小时赶来的人。经这位医生的医治,耳病完全痊愈的事,多得数不清。

    每天都那么忙,最近,医生有点累了。

    “我也应该偶尔去做做健康诊断。”

    黄昏,在医疗室里,医生嘟哝着,整理着病例。平时负责护士工作的太太,前不久出门,现在,只剩下医生一人。夏天的夕阳,亮亮地照着那白色的小房间。

    突然,身后的帘子唰地摇动,响起尖锐的声音。

    “大夫,请给急诊吧!”

    耳科医生咕噜一声转过转椅。

    窗帘那儿,站着一个少女,捂着一只耳朵,披头散发,好像从老远的地方跑来的,喘着粗气。

    “怎么了?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医生目瞪口呆地问。

    “从海里。”

    少女回答。

    “从海里?噢,做公共汽车?”

    “不,跑,是跑来的。”

    “哦。”

    医生抬起滑下的眼镜。

    “好,坐吧。”

    他指着眼前的椅子。

    少女脸色苍白,那眼睛显得很大,好象是吞了毒的孩子。

    “你怎么啦?”

    医生一边洗手,一边用往常的口气问。少女指着自己的右耳,叫道:

    “耳朵里进了不得了的东西。请快给取出来吧!”

    于是,医生从柜子里拿出纱布和镊子。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少女仍然用尖锐的声音催他快点快点。但是医生很沉着。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昨天就有一个人跳进来,说耳朵里钻进了活着的小虫“讨厌,讨厌”地大声嚷嚷。医生想,今天也准是这么回事。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问道:

    “是什么进去啦?”

    少女露出极其悲哀的脸色,答道:

    “这个呀,是秘密。”

    “秘密?”

    医生皱起眉头。

    “不会是秘密吧?要不,怎么能治得好呢?”

    少女无精打采地垂下头:

    “所以,是秘密。秘密钻进我耳朵里去了。”

    “”“我呀,刚才听了绝对不许听的秘密,所以,希望您能赶快把它取出来。”

    “”“现在马上取出来,就不要紧了。因为它前不久,才咕咚地掉进耳朵里。不过,要不快一点,就耽误了。太阳沉了下去,那就算完了。”

    医生直眨眼睛。这样的病人,还是头一回遇见。他想,首先应该互相慢慢说说。

    “那,你到底听了什么样的秘密?”

    他和蔼地问。少女小声说:

    “我听说我最喜欢的人,其实是只鸟,是被施乐魔法的海鸥。”

    “唔。”

    医生露出特别奇妙的脸色,点点头。然后,把椅子往前拖拖,看着少女的脸:

    “我希望更详细听你的话。接着再给你看耳朵,也不太晚。到太阳落下,对,还有三十分钟呢。没什么,那么一点秘密,马上就能取出。因为我是名医嘛。”

    少女听从地点了点头,讲了这样的事。

    我第一次遇见那个人,实在黄昏海的小船上。

    我是个独自一人的女孩,在租船地小屋干活儿。小屋前面,连着一排十九艘小船,那时,我坐在最前面的小船上。

    我在等着太阳落了还没有返回的唯一的小船。傍晚,数好小船的数目,把它们系到桩子上,是我重要的工作。但是,这时候,我等得太累,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耳边有“吧唧”的拨水声。

    “对不起。”

    那声音是我一惊,睁开眼睛。

    眼前有个少年坐在小船里。涂着蓝漆的小船,确实是我们店里的。我马上不高兴了:

    “怎么啦?时间都过这么多啦!”

    少年害羞地笑着说:

    “因为我到远离岸的海面去了。”

    少年的眼睛,是奇异的灰色。

    “你究竟到了哪儿啦?”

    我用办吃惊的脸色问。少年满不在乎地说:

    “水平线的尽那边。双胞胎岩石的还那边,雷岛的再那边。”

    “净撒谎!”

    “谁撒谎了?鲸鱼喷水啦。还有大客船哪。”

    “别开玩笑,快把小船还回来!”

    少年站起身,噗地跳到我的船上,接着,象踢石头似的,蹦蹦地顺着十九艘小船跳到岸上,最后说:

    “再见。”

    少年坐过的小船上,散着白花瓣。我不由得伸手拿起来,一看,花瓣变成了羽毛。

    那是鸟的羽毛。

    我好像做了一个奇异的夏天的梦。

    当我知道那少年,是住在海滨贫穷的小屋里,专门潜水采贝的渔女的儿子时,我的吃惊,是不能形容的。

    那渔女,年纪很大了,不再潜海,只到处去卖贝和鱼。茶色的皮肤,皱皱巴巴的,凹下的眼睛,很模糊。

    那样丑陋的老渔女,居然会是那少年的母亲,我奇怪得简直不敢相信。可是有一天,渔女来到租船小屋,确实这样说过:

    “最近,我儿子给你添了麻烦,很对不起。”

    她笑了。笑脸使人打战。

    “不过,请你以后不要再让他玩小船,因为他是我最宝贵的儿子。”

    不料从那以后,少年每天都来坐小船,还在我耳边悄悄说:

    “就玩一会儿。对我妈妈保密呀。”

    不久,我和少年成了朋友。开始挺胆怯,后来就渐渐亲近了。

    到了傍晚,少年帮助我往桩子上系小船。他比我动作快,好像在收集水上的树叶。

    “这要全部都是我的小船,有多棒啊。”

    少年说。

    “那么一来,我就把它们连成一排,我划着最前头的小船到海面去。”

    “咦,能做得到吗?”

    “嗯,我可以做到吧,我的胳膊很壮嘛。很早以前,我就干过各种比这还冒险的事情哪。”

    “冒险?什么样的?”

    我探出身子问。少年突然用泄了气的声音说:

    “已经忘啦。”

    接着,他用发呆的眼睛望着远方。他总是这样,从前的事全忘光了,好像让人给吃了忘药的王子。其实,我也是那样,留在心里的以前的回忆,一件也没有。

    收好小船,在天黑之前的短时间里,我们快乐的度过了。摆贝壳,分酸浆果,放焰火。在微暗的小屋后面,叫做滴滴金儿的焰火,小而哧哧地着了。但是,我们希望在更宽广的地方一起玩,希望在白天的阳光下,在沙滩和海里,尽情跑,尽情游泳。不过,我们总是害怕渔女的眼睛。在小屋后面,也许有窥探俩人情况的渔女身影,总是使我们位居。有一回,少年说:

    “喏,咱们俩到更远的地方去好不好?”

    “远处是哪儿?”

    “水平线的尽那边,双胞胎岩石的再那边,雷岛的更那边呀。”

    “可你妈妈呢?”

    我放低声音问。

    “你妈妈不是说不许吗?”

    少年点点头:

    “嗯,妈妈对我们的事,生着气哪。她说,你莫不是打算跟那姑娘一起,逃到什么地方去吗?不过,我决不会让你们这么做。妈妈是可怕的人哪,会使用魔法。”

    我屏住气息。

    这么说来,那张脸,是魔法师的脸。特别是那眼睛——象奇异的沉淀物,仿佛在海底住了二百年的鱼眼睛。

    “喏,所以我们必须偷偷逃走。”

    少年脸色极为认真。我心胸咚咚跳着,点点头。

    后来,没过三天,少年突然说:

    “喏,明天逃跑吧。”

    “明天!为什么这么突然?”

    “妈妈让我潜海,从海底取出许多海贝。我不愿意。那是十分苦的。”

    “”“我想充分地到宽阔的地方去。喏,所以,明天逃跑吧。希望你把一艘小船,藏在那岩石后面。”

    少年指着那边的岩石。

    突出在海上的大岩石后面,有一块足以藏下一艘小船地洼处,这我也知道。

    “明天的傍晚,我在小船上等你。”

    少年用灰色的眼睛笑了。

    这时,身后哗啦一声。似乎有黑色的影子在水上晃了晃。我的心咯噔一下,回头看去,可谁也没有。

    啊,那就是昨天发生的事。那好像是很早以前了,可真正是昨天的事。

    这样,今天傍晚——也就是刚才——按照约定,我急忙到那岩石后面去。早晨偷偷放下的小船上,他一定在等着。

    他大概穿着蓝色的海水短裤吧?戴着大的麦秸帽子吧?而且,那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在等着我吧

    我的心胸扑通扑通跳,觉得现在就要开始冒险了。

    海滨的夕阳,是个大的黄金车,是凛凛发声旋转的耀眼的光轮。赶紧、赶紧,我一溜烟地跑。

    从耀眼的沙滩,转到岩石后面,猛地微暗了。我的胶鞋啪啪地溅着水。

    “辛苦了。”

    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吃一惊,抬起脸一看,蓝色的小船上,代替少年地是一个渔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浮出她那使人打战的笑脸。

    我立即瑟瑟发抖了。我用尖声问那少年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

    渔女冷淡地回答。

    “关在上了锁的小物里哪。房顶有个小洞,他也许会从那儿逃走吧。不过,现在让他跑了也行啊。”

    “房顶的洞?从那儿出来多危险!”

    “有什么危险!那家伙有翅膀嘛。”

    我呆呆地注视着渔女。于是,渔女挺起胸笑了。然后,忽然象我招手,说:

    “到这儿来。我把珍贵的秘密讲给你听。”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坐在小船边上。渔女坐下来靠近我,把嘴紧贴我的耳朵,而且只说了一句:

    “那家伙是鸟啊。”

    这句话象锋利的小刀,在我耳里乱跳。我不由得用一只手堵住耳朵。渔女露出极其使坏的眼神,又说了这样的话:

    “其实,他是施乐魔法的海鸥嘛。很早以前,一只受伤的海鸥,在我的小屋那儿徘徊。我觉得可怜,给敷上药,捆好绷带,每天给它食物,不知不觉,我对这支海鸥完全中意了。我爱它象爱自己的孩子,即使伤好了,我也想一直把它放在身边。

    “没想到有一天,从海里来了一只雌海鸥,每天早晨都在窗户那儿叫。

    “那时,我懂得鸟话哩。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雌海鸥在呼唤:‘到海里去吧,到海里去吧!’这样,我儿子就扇着伤刚愈的翅膀想飞。雌海鸥的歌声,一天比一天高,不管怎么赶它,它还是要来。我把雌海鸥恨得要命,就象现在你这样。”

    说到这里,渔女喘一口粗气蹬着我。接着,她又用低声继续说:

    “后来,我想出了好主意。我要用魔法让我家的海鸥变成人,把它当作我的真儿子。

    “我的柜子里,收着两粒红色的海藻果实。那是从前在海底发现的珍奇东西。我在那上面呼呼地喷了气息,让海鸥吃了。

    “结果,可真叫管用!只吃了一粒,海鸥就变成了个男孩子。我高兴的不得了,甚至没有觉察到剩下的一粒丢在什么地方了。有个漂亮的孩子,比什么都好。从今以后,我想教他潜海和卖鱼。

    “不料,怎样了呢?还没过上一个月,这一回,是你出现了,又想跟那家伙一起到远处去我死了心啦。我决定把那家伙赶到海里去。不过呢。”

    渔女突然抬高声音,象喷吐似地说:

    “你不能一起去呀,那家伙是鸟嘛。”

    但是,我不害怕:

    “那也行!因为它现在还是人的模样。我这就行了。”

    渔女满意地笑道:

    “可是,魔法马上就要解除哇。这个秘密,被无论哪一个人知道了,魔法就会解除。今天,太阳沉到海里时,那家伙就要恢复成鸟啦。

    “如果你能把刚才的话忘得净光,那又当别论。如果你能跑到技术高的耳科医生哪里,赶紧把秘密取出来,那又当别论。”

    “耳科医生”

    这时,我头脑里浮现出大夫您的事,海滨的人说,您是位特别出色的医生。因此,我就跑来了。喏,对您来说,是简单的吧?使用长镊子,马上就能做到吧?太阳落下后,就算完啦。请快点做吧!

    “原来是这样。”

    耳科医生点点头。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这相信自己而跑来的少女的愿望。

    “那么,给你看一下吧。”

    医生窥视少女贝壳一般的耳朵,然后一点头。

    (噢——)

    确实,耳朵深处,有什么在闪光。使人感到,正象开着一朵辛夷花。

    (是这个吧。这个就是秘密吧。)

    医生想。可是,那秘密太深了,无论用多长的镊子也够不着。

    “喏,快点,快点,快点!”

    少女直催促。她的声音,奇怪地在头脑里响,医生的胳臂不灵活了。拿出了药瓶,但弄不清那是什么药了。

    (今天不顺手哇,是累了吧?)

    医生摇摇头。

    突然,少女大声喊:

    “啊,鸟哇!鸟,鸟!”

    “鸟?”

    医生不禁把目光移到窗户。窗外只能看到一点细长的傍晚的天空。

    “你说些什么!”

    少女闭上眼睛,这样说:

    “在我耳朵里哪。瞧,有海,有沙滩,沙滩上有变成海鸥地那个人。得把那只鸟赶紧抓住。”

    医生跑过去,又一次窥视少女的耳朵眼。

    “呵!”

    他发出大声。

    真的,少女的耳朵里确实有海。深蓝色的夏天的海,还有沙滩,恰如小人国的风景一样装在那里。而且,那沙滩上,有一朵刚才的白花——不是花,是鸟吧?对,可以看得见。使人认为是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那样的小东西。

    医生突然脑袋发晕,闭上眼睛。仅仅有两三秒钟。

    然后他睁开眼睛。他觉察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海岸上。

    一片蓝色的海洋。长长的、长长的海岸线。只有五米远的前面,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

    “太好了!”

    医生伸开双手,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近。悄悄地、悄悄地可是,只差两三步,鸟儿就“啪”地展开翅膀,就象花蕾开放一样。紧接着,终于飞起来了。

    “糟糕!”

    医生去追。

    “喂等一等等一等”

    医生跑着,胡乱地跑。

    一边跑,医生有点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少女的耳朵里。他一边明白了,一边也就忘了。正象人类,大家都明白自己是在地球上,一方面明白,一方面又忘了一样。

    总之,在那两秒钟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医生的身体变得象虫子一般小,也许少女的耳朵大的出奇,或者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医生都没有怎么想。他满脑子都是抓鸟的事。他觉得,不把鸟抓回来,就会有损于诊疗所的名字。

    但是,海鸥越飞越高,一会儿,飘然地飞向海里。

    “啊!啊啊,啊啊!”医生扑通一声坐在沙上,目送着海鸥。

    突然。

    “快点吧,快点,快点!”

    声音象雷似的在周围震响。医生不由得闭上眼睛。

    仅仅有两三秒钟。

    “怎么也不行?”

    由于那声音,医生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少女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微暗的诊疗室。

    “取不出秘密吗?”

    少女问。医生完全慌神地点点头,小声答道:

    “嗯,刚才放过机会了。因为今天有点累啦。”

    少女站起身,脸色十分悲哀地说:

    “那么,已经不行啦。太阳下沉啦,那个人变成鸟啦。”

    医生垂下头。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少女默默地回去了。诊疗室的帘子刷地一晃。

    耳科医生大声叹息着,咕咚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在这个时候,医生看见眼前的椅子——直到现在少女坐过的那椅子上,散放着白色的东西。

    医生把它拿起来,不住端详。

    是羽毛,也是海鸥的。

    医生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

    “必须告诉她!”

    医生喊吧,跳到外边,在黄昏的路上,一个劲地跑。

    (那孩子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海鸥。大概那时候,她是吃了渔女丢下的红果实的雌海鸥,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

    耳科医生跑着。他为了在少女的耳朵里,装进另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心一意地在追赶着。

    (theend)